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多重结构下的农业转型:效率、外部性与价值重塑
2018-05-23曹前满
曹前满
在国家工业化进程中,农业的角色和作用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另外,农业问题因环境变迁,便有新的问题叠加其中,而相关研究提出的支持政策所应对的问题都有所侧重,也有试图藉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开以多重结构问题的综合处方。然而,从支持体系上看,尤显政策的矛盾与混乱。争论源自于对效率与效益关系的认识错位,问题体现为农业的外部性影响着经营主体层面的经营者与劳动者收益空间,实质是多重结构制约下的价值体系问题。解决问题的出路在于通过促进结构优化调整,将外部性转为现实价值以及将健康、绿色价值注入产品中,提高农产品的价值比附,重塑价值体系。基于此,有必要着重剖解发展农业的困局,诸如“低效率”之争,分析土地产出率、劳动效率与资本效率的关系,进而探讨农民增收、资本收益与国民福利改善孰重孰轻,以及从农业生产在统一价值体系下的要素配置平衡,探讨农民问题的破解和农业的价值重塑。
一、破解发展农业的结构困局在于澄清农业效率之争
破解发展农业的结构困局在于澄清农业效率之争,澄清农业效率在于矫正农业支持政策体系的偏斜与混乱,重要的是要厘清土地产出率、劳动效率与资本效率关系,辩证看待农业“低效率”的相对性与绝对性,要素层面的农业效率侧重点与交互性,宏、微观层面的效率关注点的分歧,辨识主体视角下农业效率与效益指向及其对农业效率要求的差异性,正确看待农业生产周期中非连续性劳动投入与效率分析的局限性,农业转型中“红利”消失与“老人农业”之必要性。
(一)农业的效率争论起因与效率解析
1.农业“低效率”的相对性与绝对性。从经济发展序列上看,由传统农业经济社会逐步向现代工业经济社会迈进,农业发展需要工业发展提供技术和设备支持;但农业的效率改变还在于社会转型,由此,发展经济学侧重研究工业化模式与工业发展环境,关注资本投资的边际收益,从现代资本的“效用”价值层面看,农业则为一个低生产力部门,对经济增长作用不大,甚至具有负作用。农业效益特指经济上的收益比较。阿瑟·刘易斯基于传统农业部门是低效的、甚至不做任何贡献的认知,阐述现代工业经济发展的二元经济理论。费景汗和拉尼斯则把农业生产率提高后出现农产品剩余视为农业劳动力向工业转移的先决条件。受此影响,长期以来,政府部门对农业的重视停留在把农业视为发展工业的前提,特别是地方政府,并不注重对农业的投入,还会设法掠夺农业部门的资源来发展非农部门。效益也可以是特定条件下资源配置方式的合理性程度,而舒尔茨则认为,传统农业在给定的条件下并不存在资源配置效率低下的问题,且各种生产要素都能得到最佳配置,发挥其应发挥的作用。
2.要素层面农业效率的侧重点及其交互性。农业效率可表征为“土地产出率”“劳动生产率”和“资本收益率”。改善农业效率在于提高资源利用率,在既定技术条件和组织方式下,重在提高农业产量,增加资源使用与劳动投入。土地效率即单位土地上生产出的农产品数量,衍生概念是土地利用率。劳动生产率指劳动者在一定时期内创造的劳动成果(产品数量)与其相适应的劳动消耗量的比值。影响农业劳动生产率的因素除土壤、气候及其他自然条件外,涉及技术装备与机械化水平、农业科研成果应用、劳动技能与劳动态度以及劳动组织与管理方式。资本层面的农业效率指收益率或资本利润率,多指企业净利润与资本投入的比率,反映农业企业的资本盈利能力。通常提高效率无非是减少劳动量、提高资源利用率、增加产量,但最终由产品价格决定是否能增加收益。土地生产率、劳动力生产率与投资效益三者相互关联或交叠,而各有侧重。提高产出率可通过改良品种、提高土地复耕指数、追加土地投资(如基础投资和化肥使用),劳动生产率也借助品种改良,改善基础设施,发展设施农业,突出对自然力能源和机械的利用,达到资本对人力的替代和劳动生产率的改善。农业资本收益率来自资源的利用效率,涉及土地产出率、劳动产出率等,关键是人力成本与资源投入的收益比,取决于规模经营与种植结构优化。为全面揭示农业效率问题的农业全要素生产率(TFP)研究、找到农业生产要素投入与经营模式的均衡匹配,从纯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方面,分析农地生产效率变化的源泉。相关农业TFP研究发现农业技术进步与农业效率损失并存,“判定”我国现有农业技术的推广和扩散不成功,将农业效率损失解释为劳动力转移导致农业劳动力“平均素质”下降以及非农收入大幅增长,抑制农户投资积极性。根据农村固定观测点的数据实证研究看,*胡雪枝、钟甫宁:《农村人口老龄化对粮食生产的影响——基于农村固定观察点数据的分析》,《中国农村经济》2012年第7期。生产决策基本趋同和农业机械服务盛行“外包”化,因而,农村人口老龄化并不构成对中国粮食生产的负面影响。
3.宏、微观对策层面的效率关注点的分歧。提高农业效率,是作为农民的农业与作为资本介入的农业以及作为国家宏观经济一个部门的农业,出发点不同,关注点也就不同。作为宏观经济的农业问题,主要关注粮食安全、农业对国民经济的贡献,涉及的效率问题涵盖粮食增产、农民增收以及探讨产业化问题,显然是多重逻辑关系的结构性问题。在微观政策层面,关注农民收益保障和农业增收途径,在现行社会结构和体制下,需要宏观政策配以必要的补贴制度;侧重关注耕地的经济效益,则推崇资本介入的农业产业化,突出规模效益,提高土地经营规模,讨论单位面积土地上分摊的劳动和资本的数量。产业化依据投入产出曲线,选择最优化生产组合,以替代人力成本方案;相反,选择土地低产出率的粗放式经营农业,也会因土地成本或设施农业的投入加大土地复耕指数。规模经营需要解决劳动力非农转移。宏观层面的研究依据播种面积或耕地面积、劳动力人数(TFP研究指标还包括:机械动力、化肥施用量、能源消耗等)、农业增加值,分析农业效率问题。农村剩余劳动力不是农业自身问题,把农村剩余劳动力纳入就业人口,以及农业生产具有季节性劳动特征,都不能真实反映农业劳动效率。当今农业服务化已开启,农业雇佣工人(日工资形态)已是常态,以年为周期衡量农业劳动效率已不合时宜。同时,不可以抛开农产品价格浮动,也正是价格影响着生产行为。以价格计量的生产效率深受粮食价格扰动,劳动配置平衡化过程是对“价值”修正过程,借助供给结构下的粮食价格上涨体现为劳动成本上涨引起的物价效应以及产出效率未变而价格上涨;在微观经济层面,部门内部的不平衡或平衡体系的突破借助同一价格体系下的效率改善而获差额收益,最终经由市场配置而趋向平衡;价值体系的调整则体现为生产效率提高而农产品价格下降,总收益未根本改善,但有利于国民福利改善,降低居民生活成本。显然,农业效率改善在于提高人均耕种面积或非农途径获得收入,打破低效率资源配置,促进社会转型。
(二)基于经营主体视角下的农业效率与效益指向
1.不同类型经营主体对农业效率要求之差异性。农业生产中劳动、土地和资本等各要素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替代性,单要素生产率(SFP)不能反映其替代关系,不能全面反映经济增长过程;全要素生产率(TFP)评价理论,运用数据包络方法(DEA)核算国家或地区间的农业TFP比较。这种宏观层面评价农业效率也不能解释问题产生的实质,并不能给微观主体的决策选择提供指导建议。农业经营主体的家庭农户关注农业效率是基于职业可选择空间和经济上的比较效益,资本介入的企业型农业经营主体必须有超出一般劳动成本的利润空间。因而,各类农业经营主体有各自特殊偏好和能力不同而存在效率差异,一般农业龙头企业凭借人才和资本等优势表现出较高的技术效率,专业大户在蔬菜生产方面表现出较高的规模效率,农民合作社的规模效率和技术效率均相对偏低。*吴晨:《不同农业经营主体生产效率的比较研究》,《经济纵横》2016年第3期。农业生产的对象是有生命活力的生物有机体,它们是人工选择的结果,需要劳动介入或资本投入(变相的劳动投入),土地产出率与劳动和资本投入有关,但劳动与产出量并非呈直线递增,投入产出曲线由陡逐步趋缓,在曲线较平缓段的投入回报明显低于斜率较大段的回报;相反,高收益段对应的是粗放经营,而低收益段对应的是精耕细作。各类农产品之间存在特性差异,生物技术可改变品种,各类农产品为人类提供的热量、营养也有所差异,因人类的粮食需求总量相对稳定,各类食物或饲料之间存在可替代关系,最终构成一个总量相对平衡的结构,总消费需求结构通过市场供求与价格关系变动调整,最终各自形成一个劳动与资本投入相平衡的价格。另外,基础设施能够促进技术进步、降低生产成本,提高农业生产率。当下,农业基础设施短缺与设施老化严重,由于农村基础设施具有公共品特性,农民会采取搭便车策略,参与积极性不高。
2.农业生产周期中非连续性劳动投入与效率分析之局限性。农业投入产出曲线是将农业生产劳动视为可持续的劳动过程,农民有自主选择性,通过市场达到劳动配置平衡。在当今的价值体系格局下,农业投入产出曲线体现为农民的劳动回报,而作为社会资本介入的农业产业化则需要综合平衡,设定在投入产出率区间以保证获利空间,凭借技术门槛的专业化生产和风险规避能力获得收益。农业生产活动不具有连续性,分散型家庭经营按照作物自然生长时序种植,虽不能获得规模效益,却可以错开集中农忙。产品价格决定生产行为,对于微观主体而言,只有提升收益的农业生产效率改善才是有意义的。不同农产品之间似乎存在价格差,由于价格决定市场行为,各种品种之间终将形成收益均衡和种植平衡。提高土地产出率和劳动效率都需要追加要素投入,但并不保证农民单位周期(年度)的收入提高,因而适度规模经营成为当下农业发展的重要方向。用工业化思维抓农业,无非突出科技的作用、强调机械化与农业规模经营,让农业龙头企业来组织高效农业。淘汰传统落后生产要素和生产方式,取决于成本和收益的对比。过分追求土地产出率和农业劳动生产率并不一定能提高农业的经济效率,甚至为求得经济效益,只能选择采取粗放式经营。农业单位耕地生产边际效益呈递减规律,在特定技术条件下,农业生产的单位耕地投入产出曲线a在工业投资回报率线r的右侧,则投资回报小于工业回报率;当接近于投资盈亏线d时,表明资本的农业经营无利可图,只能寻求生物技术促使效率曲线向上跃迁。农业生产受到时间和空间的约束。农作物具有品种和生产环节上的固定性,一般农业生产需要按照自然的时节更替和固定生长周期合理安排,但由于农业生产周期长,劳动时间无法集中,难免会发生农业生产的季节性劳动力紧缺。从生产周期看,农业生产经营未免显得低效益、低回报,体现为农业生产经营达不到规模经济水平。因而,农业技术的合理配置与劳动力的有机结合成为促进农业增长的决定因素,*鲁可荣、朱启臻:《对农业性质和功能的重新认识》,《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缓解劳动力市场供求瓶颈是关键。
图1 单位耕地农业生产曲线与资本投资社会效益
3.农业转型中劳动力“红利”消失与“老人农业”之必要性。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农业资源配置引起各界关注,担心“耕地谁来种”“农业靠谁兴”,指出这种农业劳动力结构性不足,使得农业生产经营进入高投入、高成本阶段,提高农业比较效益难。*韩长赋:《科学把握农业、农村发展新形势》,《求是》2013年第7期。所谓高成本无非是劳动成本或变相的劳动成本增加,而这正是农民的劳动回报。学界习惯于把廉价劳动力称之为劳动力“红利”,但该“红利”的消失却成为他们的忧虑。劳动力成本上涨也体现于农业生产成本的上升,实质是务农收入与产业工人收入的一种平衡。在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的过渡阶段,出现一定程度的“老人农业”局面,由此让人担心老人农业生产效率会危及国家粮食安全。*王香花:《后老人农业时代中国粮食安全问题探讨》,《理论探讨》2015年第6期。农业劳动人口老龄化其实反映了农村劳动资源得到充分利用,也表明农业生产比较收益低,反映了劳动资源配置的不平衡或资源配置扭曲,意味着在没有补贴的情况下农业粮食价格仍有上涨需要。农业劳动老龄化危机论则把农业规模化、机械化看作是突破农业发展困境的重要举措,强调规划耕地资源配置、提高耕地资源配置效率。 “老人农业”其实是对劳动资源的充分利用,如何增强农业生产的吸引力,则在于提高务农收入,即适度规模化经营效益。
二、农民增收、资本收益与国民福利孰重孰轻是发展农业之中心议题
发展农业不仅要关注国家粮食安全与国民福利改善,还需从经营主体层面关注农民增收、资本收益。资源的利用水平与产出水平是效率的基础,但不等同于经营主体层面的效益,效益涉及经济层面的规模效应、供求结构,乃至经济与社会结构不平衡引起的价值体系的制约,因而,需要揭示农业生产中的农民收入来源及其后果、多重结构问题下的农业增收制约与资本进入农业的条件。关注农业供给侧背后社会结构,按照劳动价值的平衡,推进劳动配置再平衡,化解农业外部性抑制农民收益,引导农户增收。
(一)农民收入分解与劳动回报关系
1.农业生产中的收入来源及其后果。农业单位耕地生产投入有效率之高低,并不意味着农业资本投资效率之高低,如土地投入产出曲线呈现的只有当土地设施投入或土地成本增加才会促成集约化发展,投资收益取决于规模效应以及通过机械效率替代人力获得比较收益。在城镇化进程中,部门间劳动配置趋向平衡,基于同等劳动强度的价值定位,显然呈现如下工资格局:
a:农业经营收入=产业工人工资收入;
b:产业工人的日工资收入=农业雇工日工资;
c:产业经营收益=劳动成本+投资盈利。
若将农业视为产业化经营,则目标导向是寻求经营收益,如公式c,即农业收益“理想模型”,农民可通过农业经营活动,除了获得劳动回报外,亦有投资盈利,农业产业化经营似乎有利可图,可获得投资回报。若在现行的农业经营体制下,在“农民经营收入=劳动工资收入”状态下,通过雇佣农民劳动,则农业经营投资收益为“0”,即农业生产只是获得与产业工人近似的劳动收入。对农民而言,农业劳动成本上涨或粮食价格上涨,有利于农民增收、缩小城乡差距。
2. 多重结构下的农业收入制约。农产品价格高低最终由农业供给结构决定,其平衡由要素配置来解决。社会对农产品(特别是粮食)的需求是刚性的,伴随农业技术改进,劳动力过剩常态化,经过精耕细作下供给过剩抑制着粮食价格和劳动价格。明确地讲,农业收入受农产品价格决定,进而影响农户对耕地的利用效率,不同类型农户所能接受的耕地劳动投入和资本投入有差异,耕地利用效率与农户劳动力年龄呈倒“U”形关系,“老人农业”就是现实表现形式;若当劳动经营收入小于产业工人工资收入时,农民势必会依据耕地条件调整种植方式,即降低农户耕地利用效率。当前,农业供给侧结构问题备受关注,农业供给侧结构性问题是所有结构问题的一种表现形式。相关研究指出,农产品多而不优、中低端产品过剩、高端产品供给不足问题倾向于将农民增收问题寄托于粮食供求的品种结构调整上。农产品市场价格对供给反应将敏感,因而不能以现货市场结构反映的价格判定未来某种农产品生产是否有利可图。依据现货市场结构下的价格格局或许种植某种产品看似有利可图,特别是一些贫困地区,由于交通不便,特色产品不能进入广域范围的市场,因而基础设施扶贫是关键,但从结构角度看,充分流通的市场自然会形成在种粮与种菜或水果之间形成均衡。
(二)资本进入农业的盈利空间
1.农户的农业收入受劳动配置影响。分散型农户经营耕作模式下,土地呈零碎化,又因农业基础设施具有公共产品属性,长期缺乏有效投入,呈现退化、老化局面,影响着农业效益提升。在新的经济发展环境下,劳动密集型的传统农业生产模式加速衰落,耕地抛荒、弃耕现象频发,复种指数下降,进而呈现“老人农业”格局,由此,引起学界和政界的担心,势必严重影响国家粮食安全。与其争论“老人农业”的危害,不如说是粮食生产“过剩”和劳动配置失衡的负效应,是再配置过程之需要。基于“粮食安全”的考虑,引出鼓励资本下乡论调或构想、认定龙头企业和农业大户为农业现代化的主力,通过规模经济,充分利用现代机械,加强基础设施改造和建设,发展设施农业、循环农业,推进农业生产的标准化,提高农业生产效率,进行农业技术开发,延长价值链,提高农业利润。这是个美好的构想。然而,当下的农村大量剩余劳动力存在,即农业经营收入<产业工人的工资收入,农村劳动价格受到抑制,最终通过农产品价格反映出来,即工农产品“剪刀差”,因而,社会资本进入大宗商品农业就难有收效。当农业经营收入=产业工人的工资收入,则需要以高效的机械成本替代雇佣高成本人力,才能获得单位耕地的投资盈利,并且还需要有接近社会平均利润。事实上,大田作物的粮食价格偏低,收益较低,工商资本进入农业倾向于非粮化生产,种植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发展观光农业等。农业产业化空间具有局限性,资本介入的高效农业并非粮食安全的考虑。
2.资本进入农业满足的收益条件。决定农民收入的根本是农产品价格,亦体现为劳动价格。因产业化经营意在满足公式c:经营收益=劳动成本+投资盈利。作为资本投资者最关心的是投资盈利部分,若公式a成立,且当农业投资者完全雇工劳动,则公式c的投资性盈利为零,产业化必定无利可图,显然这种平衡结构不足以激发经营活力。若c公式成立,在当下的分散经营格局下,则潜在助推工资上涨要求,并且还使得农民退出难度增大,而事实上农民的“退出机制”无非是增加土地使用成本。产业化经营在于获取规模效益,规模化经营的争议较大,诸如注重非粮化的投资引致粮食安全问题、土地集中引起的农民利益及后顾之忧。户均20亩地的中等程度耕地集中被认为是农业现代化的中坚。*惠国琴:《农业现代化:模式之争与路径整合》,《学习与探索》2014年第3期。集体土地产权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下,农户分散经营的农业生产基本不存在土地成本问题,农产品价格体现为劳动价值。若不考虑土地成本的资本下乡发展大规模农场,则可能因劳动成本或追求资本收益率而降低单位面积产量。规模效益需要解决土地集中化问题、需要转移过剩农业劳动力,新的土地三权分置的要求,土地权益流转则无非就是以一种地租形态增加使用成本,让农村承包地有收入。另外,农业相关直接补贴可能会通过以提高土地租金的方式使补贴由生产者转移给了土地所有者,租赁流转土地的经营者很少拿到。近年来,土地租金和农业生产资料价格快速上涨,粮食生产成本不断提升,比较效益很低,变相地土地成本增加,使得一般的规模经营不见得就可以降低生产成本和提高生产效率。
(三)发展农业与国民福利改善关系
1.正视农业“外部性”与农民受益关系。支持农业发展需要权衡国民福利与农民收益或资本盈利关系。在农业支援工业背景下,农业经过价格“剪刀差”向工业输送福利,农业正外部性突出,达到降低社会成本的目的,这种格局延续至20世纪90年代,而且“剪刀差”呈加大态势(世纪末的20年“剪刀差”增长近12倍)。在这种格局下,讨论农业效率对农业主体而言没有意义。劳动是商品的价值标尺,技术效率扰动价值体系,需要劳动配置的再平衡。特定技术条件下的农业劳动人口过剩强调“粮食安全”的供需结构,常呈现供大于求局面,这种结构受到政策体系的强化,使得粮食价格受到抑制,农业“外部性”显著,降低国民生活成本,为工业化提供廉价劳动力,学界谓之“人口红利”。因而,部门间形成扭曲的价值体系无非是给特定部门创造福利,结果演变成为社会结构问题。劳动配置平衡化过程是价值回归过程,体现为劳动价格和粮食价格的同步上涨。国家意向于综合农业生产效率提升求得粮食安全、农民增收、农业竞争力提升与农业可持续发展。然而,农业问题毕竟是个多层面的结构问题,农业问题因环境变迁有新问题叠加其中,相关研究因视角分散,从支持体系上来看尤显所给出的支持政策的矛盾与混乱。诸如补贴项目重在提高农民收入与国家粮食安全初衷实现背离,*黄季焜、王晓兵,等:《粮食直补和农资综合补贴对农业生产的影响》,《农业技术经济》2011年第1期。或价格支持政策与农产品的国际竞争力背离。*伍业兵、覃聪:《关于当前我国农业补贴的思考》,《农村经济》2013年第10期。农产品过剩格局下,实行价格支持的保护政策对于农民收入增长仍显乏力。国家对农业的支持最终走向对农民收入的直接补贴。*张光、吴进进,等:《农业福利国家的理论与经验》,《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4期。
2.重在推进农业供给侧背后的社会结构转型。2016年以来,国家把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农业头等大事。在农业生产中,技术效率、特别是品种改良等并非来自农民自身,需要科研单位的支持,通过技术推广或扩散体系获得。微观经济活动可获得短期经济收益,经过市场再平衡,迅速实现价值回归。因此,农业效率的改善更多的是社会效益,有益于打破低水平的要素配置平衡,有益于推进社会结构的转型。因而,宏观经济的政策效应无非是打破宏观经济农业低水平要素配置平衡与平衡区域性农业经济效益。宏观政策的执行效果需要微观主体的配合,为求得宏观经济的社会效益,就需要通过农业补贴政策补偿农业的外部性损失。学界已从经济福利理论、公共财政理论和农业多功能性理论等给出实施农业补贴的理论依据。从经济结构视角看,粮食补贴其实是寻求一种平衡,这种平衡对于增产效应也是有限的,对农民的增收效应不大,粮食消费者比粮食生产者从粮食直接补贴政策中获取的利益更多,在农户农业经营收益趋近产业工人工资性收入的过程中,这些补贴可能意在降低生产成本或促进土地综合产出率,达到平抑粮食价格,降低产业工人生活成本的目的。从农业效率提升的方式,除品种改良外,就需要增加土地投资,从经营主体视角看需要规模效应,就需要强化土地流转。若补贴不当,诸如以耕地面积直接发放给农户,则会阻碍农户退出,进而变相增加土地成本。完全倚重于专业大户的效率改善,势必脱离社会结构转型的实际。保护农业劳动者的利益是农村工作的核心,*周批改、何柳:《农业劳动者利益保护与惠农政策完善研究》,《社会主义研究》2012年第5期。惠农政策要利于农业规模化经营、提高农业比较效益、构建农村公共服务体系、促进农业劳动者转移。
3.正确看待农业主体受益的规模效益。城镇化与农业现代化是一个自然演进的过程,经由市场化过程与农户家庭的代际过渡。规模化是现代农业的趋势,规模化可以是在宏观区域布局上优势品种的规模化,并非一定是微观户均种植规模或单位种植规模。若纵容农业的“投资效益”,可能引致城市工商资本凭借资金、技术和规模等优势在市场竞争中占据有利地位,构成对农民家庭经营的竞争,产生“挤出效应”,成为“代替”农民发展现代农业,*钟勉:《发展现代农业和农业现代化的几点思考》,《农业经济问题》2012年第8期。重要的是完善社会化服务体系。农业的评价绝不能局限于效率标准,还要考虑公平尺度,不要过分夸大农民流转土地后的生活前景、以强行手段迫使农民转出土地,避免没有再就业或没有能力再就业的农民成为只“吃”地租的“闲人”。*郭庆海:《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功能定位及成长的制度供给》,《中国农村经济》2013年第4期。粮食安全事关国民福利,增加粮食供给的粮食安全保障常导致粮价下跌,降低粮农收入;而要让粮农增收又必须提高产品价格,有必要减少粮食生产或粮食供给,进而有损粮食安全。有关部门从国民福利视角考虑问题,粮价、菜价上涨了就要出手干预。因而,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与农民收入持续较快增长的两全之策较为困难。
三、统一价值体系下要素配置平衡是理解农业转型之核心要义
农业转型实质上也是农村的社会转型,关键是区域层面劳动要素配置平衡使得城乡劳动者收入相对平衡,破解农民问题,进而达到部门生产(产业)的平衡,化解供给侧结构性问题。在实现方式上主动作为正视国民福利的农业“低效率”,力促地域三产融合,构建新结构。重要的是注重价值规律,正确审视效率,匡正价值取向,重塑价值体系,回应既成价值体系问题,构建支持农业外部支撑体系,审视农业外部性,发展特色农业和多功能农业,倡导绿色农业,以绿色发展主导劳动价值、生态价值、健康价值相融合的综合价值体系的重塑。重视信息化催生农村经济新业态,以服务链对接融合提升部门价值比附。
(一)要素配置平衡与农民问题破解关系
1.劳动要素配置平衡是问题之关键。特定技术条件下的社会财富创造量取决于劳动投入量,增加劳动投入强度体现组织化生产的社会效益。技术强化生产中的自然力(能源)驱动和对自然资源利用能力,即提高劳动生产效率,改变单位劳动产品的劳动量,重塑整个物价体系。产业部门内部的技术效率差异成为资本获取效益差的手段,最终经由市场行为达到资本收益平衡。不同部门间的生产效率改善是不同步的,必然需要价值体系作适应性调整,即劳动报酬通过物价体系调整或部门间劳动再配置,由此,达到保持农业劳动成本向制造业工资水平靠拢。这种部门间的平衡,即特定技术条件下的一种价值体系矫正。因此,工农业部门间的劳动要素配置的平衡成为解决农业问题的重要基础和任务,也是破解我国农业与非农部门劳动群体结构问题的关键,这种平衡的实现借助于劳动价格这一指标得以体现,在农户分散经营格局下,劳动价格则体现为粮食价格,通过其价格调整得以实现。
2.正视“国民福利”的农业“低效率”。在当今的中国,“农业现代化”上升至国家层面的国计民生大事,追求农业生产技术效率和组织化效率、创造更高的粮食产量,成为政策导向。“农业现代化”容易抽象化为效率,即提高“土地产出率、资源利用率、劳动生产率”,因而,单纯追求效率的农业现代化不符合农业经济发展规律,农业现代化实质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和手段,即资本和技术替代劳动的过程、农业剩余劳动力转移过程。农业经济发展有别于工业经济发展,其发展前提是社会结构转型,在特定的经济社会发展节点有所侧重,需要以集约化经营化解劳动低效率配置问题。资本主导的集约型生产理应具有效率优势,但在分配上会涉及资本所有者、经营者、劳动者等,由于工资性收入或经营性收入之间因市场选择性而趋向一致,当不存在进入门槛的限制则自雇劳动的个体经营就成为资本与劳动博弈的平衡调节器。工农业劳动配置的平衡是劳动价格的平衡条件,借助于农业规模粗放化经营下的劳动成本或粮食价格趋升达到低效率配置平衡。转移农村劳动力是农业现代化的重要前提,只有达到劳动配置平衡点,实现务工收入与农业经营收入趋近,越过平衡点则农业生产趋向粗放经营,将导致粮价上涨。劳动配置平衡也体现为社会结构——城镇化平衡点,需要创新农业生产组织方式和技术的效率改善,打破劳动低效率结构平衡的博弈格局,平抑粮食价格过快上涨。农业兼业化或非粮化是农业平衡发展、劳动配置平衡的重要方式,发展多元化、多功能农业则是农业外部性的价值所在,有利于资本进入农业、重组农业生产要素创造空间。
3.基于收入平衡的农业资源再平衡配置。长期以来我们忽视了农业的外部性,衍生出农村空心化、老人农业、农业生产要素非农化、农业副业化问题。解决问题的出路不在于以精耕细作提高土地产出率达到农民增收。“农业现代化”赋予高生产效率内涵,基于效率视点得出以资本替代劳动力的发展农业方式方法,诸如农业产业化、规模化设想,否定传统农业的同时也否定农民主体地位。生产效率不代表经济效益,若农业现代化意在达到经济社会效益,就有必要采取补贴方式,补偿主体利益。突出农民问题的重要性政策的重点不应是所谓扶持农业龙头企业以及所谓农业新型经营主体,而是集中于包括技术在内的公共服务体系建设。*贺雪峰:《农业问题还是农民问题?》,《社会科学》2015年第6期。“以代际分工为基础的半工半耕”结构作为支撑中国经济的关键性制度安排,*江维国:《我国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研究》,《现代经济探讨》2016年第4期。为城镇化进程中的农民解决后顾之忧。农业问题可谓是供给结构问题,一般强调供给质量和效率、供给对消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减少无效和低端供给,扩大有效和中高端农产品供给,基于此,优化农业资源要素配置结构。*宋洪远:《关于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若干问题的思考和建议》,《中国农村经济》2016年第10期。然而,农业问题是多重结构问题的叠加,并非简单的市场供给问题,问题来源于经济社会结构、乃至行政结构的强化,问题的解决需要多层面的再平衡,解决诸多结构问题在于摆脱生产与消费脱节、价值与效率脱钩,出路在于构筑城乡一体化的地域生活圈和经济圈。因此,农业现代化的核心目标在于实现农业劳动者与非农劳动者收入的相对动态平衡,解决低效配置引致的分配结构问题。社会发展的大分工引致地域发展功能分区化,工业与农业相分离的农村与城市的结构。农业需要在国家层面的统一价值体系下的劳动配置平衡,正视农业生产中的髙成本还需从全球化视角应对发达国家高效率农业引起的价格挤压。
4.力促地域三产融合,矫正农业内部结构失衡。我国各地农业生产在品种布局上广泛重叠,满足广域市场需求,农业内部也存在不平衡,呈现农产品供给的过剩与不足。这种状况源自于土地耕种条件、交通局限、市场距离和农业服务体系的完善程度。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建设是优化资源配置的重要基础,构建完整的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是农业供给平衡的前提,在大宗农产品生产方面技术相对成熟,不存在与大市场对接问题;而蔬菜等经济型农业生产就需要产供销一体化体系,若服务体系不健全,则农户会宁愿选择已过剩的大宗农产品以粗放经营应对。农业内部平衡还需创造产业链条和劳动资源配置优化条件,强化农业向三产融合发展转变,打破农村单一农业经营,弥补农业生产中非连续性用工缺陷,拓展非农职业领域,提供就业机会。优化与农业关联服务链、简化服务链中间环节,在城市提供的服务直接由农村提供。农业多功能拓展已成为进一步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的着力点,通过社会化服务,如农机跨区作业,把千万户小农户变成一个大农场,通过价值链驱动,催生涉农产业集群,发展大城市之外的块状经济。*李春海、郭昆:《加快农业发展方式转变的路径选择和机制设计》,《江西财经大学学报》2011年第2期。在解决农业结构平衡问题时,设法增加非农收入,强化农业、农村服务经济发展,以新业态带动灵活的就业模式。
(二)匡正价值取向与开启价值重塑之路
1.注重价值规律,正确审视效率。农业受多层面结构问题困扰,因而发展农业需要正确审视价值与效率的关系,协调宏观层面的粮食安全保障与微观层面的农民增收问题。单就提高农业效率而言,需要引入新的生产要素和先进经营管理方式,用现代科学技术、物资装备、组织和管理方式来经营,推进产业化、标准化。但农业问题的解决在于尊重价值规律,依赖于价值体系重塑,需要政府营造软硬环境,为价值体系重塑提供保障,重要的是破解供需结构平衡以及优化制约供需结构背后的社会结构(城镇化)。农业关涉国计民生,而宏观政策目标与微观的主体利益并非是一致的,尽管在政策表述中同时强调二者。首先,我国的粮食收储政策扭曲了粮食价格的形成机制,亟待我们审视农业外部性,完善补偿机制,突出现代农业服务外部化特征,支持外部支撑体系构建。在政策上,我们存在应对价格水平与价值增值之间的困惑,农产品价值增值仅局限于极小部分产品上,似乎只要大宗农产品价格涨幅大了便难以接受。应对劳动成本高涨,“机器换人”成为现代化的追求目标。“现代化”体现为“资本主义”或资本逻辑下的衍生品,应对边际收益递减规律,就需要侧重技术创新,施展技术效率和演绎产品更新,打破现行价值体系平衡,平缓经济周期波动,推动经济健康平稳发展。资本逻辑演绎的对劳动产生挤出效应,设法规避环境成本和人的健康成本。这种发展理念也在农业领域中渗透,农业领域几乎没有农产品更新一说,农业技术创新外部性强,产品创新更多地体现在衍生的农产品加工上。因而,农业现代化必须以确保劳动的价值实现为前提,基于此,寻求组织化效率大于分散经营效率,推进社会结构的转型,而不是一味地追求技术化、规模化的“低成本”、低价格产品。
2.倡导绿色农业,匡正价值取向。在我国,传统粮棉油生产占种植业增加值的80%以上,大宗农产品生产主要来自农户,由于生产的结构性过剩,农户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收入长期低于城市产业工人工资,粮食价格形成机理源自农民寻求一般劳动价格平衡,即“效用价值”滑到“劳动价值”端。经济领域的价值体系是特定技术背景和生产条件下的劳动价值参照体系,不同技术生产条件则构成一种价值冲突。同样的产品处于不同价值体系中所具有的价值是不同的。因而,大宗农产品内外价差缩小,需要从不同的价值体系中分析农业生产效率问题。因此,我们不仅需要提升农业综合效益和竞争力,还需突出农业服务化实现价值增值,以绿色发展主导劳动价值、生态价值、健康价值,重塑农业价值体系。绿色农业则是对传统价值的匡正,是适应人们生活质量提高,满足多样化的市场需求,生产无公害农产品、绿色食品和有机食品。注重生态资本的货币转化和生态环境维护成本转移,强化农业集约化、标准化、服务体系化保障,降低绿色农业技术门槛限定。绿色农产品价格或价值成为引领粮食产品的价值或价格方向,它取决于产业资本平均社会盈利水平,不取决于一般农户的经营收益水平。因而,绿色化的农业现代化并不必然排斥劳动,还有益于充分权衡劳动成本与技术成本,实现技术成本、劳动价格与农产品定价之平衡,达到整个价值体系重塑。
3.把控农业外部性,寻求价值空间。农业生产充斥着外部性,它不单纯表现在农业对生态的修复、农业景观、农业文化体验上,还表现在由社会结构引致的市场资源配置结构、经由供给结构决定的价值水平,为社会提供福利或体现为“农业支撑工业”。农业的功能拓展是农业内在价值提升的必然要求。农业的资本低收益反映大宗农产品生产的资本盈利空间不大,不应成为对劳动价值的否定。寻求农业价值增值空间可通过发展特色农业和多功能农业,实行农业品牌化经营。重塑农业价值须重视信息化催生农村经济新业态,以服务链对接融合提升部门价值比附,即按照在市场均衡条件下,向价值链高端产业部门看齐的价值体系调整。以农户为主体的分散型农业生产受制于技术、标准体系与质量认证门槛局限,迫切需要全产业链的社会化服务体系作支撑。多元化的农业经营主体在于优化构建新型农业经营体系,专业大户成为现代农业的一支生力军,家庭农场则是现代农业发展的新引擎,农民股份合作社通过集体资产产权改革加速农业现代化,农业龙头企业通过带动农民增收和农业发展引领农业现代化。*陈廉、林汉川:《新型农业经营体系:农业现代化的有效组织载体》,《江苏农业科学》2016年第9期。从农业价值体系角度看,资本或农业龙头企业的盈利空间在于产业链和价值链延伸,通过农产品加工实现价值增值,不应取决于垄断经营取代农民发展农业,而在于为农村劳动力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和收入来源。实质是通过三产联动增强农业的基础性地位和提高农产品的比较利益,达到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