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缸脚

潘玉毅

以前，农村里没有自来水，储水多用大缸，俗称“七尺缸”或者“七石缸”。七石缸一般都放在屋外，天晴的时候，人们早起生火之前，都會先挑着桶去附近的井里或是溪坑里担水，将家里的大缸小缸都装满，以备一天的饮用、洗漱之需。遇着雨天，雨水落在缸里，人称“天落水”，倒可省一番担水工夫。

平日里不舀水的时候，人们常将一块块碎木板钉成的盖子盖在上面，一来可以防止艳阳下缸里的水过快地被蒸发掉，二来也是为了避免尘霾、落叶等外物掉落缸中，影响水的食用。不过，隔离外物容易，隔离水里孳生的寄生虫就难得多了。

七石缸使用的时间长了，即便缸里的水日日更换，仍会长出许多的溪虫来，至于缸壁、缸脚上的青苔和水草，更是难以避免。故而想要保持缸中水的水质，就得时不时打一打缸脚。所谓的“打缸脚”，就是用水斗、水瓢、搪口杯之类的器皿将缸里的水和杂质清理干净。

吴越地区有句歇后语叫“七石缸里撩芝麻——难”，在七石缸里拣一粒芝麻尚属难事，更不要说捉溪虫这样的活物了。所以，在打缸脚的时候，往往需要反复清理好几遍，就像腊月廿四大扫除一样，角角落落都不放过，方能确保缸里不留杂质。

刀不磨，会生锈，缸脚不打，会生虫。二者俱是同理，唯有常清理，才能保持“不染尘”。引申开来讲，人也是一样。如果人生是一口大缸，一旦这口缸沾了泥，长了草，生了虫，我们就会觉得不痛快，我们若不痛快了，少不得也得打一打缸脚。

心灵就像一座明亮的台镜，不忘掸拂擦拭，才能不被尘垢遮蔽本性。当然，与七石缸里的寄生虫相比，人心更复杂一些，清理心里头的杂质难度自然也就更大一些。不过，事在于人为，将过去的成绩清零，方能不骄不躁，将过去的不如意清零，方能不屈不馁。正如七石缸打完缸脚之后，水的饮用一如旧时不受影响，人心打完缸脚，也一定是旧时的鲜活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