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巧断”家务事

董莎莎

兴调研 转作风 促落实

编者按：我们有千万种说“我爱你”的方式，但终究学不会好好分手；我们对子女有千万种呵护，却往往忽视为父母尽孝……情感的天平一旦失衡，矛盾往往就此滋生。于是，在我们周围，经常看到某某夫妻离婚闹得鸡飞狗跳，某某子女让父母住在楼道里，某某兄弟姐妹为分财产上演“宫斗”大戏……于是，越来越多的家务事对簿公堂，最终让爱情、亲情无处安放。

如何让家事纠纷“软着陆”？家事审判改革正在进行中……

2018年3月5日，梁平区人民法院家事审判庭。

法官程塬正在审理一桩离婚案。

从门缝望去，审判庭正中的墙壁上，国徽高悬，两侧墙壁上，4个灯箱散发出柔和的灯光，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忠、孝、仁、悌”4个字格外醒目；一张六边形的审判桌摆在房间正中央，审判长、陪审员、原告、被告等围桌而坐……

和常人印象里庄严肃穆的法庭相比，家事审判庭显得格外柔和。

“这是我们家事审判改革最直观的一个改变，我们称之为‘场景化审判。”梁平区人民法院家事审判庭庭长雷明月说。

2016年4月，重庆启动家事审判改革，明确了转变家事审判理念、推进家事审判方式和工作机制创新等改革目标。

“简单说，就是让家事审判更专业化、更人性化。”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民一庭庭长彭贵说。

家事难断

——当越来越多的家务事走上法庭，传统家事审判问题开始凸显，家事审判理念和工作机制的改革势在必行

多年前，梁平某镇。

一男子将自己的父亲和妻子起诉到法院——他认为妻子与父亲有奸情。

审判前后，该男子打断了妻子的5根肋骨，并扬言要杀掉自己父亲和妻子全家。

一桩民事案件，就这样演变成了刑事案件。

“还有部分案件判离婚后，男方不满意，天天追着法官要老婆。”法官程塬无奈地说。

由于家事审判很有可能导致一方人财两空，因此容易引起过激行为。尤其在一些法律意识淡薄的偏远农村地区，还出现过一些当事人背着菜刀来开庭、一些妇女对判决结果想不开喝农药等现象。

“以前的家事审判，我们往往一判了之，一件案子完了就完了。”雷明月说，“对社会而言，矛盾实际上并没解决，还有很多潜在的问题。”

就如电影《我不是潘金莲》里冯雪莲的那起离婚案件，只讲法理而忽视了家事审判的情理，缺乏对当事人心结的调查、调解等延伸服务，就会滋生出一系列矛盾和闹剧。

“审判不够精细、理念不够人性化，再加上对民事案件审判分类不够专业，忽略了家事的特殊性。”彭贵说，“这些问题，正是我们推动家事审判改革的初衷。”

2016年4月，重庆市二中法院、万州区法院、梁平区法院、开州区法院被确定为家事审判改革全国试点单位。

随后，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出台《关于开展家事审判方式和工作机制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明确了改革的目标、原则和要求。

“同时，我们逐步选取了江北区、沙坪坝区等11家法院作为全市试点单位，不断拓宽改革试点范围。”彭贵说。

由此，家事审判方式和工作机制改革试点工作全面启动。

程序“刚性”

——严格规范流程，创新程序和制度，凸显办案程序刚性、申报参与刚性等，确保家事审判严谨有序，提高家事案件办理质量和办案效率

2017年底，梁平区法院，原告李某诉张某离婚一案调解结案。

家事法官在分割夫妻共同财产时，依规定向张某倾斜，李某分得的共同财产较少。

“这是因为李某在申报财产时隐瞒了一处房产，申报不实。”雷明月说。

2017年上半年，梁平区法院为进一步健全家事审判机制，试行财产申报制度——明确规定涉及分割夫妻共同财产、子女抚养案件的当事人，应当在举证期限届满前填写《家事案件当事人申报一本通》。

此外，渝中区、江北区等地法院也推出了家事案件财产申报制度，要求当事人填报《财产申报表》。

“这主要是针对离婚案件中，一方当事人隐匿财产现象较为突出的问题。”雷明月说。

以往的离婚案件，对隐匿财产现象并没有明确的惩处规定，而《家事案件当事人申报一本通》明确指出，未全面准确如实申报的，酌情少分财产、多担债务。

为配合该措施的出台，梁平区法院适时推出了一些典型案例，对离婚中隐匿财产的当事人震慑效果明显。

“‘一本通大大提高了审判效率。”雷明月说，以往分割财产时，往往因举证不全导致无法开庭或开庭效率低。

试点以来，梁平区法院家事审判庭共发放《家事案件当事人申报一本通》885份，申报准确率95.35%。

在家事审判改革中，为确保审判严谨有序，提高辦案质量和效率，各试点单位不断创新和健全审判机制——针对家庭暴力，明确正确适用人身安全保护令；针对草率离婚和冲动离婚，设置婚姻冷静期，挽救危机婚姻……

审判“柔性”

——着力人文关怀，充分考虑家事审判的特殊性，注重温馨提示、推行特别保护、突出情景感染，让当事人在宽松的氛围中解决家庭纠纷

2017年6月，经过几个月的改建，梁平区法院场景化家事审判庭投入使用。

当事人走进审判庭时，往往不禁眼前一亮： 柔和的灯光、温馨的色调、并不那么“严肃”的法庭氛围……

“温馨的环境使我们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不少当事人如是说。

为了让家事审判更加人性化，梁平区法院大胆尝试了两项举措。

一是成立专门的家事审判庭，将家事审判从大民事案件中独立出来，使审判专门化。

“在试点法院中，有4个设立了专门的家事审判庭，我们是其中之一。”雷明月说。

二是结合传统文化“家和万事兴”的理念，着力打造柔性的家事审判文化。

具体来说，就是在审判场所建设上，突出“家”的温馨和感化作用，设置以“忠、孝、仁、悌”为主题的可更换式灯箱，弘扬健康向上的家庭文化；在审判场所布置上，创新使用六角形审判台，改变“对簿公堂”式的庭审模式，采取座谈式、聊天式的审理方式，尽力避免二次伤害；在配套审判场所设置上，还设立了家事审判调解室和未成年人看护室、休息室……

“通过给当事人营造一个和睦、温馨的环境，促使当事人放松心情、缓解争执，促进家事案件的和谐处理，让当事人冷静下来，能破镜重圆的最好，实在谈不拢的也好说好散。”雷明月说。

除此之外，开具解除婚姻关系证明书制度，也是审判“柔性”的重要创新。

“当事人在购房和再婚时，往往需要证明离婚状况，要出示离婚判决书或者调解书。”雷明月说，“而离婚判决书上往往涉及当事人的隐私，无疑会带来尴尬。”

于是，梁平区法院联合民政和房管部门，推出了解除婚姻关系证明书。

“该证明书，一是可证明法院离婚的判决或调解书已经生效，二是方便当事人保管和使用，且不会泄露隐私。”雷明月说。

截至2018年3月，梁平区法院已经发出了156份解除婚姻关系证明书。

在全市，各试点法院还探索出了心理干预、建立家事案件回访等一系列制度，保证审判“柔性”落地。

服务延伸

——审判服务延伸，加大相关制度适用力度，审前调查、判后回访，充分调动社会力量，弥补家事审判司法力量的不足

“这两年案件增加了很多，再加上巡回审判的要求，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程塬说。

在梁平区法院，每位家事审判法官平均每年要办理360多件案件。

“差不多每天一件。”程塬说，“在这样的工作量面前，改革要求的审前调查、判后回访等延伸服务就力不从心。”

于是，梁平区法院从区级有关部门和乡镇（街道）的综合治理干部、社区矫正干部、妇联干部中选任了家事审判辅助人员参与调解疏导和调查帮教，借助庭、站、点、员的便民诉讼网络，构建起家事纠纷案件的调处网络。

“充分借助家事审判辅助人员与当事人在亲缘关系、地缘关系、社会关系上联系紧密的特点，引导辅助人员在家事调查的过程中开展情感化调解。”雷明月说。

一周前，陈世肃刚调解一起离婚纠纷案件。

“很明显，这一对属于冲动离婚，”陈世肃说，“问他们离婚理由，都说不清楚。”

对于如何判断离婚双方是否有调解可能，多年的基層工作经验让陈世肃练就了一身矛盾调解本领。

“跟双方一聊，就能判断出来。”陈世肃说，一般离婚比较坚决的，往往理由说得头头是道，矛盾激烈；一般模棱两可的，往往说不清问题和原因，矛盾不清晰，就有调解空间。

2017年，陈世肃共参与了30余件案件的社会调查和调解工作。

同时，梁平区法院还着力推行“1+4”（1名审判员+4名人民陪审员）的大合议庭审理模式，来创新审理矛盾尖锐、复杂疑难的家事案件。

前不久，人民陪审员李佳玲参与了杨某诉龚某离婚纠纷一案的调解。

这起离婚案很是棘手——原、被告双方积怨七年、两次起诉离婚，且与重婚罪、扶养费纠纷等刑事自诉和其他民事案件叠加。

“通过‘1+4的大合议庭模式审理，充分发挥陪审员在事实认定、矛盾化解中的积极作用。”雷明月说。

最终，案件得以调解结案，既释放了法官压力，又提升了司法公信。

试点以来，梁平区法院共委托家事审判辅助人员调解疏导、社会调查84件125人次。其中，23件赡养案件中有22件达成调解协议，成功率达95.65%。

一条“巧断”家务事的司法实践之路，也由此渐渐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