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中国的教育焦虑
2018-05-24加藤嘉一
加藤嘉一
教育札记
春节前,我去了中国的几座城市——北京、上海、南京、杭州、广州、西安、成都——巡讲,与当地读者朋友们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主题均与美国有关,如“美国怎么了”“美国正在衰落吗”。
无论走到哪座城市,我发现,大家对美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这或许与可称为“另类”的特朗普政权的诞生不无有关。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带着孩子过来的家长们,尤其是西安、杭州、成都、南京这些城市的家长们对特朗普上台后的美国动静和走向的关心和担忧。
“美国是不是不安全啊?随时能听到枪声啊?”
“特朗普会不会强化对外国人申请签证的管制,排斥外国人赴美啊?”
“中国人是不是更难申请美国的大学,毕业后也难以留下来就业啊?”
可见,中国公民对所谓“美国问题”或“中美关系”的关注,更准确地说,关注的角度和立场日益变得个性化和生活化,他们越来越从把握自身命运的角度和立场关注美国国内的动态,以及中美关系的走向。外国问题、外交关系的“公民化”,是我那次巡讲的第一感受。
第二个感受跟教育有关。自从2003年来到中国后,我有幸断断续续地跟中国的教育机构和人士打交道,除了上了本科和硕士的北京大学,还有过在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上海复旦大学、辽宁大学授课的机会。在中国,我交往最多、最广、最深的群体也是大学生,所以,我很自然地关注中国教育界的动态和走向。
竞争超级激烈、应试教育根深蒂固和普遍蔓延、人才颇多却难以适应市场的客观与动态需求,教育与社会、上学与人生、兴趣与读书、专业与就业等之间的脱节,小孩的苦难和家长的自私……谈到中国教育,连我这个外国人都会想到很多现象和特征,或许有我的主观推测或过度解读,不过,我相信,读者朋友们或多或少也产生过类似的看法和感叹。
对我来说,越观察这些现象,体验中国教育的现实,就越思考到底什么是教育,什么才是有利于健康、可持续发展的教育,我们该怎么定义教育等等这些问题。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应该从开放、多元、崭新,而非狭隘、单一、陈旧的角度定义和看待中国教育,以及围绕教育的资源、平台、对象等问题。
我举一个例子。杭州的言几又书店跟其他该书店一样,在店里布置了宽敞的沙龙空间,读者都坐在阶梯式的席位,我则坐在离观众席有一些距离的中间位置。这个布置使我想起了2009年正在被金融危机笼罩时寻访的希腊雅典,以及在那里所见证的“阿果拉(Agora)”,即古代雅典的市民们聚在一起议论政治的公共空间。那天的一个嘉宾、浙江工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吴怡频老师,是在美国读完博士后回国的。活动结束后,几个学生留下来,坐在阶梯上开始跟我们聊天,聊她们的学习情况和未来打算。一位曾在吉林大学听过我演讲的男生走过来,也加入进来一起聊天。另外,浙江卫视“程程访问”栏目主持人程程和她的同事也在场,参与了我们的聊天,给对传媒行业感兴趣的学生们进行了专业性的指导。
我则基本旁观着她们之间所碰撞的火花,尽量少说话,扮演着一个载体的角色,在这样一个场合里让大家能够相聚一起。我们所有人唯一的共同身份是“书友”。书店本来就是一座城市不可或缺、带着人文情怀的公共空间。我坚信,那天傍晚在杭州的交流是所谓常规的教育难以提供的,因为,它让我们超越了时空,跨越了身份,没有压力,没有限制,没有“正确”。我看,这些或许正是当前中国教育所不应该缺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