人类社会的“(权力)结构(类型)终结论”
2018-05-30潘德斌颜鹏飞丁爱辉赵凯荣
潘德斌 颜鹏飞 丁爱辉 赵凯荣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8)02-0-03
一、F.福山的“历史终结论”的广泛影响及其根本之误
日裔美籍学者弗朗西斯·福山于20世纪80年代末在《国家利益》杂志上发表了《历史的终结?》一文,认为西方国家实行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也许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并因此构成了“历史的终结论”。 此论一出,在东西方学界掀起轩然大波,批评、拥护之声此起彼伏,很快形成了一股弥漫全球的“历史终结热”。
三年后,在前文基础上,福山撰写了《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一书。他认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意识形态之争,以西方的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制度而告终。此书出版后引起巨大轰动,曾连续登上各类畅销书排行榜,被先后译为20余种文字。
由“权力结构论”知道:福山的“历史终结论”的根本之误,在于他把一个国家制度、同实际建立在什么类型之上的权力结构混为一谈了。而我们知道,一个国家制度至少分成三个基本层次,即属性内容(如姓社或姓资)、权力结构(即国家系统结构)及法规细则(即除开决定核心层次及权力结构的规定内容之外的法律、法规、方针及政策等)[1],福山也许不知道:不管是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其实都是建立在某类权力结构(类型)之上的。而在整个国家制度中,权力结构主要决定了相应国家的社会运行轨道、社会秩序、社会稳定性的方式(如静态稳定性或动态稳定性)等,甚至连相应国家制度的属性内容也主要由相应权力结构的功能与机制来体现。福山也许更不知道:一个国家中供人们看得见模得着的实际社会现象,也主要是由相应国家的权力结构的功能与机制所决定的。例如,西方国家建立在果结构的基础上,它便在实际社会中体现出了国家的“ 言论自由、出版自由” 等现象,而建立在树结构基础上的东方国家,却只能仍旧由政府或相应部门施行严格的监管制度[2]。
这样一来,福山就犯了许多基本的错误。例如,他把具有“自由、民主、法治”等社会功能与机制的国家,完全当成了西方的发达国家,而他完全没考虑社会主义(果结构体制)的存在。这是福山犯的最大错误之一。诚然,就现实的社会而言可能是这样的。但凡学术大家者,总应有超前的认识及说法,应该有远大的预测呀,特别是有关“历史终结论”这样的大论断,要用更全面、更完整的理论来思考,才能推出结论的。
在书中,我们己证明:社会主义完全可以建立在果结构体制之上,并可以把资本主义社会不能用尽的果结构的社会功能(如“经济民主”[3]缺乏等),都充分用尽,从而更好地体现出人民民主来。社会主义果结构体制必将成为最后取代资本主义果结构体制的替代物。这是福山犯的最大错误之二。关于这点,其实容易理解,因果结构只能“体现”出社会功能及机制的高低或强弱之分,它能够“任劳任怨”地为建立在它基础上的政权、政治服务。不管是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只要尽量用完它的功能及机制就够了。例如,果结构能更好地体现了国家的属性内容、更好地运行市场经济,把权力真正关进笼子里,能去掉各种“特权”等)。又如,福山之所以把“苏联模式”的失败认定为社会主义本身的整个失败,是因为他不知道,失败的只是以树结构体制的不真的“社会主义”。而以果结构体制为社会主义体制的真模式,还处于含苞待放的时代。诚然,社会主义果结构遍地花开的时代还没到来,也许要等到在21世纪下半叶或者更晚一些时候才会到来。但果结构体制的社会主义之花,是一定会遍地开放起来。
二、F.福山的“历史终结论”中有可取之处吗?
福山的书《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可取之处至少有如下几点:
1.福山认为:“为与自己有亲属关系的人谋利,‘是人类政治中最持久的常态
这表现为将财富、权力和身份地位传给亲属的欲望。……虽然人有战胜自己弱点的能力,但是很难战胜自己的本能。”[4]
既然,人類“很难战胜自己的本能。”那么,我们可以绕一个圈子,使“权力”贬值。只要把“权力”贬值到,让人得到这种公共“权力”来为自家财产谋利没有意义,从而也就打消了把“权力传给亲属的欲望”了。这好办,可以在形成“权力”及相应的“权力结构(类型)”时就做到这点。如在我国,一个小小的“村官”,也因贪腐而大发横财。但在西方国家中,就是你把某些公共“权力”传给了亲属,但对他自家发财也意义都不大。为什么呢?关键是我国,“公共权力”,是一种不受制约的传统权力,而西方国家的“公共权力”是受到种种制约的现代权力[5]。而这两类权力也就分别形成了两类权力结构,即树结构(如我国)及果结构(如西方国家)。发达国家通过把“传统权力”的“现代化”,较好地解决了这个“人很难战胜(的)自己的本能”的问题。至于“财富”遗传给后代的问题,可以通过合理的“遗产税”来解决。而人的“身份地位”主要就表现在“财富、权力及社会影响”这三面,而“社会影响”,往往是正面的,可能对后代有些帮助。但在存在“权力”有制约的西方国家中,仅靠父辈的“社会影响”而掌握公共权力的人仍旧会受到种种法律的制约。这样,在西方国家就较好的解决了关于 “财富、权力传给亲属的欲望”等问题。当然,非公共权力的领域的问题(如某企业、某公司),把权力传给儿子的做法,将成为资本主义的一个致命伤。这就有赖于社会主义的“大众股份制”来解决的。不过,这是后话了,甚至是后话中的后话了。
中国自从“商鞅变法”以来,就开始了“权力”“值钱”的历史,至今已有二千多年了,而“官本位”的存在就是“权力”值钱的佐证。
2.福山认为,“自然科学使历史发展具有方向性也具有普遍性
它总是在已有的知识的基础上,通过自身的不断积累,呈现出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趋势。因而,自然科学的发展是世界上最具有方向性和连速性的东西。”[6]福山的说法是对的。
福山认为,自然科学通过两种方式影响历史。第一种是军事。因为战争可以使得人们认识到先进的科学技术的重要性,同时也迫使面临战争危险的国家对它的社会制度和政府管理方式进行结构改造,……最终使得所有国家的社会基本结构和政治制度朝着现代化的方向发展。第二种是经济。科学技术进步的结果就是促进经济发展,使社会财富不断增加,并满足人们无限膨胀的欲望。在此过程中,用具有“经济合理性”的社会组织来取代传统的社会组织。这样,科学技术就通过经济,使具有不同历史渊源、文化传统和政治制度的国家,都必然走向“同质化”的现代化道路。福山预言,当今世界上所有正在进行经济现代化建设的国家,肯定会在科技术的推动下,使其社会组织形式越来越趋于相似。
但福山认为的“同质化”究竟是什么意思?两个社会需要有哪些“同”才能达到“同质”呢?这是模糊不清的。他远远不如“权力结构论”中说的两个社会的“同构”(即两个社会的权力结构同类)的意思来得清晰。上述那句话若改成:“使具有不同历史渊源、文化传统和政治制度的国家,都必然走向社会“同构”的现代化道路。”才是两社会“同质”的根本。
而更加遗憾的是,由于同样的原因,使福山终于“尽管现代自然科学所代表的历史机制足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历史发展的特征和现代社会的趋同现象,但它却不足以解释民主这个现象。……现代自然科学虽然已经把我们领到了自由民主这个‘圣经中的乐土的门前,但却没有把我们送进乐土里边,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先进的工业化在经济学上找不到必然会带来政治自由的理论依据。”[7]
其实,由书[8]知道:一个社会若具有自由、民主与法治等社会功能及机制,这个国家必然是果结构体制的国家,反之,如果这个国家是果结构体制,那么它必定具有自由、民主与法治等社会功能及机制。这样一来,西方果结构体制的建立,它既是一个法治的国家,又是一个“先进的工业化”的国家,也是一个“带来政治自由”的国家,即一有者全有了,而一无者则全无。从这里看到,是我们解决了福山没有解决的问题,或者说,是我们把福山已送进了“自由民主这个‘圣经中的乐土的门里边”。
3.福山说:“只建立在经济学基础上的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或其他历史理论,如果不能说明灵魂中精神部分和为获得认可而进行的斗争也是历史的主要动力,则肯定不是一套完整的历史学说。”[9]
在这里,马克思理论暴露出一个弱点,即马克思至少没有明白地指出,社会主义社会的权力结构应该为果结构。马克思理论与其他传统理论一样,差的就是“权力结构论”。没有这一理论的支持,人们就不知道社会主义社会的骨架是什么,它就可以被斯大林轻意地把社会主义社会的果结构骨架,偷偷地换成了树结构。其实,这不仅是马克思之误,也是包括传统的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理论之误。例如,赵汀阳老师在讨论现代性的定义时就说过:“因为‘现代性意味着整体生活的改变,是整个社会的结构、政治、经济、法律、伦理到文化、艺术和学术的改变,现代性就是不断的革命性。……每一个学科只能描述一个小部分,我也只能非常片面地谈论现代性”。[10]这就是说,大多数人对“现代化理论或其他历史理论”的讨论,都是从一个或几个学科出发来进行的。但只要你了解了“权力结构论”,不管你从那个或那几个传统学科出发,都会得到最终建立起果结构体制的结论。如马克思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建成共产主义社会。那么,这个社会应该建立在啥样(类型) 的权力结构之上?没有任何人回答。而权力结构论指出,也必然是建立在果结构体制之上。
其实,“福山广泛涉猎人类学、考古学、生物学、进化心理学、经济学,自然还有政治科学和国际关系学等领域,以建立一整套框架体系来理解政治制度的进化”[11]。在这一过程中,难道就不觉得这些传统理论还差了什么理论吗?差的就是“权力结构论”。既然如此,整个理论界都差“权力结构论”。这样看来,福山只拿马克思一人来说话,似乎显得有点不太公正而存在有意贬低马克思之嫌。
4.福山指出:“如果社会主义指的是一种由政府控制经济的主要部分并对财富进行再分配,以产生社会平等的政治经济制度,那么我认为,可以有把握地说,这种制度在下一代卷士重来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12]
福山这里的说法,如果指实质上的“苏联模式”,即权力结构为树结构的“社会主义”的话,那么他的預测是对的。但福山(由于没有“权力结构论”的知识),他的预测必然出现预料之外的事,即社会主义可以建立在果结构体制上而其必然翻身,并最终取代果结构体制的资本主义。
福山说:“也许中国代表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即威权政府和市场经济的结合。但是我本人并不这样认为,……中国发展模式似乎并不可能成为一种普遍发展模式。”[13]未来的发展方向” ?这主要应看中国“政改”如何了:㈠若中国坚持“政改”,即进行权力结构的类型转换,最终建立起(社会主义) 果结构体制来,那么,中国的发展方向将代表人类发展的方向。㈡若中国一直固守树结构体制,坚持现行所谓的“威权政府和市场经济的结合”的路走下去,那么,中国不但不能成为世界发展的方向。甚至连“自保”也十分困难。
从福山这几十年来的表态可见,他心里是明白的,但就是说不出问题究竟在哪里?这也难怪,他头脑中只有一些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传统理论。连一点儿“权力结构论”的知识也没有,“说不出根源何在” 是可以理解的。
三、不是 福山的“历史终结”、而是“ ( 权力)结构(类型)的终结”
历史的长河奔流不止息,距离福山提出历史终结论转眼已经近30个年头了。福山说道:“历史终结……,是指构成历史的最基本原则和制度可能不再进步了,原因在于所有真正的大问题都已得到了解决。”[14]
我们发现,权力结构的类型主要决定了相应国家的社会秩序的轨道及主要方式,社会稳定性的方式(如静态稳定性或动态稳定性),法治与民主的状态、人们观念、意识及文化的类型的主要区分等,而相应的国家制度的“法规细则”只起到了微调及尺度作用。
就近代社会以来,权力结构只有树结构与果结构这两大类型存在,东方社会固守于树结构,而西方社会则看好于果结构。但从书[15]知道:树结构与果结构相比,它的种种功能及机制都比较差,例如:
1.运行轨道方面:在树结构体制下,其轨道十分适应计划经济的运行与控制。若不变改轨道,便一定成为逐渐无序的“权贵市场济”[16]。在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是既要维护树结构体制,又要引入市场经济政策而使其“改革”成功的,失败的例子倒是处处皆是(如沙俄的改革、我国的“清末新政”以及赫鲁晓夫的苏联改革等)。在果结构体制下,其轨道等十分适应市场经济的原则及要求,从而使相应国家的科技(包括医学)、经济等都得到巨大发展。
2.在法治功能方面:树结构体制下(不管他是封建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他们都是“人治”社会或称“权制”社会,而只有在果结构体制下(也不管他是资本主义社会,还 是社会主义社会),他才是真正的“法治”社会[17]。
3.在社会稳定性方面:在树结构体制下,相应国家采用“同权分割法”,其社会稳定性是所谓的“静态稳定性”,即主要依靠人们“唯上”、“听上级领导的话”来获得。同西方国家相比,它们因建立在果结构体制的基础上,其权力结构采用“异权分割法”,从而保障了“人”的“私密空间”,给了人们进行“自由竞争”的起码条件。而社会稳定性是所谓的“动态稳定性”,即主要依靠人们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或更准确的说,是在法律没有明文规定的范围之内)的“自由竞争”来获得。“静态稳定性”的强度远远不如“动态稳定性”的强度。
……
这就是西方国家较发达、社会秩序又较好、并成为现代化国家的根本原因。这也是一切非果结构向果结构演变的根源。严格说来,人类社会的进步,必须表现为权力结构(类型) 的进步(至少,进步者不会比遗弃者的权力结构类型还差)。如一个国家,从资本主义进步为社会主义(即属性内容的进步了),那么,该国社会主义时期的权力结构(类型)也至少应该不比资本主义时期还差,即社会主义社会至少应建立在果结构之上,从而保留了果结构所有的现代化社会的功能与机制。关于这一点,马克思的头脑较清醒,他说:“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18],马克思说的“景象”相同,就等于说明这两个国家的社会运行轨道相同、社会秩序相同、进而断定这两个国家的权力结构的类型相同等。北京大学教授、博导罗荣渠指出:“在马克思主义文献中,‘现代生产方式是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19]。也就是说,马克思所说的“现代生产方式”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由果结构决定的“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对生产力的解放、信任及对社会的发展等,是在树结构体制下的任何“放权”措施都难以达到的。
果结构,就是指系统元素中凡是权力相关的两元素的联结方式都是从上到下与从下到上相结合的二元闭合回路的联结方式(即上、下级之间是一种完全闭合方式)。故果结构,也称为完全闭合结构,即指她已形成完全的闭合状态。同样,树结构则称为完全开口结构。完全闭合结构也就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后的权力结构(类型) 状态。所以我们说:不是福山所说的:人类社会的“历史终结论”、而是它的“(权力)结构(类型)终结论”,即果结构类将成为人类社会最终的权力结构类型:在“果结构(类型)”之后,就不存在权力结构的其它类型了。但国家制度第三层次“法规细则”的问题仍旧存在,人类还为解决这些问题将继续前进,即人类历史不可终结。但权力结构的类型却只能是这类完全闭合的结构类型而终结了。
国家制度是复杂的,但它又是筒单的,就看你是否认识她了。没有认识她之前,总觉得她复杂无比,但若认识了她,就觉得她简单至极。“权力结构论”是开启你简单认识国家制度的钥匙。
注释
[1]潘德斌、颜鹏飞、吴德礼、王长江、赵凯荣、陈国荣等著:《中国模式:理想形态及改革路径》,第6~7页:《国家制度的基本层次》,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2]潘德斌、颜鹏飞等著:《体制转型的实质及法则一一从沙俄的改革谈起》,见《序》第二节,待出版。
[3]王紹光:《超越“选主”一一对现代民主制度的反思,《社会科学报》2010年7月8日。
[4]刘彬:《福山:从“历史终结论”到对中国模式的历史考察》2011年09月06日,《中国社会科学报》。
[5]见《中国模式:理想形态及改革路径》,第4~6页:《同权分割法》及《异权分割法》,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6]福山:《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一个人》,第81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
[7]福山:《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一个人》,第5~6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
[8]见《中国模式:理想形态及改革路径》,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9]福山:《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一个人》,第233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
[10]赵汀阳、陈嘉映、周濂:《现代性:是文明还是文化》,《社会科学报》,2015年4月23日。
[11]见《未终结的福山:“历史的终结”25周年》,2014年7月6日。材料来源:澎湃:我要分享。
[12]朗西斯·福山:《社会主义会卷土重来吗?》,载于《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2年第6期。
[13][14]澎湃记者 李丹:《历史终结之后 | 未终结的福山》,2014年7月16日 《思想市场》。
[15]见《中国模式:理想形态及改革路径》,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16]吴敬琏:《改革:必须遏制权贵资本主义》,《北京日报》,2009年5月4日。
[17]见《中国模式:理想形态及改革路径》,第166~179页,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8页。
[19]罗荣渠著:《现代化新论》第21页,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
作者简介:潘德斌,原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特聘教授、《今日财富》顾问。
颜鹏飞,武汉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博导。
丁爱辉,湖北联正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武汉科技大学法学教授。
赵凯荣,武汉大学哲学院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