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监控系统过界了

戴志勇

走班制如何考勤？学生上课什么状态？接下来要采取什么方案协助学生学习？教师的教学效果如何？杭州第十一中学采取的方法，是在教室里安装了一款“智慧课堂管理系统”的科技应用。三个摄像头，除了在起立的瞬间完成全班点名，系统每隔30秒会进行一次扫描，针对学生们阅读、举手、书写、起立、听讲、趴桌子等6种行为，再结合高兴、伤心、愤怒、反感等表情识别，分析出学生们在课堂上的状态。据说，根据分值比较，老师与老师之间上课水准的高低，也就一目了然了。

报道出来，基本是一边倒的担忧。不少人将之与18世纪英国哲学家边沁设计的圆形监狱比较，认为学校是将学生置于全方位的监控之下，以便于“管理”。该校副校长辩护说，从隐私的角度看，采集后生成的是代码，也不针对学生个体，只是班级的课堂大数据，目前仅有趴桌子这一项是负分。

副校长的辩护，说明校方听到了反对的声音。但从报道看，它所设定的课堂场景，是一个“学生坐着听，老师讲”的经典场景，一些讨论式的，身体参与式的更生动有效的学习场景，没有被考虑在内。所谓“智慧管理”，是一种传统教育理念的技术固化，它本身就是对创新教育精神的一种窄化式的设置。首先受到这套管理系统的参数所引导乃至控制的，是教师对课堂的创新精神。

即使在这个听讲式的经典课堂场景里，学生如果真的很累，乘老师不留意，趴着听一两分钟课是不行的了。像鲁迅那样，在课堂上偷偷地描绘绣像，更是要被精确打击的了。遇到确实很无趣的课，低头读《红楼梦》或《罪与罚》等文学经典，也是行不通的了。这套系统的直接作用，的确是让学生警觉到自己正在被无所不在的“天眼”盯着，促其消除一切与课堂无关的行为，规规矩矩听课。

校方或许会说，这套监控是“无感的”，学生平时不会觉察到。问题在于，学生明明知道这套监控系统是存在的，当他们沉浸在学习状态里，甚至忘掉这套监控系统而“开小差”时，他们的心灵状态似乎不会受影响。一旦有人因为被监控到某些行为而被打招呼，甚至被惩罚，这种被监控的感受，就会重新进入其意识。一两年下来，这种在监控系统下学习的心念，可能常态化。学生感受到自己的一切行为，总是被一个自己无法影响的系统所监控，而后面是系统的规训与惩罚。这是一种很不对等的权力关系，它对学生的精神控制，是深入到潜意识的。除非是意志极强大的人，能彻底无视这套监控系统，自由地按自己的意志进行学习和生活，否则学生心灵深处将种下一颗被监控的种子。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反驳：既然前文都讲了校方不会监控到学生个人，怎么会“有人”被惩罚呢？校方说了，这些记录，任课教师是可以看到的，任课教师并不难结合教学现场推断出具体的个人。如果没有人提出质疑，这套系统一定也还会继续细化，一直到能量化和解读学生的“张开嘴”和“皱眉头”的含义，去“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但这真的能激发学生内心的道德感与求知欲，协助学生完成自己的天性与人格吗？我们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