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退役军人打交道

2018年全国“两会”之前，河北率先全面铺开，在省、市、县、乡、村成立5级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站），全国已有两百多个县成立退役军人管理服务机构。

“有基层经验的干部会优先抽调来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尤其是做过包村干部、负责过信访维稳、在执法大队工作过的人。”

南方周末记者 岳家琛

发自河北

沈忠孝蹲在河北省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门口的石阶上，看到上一个“反映问题”的老兵准备收拾公文包起身，他立马掐掉手里的烟，跨步挤到咨询台前。

2008年退伍后被分配到河北某地食药监局的沈忠孝，由于单位职能调整被划拨到企业，如今身份和收入都面临尴尬处境。向原单位和当地人力资源、信访等部门求助无果后，2018年5月21日，他决定向河北省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寻求帮助。

一周前，也是在这里，首任退役军人事务部部长孙绍骋开始了他就职后的第一次外出考察，并到河北石家庄、保定等地调研了四天。

孙绍骋调研的河北，在十九大提出“组建退役军人管理保障机构”后，就在各市、县、乡镇（街道）建立起退役军人服务中心，是全国第一个全面铺开的省份。

加上其他省市零星设立的退役军人服务中心，目前全国已经有超过200个县成立了退役军人服务机构。这些机构的设立模式不尽相同，有的归属民政部门，有的直属于地方政府，但多为事业单位。

随着国家退役军人事务部的组建，这些与退役军人事务部机构设置模式不尽一致的地方服务中心，机构和职能是否会跟着调整，已成为机构干部和职工们关心的焦点话题。

离首都近河北全省铺开

“你知道北京哪里能找到1000块以内的房子吗？”2018年5月17日，张华与南方周末记者交流时，不时会提及房租这一话题，他现在是北京一家物业公司保安部门负责人，在北京南五环外租了间每月租金一千多元的农民房。

这位河北邯郸籍的退役军人，十年前离开部队后被分配到家乡，在乡镇当了一名公务员。虽然按政策给他安置了，但每月三千元的收入完全不足以负担家里的开支。他最终还是辞去了公职，到北京当了一个保安，当上部门负责人之后，每月收入过万。

类似张华这样因收入低而辞去公职的退役军人，早已引起河北省有关部门的注意。

“同样是一起扛枪的兄弟，退伍转业后不同地区待遇差距甚远，就会有种攀比心态。”河北省民政厅一副处级干部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江浙沪等东南沿海地区公务员工资水平相对较高，军人转业时多数会选择服从计划安置，中西北部地区经济欠发达，公务员工资远低于同职级部队人员工资，军人选择自主择业较多。

“河北兵源众多、经济欠发达、历史欠账多，这就是河北的省情。”该副处级干部坦承，河北安置退役军人是有一定压力的。以石家庄高新区为例，一个18万人口的辖区，就有退役军人5000人。

比起其他省市，河北还有一个特殊之处就在于它的地理位置——“距离首都近”。那位副处级干部以承德为例，承德市到北京只有220公里，但到省会石家庄有520公里，掌握的各方面信息显示，退伍军人反映问题都会优先到北京，其次是到省里。

“这给河北带来相当大压力。”他说，河北自古以来就是京畿重地，有拱卫首都的职能。所以，十九大召开之后，河北第一个部署在全省建立起退役军人管理服务机构。

2018年1月28日成立的河北省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为河北省民政厅直属全额拨款事业单位，主要负责退役军人信息数据采集、指导退役军人就业创业、党建以及来信来访等工作。

河北省委书记王东峰在揭牌仪式上要求，各地要以省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为借鉴，迅速建立健全退役军人管理服务机构。紧接着，河北省编委办印发文件，要求按照“两站三中心”模式，在市、县、乡、村成立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站）。

一周之内，河北各地退役军人管理服务机构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截至2018年1月底，廊坊市及下属10个县区、开发区、90个乡镇、17个街道均组建起退役军人管理服务机构；石家庄市有22个县（市）、区成立了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成立了乡镇级服务站182个，村级服务站2656个。

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多从民政部门优抚安置科室或基层事业单位抽调，负责人一般由民政部门副职兼任，保定市民政局副调研员崔建民就兼任了保定市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主任，副主任由民政局优抚安置科室负责人兼任。

“有基层经验的干部会优先抽调来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尤其是做过包村干部、负责过信访维稳、在执法队伍工作过的人。”石家庄高新区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一位乡镇调来的干部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成立几个月来，他们接待了不少信访，“原先去信访局的现在都来这儿了”，此外他们还做了退役军人信息采集、服务中心和服务站硬件软件建设等工作。

县级机构模式不同

其实，在河北之前，全国已经有多个地方先行建立起退役军人管理服务机构，包括河南、山东、天津、安徽等省（直辖市）内的一些市、县。

公开报道显示，全国设立退役军人管理机构的共有20个市,超过200个县。只有深圳宝安区的退役军人管理机构设立于退役军人事务部成立之后，其余都在2018年全国“两会”之前成立。

像河北一样，大多数地方的退役军人服务机构都是民政部门直属单位,河南南召是极少数将退役军人服务机构当成政府直属机构的县。

2017年6月9日，南召电视台播出了该县“退伍军人服务中心”揭牌的新闻，这被称为“全国最早设立的县级退伍军人服务中心”。

南召也是兵源大县。全县人口60万人，共有退伍军人2万余人，其中重点优抚对象2800多名，因病、因灾致贫的退伍军人家庭达550户。此前，退伍军人的服务管理由武装、民政、人社等多个部门承担，条块分割的多头管理犹如“九龙治水”，矛盾积累多。

2017年5月，退伍军人出身的刘永国刚就任南召县委书记后，就决定筹建“退伍军人服务中心”，创新改革退伍军人管理服务模式，变堵为疏。彼时，中央层面尚没有“组建退役军人管理保障机构”的公开提法。

“中心成立近一年来，为退伍军人发放了优待证，退伍军人乘坐公交车、游览景区等均可享受优惠，此外还帮助创业老兵办了低息贷款，为他们举办了创业就业推介会等。”南召县退伍军人服务中心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南召县退伍军人服务中心办事大厅分设10个窗口，人武部、民政局、人社局等相关单位均在一起集中办公，以方便集中协调解决问题。

与河北各县、河南南召县的模式不同，安徽蚌埠的退役军人服务中心并非一个单设机构，既不是政府部门，也不是事业单位，而是民政局优抚安置相关科室的一个对外服务窗口。县、区级依托民政局，设立退役军人服务中心；乡镇级依托乡镇政府，设立退役军人服务站。

蚌埠市民政局宣传中心负责人介绍，蚌埠是安徽省驻军和退役军人比较多的城市，2016年借创建双拥模范城的契机，谋划创新了退役军人服务管理的新模式。

截至2018年2月，蚌埠市下辖各区县、乡镇、村在安徽省率先建起退役军人服务中心（站）336个。

不难看出，这些成立于十九大之前的地方退役军人管理服务机构，所在地多是兵源大省、大县，成立机构是以解决当地退役军人实际问题为目的。

具体做法上，各有特点，天津市为畅通军队退役人员服务渠道，共建立了区、街道（乡镇）、社区三级军队退役人员联络服务中心、服务站5455个。

2017年1月挂牌成立的湖南醴陵市退役军人服务中心，则要接受醴陵市信访联席会议和退役军人服务工作领导小组领导，由民政、人社、司法、公安等部门联合办公，整合民政部门优抚安置职能。

华南师范大学政府改革与法治建设研究院院长薛刚凌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说，各种实践可以看作地方为解决退役军人管理保障力量分散的一次有效尝试，“和国务院成立退役军人事务部的思路是一样的。”

“没法帮的事 还挺多”

相比十九大之前成立相应机构的其他地方，河北省的退役军人服务中心成立时间较晚，成立后不久，国务院就宣布组建退役军人事务部。

“我们虽然刚定了机构、人员、编制，但是再来谈这些意义也不大了。”河北省民政厅前述副处级干部说，截至目前，河北省各级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几乎全部精力都用在开发退役军人管理系统上，已有不少IT公司看上了这块业务，希望为政府搭建政务管理系统。

“退役军人服务中心工作尚处在起步探索阶段，还谈不上经验做法。”廊坊市常务副市长贾永清婉拒了南方周末记者的采访。

即便河北各市县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已经成立，仍然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离不开其他部门的协调。

“没有办法帮退役军人解决的事还挺多的。”石家庄高新区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一人士道，有的军人安置到企业后，因为企业经营问题下岗，“真没有本事去协调解决。”

面对到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咨询的军转干部，河北省退役军人服务中心一位工作人员有时颇为无奈。

因为普通士兵的退役安置由民政厅负责，退役军官的安置则由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负责。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是好言相劝其到人社厅反映情况。“最怕听到对方说‘两个部门踢皮球这样的话。”

他现在很关心人社厅和民政厅的退役军人职能机构今后是否会整合到一起，以及现在的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是否还保留。

中央层面的退役军人事务部成立后，机构设置和人员安置，成了各地退役军人服务机构职工最关心的话题，机构的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河南南召县退伍军人服务中心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表示，该中心一共定了20个编制，但是时至今日，相关人员的人事关系仍未落实，从各单位抽调的人员虽然在退伍军人服务中心上班，但工资还在原单位领，他们希望能尽快公布从省到乡的各级机构设置。

2018年5月18日，南方周末记者前往保定市民政局，设在该局办公楼旁的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门可罗雀。据该局退伍军人安置处一位干部介绍，服务中心刚成立时还有不少退伍军人前来咨询，他们也主动邀请媒体报道，但两会结束后就不再主动宣传了。“调整以后退役军人管理服务中心是否还会保留？”河北省民政厅一干部希望知道答案。

2018年5月，首任退役军人事务部部长孙绍骋到河北调研时，召开了一次老兵座谈会，一位参会的河北省民政厅干部回忆：“部长来石家庄跟退伍士兵见面时候说，要相信未来只会越来越好，但是要给一点时间，把前面的工作做扎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