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诚:对于商业的认知和嗅觉,我骨子里就有
2018-05-23周甜
周甜
白色T恤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棉麻西装,裤子和鞋子也都是黑色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当他拿下帽子,开口说话,周遭的人才意识到,“哦,陈导已经到了”。
采访当天,陈思诚话不多,说话声音很轻,和当时正在播出的电视剧《远大前程》里那个被观众吐槽为“油腻”的角色人物看起来判若两人。拍照的时候,他表情严肃。之后,在摄影师的提议下,他面对镜头,给出了一个陈思诚式的微笑,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咧开,有股痞劲,带着自信。几十秒之后,拍摄完成,他立即收起了笑容。
陈思诚已经以编剧和导演的双重身份成功推出了《北京爱情故事》和《唐人街探案》两部大热影视作品。如今,他刚年满四十。人们更愿意用“精明”来形容他,而“创作者”是他的自我定位。事实上,他更像是一个具有敏锐嗅觉的商人,他能精准把握观众的观影需求,并成功开发出满足其需求的影视产品。
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期间,陈思诚时不时会陷入沉思,他喜欢将胳膊搭在桌子边上,一只手撑着脸颊,眼睛望向别处。他说,很多年以来,不被理解,甚至被排斥,一直伴随着他直到现今的不惑之年。
自我表达与商业嗅觉
电视剧《远大前程》首轮播出结束,这部播出前被媒体评价为“2018年第一部年度大剧”的电视剧遭遇了收视和口碑的双重“滑铁卢”。这是由陈思诚担任监制和总编剧的一部年代大戏。
陈思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远大前程》总投资超过三亿,其中两个多亿用在了制作上。陈思诚不觉得这是冒险,“戏拍好了,在商业上一定会有大的回报。”他很确定这一点。
早在《北京爱情故事》电影版后期制作的时候,陈思诚就有了写《远大前程》的想法。武侠小说是陈思诚的文学启蒙读物。而风起云涌、侠义辈出的民国时期在他看来属于后武侠时代,是他所憧憬的时代。写《远大前程》,他坦言,某种程度上算是自我圆梦。
陈思诚。摄影/本刊记者董洁旭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聊《远大前程》这个戏,以后再不会说了,没有说的必要了。很多东西是不能说的,你要说得遮遮掩掩吧,挺沒劲的。”陈思诚对《中国新闻周刊》坦言,《远大前程》最终没能按照他理想的方式呈现。“有一些审查的原因,是一个特别严的时间段,很多戏都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这个戏,最终以能播出为胜利了。理想主义还是会碰到一些障碍的,这个没办法。”陈思诚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感叹。
《远大前程》很有可能会成为陈思诚电视剧创作的收官之作,未来的几年,他打算暂时离开电视剧,专心投入电影。网剧他也不排斥,他计划在不久的将来将《唐人街探案》系列做成网剧,这是他所打造的“唐探宇宙”板块的一部分。
陈思诚以编剧身份创作的上一部电视剧要追溯到六年之前。2012年,《北京爱情故事》首播。这部由陈思诚自编自导自演的电视剧曾在当时取得了收视和口碑的双重成功。这也是陈思诚的导演处女作。
陈思诚说,那个阶段,他并非有意向市场靠拢,但对于这部剧后来的热播,他也不感意外。“对于商业的认知和嗅觉,我骨子里就有,我摘不掉。”如今,陈思诚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
陈思诚说,《北京爱情故事》所讲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是他在三十岁那个阶段的强烈自我表达,以及自我困惑的呈现,是那个阶段他本人以及身边朋友真实经历的某种投射。“叫北京爱情故事,但其实不止是北京爱情故事,讲的是成长的困惑和选择,这些都是有共性的。”他说。
剧中的插曲《滴答》是陈思诚在丽江的街头偶然听到的一首歌,那个时候他还没想明白,这部剧究竟要讲什么。“在时间的流淌中,对于青春终将消逝的无能为力。”听到这首歌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想明白了。
“后来反复听着《滴答》,写完了《北京爱情故事》的剧本。你找到那个灵魂之后,再去写,就言之有物了,特别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电视剧电影,虽然是集体创作,但他一定需要一个灵魂人物。”陈思诚说,而他自认为身兼导演、编剧和演员三重身份的自己就是这个故事的灵魂人物。
2012年初《北京爱情故事》首播,随后,自称是该剧另一位编剧的李亚玲公开指责陈思诚拖欠其稿酬,并对陈思诚独享该剧版权提出不满。2012年7月陈思诚曾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进行澄清,称《北京爱情故事》著作权由他独家享有。而李亚玲也在此后近两年的时间里,三次就该剧著作版权的问题起诉陈思诚。2014年9月,耗时两年之久,李亚玲与陈思诚关于《北京爱情故事》的版权纠纷最终有了结果,在法官的调解下,陈思诚的代理律师代表陈思诚向李亚玲致歉,并支付了拖欠李亚玲的稿酬以及利息。
“你让我再去写一个爱情故事,我写不出来了”
即便发生了编剧版权的风波,《北京爱情故事》的热播还是为陈思诚的事业开辟了新的方向。他开始从演员转向导演。
《北京爱情故事》之后,找到他的电视剧项目多达上百个,大多数他都不满意。同时找来的也有电影项目的邀约。“北爱这个IP你要用啊,不用的话就浪费了。”身边有朋友向他提议。
“可是我想讲的故事,电视剧已经讲完了。”他一开始没想过做同名电影。“你可以用这个IP讲一个别的故事啊。”朋友再次建议。于是有了陈思诚导演的第一部电影作品《北京爱情故事》。陈思诚说自己其实很不喜欢IP一说,“特别虚无,都是自然而然的意识。”他解释。
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当天,《北京爱情故事》电影版上映,一天之内票房过亿,打破了国产爱情片的票房纪录。最终,票房突破4亿,刷新了7项纪录。如今,陈思诚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这些成绩都在他的预判之内。
事实上,在拍《北京爱情故事》电影版之前,陈思诚就有了拍《唐人街探案》的最初想法。
陈思诚将《北京爱情故事》视为他青春的墓志铭。“那时候刚过三十岁,带着自己对这个城市(北京)独有的感受,以及对爱情的感受。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孩子已经两岁了,家庭生活挺幸福的,你让我再去写一个爱情故事,我写不出来了。”他说,如今,已经过了质疑青春的阶段了,他开始追求其他的东西,诸如《唐人街探案》所呈现出的“更天马行空、肆意妄为的东西”。
于是,陈思诚放弃了爱情这个题材,选择了喜剧和罪案结合的全新题材。这个阶段,导演陈思诚显然更职业化了,更懂市场了。
《北京爱情故事》上映之后,陈思诚有段时间一直忙于参加各类电影节。长距离的飞行,是陈思诚少有的安静时段。陈思诚曾多次在采访中提及,他是在飞机上将《唐人街探案》的最初想法发展成了人物小传,而整个电影剧本有超过一半的篇幅都是在飛行中完成的。
在陈思诚的讲述中,剧本四万字,而他为此写的人物小传有十万字。他按照编年史的体例完整地跟踪了人物的前世今生,确定了主要人物的基本性格,之后做星座血型对比。为了让“唐人一秦风”神探组合更具中国特色,陈思诚专门请来了风水、易学顾问。
最后,陈思诚选择了唐人街作为故事发生的空间背景,一方面规避了此类题材的拍摄可能会遇到的重重限制,另一方面,创造了更大的商业空间。导演陈思诚的野心在于,他要把“秦风一唐人”的唐人街第一神探组合打造成具有可持续价值的艺术形象。
而陈思诚之所以有这样的思维模式,或许跟他此前去美国的学习经历有关。
2016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曾组织多位青年导演去美国学习,陈思诚是其中之一,他自认为那是收获很大的一段经历。他了解了像派拉蒙这样的公司如何进行电影包装和宣发,更加确定了电影是艺术品和商业品的结合体。“好莱坞成熟的电影工业体系都是系列电影,比如像迪士尼那种经典的动画形象,只有这样的东西呈现出来,才有可能让这个文化产品更具备产业价值。”陈思诚说。最终,《唐人街探案》斩获高达823亿票房。
被割裂在普通生活之外
《唐人街探案》的成功,坚定了陈思诚将其打造成系列的决心。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唐人街探案2》的剧本由他组建的编剧团队共同创作完成。他先口头向大家描述故事梗概,大家分头去写,每人写一稿,都交给他,他看后,出终稿。陈思诚坦言,未来在电影剧本的创作上会更多倾向团队化的创作模式。
从《北京爱情故事》到《唐人街探案》,十年间,陈思诚获得了人脉和资源的累积,对市场以及自我的认知也越来越清晰。他也说不上来具体的转变发生在什么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转变是循序渐进的。
陈思诚从不回看自己的作品,“我很怕。”他说。前些天,他参加一个电影论坛,晚宴上,《北京爱情故事》电视剧版的主题曲《滴答》突然响起。“那是一个什么感觉呢?”陈思诚停顿了一下,“跟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交汇了,这个感觉时常会有,有些人,有些东西,存在于另外一个维度,他们也许还在那个里面生活。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也许他们才是真实的,我是虚假的。都差不多,都是浮光掠影,只不过他们活在几十集里,我活在几十年里。”说到这里,他又一次笑出了声。
他坦言,如今,在真实的生活中,自己很难拥有强烈的情绪起伏,他说自己最丰富的情感体验都在电影里了。“创作者很怕脱离生活。愤怒出诗人。可是到了某个阶段,你不自觉地就会被束之高阁,被割裂在真正意义上的普通生活之外。”陈思诚对《中国新闻周刊》坦言。失去了挤地铁和在小馆子吃饭喝酒的生活体验,如今,他尽可能用其他方式去感知生活。
比如有时,会和自家司机聊聊天,“他是四个人合租一间房,一个大开间隔成了四个小房子,有窗户的稍贵一点,他住的是有窗户的,1700块一个月。”这是他当天聊天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