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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櫆与桐城派

2018-05-25韩煜

北方文学 2018年11期
关键词:桐城派

韩煜

摘要:作为桐城三祖之一的刘大櫆向来备受争议,本文将从刘大櫆的古文思想理论出发,通过其对方苞文学思想理论的继承和对姚鼐的启示,梳理创始阶段桐城学术的发展走向和脉络,探究其处于历史特殊位置对文派建构的意义和贡献。

关键词:刘大櫆;桐城派;神气音节说

刘大櫆的古文思想集中体现在《论文偶记》中。作为方苞的弟子,他延续和接承了“义法说”的传统,同时又有所变革和发展。方苞“义法说”中的“义”强调言之有物,即文字应承载具体意义和内容,而又将所载之物进一步明确为经术事理与程朱之学。刘大櫆继承了“文有所载”的思想,并进一步阐明“言有物”的根本目的与核心意义——“经济”,“人无经济,则言虽累牍,不适于用”,将“经世致用”作为“行文之实”,亦即行文材料的三要素之一。这可以看作是对方苞核心思想的继承,也无意中形构了桐城派核心主张的源流,即强调文章的经世致用,强调文学的社会政治功能。但在“义”的具体内涵方面,刘大櫆没有全盘接续方苞的理论,体现出差异和新变。“盖人不穷理读书,则出词鄙倍空疏。”他没有将“义”直接等同为官方正统思想即程朱理学,而是将其扩大化、泛化为书卷中的“理”,这个“理”的概念是广义的,即指普遍的物理、事理、道理,刘大櫆并未以某一种固定的思想流派或意识形态去框定它,因而也就不包含任何求理之外的目的,没有了政治附和与门第派别相争的用意,这样的“义理”诉求更为纯粹,颇有几分追求真理的意味。而这一差异也源于方刘二人的社会位置和仕途经历。方苞为笼中之鸟,一朝蒙受圣恩,知识分子特有的怀疑抗争精神与古代文人希求重视的知遇之恩构成了历史上一种典型的文人内心矛盾:纵有峥嵘头角也不能肆意显露,极力按捺之下原始性情依旧涌动频发,行事为文不免曲折压抑,违逆心意与自我拉扯时常有之,与统治阶级的妥协、合作不可避免,所以其理论中规中矩,讲求法度。刘大櫆长期处于体制边缘,思想言行都较为自由,入仕不得更加剧了他的质疑反叛,所以其理其文张扬恣肆,壮阔宏大,尽显其性情。

吴孟复先生在《桐城文派述论》中将刘大櫆对程朱理学的否定概括为四个方面,即其背离了程朱理学的天道观、理欲观、伦理观、理学观,刘师培也在其《论文杂记》中指出“惟海峰稍有思想”。然而其较为先进的思想并未被纳入桐城派的理论体系中。刘大櫆的雄肆文风、自由思想与整个桐城体系格格不入,这也引发了关于其地位的一系列争议,桐城后学如吴汝纶,曾国藩等认为相较方苞与姚鼐,海峰逊之,而这一结论在某种程度上是以程朱理学之道、清正雅洁之文的标准参照体系得出的,这一衡量标准本身就是固定狭窄的,也昭示了桐城派建构时期所选取、规定的文派特有风格。这种一边固守着自家严密封闭的理论体系,一边摇旗呐喊“天下文章在桐城”的景象显然是自相矛盾的,一个得以借助统治思想力量发展壮大的文派谈不上更多的包容性,人们也不能奢求它在主流意识形态之外有更多探索和尝试,惟海峰之别音旁逸斜出,从中删除也是建派立说的应有之举。桐城三祖中,有人讥刘为“蜂腰”,一方面是由于上述门派风格带来的偏见,另一方面也部分客观地反映了刘大櫆之文的实在弊病——过于驰骋纵横,逞才任气,而缺少必要节制,疏于节制。

方苞的“义法”说中,法是服务于义的,雅洁,法度皆是为了更加清晰准确有力地传达义,承载道。而在刘大櫆的理论中,神气音节不仅是匠人之能事,用于组织表现行文材料,这种形式美和艺术美本身也构成意义,具有独立地位。他在《删录荀子序》中就提到,“其有抵牾于圣人,而文辞粲然有可观者,余亦存之,不能割也。”俨然已将文辞之美上升到了与文道并驾齐驱的地位,而不再是单纯承载文道的工具,文学之于政治的独立性昭然若揭。而“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的论断将神韵气势辞采而非义理看作文章的精核极致,更体现了其对文学本质和独立性的自觉意识。

承顺这一重大转变,姚鼐将“辞章”列为其理论核心之一,与义理,考据之学亦即当时文坛上争斗对峙的宋学、汉学并列,在纷争不休之时正本清源,找到汉、宋两大学派都未曾关注却是文学核心的部分,从文学的外部研究走向内部研究,回归文学本质。“姚鼐的文学本原论,以艺术家的感知和立场,为辞章之学正名,同时也完成了对方苞义法说的超越和对传统文以载道说的修正。”[1]姚鼐对文学本原的进一步明确、正名、阐释是以刘大櫆的思想理论为基础的,刘的神气音节说也在某种程度上开启了当时语境下文学内部独立与纯粹艺术审美的先声。

在刘的理论中,“神气”被认为是法外之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今人的阐发中,“神气”即作家的胸襟气度、精神气质、思想个性、气势力量在文章中的展现,“指创作者包含思想情操、道德学问、艺术趣味、审美理想的内在精神及其物化在作品中的审美特征,审美境界。”[2]“神气”与写作者的主观精神思想紧密相连,属于艺术审美范畴,具有抽象性主观性特殊性;且“神”映射于作文构思方面则寄托于想象,灵感,正如古希腊哲学中的诗神附体,在中国古典文化中则表现为通乎神明、天人合一,因而“神气”无法用自然科学中的逻辑研究方法来分析解释,从而也就无法得到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实现法则,此为其“无一定之律,而有一定之妙,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之意。但为给文人提供揣摩方法,刘大櫆选取了“神气”的表征载体——字句音节来加以分析,进而总结出一套具体可行的为文指导和方法。“因声求气”法充分认识和利用了吟咏诵读的功效,正所谓声情并茂,声音话语承载体现着人的精神状态和内心情感,也是人们宣泄表达情感重要的方式手段。《毛诗序》中说情发于声,“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欣喜则歌,忧愁则叹,悲恸则号,不平则鸣。吟诵通过视觉,听觉的一齐调动增强注意,集中精神,在发声韵律间创设具体情境,感受、代入古人的思想情感、生命体验,进而达到与古人精神合契,心意相通之境地。在这种长期的熏陶感染下一方面实现古人精神气质于自身的潜移默化,一方面建立一种直觉式的语感,将特定的精神气势即“神气”与具体的语言形式、音调节奏相对应,再进一步掌握住这种表现“神气”时适合有效的音节字句的组合排列形式,从而“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合我喉吻者,便是与古人神氣音节相似处,久之自然铿锵发金石声”。吟诵之间审美时空绵延,“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3],神气自然显现。“因声求气”法为桐城后学采用传承,成为桐城派的不易之论。

他又主张文法贵奇、变、参差,贵高、大、远、华,贵简、瘦,丰富了古文艺术审美的风格趣类。桐城派承续唐宋古文运动,在文风上,刘大櫆应该是离韩愈最近的一个,二人皆性格直率,仕途坎坷,不平则鸣,文章长于气势,富有文采,指摘时弊。刘的经世致用、神气音节、求奇求变可以看作是对韩愈文本于道、气盛言宜、词必己出的分别继承。

刘大櫆对桐城派的贡献,远非一个“承前启后”便可概括。其对于经济的看重,关于文学本质的思考和论断,以及“神气”说,“因声求气”法的理论构建,都对桐城文派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刘大櫆被列入“桐城三祖”,既是历史的无心巧合,也有其必然和深意。

参考文献:

[1]关爱和.姚鼐的古文艺术理论及其对桐城派形成的贡献[J].文艺研究,1999(06).

[2]吴小林.中国散文美学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3:326.

[3](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3.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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