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暖色
2018-05-21吴秉衡
吴秉衡
前几年,当笔者还沉醉New Age格调的作品的时候,不久前因面向全球征婚而意外荣登热搜榜的林海先生的作品,尤其是他谱写的影视配乐一度是个人CD唱机中的常客。记得林先生为本世纪初热播的电视剧《大明宫词》谱过一首叫作《长相守》的配乐。借用下Eileen Chang被世人引用得有些泛滥的那句名言,这曲子真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雍容是外在的皮相,感伤是流露的气质,而对幸福、对美满的向往却悄悄潜藏。
后来,这首佳曲在收入专辑时,又改称《一曲茶炉暖色》——一个富于诗味的名字。时至今日,在网络上,许多人并不了解它最初侍奉的电视剧本身,却依然愿意给它一个让许多一过即冷的神曲相形见绌的点击率。可见,林先生作曲本领之大,几通神鬼手笔。
经过笔者这些年的无心试验,发觉那首配乐特别适合飘雪的冬夜。握起一杯尚温的茶,眺望窗外的灯火归人,在款款而来的乐声中,一个“我”字渐渐淡出视线。且留步!此情此景之中,似乎还少了个点睛的摆设。对!就是那一抹不可或缺的、从茶炉炉膛里透出的暖色。只是用惯电器的今人早已隔膜于依赖炭火的茶炉。时过境迁,不如以大寓小,且用香炉补位吧。好歹,香锥那一点差拟于炳烛之明的亮度也是聊以慰藉的。
当然,此处所用的香炉也是得有点讲究。现如今充斥市面的新铸铜炉,一则未及时间的打磨,身上的锐气恐是会唐突了情境;二则在近古之时,最初的用途是祭祀木主,庄重有余而飄逸不足,故不堪任。至于那些新烧的或陶或瓷的诸色炉子,形制不是媚俗,就是造作,也不适宜。所以,依笔者窃见,还当是从明清文房清供中去寻觅。
恰巧,家严友人曾馈赠过笔者一件晚明江西窑口烧造的带托泥辅首香炉。如今取出来两相比较,倒还真是与周遭景致登对。这只施了棕黄色釉水的香炉,色调沉稳,不见火气暴突的冒失鲁莽,却有着芸台翰墨的深湛;其线条因是经由陶车成型,较之目下灌浆而成的那些俗物又多了不少personality的魅力;炉身两侧的辅首开脸颇具金石味,撑起了整器的气质;底部的圆形托泥则稀见于同时代其他陶瓷香炉,既上承了元瓷琢器的余韵,又下受明式家具匠心的熏染,着实别致。
在炉内底铺上片片细碎白石后,放上刚刚点起的老山檀香锥,青烟一缕从炉里升起。不一会儿,心也随着那烟柱散淡开去。记得以前读《本草备要》时曾见按语曰:“内兴欲念,亦称热恼。盖诸香多助淫火,惟檀香不然,故释氏焚之。”如今想来,此言毫爽不差。旧时人物在立言上总愿下大功夫。习惯急就章、功名心沉重的今人已然不适应那等“慢工出细活”的做派。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激励声中,物是人非岂值臧否?就不费这思量了。此时此地,“了了智空,闲闲色融”八字最是受用。
窗外,这会儿雪下得更密,景也因之模糊了起来,而炉膛里的光依旧。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