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窗玻璃上的蜗牛
2018-05-25朱成玉
朱成玉
笨拙的蜗牛,虽然缓慢,但从未停止灵魂的蠕动。
这一天,我好像得了抑郁症,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发着呆。
生活给我開了一剂方子,我却忘记了病根。
在偌大的北京城,我像一只蜗牛,贴在窗玻璃上,看着急匆匆的过往人群,奔来跑去。
而在我这里,好像人世变得越来越小,再也不想征服那么多东西,最后只缩小到一个圈子、三两个朋友,一个家和一个深爱的人。
一辈子好像就此落幕了。但我并不悲伤,反而饱含幸福的微笑,转身拥抱自己,与自己和解。
如果我是一座木讷的挂钟,善良将是我永远的钟摆,而淡然和快乐,将是永远的时针和分针。
放一段音乐给自己听。笨拙地转向有光的一边,看不到一生,哪怕半生也行。
说实话,这段音乐很普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击中了我。
我在战栗,是的,很久没有这样的战栗了。
音乐,嘈杂无章,震动耳膜。
“我来自哪里?”听到这段音乐,忽然让我想起这个问题,而且它让我不自觉地拿起了笔,想写下点什么。
那么,就顺着自己的笔尖奔跑吧,愿意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大草原、戈壁滩、喜马拉雅山或者乞力马扎罗山。
那么多无法抵达之境,都在音乐里抵达了,这是我的灵魂在挣脱羁绊吗?如果可以,我愿意这样,一直驰骋。
此刻,白天,夜晚,不是我考虑的。时间忽而上升,忽而下沉,我看不见的旋转,落在白纸上,成为我灵魂的标点。
这个时候的北京不仅没有雾霾,并且出奇的干净,天空很蓝,像被熨平的《梦幻曲》。
而人间并不平坦,世事诡异无常,比如现在,毫无征兆地就下起了雨。
用什么心态对待下雨,这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也反映了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法国哲学家阿兰说,天上下雨时,你正在街上走,你把伞打开就足够了,犯不着说:“真见鬼,又下雨了!”你这样说,对于雨滴,对于云和风都不起作用。你倒不如说:“多好的一场雨啊!”这句话对雨滴同样不起作用,但是对你自己有好处。于是,你抖一下身子,从而使全身发热。阿兰说的是人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究竟是当愤世嫉俗的抱怨者,还是做一个淡定而积极的乐观派,这直接影响和决定了你一生的幸福。
同学周华诚对我说过,他的一个摄影家朋友给女儿拍照片,从出生那一天开始,一天一张,从不间断。他从不讲究任何摄影技法,背景是一成不变的一面墙。这自然是受到朋友们的嘲弄。20年后,他把这些照片制作成幻灯片,在一面洁白的墙上播放给朋友们看,朋友们都被震撼到了,从这些简单的照片里,他们看到了关于成长的秘密。
这笨拙而执拗的爱,像不像一只蜗牛?
我是一个路痴,但并不妨碍我拥有一颗时刻准备远行的心。
我不能选择等到什么,我只能接受遇到什么。就像遇到下一棵树,遇到下一阵风,遇到下一个人,遇到下一盏坏掉的路灯。
有位渔夫盖着一张破渔网睡在船舱里。夜里下雪,雪花透过渔网落在他身上。渔夫早上醒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自言自语:真冷啊,那些没有渔网的人昨晚可怎么过啊!
看吧,你的悲悯永远都在,不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
所以,我尽量挑选温暖的词语与人说话,我努力不让微笑的挂钟停摆,我用善念把人间的不平熨开,整洁的世界为我铺开,我必然要挺直腰身,蜷缩是对那份整洁的污玷。
我劝诫自己,别再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话,你花出去的和你拿到手里的钞票,那里面有多少指纹和你有过交集;你共享过的单车,有多少人也正骑着过了马路;你在电影院坐过的椅子,有多少人也曾坐过,或者就在此刻,有人正在那里打着瞌睡?
笨拙的蜗牛,虽然缓慢,但从未停止灵魂的蠕动。
顾城说,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是啊,只要你望着我,哪怕我在尘世里一直站着,也十分美好。
此刻的我,一动不动,发呆,也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