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是我心中最伟大的武林盟主

猫河

青山说：有不少孩子，儿童时代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长大的。相较于长年在外打拼的父母，隔代亲有时更显得珍贵。隔代亲不是白说的，真希望就这么一直被宠下去！

外公的孙辈中只有我一个女孩。在所有人看来，外公对我的关怀宠溺及我的乖巧懂事都堪称天伦之乐的典范。但只有我们自己明了，我们不过是由一个早熟得毫不可爱的臭丫头和一个世界观极为诡异的怪老头组成的“失意阵线联盟”。

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外公在上班路上被摩托车撞折了腿。他好心放走了肇事者，自己承担了所有医药费，还落下了右腿的残疾。全家人不停地数落外公，我则说：“以后你坐公交车，那帮小子都得给你让座了。”外公哈哈大笑：“亲孙女啊，真懂我！”

四年级时，我迷上了武侠小说，外公便租来《倚天屠龙记》的录像带陪我看。我披着毛巾被，高举起他的拐杖，说我长大后要当武林盟主。外公严肃地打量着我：“江湖险恶啊，你只是个丫头……”我的整个小学时代，妈妈深陷在产后抑郁症中无法自拔，爸爸则长年在边疆戍守，但好在还有外公，他让我那和同龄人毫无共鸣的童年充盈无比。

初二上学期，我把刚刚向我告白的男同学领给外公看，他正眼也没给人家一个，随口扔给我一个“祝福”：“先玩着吧，权当练手了，反正初恋都没有好结果，早晚得散！”外公一语成谶，一个月后，我便看见那个男同学骑自行车载着新女友，连个解释也没有。

大四上学期，我整整一个月没有打通外公的电话。在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我赶回了家，得知外公刚刚经历了一次严重的中风。大家都说外公傻了，整天疯疯癫癫像个老小孩。确实，他连我都忘了，我一进屋，他就缠着我，让我给他买麦芽糖吃。

闹了一番，他被护工抬回床上，我忽然在他眼中看到一丝闪光，觉得事情有点儿可疑。于是我坐到他床边，慢悠悠地给他讲了个冷笑话。果然，他听我讲到最后有些绷不住了，瞅瞅四下没有人，说：“你这笑话冷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為什么要装傻啊？想要吃糖我给你买啊！”我问他。

“人家老了，活累了，想耍赖了，不行吗？不行吗？不行吗？”

这傲娇霸气且内力十足，我赶忙点头如捣蒜，高呼：“行行行！”他又说：“你也耍耍赖吧，你幼年深得我真传，武艺高强，如今正是出关闯荡江湖、游戏人生的好时候，对你以后当武林盟主有好处。”

回到学校，我开始整日待在实验室里给老师打下手。老师说：“下星期我要去北极科考，你给我当助手吧。”一周后，我便淌着鼻涕，在破冰船的甲板上瑟瑟发抖。

我20岁生日那天，正是北极圈极夜的最后一天，也是考察船因故障被困的第15天。那时，雷达失灵、通信阻断、弹尽粮绝，船长鼓励我们说熬过这一夜就可以看到绿光，可连续几天的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与超低温环境，还是让我在凌晨时分陷入了间断的幻觉与昏迷。

恍惚中，我看到外公周身环绕着绿色光芒而来，他身披毛巾被，手执拐杖如宝剑，边跳边大声唱着《倚天屠龙记》的主题曲。

通信修复后，我接到妈妈的卫星电话，她说外公在我生日的那晚去世了。外公简单的墓碑上只刻着一行字：前武林盟主之墓。墓场工作人员解释说：“这是那个怪老头自己要求的，还威胁我们说，若不照做就变成鬼天天缠着我们。”我摸着墓碑上刻字的凹槽，小声说：“外公，别听他瞎扯，你永远是我心中最伟大的武林盟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李金锋摘自《读者·校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