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支持、能力建设与中国本土企业成长*
——来自中国微观企业的数据分析
2018-05-24康志勇周伟建汤学良
康志勇 周伟建 汤学良
一、 引 言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凭借比较优势成功吸引世界投资成为全球制造业基地,实现经济起飞。当中国经济超越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时,中国本土企业并没有在全球经济中取得相应的地位,类似海尔、华为以及联想等有竞争力的本土企业屈指可数,在技术和品牌上也未出现一批高、精、尖的企业。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中国经济起飞没有随之出现大量具有竞争力的本土企业。根据其他国家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一个国家经济起飞时往往伴随大批企业的成长,韩国就是一个典型事例。韩国经济在20世纪60-80年代起飞时,很多具有全球竞争力的韩国企业也在这一时期形成,比如现代汽车和三星电子(黄亚生,2011)。
更为值得我们关注的是,近年在以全球价值链为核心的分工格局下我国大量本土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凭借低廉的成本优势承担了全球价值链(GVC)分工体系中的低端生产制造与组装环节,呈现出低技术、低利润、劳动密集型的特点,不愿或无力通过研发创新和品牌建设等*本文将企业的研发创新和品牌建设统称为企业的能力建设。途径实现企业成长。另一方面,我国地方政府为了能够在经济增长竞争或税收竞争中胜出,对相关企业频频实施各种“有形”和“隐形”补贴,在促进企业利润积累以及生产规模扩张的同时,也有意或无意的鼓励本土企业以代工形式加入到由国际大卖家或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中。我们不禁要问,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究竟对本土企业的成长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现行经济增长模式下,哪一种方式对本土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更为显著?又是哪些因素制约了中国本土企业通过能力建设来实现企业的成长?关于上述问题一直缺乏微观企业层面的实证研究。这些问题不仅对于中国本土企业的成长,更对2020年中国实现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的目标意义重大。余下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分析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对企业成长的影响机理和效果;第三部分实证分析,介绍了数据来源和数据处理,阐述了本文计量模型设定与变量定义;第四部分是实证分析与解释;最后是本文的总结和政策含义。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应对市场的不确定和创新是企业的主要职能。企业的创新主要包括技术创新、商业创新与制度创新,发达国家企业成功经验揭示创新研发和品牌建设等企业核心能力的培育是企业成长的关键动力。中国经济虽然一直沿着市场化方向不断前进,但政府仍掌握着大量的经济和政策资源;同时,由于法治制度不完善诱发中国本土企业需要额外的应对政策的不确定和寻租制度创新。因此,通过获得政府支持来应对政策的不确定性和廉价要素成为中国本土企业的可能选择。政府向特定企业提供支持不仅可以缓解地方政府的政策性负担,同时也可以帮助政府在GDP竞争中胜出。因为,中国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也是政府权力经历集权到分权的过程,地方政府在获得财政自主、经济管理等权力的同时也相应承担了就业、社会稳定和发展等诸多社会目标。所以,当某一地区的企业在发展中遇到困难影响到地方政府社会目标实现时,地方政府可以向企业直接提供各种形式补贴来帮助企业应对困难。在晋升竞争机制(周黎安,2007)激励下,各级地方政府为了使自己在竞争中胜出,也愿意通过政府支持为企业的发展提供援助之手。
政府支持可以帮助企业缓解政策的不确定,有助于企业提升价值和实现成长(Krueger,1974)。一旦企业通过政府支持获取资源的边际成本大大低于通过经济手段获取同样资源的边际成本,企业必然会倾向于获取政府支持实现企业成长。相反,通过高风险和高成本的创新研发以及品牌建设来实现企业成长的动力就可能被削弱。因为,企业创新活动通常都面临资金成本高、失败率高等问题。例如,研发新药品的成本可能高达数亿美元(希尔和琼斯,2005),但能成功实现商业化的项目仅为20%左右(Mansfield,1981)。如果企业通过获得政府支持乃至与政府建立寻租联系获得更加稳定、安全的超额利润或寻租收益,则选择从事高风险和高成本的创新来获利的动机就越弱。Connolly et al.(1986)、Murphy et al.(1993)研究也证实,经济体中的寻租机会越多,企业越有动力进行寻租活动而非能力建设。当政府的监督体系和市场化制度特别是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不完善时,企业创新研发和品牌建设还会面临更大的溢出效应和被模仿风险,导致企业正常的投资收益受损,理性的企业可能就更加倾向于投资和政府之间的关系,通过获取政府支持来实现企业成长。
H1:企业成长与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密切相关,两者究竟会对中国本土企业的成长产生何种影响需要通过计量检验予以判断。
收入差距可能是影响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对企业成长影响效果的一个重要因素。如果一个社会中总体消费群体对高品质产品有较高的需求,则企业可以通过创新研发以及品牌建设等能力建设来提高和维持产品品质优势,并获得企业成长的空间。相反,如果一个经济体中收入差距过大则无法对企业创新研发以及品牌建设提供有力支撑。因为,企业的创新研发以及品牌建设的资金投入总是要通过消费者的购买行为实现收益,只有存在足够规模的高收入者和对高价格、新产品有购买支付能力的购买意愿时,企业的创新研发以及品牌建设的要素投入才能得以最终转化为企业的收益。过大的收入差距导致整个社会消费能力不足,企业能力建设的循环机制无法实现。面对能力建设的困境,企业可能会倾向于通过投资与政府之间的关系,获得政府支持以获取企业成长所需的要素资源。因此,本文提出如下的假设:
H2:中国不断扩大的收入差距抑制了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积极作用的发挥,相反诱发企业寻求政府支持实现企业成长。
要素市场扭曲也是影响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对企业成长影响效果的一个重要因素。各级地方政府为了能够在GDP竞争中胜出,通过扭曲本地区要素市场的方式来获得竞争优势成为地方政府的内在要求。但要素市场的扭曲使得要素价格信号失真,要素之间的比价不能有效地反映其各自的稀缺程度,无法有效配置资源和分散风险,不利于企业通过能力建设实现企业的成长,会诱使企业为获得政府支持进行寻租和套利(Murphy et al.,1993)。
H3:要素市场扭曲程度越严重,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的积极作用就越弱,政府支持的作用可能会更加明显。
本土企业与外资企业之间的技术差距可能也是影响政府支持与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作用发挥的重要因素。一方面,实力超群的跨国公司已占据我国多数行业的领导地位,在品牌、技术水平和营销渠道等方面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本土企业多处于低附加值产业以及低端市场,利润水平不高。同时,经济体中有限的高收入者的消费需求会受到来自国外产品的吸引,对本土企业通过能力建设实现企业成长的空间形成“挤压”效应。另一方面,我国大量本土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凭借低廉的成本优势承担全球价值链(GVC)分工体系中的低端生产制造与组装环节,直接导致我国中小企业陷入低利润、被俘获以及创新研发能力缺失的发展困境。
H4:本土企业与跨国公司之间的技术差距越大,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的积极作用就越弱,政府支持的作用可能会更加明显。
企业在其产业链中的具体位置是企业成长的先天性因素。刘瑞明、石磊(2011)认为,居于产业链上游的企业利润丰厚,而居于产业链下游的企业往往处于微利或亏损状态,从而造成企业成长的差异。从中国产业发展的现状看,本土企业(多为中小民营企业)多处于技术水平低、竞争激烈、利润微薄的产业链下游。不同所有制性质企业所处的产业链位置的差异是否对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的作用产生影响?例如,处于产业链上游的企业凭借其行政寡占优势更加易于获得政府支持?
H5:企业在产业链中的位置可能是影响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作用发挥的重要因素,具体的影响效果需要通过计量检验来判断。
三、 研究设计
1. 数据来源说明
本文使用的企业样本全部来自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1998-2007)》,该数据库包括了我国全部的国有工业企业和年销售额超过500万人民币的非国有工业企业。本文选取其中的制造业(二分位行业代码为13-42)企业样本作为实证分析对象。由于只有2001年至2007年的统计数据中报告了企业的研发费用数据,故本文进一步将样本锁定在2001年至2007年的制造业企业。数据库中有些变量的数值可能是某些企业错报或者漏报的,本文根据下面两个原则删除部分企业:第一,关键的财务指标不能漏报否则删除该企业,如总资产、固定资产净值余额、销售收入、工业总产值等;第二,企业的雇佣员工人数不能低于8人,否则删除该企业。此外,据一般公认会计原则(General Accepted Accounting Principles)删除了不满足下列原则的企业:① 总资产不能少于流动资产;② 总资产不能少于总的固定资产;③ 总资产必须大于固定资产净值余额;④ 每个企业的企业代码不能缺失,并且同一年内必须唯一;⑤ 企业的创建时间必须有效,例如创建年是2007年以后或者创建月小于1或者大于12等都是无效的创建时间,删除创建时间无效的企业;⑥ 企业的销售收入必须大于500万人民币。
2. 模型设定与变量定义
为了从实证角度检验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对中国本土企业成长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本文沿袭Angrist(2004)等的reduced-form model的模型思路,计量模型的基本形式写作如下:
EGijkt=α0+α1GSijkt+α2CCijkt+bZijkt
+gj+gk+gt+eijkt
(1)
其中,EGijkt(Enterprises Growth)表示企业成长指标,GSijkt(Government Support)表示政府支持,CCijkt(Capacity Construction)表示能力建设,Zijkt为其他控制变量。控制变量Zijkt的集合为:Zijkt=β1Sizeijkt+β2Capitalijkt+β3Marketcijkt+β4Marketpijkt+β5Trainijkt+β6TFPijkt+β7Ageijkt+β8Ownijkt,在计量方程(1)中,i、j、k、t分别指示企业、行业、省份与年份。方程中的γj、γk、γt分别表示与行业、省份、年份相关的未观察因素,εijkt表示随机扰动项。
(1) 被解释变量。企业成长(EG,Enterprises Growth)。常见的企业成长衡量指标包括,资产增长率、销售收入增长率、净利润增长率以及企业盈利指标等。基于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选取净资产增长率、净利润增长率以及主营收入增长率三个指标作为企业成长的代理变量。
(2) 自变量。政府支持(GS,Government Support)。本文拟使用企业获得政府财政补贴比上企业的销售额作为企业所获政府支持的代理变量。考虑到企业规模以及不同地区不同产业的差异导致这一绝对比值无法有效衡量政府支持的程度,本文构建了财政补贴的相对状况度量指标。构造过程如下:计算某地区某四位数产业中所有企业财政补贴占销售收入比值的均值,再用企业财政补贴占销售收入比值除以这个均值,该值越大说明企业获得的政府支持程度越高。
能力建设(CC,Capacity Construction)。本文主要从企业创新研发能力和品牌建设能力两个方面进行衡量。使用企业研发投入强度(R&D,企业研发投入/销售额)作为企业创新研发的代理变量;使用企业广告投入强度(ADV,企业广告投入/销售额)作为品牌建设的代理变量。
收入差距(GINI)。本文选择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作为对整体收入差距的一个近似的替代。因为根据世界银行(1997)和王洪亮等(2006)的研究结论,城乡收入差距是造成中国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且两者间存在很强的同步性。
地区要素市场扭曲指数(FMDI,Factor Market Distortion Index)。要素市场扭曲指数(FMDI)=(各省产品市场发育程度指数-要素市场发育程度指数)/产品市场发育程度指数。各项指数皆来于樊纲等(2010)《中国市场化进程指数报告》。
技术差距(GAP)。现有研究中,利用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差距来衡量技术差距是一种被广泛使用的方法(Kokko,1994;平新乔,2007)。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以及下文计量模型的内生性问题,本文使用本土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与该行业中外资企业的平均全要素生产率的比值表示技术差距。
产业链因素(Chain)。考虑到越是在产业链下游环节企业,其外购中间产品投入相对越多。因此,本文使用企业中间投入比重(企业中间投入/销售额)作为产业链位置的代理变量。
为了检验上述因素对政府支持以及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作用的影响,本文将收入差距、要素市场扭曲、技术差距以及产业链位置的代理变量与政府支持及能力建设变量的乘积项引入到解释变量中。比如,如果能力建设和收入差距的乘积项(CB*GINI)的系数显著小于0,则说明收入差距因素制约了能力建设在本土企业成长中积极作用的发挥。
(3) 其他变量。企业规模因素(Size)。企业规模的差异往往反映出企业不同的成长轨迹。本文使用销售额的对数值表示企业规模。资本密集度(Capital)。使用固定净资产除以企业员工数来反映企业是属于资本密集型产业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市场势力(Marketp)。采用各企业的价格加成比来表示,计算方法是销售收入减去销售成本除以销售收入。行业竞争程度因素(Marketc)。本文采用Herfindahl-Hirschman指数来测度行业竞争程度。人力资本(Human)。使用企业的人均教育培训费用作为测量企业人力资本的代理指标。生产率因素(TFP)。利用LP方法估算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年龄(Age)。为了控制企业所处阶段对企业成长的影响,本文加入企业的年龄变量。所有制因素(Own)。考虑到在中国转型阶段中不同所有制类型的企业所面临的市场环境方面存在显著差异,本文加入企业不同所有制类型的虚拟变量。另外本文还加入了行业(Industry)和省份地区(Province)的控制变量。
四、 实证结果与分析
1. 政府支持、能力建设对企业成长的影响
为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动态面板两步系统GMM方法对计量模型进行检验,模型(1)和(2)、模型(3)和(4)以及模型(5)和(6)分别使用净资产增长率、净利润增长率以及主营收入增长率为企业成长的代理变量进行回归检验。
回归结果显示政府支持变量(GS)对于企业成长的三个不同代理变量均在1%水平上正向显著。获得政府支持不仅意味着企业可以获得低成本的投入要素,例如资金、土地或者优惠税收政策等,更意味着和地方政府官员的政治联系密切(余明桂等,2010),可以在普遍存在市场分割及保护的条件下获得相应的市场准入和份额,上述优势对本土企业的成长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这一结论也与现实观察相吻合。笔者认为,这种企业成长的方式虽然短期内有助于企业的成长以及政府GDP的竞争,但长期看却不具有可持续性。现实中,众多民营企业家失败的教训也折射出这一企业成长方式的重大缺陷。因为,根据其他国家的成功经验,企业成长的核心动力应该是其源源不断的创新能力。中国企业对政府支持的依赖可能会对其在创新品牌等能力方面产生消极影响。
创新研发变量(R&D)除了对净资产增长率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外,对于其他两个变量都在 1%水平上负向显著,本土企业的创新研发并未像预想那样促进企业成长,相反却起到阻碍企业成长的作用。创新研发之所以不利于企业成长和我国所处的经济发展阶段密切相关。目前中国经济仍然处于追赶阶段,企业可以选择成本相对较低的学习和模仿获得相应的技术,相反巨额的创新研发投入会占用企业有限的资源,不利于企业的成长。随着中国经济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赶超红利的消失以及我国正在逐步迈向依靠创新推动的经济增长模式,如何发挥创新研发在本土企业成长中的主导作用就显得异常迫切。
表1 模型估计结果
注:控制行业省份,括号内的数值为z值。***、**和*分别表示在1%、5%和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在GMM方法中,考虑到主要解释变量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主要解释变量都采用滞后1期的工具变量形式,水平方程和差分方程的工具变量滞后期分别采用的是滞后2期状态。表2同。
企业品牌建设变量(ADV)除了对企业净利润增长率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对于其他两个变量都在5%的水平上正向显著,即,品牌建设对企业成长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总体来说,当前中国经济仍然处于低附加值的粗犷型发展阶段,通过培育品牌实现产业升级,不仅是提高制造业附加价值和实施内涵化发展的必由之路,也已经成为凝聚国家认同度的焦点问题之一。因此,利用中国的巨大市场机会,在国内市场竞争,尤其在国内与跨国公司的竞争中,培育和形成一批有实力的企业和品牌对于中国企业的成长十分重要。企业广告投入密集度和企业净资产增长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也说明,本土企业在与外资企业进行“同场竞技”时,如果被迫进行前期巨额的品牌建设投入,会损害本土企业规模扩张能力。
其他主要控制变量中,规模越大的企业成长越迅速,除了规模大的企业拥有的自身优势外,一个可能的原因是规模越大的企业在中国追赶型经济增长模式中往往是追赶的承担者,更容易获得要素资源实现企业的成长。就资本密集度而言,企业净利润增长率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但是对于净资产增长率以及主营业务增长率而言,资本密集型程度越高的企业增长率越低。中国当前还处于劳动力禀赋比较优势的发展阶段,采用劳动密集型生产方式由于符合劳动力禀赋的比较优势(林毅夫等,2006),其成长能力也就更强。用来测度企业市场势力的指标变量和企业利润率之间呈现出显著正相关,表明市场势力越强企业的成长能力越强。产业集中度和企业利润率之间呈现出显著正相关,较高的产业集中度有利于企业的成长。其中的原因是,我国多数产业都面临“潮涌现象”导致的过度进入和竞争问题,因此,适度产业集中度可以缓解企业之间以产品价格为主的竞争,提升企业成长能力。企业人均教育培训支出和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均与企业成长之间呈现出显著正相关。所有制变量来看,民营企业表现出的成长能力要高于国有企业,特别是在净资产增长率这一变量上。
2. 政府支持、能力建设与市场特征交互影响的研究
如前所述,收入差距、要素市场扭曲程度、技术差距以及企业在产业链位置可能影响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在本土企业成长中作用的发挥,本文将这些因素与本土企业净资产增长率的乘积项纳入计量方程中进行检验。一个企业的规模可以看作是其成长潜力的有效指标。虽然企业规模本身并不是经济发展的最终目标,本身也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衡量尺度,但是可以作为企业成长的一个重要信号(黄亚生,2011)。因此,下文的检验中将采用企业净资产增长率作为企业成长的代理变量进行检验(详见表2)。
表2 模型估计结果
续表
在表2中,政府支持与收入差距、要素市场扭曲程度、技术差距以及产业链位置的乘积项至少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收入差距越大、要素扭曲程度越高、与外资企业的技术差距越大以及越靠近产业链的上游,政府支持在企业成长中的作用越发显著,这一计量结果与上文的理论分析基本吻合。
研发创新和品牌建设与上述四个变量的乘积项的结果并不一致。表2中,回归模型(1)和(2)中的结果显示,企业研发和收入差距的乘积项(R&D*GINI)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企业品牌建设与收入差距乘积项(ADV*GINI)则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结果表明,经济体中的收入差距越大,企业创新研发对企业成长的抑制作用就越强,但对企业通过品牌建设实现成长的影响并不显著。回归模型(3)和(4)中的结果显示,企业创新研发和要素市场扭曲的乘积项(R&D* FMDI)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要素市场扭曲越严重,创新研发对企业成长的推动就越弱。相反,企业品牌建设和要素市场扭曲的乘积项(ADV* FMDI)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要素市场扭曲越严重,企业的品牌对企业成长的推动就越强。笔者认为之所以出现相反的结果,是和本文设定的要素市场扭曲程度的指标有关。本文采用要素市场化程度相对于产品市场化程度来衡量要素市场的扭曲程度。要素市场扭曲程度越高,说明要素市场化程度越低和产品市场化程度越高。要素市场化程度越低所带来的寻租机会削弱企业创新研发投入,而产品市场化程度越高,对企业通过品牌建设来获得企业成长的激励作用就越大。回归模型(5)和(6)中的结果显示,企业研发和技术差距的乘积项(R&D*GAP)和品牌建设与技术差距的乘积项(ADV*GAP)分别在1%水平上和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技术差距越大,企业创新研发和品牌建设对企业成长的促进作用越小。回归模型(7)和(8)中的结果显示,企业研发和产业链位置的乘积项(R&D*Chain)和品牌建设与技术差距的乘积项(ADV*Chain)虽然系数符号为负,但是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即,产业链位置并不是影响企业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作用发挥的重要因素。
五、 结论与建议
面对本土企业的成长远滞后于宏观经济巨大成就的客观现实,本文选择了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两个变量,对其在中国本土企业成长中的作用进行了实证研究。本文的结论不仅仅能够为全面理解经济发展中的企业成长,还提供新视角的经验证据,更为全面反思和检讨中国现行的经济政策以及摸索后续的改革方向,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借助中国本土微观企业大样本数据,实证结果稳健地显示:在样本观察期内,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是影响企业成长的一个重要变量,政府支持对本土企业的成长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但是能力建设和企业成长之间却呈现出较为复杂的关系。能力建设中的创新研发和企业成长呈现出负相关关系,而品牌建设则呈出现积极的促进作用。进一步研究中发现,收入差距、要素市场扭曲、技术差距等变量是影响政府支持和能力建设作用发挥的重要因素。
本文的研究结论揭示,现行政府主导型经济发展模式下,政府支持是本土企业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当下中国,企业的成长特别是民营企业的成长与政府之间的关联很难完全分开,政府支持既可以是促进本土企业成长的“催化剂”,也可以是企业进一步成长的“枷锁”,众多民营企业家失败的教训折射出这一企业成长模式的致命缺陷。我们的研究给出了下一步的改革方向,转变经济发展模式和政府职能,通过缓解收入差距以及市场化改革缓解要素市场扭曲程度等提高能力建设在企业成长中的作用,摆脱企业对政府支持的过度依赖,让创新研发、品牌建设等核心能力的培养成为企业成长的主要动力。在经济增长发展的转变中,如何确定政府在企业成长中的角色和作用也成为下一步研究的重点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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