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酱缸里
2018-05-30王思颖
王思颖
柏杨先生所著《丑陋的中国人》,书的大部分内容为先生的演说词,相信这些不是先生一时兴起随口说出的,而是其琢磨了无数遍后才得出的感悟。
冯骥才先生曾说,“作家就该在褒贬之间才有价值”。的确,一个优秀的作家,他的视角必定是独特的,他所能看见的一定是正反两面,不会有一位作家只看得见好,也不会有一位作家只能看见不好,不过是因为个人性格有所侧重而已。正是这种有所侧重,才使中国社会波动上升,在过于安稳以至骄傲自满时,鞭策一下,在低迷颓丧时吹一吹光明的号角,这便是文学创作的意义所在。
而如柏杨先生一样的作家,天性便是批判的,他思考的是国民性问题,暴露的大多是人性的负面,即劣根性。我们知道,为人父母,有虎性的,也有猫性的;为人师长,有严师,也有慈师;柏杨先生,大抵是前者——虎父、严师,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出发点都是一个“爱”字。
中国古话说得好,爱之深才会恨之切,正是因为对祖国爱得深切,才会狠心揭露伤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看清楚,自己哪儿伤了,该用什么药。柏杨先生的言论,逼得人不得不正视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狠不痛,焉能触动?
本书很大一部分都提及团结的问题。不团结,窝里斗,这是部分国人的劣根性。对于这个问题,不论是在柏杨先生的演讲中,还是后人的补充说明都已经足够多了。因此我想说的并不是关于如何团结的问题,而是本书另外一个触动我的点,关于礼仪之邦。
何谓礼仪之邦,《镜花缘》中唐傲先生到了君子国,对礼仪之邦的定义是:“圣圣相传”“礼乐教化”“八荒景仰”。中国是大国,面积大,人口多,如此泱泱大国,最欠缺的居然是礼仪。我们一直标榜自己是拥有五千年历史的礼仪之邦,然而这么多年的文化积淀,最后成就的居然是酱缸文化。
我们必须承认中国这五千多年文化一直在向前发展,不断进步,但是前进途中,免不了有一些污垢沉淀下来,而无人清扫,自然会渐渐发酵,这样,引以为傲的中国文化便成了一个酱缸。
从最小的地方说起吧,首先说排队。先生在书中说道,“中国人排队,只是一种学说,美国人排队,却是一种生活。”我没有去过美国,故而对这番话的真假对错, 无从评判。但有幸去过一趟日本,可以十分确定地说,日本人排队是一种习惯。
在日本,随便一间生意兴隆的饭馆,任意一条JR线路都是需要排队的。记忆深刻的是第一次在日本乘坐JR铁路列车时,刚下飞机,我们站在一旁等待。其实站在队伍里排队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旁边的报刊栏拿下一份报纸或杂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我们在中国的经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一会儿向前挤得最厉害的,于是我们很自然地像在国内一样,争先站在黄线以后,还将手中的行李箱与自己并排,一家人站在黄线后,一字拍开,脚尖正顶黄线,感觉若是有一丝间隙,列车到站时,自己这个第一排便会不保,保不准就会被人群冲散,上不了车。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列车一到便开始“冲锋陷阵”。没想到,车到的时候,原本在一旁坐着的人陆续起身,很随意地站到了队伍后面,随着队伍进入车内。这样的情景让刚下飞机的我们都感到奇怪,早知道日本是人口密度很大的国家,换言之,他们狹小的国土上铺设有限的交通线,公共交通的使用密度应当与我们差不多,为何他们如此从容不迫?奇怪之余,我们也入乡随俗,不再在等待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处于作战状态。
15天的旅程明白了不少,原来对于日本人来说,排队早已是一种习惯,而且是一种优雅的习惯;在他们的认知里排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对于插队,几乎闻所未闻。当然他们会让出一条应急通道,让的确有急事的人通过。
再说尊重。
尊重,一是要尊重自己,二是要尊重他人。
尊重自己,首要的是认真,比如重信守诺、一言九鼎;爱岗敬业,一丝不苟;纯真、善良、诚信、坦荡……用一句话说就是“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人”。
尊重他人。都说尊重是相互的,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首先要学会尊重别人。
一个人是不是懂得尊重别人,从其日常的言行举止中就看得出来,比如和别人约会时不迟到;在别人说话时注意倾听不打断;在别人取得成绩时给予真诚的祝贺等。
尊重他人是自律的表现:一个人能够时刻地保持尊重别人的状态,那证明他是懂得自律的人。自律更能让人清醒的认识自己。
尊重他人是有教养的表现:有教养的直接体现就是能够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保持尊重他人的良好仪态。
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如何在时而沉渣泛起的社会中不被污染,着实引人深思。
而关于思,又涉及到中国人的另一个特性,那就是想。有的人不敢想,而有的人又太过狂热。
柏杨先生在书中提到中国人缺少敢讲敢想的灵性,这与我们骨子里那种盛行了几千年的儒家思想有关。儒家思想中,很少倡导激发灵性,很少鼓励竞争,大多是教育子孙如何安贫乐道,而不是教导他们去创造,去抗争,讲自己的想法,想前人所不敢想之事。这与西方的观念,和我们现在所倡导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驰。从古时开始,我们所倡导的“仁政”中的“仁”字似乎并不是爱。照柏杨先生的看法是,“仁”是当权派对小民的一种怜悯和同情,是施舍,是赐予。但我认为,这话说得有些偏激,在中国古代,封建帝王的统治下,思想家也只有迎合帝王的需要,才能将自己的为政理念贯彻下去,而这种怜悯和同情,对于贫苦又翻不了身的下层百姓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然这种施舍和赐予,在21世纪的新中国,却是行不通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如今这样一个民主和法制初具规模、不断发展的国家。
与之相反的一个极端是过度狂热、愤世嫉俗。这种人较之前面那种人更加为人所唾弃,因为他的愤世嫉俗,只是对着别人的。柏杨先生在《只我例外》这一章中,详细描述了这种人。我们民主政治的精义是“我不例外”,大家都不能违法,我也不能。然而这种人实在是有趣的紧,一面高扬人人平等的大旗,一面在生活中歧视“入不了自己眼”的人;对开车乱扔垃圾的人往往骂上好久,似乎是全中国都为这么一个败类丢脸,却将自己手中的矿泉水瓶,状似不经意地扔掉。这样的人没日没夜地感慨,如今的世道是怎样的不堪,他们用坐而论道弥补鄙俗自私,令人哭笑不得。
丑陋的中国人,当真如此吗?不论是哪个国家,即使是发达国家也有所谓的“街角社会”,美国等发达国家也有贫民区,也有阴暗面。正所谓儿不嫌母丑,透过书本,我看见的是柏杨先生痛心之余的一颗赤诚爱国心。
爱之深,才会恨之切,我们所念、所感是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只因自己泡在酱缸里,所以无比渴望地,想爬出去见一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