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旭旦《世经堂词钞》中的前人之作
——《桃花扇》中《寄扇》《余韵》出套曲作者再考辨
2018-05-30黄强
黄 强
(扬州大学 文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2)
《世经堂词钞》(以下一般简称《词钞》)系清康熙间人徐旭旦的个人词集,由徐氏及身编定,《全清词·顺康卷》全部收入[1]1787-1906。然而,经笔者查证,徐旭旦为词多抄袭之作。徐氏这些与他人相同的词作或词句不是巧妙的化用,不是偶然的暗合,不是中国古代约定俗成、不注出处的辑录,甚至也不是对他人某些语句的直接沿用。在中国古代学术规范的历史进程中,后三种情况一般不会被视为剽窃,而巧妙的化用反而会受到赞赏。徐旭旦则不同,其《词钞》中或全篇、或部分抄袭宋人之作7首;明人之作41首,其中施绍莘之作就有38首。这种将别人作品全篇或大部分据为己有的做法,在中国古代任何时期都会被视为剽窃。徐旭旦的词作抄袭行为在古人中是极为罕见的个案,分析这一罕见的个案,足以为判定徐旭旦的《冬闺寄情》、《旧院有感》二套曲系分别抄改孔尚任《桃花扇》中《寄扇》、《余韵》出套曲而成提供新的证据,继续澄清长期以来《桃花扇》研究中的这一桩公案[2]11-15。
一、徐旭旦其人及《世经堂词钞》的署名
徐旭旦,字浴咸,号西泠,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康熙十一年(1672)壬子拔贡士,但此后仕途颇艰,以至九赴棘闱,三中副车,不能博一第。十八年(1679)己未荐举博学鸿词,未获录用。二十五年(1686)丙寅,得河督靳辅题请,特授两河监理,此间与奉命同在淮扬里下河地区治水的孔尚任结识,并有诗歌往来酬答。三十二年(1693)癸酉,河工告成,论功陛赏,加级超擢,以六品服俸补江南兴化县丞,兼管河务,三十八年(1699)己卯升任兴化知县,四十二年(1703)癸未任湖南浏阳县丞,四十五年(1706)丙戌任宁远知县,四十九年(1710)庚寅迁广东连平知州。
徐旭旦9岁赋《百花诗》,作《燕子赋》。康熙南巡,曾前后召对五次,应制《西湖》、《金山》诸赋,《迎銮诗》三十六章以及《西湖十景曲》。著述存世有《世经堂初集》三十卷、《世经堂诗词乐府钞》三十卷、《世经堂集唐诗词删》八卷以及《灵秋会》杂剧;编修之书存世有《九疑山志》四卷、《惠州西湖志》十卷;另有《芙蓉楼》传奇等书不传*徐旭旦传记资料主要见于《世经堂初集》徐元正序、《继配安人任太君传》、《显继妣沈太君行状》,见《世经堂初集》,《四库未收书辑刊》,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七辑,第二十九册,第106、269、603页;康熙刻本《惠州西湖志》卷七《署惠阳刺史徐公传》。。顺治十六年(1659)己亥生,康熙五十九年(1720)庚子卒于连平知州任上,得年62*徐旭旦《世经堂集唐诗词删》卷四《自寿诗十首》小序云:“余之生也,先太淑人孕十四月而诞,诞于圣朝己亥年闰三月之八日。”是可知其生于顺治十六年己亥。民国《杭州府志》引乾隆《志》云:“徐旭旦,字浴咸,钱塘人,十岁举神童……丁母忧,起,以连平知州终。”(雍正)《广东通志》卷二十九“知连平州”栏出徐旭旦:(康熙)四十九年任,下石楞矶,六十年任。从徐氏卒后到朝廷闻报后委派接任者,需要一定的时间,则徐旭旦当卒于康熙五十九年(1720)庚子。。
纵观徐旭旦生平,可谓着意追求文章与政事两得之境。所可叹者,力有不暇与才所不逮。平心而论,其历宦数十年,所到之地,满望做一好官,亦每有善政。任职兴化九载,署州县篆者七,全属苏北里下河低洼之地,水患频仍,连年饥馑,修浚河道、赈济灾民为民生要务。转治湖南宁远、兼摄溆、泸等邑,地连三省,苗瑶杂居,风俗凋敝,大盗横行,推行教化、保境安民为民生要务。为官以此二项为要务,尚能行有余力从容谈诗论文乎?此所谓力有不暇也。
旭旦非无才情,5岁能诗,10岁举神童,然自视过高,名不副实,期许过多,难以兼备。在自述作品中,旭旦一再自赏才情,《玉环清江引·自述》系抄自明施绍莘《花影集》卷四《对玉环带过清江引》一曲,自寓怀抱云:“曲祖词仙,未便容褫贬……花酒诗词缘不浅。”[3]330《沁园春·祭文章》云:“以汝非俗客,定交于汝,号为知己,二十余霜。”[3]345在《自述》一文中,更坚信自己“文如其人,人如其文,文以人传,人更以文传。”[4]461无怪乎其诗文集均署“名山藏梓行”,所谓藏之名山,传之后世也。悬的如此之高,宜其才所不逮也。其中最自不量力的是,徐旭旦异常渴望自己是多面手,诗、词、曲、文,哪一种文体都是行家,都臻于一流,都有丰富的作品,即徐元正《世经堂初集序》中所说的“由是著作埒等身”[4]106,而既然力有不暇,才所不逮,于是,量不够只能抄来凑了。词曲其实非徐氏所长,《词钞》中多抄袭之作也就毫不奇怪了。
徐旭旦《词钞》为其《世经堂诗词乐府钞》三十卷中的第二十二卷至二十六卷,共五卷。其词或全文或部分同于前人之作者竟多达48首,有无可能是此书编纂过程中,在作者不知情的情况下,无意中混入了前人之作呢?故考定此书的刊刻年限至关重要。《世经堂诗词乐府钞》无序,但从《世经堂初集》序中提供的信息可以窥知其刊刻年限。《世经堂初集》有康熙四十六年(1707)原刻本,作者宗兄徐元正序;四十八年(1709)印本,董思凝序;五十一年(1712)印本,董思凝序外复有毛奇龄当年中秋日序,但细核之,此毛序乃徐旭旦将原刻本徐元正序改头换面而成,置于毛奇龄名下,两序文字大部分相同。*三种序本分别藏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和复旦大学图书馆。康熙四十六年原刻本后重印时序文另刻。原刻本序云:“予正以不得一聚首为念,乃吾弟已走使南迎,并携所刻《世经堂初集》示余,余大喜过望。”[4]106这里未提及《世经堂诗词乐府钞》。四十八年印本董思凝于此年仲冬序云:“余督学三楚,按部永阳,西泠猥以素为知己,手出全集,余喜而披读,乃为序之。”*见上海图书馆藏康熙四十八年印本《世经堂初集》卷首董思凝序。这里所言“全集”仍仅指《世经堂初集》,若《诗词乐府钞》已刻成,徐旭旦一定会同时出示。五十一年印本“毛奇龄序”则云:“近走银鹿,携所刻《世经堂文集》、《诗词乐府钞》示余,予大喜过望。”*见复旦大学图书馆藏康熙五十一年印本《世经堂初集》卷首毛奇龄序。比原刻本徐元正序所云多出《诗词乐府钞》一书,而且是徐旭旦自己所增。据此可知,《世经堂诗词乐府钞》的刻成不会早于康熙四十九年,不会晚于康熙五十一年。既然徐旭旦卒于康熙五十九年,则可以肯定,《词钞》系徐氏及身编订刊刻,因此,不可能无意中将前人的词作混入此集中。
《词钞》的署名则更为清楚地标示徐旭旦是此集中每一首词作无可置疑的作者。“词钞”之“钞”同“抄”,乃抄录、誊写之义。“世经堂词钞”是抄录徐旭旦本人的世经堂词,与他人之作无涉,因此,“词钞”一名,并不意味着其中包含对前人之作的抄录。作为《世经堂诗词乐府钞》组成部分的《词钞》五卷,第二十二卷首页正中题“世经堂词钞”,右上顶格署“钱塘徐西泠先生著”,左下记“名山藏梓行”,此乃开宗明义,突出《词钞》的唯一著者。以下各卷目录前首行顶格署“世经堂词钞目录”,卷二十二正文前首行亦顶格署“世经堂词钞卷之二十二”,卷二十三至二十六依次类推。“世经堂”乃徐氏书斋名,这样的题署一再表明此《词钞》非“世经堂主人”莫属。书中各卷目录前第二行下方以及正文前第二行上方,又均署“钱塘徐旭旦西泠著”。可以说,清人像徐旭旦这样,在自己的诗集中不厌其烦地宣示著作权者,实在不多见。《词钞》各卷正文前第三行上方又分别署司选同学之名,例如卷二十二署“同学彭孙遹羡门选”,以下各卷司选者依次为宗元鼎梅岑、陈维崧其年、毛际可仁山、俞长城宁世4人。这里所说的司选,是指在徐旭旦个人的词作中遴选其佳者,与他人无涉,更不可能在徐旭旦词作中混入前人词作。
徐旭旦《词钞》的成书过程与作者署名如此,足以排除前人词作无意混入此书中的所有可能性,因此,除了正常的引用;或使用特殊的词体化用他人之作,如卷二十四《念奴娇》“光阴过客”系檃括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而成[3]358,同卷《雨淋铃·老君堂遇警和韵》乃步和柳永名作《雨淋铃》“寒蝉凄切”之类[3]356,凡见诸《词钞》的前人词作,可以肯定均是徐旭旦的抄袭之作。
二、徐旭旦《世经堂词钞》抄袭前人之作篇目一览表
标题中所言“前人之作”不仅仅指词作,徐旭旦也抄改前人的诗与散曲作为自己的词作。揭示抄袭行为,若将抄袭文字与被抄袭文字援引对照,才一目了然,但本文限于篇幅,不可能完全这样做,不妨先列下表,直观揭示《词钞》中抄袭的篇目与被抄袭原文的出处,并相对说明抄袭的程度。
表1 《词钞》中抄袭的篇目与被抄袭原文的出处*表中为了将被徐旭旦抄袭的原文作者之篇目相对集中,徐氏抄袭之作在《词钞》中原来的顺序不得不打乱。因表格每栏容纳的字数有限,被抄袭原文所属原书的版本从略。
三、徐旭旦《世经堂词钞》抄袭前人之作述评
上表中简洁而又直观的比对,透露的是抄袭者词情诗思贫乏的无奈。徐旭旦作词,在相当多的情况下依傍他人成作,即选择与自己需要咏叹的情事相同或相近的他人词作作为参照,将呕心沥血的苦吟创作,变成了一种近乎信手拈来的技术操作。其抄袭前人的48首词中,或与被抄袭之作同调同题;或与之同调,而题目仅文字稍作改动,实质完全一致。
就抄袭的程度而言,或全词照录,或部分截取。后者尤其可以见出抄袭者全抄不忍,不抄不能,抄抄改改,顾此失彼的窘态。例如第四十八首《壶中天·赠笠翁》云:“望重声华天下久,待诏长杨丹阙。姓氏书屏,功名篆鼎,定做惊人业。”[3]367-368此系抄改施绍莘《念奴娇·寿项少瓶先生》中数句:“记得当年提宝剑,直宿禁闱丹阙。姓字书屏,功名篆鼎,勇退轻殊业。”[5]289项少瓶有此功名,有此经历,故施氏如此云云。李渔(笠翁)何曾“待诏长杨丹阙”?若谓乃期待其“姓字书屏,功名篆鼎”,则李渔长徐旭旦48岁,这种期待更属不伦。抄改之笨拙,可见一斑。
就抄袭的手法而言,徐旭旦有整合法,例如第四十首《满庭芳·闺情》,上阕与下阕分别抄袭施绍莘《满庭芳·闺晓》其二、其一中部分词句,整合为一。而徐旭旦最擅长者还是替换法,即用自己需要咏叹的情事中的特定信息替换被抄袭原诗词中的人名、地名以及相关信息。例如第四首用“吴淞泛舟”替换白玉蟾的“泛舟”,第二十一首用“题画”替换施绍莘的“题雪图”,第二十八首用“怀天一上人”替换“忆朗公归山”,第三十五首用“梦游仙”替换“记梦”,第四十二首用“寿弋太守”替换“寿项少瓶先生”。标题摇身一变,再将正文信息作相应的变更,例如寿词中改成被祝寿者的特定华诞,便立即成新词一首,岂不快哉!
在抄袭前人之作时,徐旭旦明显有相对固定的抄袭对象:宋代诗僧白玉蟾(葛长庚),明代词曲行家施绍莘,而又以后者为甚,竟多达38首。徐旭旦既大量抄袭施绍莘的词作,也大量抄袭其散曲作品。谢伯阳先生于上世纪80年代编刊《全清散曲》时,收入徐旭旦题为《世经堂乐府钞》中的全部散曲作品,他发现徐旭旦名下的51篇套曲中,全套袭用施绍莘《花影集》者凡22篇,部分曲文袭用施作者凡6篇。[6]82将《世经堂词钞》与《世经堂乐府钞》中抄袭施作的数量合而计之,多达76篇。这不免令人怀疑,徐氏作词时,案头手边必备施绍莘的《花影集》,此集成为其抄袭的最主要的参考书。词情曲意枯竭时,从书中信手拈来一首,以解一时之困。如此集中抄袭一位前人的词曲作品,不担心会被发现,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徐旭旦毫无顾忌地抄袭施绍莘的词,于是,施氏的旅况就成为他的旅况(第三十七首),施氏的艳遇成为他的艳遇(第三十二首),施氏的春恨也成为他的春恨(第二十二首),如此这般,最直接的严重后果是,今人读《世经堂词钞》,感触到的是一个变形了的词人徐旭旦的形象,与可靠的文献资料中所描述的徐旭旦的形象对不上号。一旦识破真相,不禁令人感慨抄袭者的荒唐与可悲。仅举一例,以概其余。《词钞》有《玉环清江引·自述》一首,词云:
酒圣花颠,已是抡魁选。曲祖词仙,未便容褫贬。饮酒好花边,妙辞挥墨藓。做得诗篇,醉吟聊自遣;拾得花钿,酒空还自典。
花酒诗词缘不浅,许下如来愿:生生住酒泉,世世佥花县。雪儿唱歌随步辇。[3]330
细查,此词一字不差地抄自施绍莘的《对玉环带过清江引·自述》(上表第三十四首)。对读之下,不禁令人失笑久之。可笑之处有三:其一,在施绍莘笔下,《对玉环带过清江引》是散曲中的带过曲形式,由属于双调的《对玉环》、《清江引》二曲组合而成,到了徐旭旦笔下,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词牌《玉环清江引》?词人当然可以有自度曲,但应在已有的词牌之外别创新调,岂可变现成的曲牌为词牌?其二,词曲虽同为长短句,但审美欣赏大异其趣。词重典雅含蓄,曲尚畅达显露,故赋、比、兴三者,词多比兴,曲宜铺陈。施绍莘此作袒露胸臆,直言无隐,反复渲染,曲味十足,徐氏抄此曲为词,实在是毫不顾及词曲审美趣味的分别。与此相仿,徐旭旦抄诗为词,涉及白玉蟾6首、林季仲1首、马世奇3首,也未顾及诗境与词境审美趣味的差异。一般而言,诗境阔大,词境深细,能入诗之句未必能兼用于词。其三,如果说叙述真人真事的自传不能移用于他人,那么,用文学语言成功表现个性神韵的自述之作,更非自述者本人莫属,他人移用,鲜有珠联壁合者。施绍莘自号峰泖浪仙,屡试不第后绝意仕进,遨游山水,寄情花酒,以词曲自娱,卓然成家。友人沈士麟《秋水庵〈花影集〉序》云:“子野外服儒风,内宗梵行。其于世间色相,一切放下,高栖山谷,眦睨今古,视富贵如浮云,功名若苴土。即至山水烟霞、文章句字,亦如梦花泡影,过眼变灭。但其性灵颖慧,机锋自然,不觉吐而为词,溢而为曲。”[5]100-101故其自称“酒圣花颠”、“曲祖词仙”,虽狂放不羁,但恰如其人。而徐旭旦乃仕途中客,试博学鸿词,撰应制诗赋,非性情中人,才情气度,人生境界,与施绍莘相去甚远,一旦抄袭冒用施氏此自述,令知晓其生平经历者感到不伦不类,不知所云。如此懵懂抄袭,亦徒见抄袭者之陋。
拈出徐旭旦《世经堂词钞》中抄袭的前人之作,也就为澄清徐旭旦与孔尚任部分作品的所有权问题提供了新的证据。在清初顺康间文人中,徐旭旦之所以会特别进入当今学者的视野,除了其词曲集因《全清词》、《全清散曲》的编撰得到整理以外,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是孔尚任的友人,而且他《世经堂乐府钞》中的《冬闺寄情》、《旧院有感》二篇套曲分别与孔尚任名著《桃花扇》中《寄扇》、《余韵》出套曲系同一篇作品。20世纪30年代以来,为了辨明《寄扇》、《余韵》出套曲的作者,许多学者进行过深入的探讨,针对孔、徐二人名下共有的作品,或肯定徐借孔作,或认为孔改徐作。有的学者作了这样的解释:“徐氏《冬闺寄情》与孔氏《北新水令》,并非一字不易,全然雷同。在改头换面之后,两者已经有所不同。作为两篇作品,亦无妨碍。因为古人集唐之作,合韵之作,改写他人之作,并非罕见。即使大家手笔,不但借用别人作品入曲,而且借用他曲,改头换面后为己曲,借用并改写他人诗词为己之诗词,也是有先例可援的。在编选其集时,不会认为是张冠李戴。苏轼曾将韩愈《听颖师弹琴》诗,改写为《水调歌头》词,语句多与前者雷同,但在不同版本不同人所编的苏词集中,依然收入《水调歌头》,也没有人认为是张冠李戴。事实上,古人对著作权并不那么十分认真。”[7]这种解释提醒我们,在学术规范问题上,万不可以今律古,后诬古人,故值得重视。但是,古人对著作权不那么十分认真,并不意味着没有清晰的底线。主观故意剥夺原作者的著作权,占有别人的创作成果,在中国古代任何时候都是受到鄙视的抄袭行为。古人集唐之作,合韵之作,改写他人之作,虽并非罕见,但大多以确认原作者的著作权为前提。诸多名篇的櫽括改写之作不标示原作者,是因为名篇脍炙人口,其著作权隐含其中无须交代而已。这些情况都是合乎规范的引用、借用或化用,不能视之为著作权不明确。就苏轼化用韩愈《听颖师弹琴》诗的《水调歌头》词而言,小序中明明白白说:“建安章质夫家善琵琶者乞为歌词,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词,稍加櫽括,使就声律,以遗之云。”[8]6此例可见一斑。
一直到2008年,蒋星煜先生在其《〈桃花扇〉研究与欣赏》中依然这样认为:“孔尚任与徐旭旦的交往相当密切。孔尚任的写作得到徐旭旦的配合与协作,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某些篇章达到了近乎集体创作或共同创作的地步,也是合情合理的。当时没有什么著作权或版税的问题,所以《桃花扇》仅署孔尚任一人之名。出之于文字游戏,徐旭旦又略加改动,分别把这三篇作品(含《桃花扇题辞》──笔者注)另加标题,收进自己的集子了。”“看来,他们两人之间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谅解,徐旭旦对《桃花扇》似未要求列名,孔尚任对徐旭旦的……《冬闺寄情》、《旧院有感》也听其收入……乐府集。彼此之间并未因此而有任何不愉快的纠葛发生。”[9]25-40蒋先生就是没有想到徐旭旦会抄袭孔尚任套曲。当徐旭旦的《世经堂词钞》抄袭前人之作的行为被揭密,真相终于大白:徐旭旦抄袭《桃花扇》中《寄扇》、《余韵》出套曲,不过是他习惯性的抄袭行为的又一表现罢了。
是结束争论,将《桃花扇》中《寄扇》、《余韵》出套曲的著作权还给孔尚任的时候了。同时在编撰《全清词》时,对徐旭旦《世经堂词钞》中抄袭的前人之作应加以甄别清理,并说明之,否则不免留下遗憾。
[参 考 文 献]
[1] 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全清词编纂研究室(编).全清词(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2.
[2] 徐沁君,黄强.《桃花扇》中《寄扇》《余韵》出套曲的作者问题[J].扬州师院学报,1993,(1).
[3] 徐旭旦.世经堂诗词乐府钞[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19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4] 徐旭旦.世经堂初集[M]//四库未收书辑刊:第柒辑,第29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5] 施绍莘.花影集[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22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
[6] 谢伯阳.散曲杂考二题[J].南京大学学报,1984,(3).
[7] 徐振贵.关于《桃花扇》中《小引》《哀江南》《新水令》著作权争议的评说[J].河北师院学报,1994,(2).
[8] 苏轼.东坡乐府[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9] 蒋星煜.《桃花扇》研究与欣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