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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 匈奴的生命线

2018-05-30

科学大观园 2018年18期
关键词:阴山匈奴

虽不能说地理位置决定一切,但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显而易见。

耸立在中国北部的阴山山脉,东西橫亘,形如屏障,除了是一条重要的自然地理分界线,它还是历史上匈奴的生命线。

阴山山脉,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中部,东西走向,西起狼山、乌拉山,中为大青山、辉腾梁山,南为凉城山、桦山,东为大马群山。阴山的蒙古语名为“达兰喀喇”,意为“70个黑山头”,是古老的断块山,也是农牧交错地带。其北坡和缓倾向内蒙古高原,南坡则以1000多米的落差直降到黄河河套平原,犹如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同时阻挡了南下的寒流与北上的湿气。

对于北方的少数民族来说,阴山是一道令人厌烦的屏障。仅仅只是从高原来到山脉南麓,就已经能够为少数民族带来合适的农业缓冲地带,更别说坡背面富饶的河套平原了。可是阴山却一直存在在那里,让北方民族难以南下。今日内蒙古的核心城市都集中在这狭窄的黄河沿岸。从战国一直到秦汉之际都一直与中央王朝争夺阴山的匈奴人,最清楚其中的悲喜。

今天的文章,让我们调换视角,从匈奴人的眼里看看阴山意味着什么。

天然的地理分割线

匈奴的起源地一直都颇具争议,在公元前318年以前,他们的名字未见于史书,而出现之时,他们就已然在阴山山脉及其周围了。公元前215年,匈奴被秦将蒙恬打败,迁徙到阴山以北,十余年后复夺回故地,由此直到汉武帝时期,在与汉朝的反复争战中,他们才彻底失去阴山远遁。因此根据有史以来的记载可知,阴山山脉一带是匈奴重要的活动空间,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要如此反复地来去。

阴山山脉横亘于内蒙古自治区中部,东段进入河北省西北部。整座山脉连绵1200多千米,这样的宽度使之天然具有成为地理分割线的潜质。从水系来看,这里是黄河流域的北部界线,从气候上看,也是季风与非季风气候的分界线。山南与山北之间由于区别极大的生存环境,诞生出截然不同的文明形态也是必然的。

位于蒙古高原之上的民族在非季风带,农业潜力有限,只能依赖干草原支撑少量的畜牧业。当然在战国秦汉年代,蒙古高原的干旱和沙漠化还没有今天这么严重,维系一个强势的游牧文明是现实的。而且当时的匈奴人在中原混战的同时,势力范围急剧扩张,已经取得了阴山南麓的控制权。

秦帝国忙着一统中原,北方的游牧帝国也没闲着。《史记》描述匈奴人“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 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这里涉及的几种生物是匈奴人在羊之外的重要食物补充。但这几种生物在蒙古高原上都很少有存在,高原上生存的沙鼠等啮齿类动物不仅难以捕捉,而且肉食价值和皮革价值都很低。在阴山的南麓持续保持存在,能够有效缓解匈奴可能出现的粮食危机,对人口扩张很有好处。

在阴山南麓的控制力和人口军队的持续扩张相辅相成,很快打造出了一支强大的北方势力。当时的中原人还处在严重的分裂中互相攻伐,而北方民族则已经得到了相对统一的控制,并且对南方非常感兴趣。

根据内蒙古社会科学院李春梅的研究,在公元前367年左右,匈奴就已经拥有了二十万骑兵,其背后则是百万计的牧民。这支军队的规模超过了当时中原各国中任何一个所拥有的机动性部队。即使是胡服骑射的赵国,在面对强大的匈奴骑兵时也要瑟瑟发抖。而为这支军队提供强大经济保障的,正是匈奴人对阴山南麓部分领土的控制。

不过匈奴人在此时还没有完全南下的需求和空间。对于当时的中原人来说,比较重要的北方势力是东胡。匈奴想要南下争夺更为富饶的牧场,首先要在山北麓统一东胡。匈奴和东胡并盛的状态持续了上百年之久,只是东胡的位置更靠东南,和中原王国的交流更多。这种交流当然不会是贸易式的友好交流,而是战斗性质的。但腹背受敌也成为了东胡最早衰败的重要原因。一方面是来自农耕民族的仇恨,另一方面是匈奴兄弟的挑战,东胡的处境非常糟糕。通过逐渐的蚕食,匈奴逐渐控制了过去由东胡控制的山北麓大量地区,并开始和北方的一些中原诸侯国有了更多的接触。

这就引发了公元前318年著名的李牧却匈奴事件。赵将李牧使用步兵和弓兵配合,两翼包抄击溃了匈奴骑兵。经此一役,匈奴十年不敢南下,扩张压力全部转移到了东边,进一步加速了东胡的灭亡。等到公元前284年东胡为燕国所破,匈奴乘势跟上,解决了高原上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但这还不是当时匈奴人对阴山山脉本身和它以南的地区兴趣如此浓厚的最主要原因。匈奴强大如斯,但如果仅仅据有蒙古高原这一个板块,他们会缺乏一种在古代极为重要的战略性资源——树木。

由于降水量低,蒙古草原没有大面积的森林。不利用山区的树木,匈奴人就无法找到足够的木材来制作车具、穹庐、弓矢等,对匈奴人的经济发展和军备扩张有巨大的负面影响。

而阴山在当时还远不是今天这样光秃秃的状态。通过盖山林先生的《阴山岩画》,人们能看到当时的游牧民族对阴山各处动植物资源的表现:无数野生的牛羊驴马自由生活在森林之中,被猎人所狩猎。树木资源远比荒凉的蒙古高原上丰富得多。

汉使夏侯藩曾向匈奴乌珠留单于索求此地,匈奴单于予以拒绝,理由是“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木材,且先父地,不敢失也”。先父地不敢失是假说辞,诸侯要用木材造车才是正经事。西汉朝廷也清楚“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阴山地区当年就是匈奴冒顿单于的根据地之一,这里有匈奴的支就城、头曼城、河城。后人认定,其中的头曼城,乃是冒顿单于之父头曼单于会见贵人、接待使者、处理政务、决断军机的衙署所在地。

坐拥丰富木材的匈奴人甚至改变了自己的丧葬习惯,开始学习汉人使用木质的棺椁盛装尸体,而这种习俗在匈奴早期的历史上是不存在的。《史记·匈奴列传》载:“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茏城,祭其先、天地、鬼神。”颜师古认为,这里的茏城和单于庭都在阴山,而匈奴人“蹛”的传统则是绕着林木骑马祭祀。这是阴山当时树木繁盛的侧面证据,更说明了因为阴山在经济上和生活上对匈奴人的价值,这里已经成为匈奴人的精神家园。这才有了《汉书·匈奴传下》所谓:“匈奴失阴山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重要的军事屏障

北坡舒缓,慢慢倒向蒙古高原,即使是不善于登山的騎兵也可以在这样的地形上行走。而南坡与河套平原之间1000米左右的落差是断崖式下降的,登山非常危险。在阴山山脉这样的特殊地形中,北方草原民族对中原农耕民族的优势应是压倒性的:不仅登山相对方便,占据高地之后对对方动态的掌握也尽收眼底。这是匈奴人强调阴山重要性的第三个原因。

然而,对匈奴人重要的地方,也就是对中央王朝危险的地方。匈奴人一旦得以控制阴山南北两侧,对河套地区的控制力就会明显加强。一条窄窄的黄河并不能阻挡他们进一步南下的脚步,关中也就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了。以关中为首都的秦汉两朝,都想尽了办法维持住面对匈奴的防线。

首先是刚刚统一天下的秦朝,对北方的匈奴采取了筑长城而拒敌的方法,以天下初定比较薄弱的实力消极防御。秦对北方民族的阴影和仇恨是由来已久的。且不说匈奴本身有过和秦、赵、燕三国大打出手的记录,受到匈奴授意的义渠人,甚至还配合五国攻秦,反秦属性强大。派遣蒙恬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北伐修筑长城是秦始皇这个强人恐惧的体现。

这一次北伐,秦军攻下了阴山山脉大部分,把防线推到了山脉的北麓。秦长城在呼和浩特武川县境内,大青山北麓的遗址,就是那时候蒙恬修筑工事的证据。但是蒙恬的防御计划并不完善。紧紧贴着阴山山脉北侧建造,有时候甚至深入山脉内部或者跑到南麓去的秦长城只能非常勉强地防备匈奴。匈奴人一旦兵临城下就只能背水一战。

因此在汉武帝时期,中央王朝经过几次北伐不断把控制范围北扩之后,迅速修建了新的汉长城。这道长城沿用了秦代在大青山里修筑的城墙,并进一步往北有所推进,在匈奴人抵达最后防线之前留下了缓冲的余地。

有了这两道密不透风的长城,匈奴人南下的计划一再受挫。虽说中原王朝时有“长城无处不防无处不弱”的抱怨,但城墙对匈奴人造成的障碍更大。匈奴人赖以为生的畜牧业高度依赖天气条件,一旦天气变得干旱寒冷,就必须寻找类似河套平原这样的水草丰美之地度过灾年。有了长城以后,这个南北避险通道被堵死,大大降低了匈奴的抗灾能力。所以长城的真正作用远不止军事上的防备,更重要的是断了北方民族的经济抗风险能力,使之难以再次组织南下的军力。

汉武帝对匈奴的猛烈反击,大伤了匈奴的元气。到西汉晚期,匈奴发生了分裂,呼韩邪单于率部归顺汉朝,而流窜到中亚与汉朝为敌的郅支单于也被汉将陈汤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为理由消灭掉了,汉匈关系从此走向和解。东汉初年,在匈奴贵族中反汉的势力重新抬头,导致匈奴再次分裂,南匈奴归顺汉朝,而北匈奴则坚持与汉为敌,经常发动对南匈奴和汉人的掠夺。

而当时东汉刚刚建立,国力还属于恢复期,因此,直到汉明帝时,才发动了对北匈奴的反击战。公元73年,汉军四路出击北匈奴,窦固、耿忠的汉军一直追击到天山一带,并夺取了伊吾(今新疆哈密)。汉和帝时,又发动了针对北匈奴的反击战,公元89年,窦宪、耿秉率领汉军大败北匈奴,一直追击到燕然山(今蒙古国杭爱山)。公元91年,汉军再次出击北匈奴,在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大败北单于,北单于只得向西逃窜。至此,东汉对北匈奴的战争取得了全面胜利,而与汉为敌的北匈奴,则受到汉与南匈奴的合击,已无法在漠北蒙古高原立足,只得退出蒙古高原向西逃窜。

阴山山脉变得光秃秃之前,这里是匈奴人最爱的故地。阴山南麓湿润的气候、丰富的物产给了匈奴人求生避险的空间,他们也因此变得极为强盛,足以威胁早期的中央王朝。但在失去了这块故地以后,匈奴便进入了一个不可逆转的下降通道,在蒙古高原上的存在感越来越弱。

当高原上的生态环境已经无法继续维持这个游牧民族的时候,种族消失是不可避免的。而长城保护下的汉人则在成功驱匈之后,迎来了更彪悍的对手——鲜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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