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景颇族语言教育的三大特点
2018-05-21彭茹
彭 茹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昆明 650500)
引言
景颇族是一个跨境民族,主要分布在中国、缅甸、印度三国,在泰国也有少量分布。此外,在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国也有少量景颇族移民。
缅甸是景颇族人口分布最多的国家,主要分布在缅甸北部的克钦邦和掸邦。此外,在仰光、曼德勒等大城市也有少量分布。缅甸的景颇族和中国一样,有支系的划分,包括景颇、浪速、载瓦、勒期、波拉等支系,差异主要是中国载瓦支系人口多,缅甸是景颇支系人口多。
缅甸景颇族的人口,目前尚未有统一的说法,有110万到250万不等。缅甸政府掌握的有户籍登记的景颇族就有160万,但还有相当数量是没有户籍登记的。这个数字有可能包括克钦邦的部分傈僳、日旺人。缅甸的景颇族大多与缅族、傣族相邻而居,与傈僳、独龙、德昂等民族除了相邻而居的外,还有杂居在一起的。
缅甸景颇族的语言教育受缅甸的政治、经济、教育、语言政策以及国际环境等多个因素的制约,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地域特征。总的来说,缅甸景颇族的语言教育具有以下三大特点。
一、缅甸景颇族双语教育得到普及
近一百年来,缅甸景颇族形成了一个各个支系都使用的民族通用语——景颇语。这种通用语随同景颇文迅速在缅甸景颇族中广泛被使用。无论哪个支系的景颇族,绝大多数会说景颇语、会写景颇文。他们说:“景颇语是我们的普通话。”
缅语是缅甸的国语,是缅甸各民族包括景颇族在内相互间交流的重要工具。缅甸景颇族为了谋求更好的生存和发展,在学习民族通用语——景颇语的同时也普遍积极、主动学习缅语。
近半个世纪以来缅甸景颇族双语教育(母语景颇语和国语缅语)得到迅猛发展,已进入双语普遍型的发展阶段。
(一)缅甸景颇族多数掌握民族通用语——景颇语
克钦邦是景颇族最主要分布的地区,为了了解缅甸景颇族的语言教育,我们随机调查了克钦邦18户97位不同支系的景颇族。其中:景颇支系14户71人,浪速支系2户17人,勒期支系2户8人,载瓦1人。在克钦邦,傈僳人的语言生活与景颇族关系密切,而且景颇族把他们看成是“景颇联盟”的成员,所以我们也调查了9位傈僳人的语言生活。这18户景颇族家庭,有12户生活在克钦独立军管辖区,其余6户生活在缅甸政府管辖区。
通过对97位景颇族民族通用语——景颇语掌握情况的统计,我们看到,除8位勒期人略懂或不会景颇语外,其他景颇族都熟练掌握景颇语,比例高达91.8%。具体统计数据如下表所示。
8位勒期人略懂或不会景颇语主要是由于他们生活的村寨景颇支系少,加上学校又不开设景颇语文课,也不信仰基督教,平时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景颇语。以M aw W an一家的语言掌握情况为例:
1978年以前,M aw W an生活在德宏州芒市的中山乡,那时M aw W an只会勒期语。1978年她迁入缅甸克钦邦曼洒寨,并与克钦邦勒期人结婚、生儿育女。曼洒寨是一个景颇族勒期、载瓦、浪速等支系与汉族杂居的村寨,村民在家里及村寨内都说自己的母语,村里的学校不开设景颇语课,M aw W an和家人也不信仰基督教,所以M aw W an和大女儿K j ang N an不会景颇语,二女儿K j ang Suan和儿子K j ang Shawng也只是略懂景颇语。
此外,在克钦邦除景颇族各支系掌握民族通用语外,被看成是“景颇联盟”成员的傈僳人,也都普遍掌握景颇语。我们调查对象中有9位傈僳人都熟练掌握景颇语。下面是克钦邦N HKwang P a村傈僳人N nawa L e一家的语言掌握情况。
N nawa L e,今年60岁,克钦邦N HKwang P a村的傈僳人,娶了傈僳女子N aw M a Sa为妻,育有6个孩子。全家8口人,除会自己的母语傈僳语外,还都熟练掌握景颇语和缅语。具体情况如下表所示。
(二) 缅甸景颇族多数人能熟练掌握国语(缅语)
数据统计显示,克钦邦97位景颇族中,熟练掌握缅语的有87人,略懂或不会缅语的只有10人,熟练掌握缅语的比例达84.9%。具体统计数据如下表所示。
略懂或不会缅语的主要是没有接受过学校教育或接受学校教育较少的人。这些人,既有60岁以上的老者,也有20来岁至50多岁年龄段的青壮年,还有刚入学的小孩。下面以3个景颇族为例,具体说明他们未能掌握缅语的原因。
例1:M aran M a Sam,今年68岁,克钦邦L wi Ye镇R an N an寨的载瓦支系,因从未上过学,不会缅语,只会载瓦语和景颇语。
例2:K j ang Shawng,今年33岁,克钦邦曼洒寨的勒期支系,因没有接受过缅甸公立学校的系统教育,只会勒期语、载瓦语、浪速语,缅语水平只是“略懂”。
例3:Hpau yawm sutring awng,今年7岁,克钦邦Ban Dawng寨的景颇支系,由于入学学习的时间短,目前还不会缅语。
但在克钦邦有些景颇族聚居的地区,由于缅族人口较少,日常生活中缺少使用缅语的环境,部分景颇族未能掌握好缅语。
二、两类地区民族通用语教育地位存在差异
景颇族通用语景颇语的教育,在缅甸政府管辖区和克钦独立军管辖区具有不同的地位,突出表现在景颇语能否进入学校教育体系这一点上。在克钦独立军管辖区,景颇语能进入幼儿园、小学、中学乃至大学等各级学校,学校一般从幼儿园开始直到大学都开设有景颇语课。而在缅政府管辖区,景颇语不能进校园。
因此,生活在这两个不同区域的景颇族,在通用语景颇语的掌握途径上存在较大差异。这种差异表现在,缅甸政府管辖区的景颇族,由于景颇语学校教育的缺失,家庭、村寨、族内、教堂、培训班成为他们习得景颇语的主要场所。尤其是景颇支系以外的景颇族,要学习通用语,由于缺少家庭的环境,更需要依靠村寨、族内、教堂、培训班四个场所习得。而克钦独立军管辖区的景颇族,习得通用语景颇语的过程中,家庭、村寨、族内、学校、教堂各自发挥着不同的作用。
(一)缅甸政府管辖区的通用语教育
尽管缅甸政府管辖区不在学校开设景颇语课,但景颇族大多都会自己的民族通用语及文字,其途径有以下一些。
1.通过家庭教育、村寨教育、族内教育、教堂教育等多种途径学会景颇语
例如:L a b ang N a San R a,今年17岁,景颇族景颇支系,目前在德宏高等师范专科学校留学。她出生的村寨Shatapru属缅甸军政府管辖区,从该村坐汽车到我国的德宏州陇川县章风镇需1天的时间。村里有景颇族、缅族、傣族、印度人、汉族等民族的村民50多户,以景颇族居多。Shatapru村各民族村民普遍掌握自己的母语,还大多兼用缅语。在家庭内部,各民族村民说自己的母语。在村寨内,景颇族各支系间说景颇语,各支系与其他民族如缅族、傣族、汉族、印度人交流时说缅语;缅族、傣族、印度人、汉族相互间也说缅语。
L a b ang N a San R a出生在族际婚姻家庭,父亲是傈僳族,母亲是景颇族景颇支系,她的民族成分随母亲。她家共有5口人,家人普遍掌握景颇语、缅语、傈僳语,她和母亲还会浪速语。
L a b ang N a San R a首先通过家庭教育掌握了景颇语,接着村寨领域的交流使她的景颇语不断得到巩固和提升,教堂对她的景颇语文尤其是景颇文的学习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因为从小母亲和家人就教她说景颇语,在家里与家人、在村寨内与景颇族村民交流时她都是使用景颇语。周末她还会和家人去教堂做礼拜。教堂使用的《圣经》是景颇文的,大家在一起都是用景颇语诵读《圣经》、唱赞美诗。
可见,L a b ang N a San R a是通过家庭教育、村寨教育、族内教育、教堂教育等多种途径学会景颇语的。
2.通过与景颇支系的交流学会景颇语
例如:Dau Yang是浪速支系,在家庭、村寨里都说浪速语,上的学校是缅文学校,而她又能熟练地掌握景颇语和景颇文。我们了解到,Dau Yang是上学时在学校向景颇支系的同学学会的,平时与景颇支系同学还用景颇文通信。
这个例子说明,非景颇支系Dau Yang虽然缺乏家庭教育、村寨教育、族内教育、教堂教育学习景颇族通用语的条件,但能够通过与周围景颇支系的交流学会景颇语文。
3.教堂是缅甸政府管辖区景颇族各支系学会景颇语的主要场所
以曼德勒为例,散居的景颇族各支系主要通过教堂学会景颇语文。32014年1月,我们对曼德勒(属于缅政府管辖区)景颇族的语言生活进行了调查。获知曼德勒有景颇族200多户1500多人,他们散居于曼德勒各地。200多户景颇族中,景颇支系的人口最多,载瓦、勒期、浪速等支系各有少量。曼德勒的景颇族主要来自克钦邦,迁入的时间并不太长。据了解,最早迁入曼德勒的一批景颇族大概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后来也有少数景颇族士兵和政府公务员随着部队和政府部门来到曼德勒生活,最近20年因战乱或求学又有不少景颇族迁入曼德勒居住。迁入曼德勒的景颇族主要从事玉石买卖、农业种植、水产养殖等职业。
课题组利用随机抽样调查的方法,对生活在曼德勒市区的13户景颇族家庭的66人(属景颇族的有63人,另有3人是与景颇族通婚的其他民族)进行了调查。这63名景颇族中,景颇支系54人,载瓦支系3人,浪速支系2人,勒期支系4人。调查结果显示,63名景颇族熟练掌握景颇语的比例高达95.2%,3个载瓦人、2个浪速人、4个勒期人全部熟练掌握景颇语,54个景颇人中有1人略懂景颇语、2人不会景颇语。这3人是来自景颇-傣通婚的族际婚姻家庭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是景颇支系,母亲是傣族。
这13户景颇族散居在曼德勒市各地,平时缺乏使用景颇语的环境,在学校也没有学习景颇语文的机会,怎么会普遍掌握景颇语。特别是3个载瓦人、2个浪速人、3个勒期人在家庭教育、族内教育缺位的情况下,又是如何熟练掌握景颇语的。经了解,教堂教育是他们掌握景颇语的最重要的一个途径。
据了解,曼德勒90%以上的景颇族信仰基督教。基督教与他们的生产、工作、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的日常生活处处受到基督教的影响。他们在接受基督教之后,面对景颇语不能进入学校的无奈现实,就将景颇语教育与基督教活动结合起来,借助宗教的强大力量,通过教会的形式,学习景颇语文及其他的本民族文化知识。这种情况下,教堂教育成为他们习得景颇语文的重要场所。
下缅甸克钦浸礼教协会(L ower M yanmar Kachin Baptist Association) 总部就设在曼德勒市Chanmyathar z i镇Aungpinle区,那是一个很大的活动中心。每到假期,绝大多数景颇族家长就会把孩子送到那里参加克钦语言文化知识学习班。在那里,孩子们学习读写景颇文,学习用景颇语诵读《圣经》,还学习建房、种菜、缝纫等生活技能。所有的教学内容都用景颇语教授。
在曼德勒市区还有一个景颇族的基督教堂,每逢周日或圣诞节、新年等重要节日时,曼德勒的景颇族大多会去那里做礼拜。每个周日教堂要接受近800人,圣诞节或新年时去教堂的则会多达1000人。礼拜时,教堂会根据景颇族是来自族际婚姻家庭与否来安排做礼拜的具体时间。8:00-10:00时间段属于来自族际婚姻家庭的景颇族,约200人参加;10:00-12:00时间段属于来自族内婚姻家庭的景颇族,约600人参加。教堂的语言使用情况是:族内婚姻家庭的景颇族礼拜时使用景颇语;族际婚姻家庭的景颇族礼拜时则使用缅语。我们还看到,教堂除了作为宗教场所开展宗教活动外,还作为景颇族文化协会和景颇族青年学生会的活动场所,发挥着传播景颇族文化的功能。
4.培训班是缅甸政府管辖区一部分景颇族各支系学会景颇语的另一重要场所
例如:Ah ra,今年24岁,掸邦南坎县M ung W i M are村的景颇族景颇支系,现在我国德宏州瑞丽市的一加油站打工。
M ung W i M are村属缅甸政府管辖区,距离瑞丽口岸约3个小时的车程。该村村民从民族构成看,有景颇族、傣族、汉族、缅族。其中傣族最多,汉族和景颇族的人口持平,缅族最少。该村有一所1-10年级的学校,学校只开设缅语课和英语课。
该村村民的语言能力是:景颇族的语言能力最强,绝大多数掌握景颇语、汉语、傣语、缅语四种语言;汉族除会自己的母语外,还普遍兼用傣语和缅语;傣族除会自己的母语外,也普遍兼用汉语和缅语。该村景颇族和其他民族交流时,都使用对方的民族语言,如和汉族说汉语。
Ah ra会景颇语、汉语、傣语、缅语。她告诉我们,她的景颇语文是在村里的私立景颇语培训班学会的。M ung W i M are有一所1-5年级的景颇语培训班,教师由村里的村民担任,教材由克钦邦提供。培训班每年利用缅甸政府公立学校3-6月放假的时间为村里的景颇族教授景颇语文,每天上课时间是上午9:00-12:00,下午1-3:30。任课教师的课酬由村民自行筹集发放,但课酬不高。为了传承本民族的语言,景颇族家长都希望孩子能学会景颇语文,孩子的学习热情也很高。
(二)克钦独立军管辖区的景颇族通用语教育
与缅甸军政府管辖区的景颇族相比,克钦独立军管辖区的景颇族,在习得景颇族通用语的过程中,家庭、村寨、教堂教育的情况基本一致,只是增加了学校教育这一环节。因此,这部分我们将重点介绍这一地区景颇族通用语的学校教育。以克钦邦八莫县木瓜坝镇为例。
木瓜坝镇隶属克钦邦八莫县,是克钦独立军管辖区。距离我国瑞丽市户育乡班岭口岸只有3公里,两地以南宛河为界。该镇有景颇族、汉族、傣族、傈僳族,以景颇族为主。景颇族中,又以景颇族支系居多,另外还有载瓦、勒期、浪速等支系。
该镇景颇族各支系的母语都保存较好。各支系间,景颇语是强势语言,是通用语。缅语是国家通用语,接受过学校教育的都会缅语。部分来中国留过学或与中国人接触、交往较多的还会汉语。如镇医院妇产科医生道仙(Dau Seng),今年33岁,是景颇族浪速支系,会浪速语、景颇语、缅语、勒期语,略懂载瓦语、汉语。她曾在我国保山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学习过3年,学会了一些汉语。
八莫县克钦军管辖区共有23所学校,3000多学生。学校普遍开设景颇语。学校的学制是: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3年。景颇语文的授课情况是:1-3年级景颇语文在语言课中所占比例较大,3年级后慢慢削弱。
我详细了解八莫县景颇语文的学校教育情况,我们走访了木瓜坝镇公立高级学校。该校由幼儿园、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组成,高中部去年才开始招生。学校校长告诉我们,学校共有学生450人,教师28人。目前学校有18个班级,其中幼儿园1个班,1年级1个班,2年级1个班,3年级2个班,4年级2个班,5年级2个班,6年级1个班,7年级1班,8年级1个班,9年级3个班,10年级3个班。
学校教师都会景颇语、载瓦语、缅语、英语。学校授课语言是景颇语,学生听有不懂的地方也会用载瓦语、缅语、英语进行解释。
学校每天有7节课,每节课45分钟。景颇语文课开设的总体状态是:从幼儿园到4年级周课时不断递减,到5年级往后直至10年级,周课时一直维持在5个。该校景颇语文课的具体开设情况是:幼儿园每周有8节景颇语课,1年级每周有7节景颇语课,2年级每周有6节景颇语课,3年级A班每周有7节景颇语课,3年级B班每周有5节景颇语课,4年级A班、B班每周有6节景颇语课,5-10年级都是每周有5节景颇语课。从幼儿园到10年级该校景颇语文的开设情况可以表示如下图。
可见,该地区景颇语的学校教育在通用语的习得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通用语景颇语进学校也是缅甸克钦独立军政府一直在争取的民族权益。
在克钦独立军管辖区,媒体教育在通用语的教育中也发挥着一定的作用。在该镇能看到由拉咱(L a z a)出版的景颇文读物,也能收放由拉咱播送的景颇语电视。景颇族各支系可以通过景颇文读物、景颇语电视习得景颇语文。
三、缅甸景颇族的汉语教育正在兴起
由于缅甸和中国的地缘优势及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国际地位的日益提高,越来越多的缅甸人包括景颇族都乐意学习汉语,汉语教育在缅甸特别是缅北地区取得了较大的发展。如从2001年起,中缅两国教育部联合在缅甸举办中国汉语水平考试(HSK),中国向缅甸派遣汉语教师。2008年2月,中国国家汉语言办公室与缅甸曼德勒福庆语言电脑学校和仰光语言与电脑学苑签订了建立“孔子课堂”的协议。尽管如此,由于受1967年“6·26”排华事件的影响,目前除果敢特区汉语教育得到政府特许能进入公立学校外,其他地方的汉语学校教育并未取得合法地位。
(一)缅甸景颇族部分人不同程度地掌握汉语
在我们调查的97位景颇族中,部分人不同程度地掌握汉语,但多数人的汉语还是“略懂”水平,熟练掌握者较少。具体统计数据如下表所示。
以上数据显示,97位景颇族中,熟练掌握汉语的有3人,占总数的3.1%;略懂汉语的有20人,占总数的20.6%;不会汉语的有74人,占总数的76.3%。
(二)缅甸景颇族掌握汉语存在不同的途径
缅甸的景颇族主要分布在与中国接壤的克钦邦、掸邦等地区,这些地区往往还生活着一定数量的汉族,加上中缅两国山水相连,边民互通有无,相当一部分的景颇族可以通过和汉族(中缅两国的汉族)的交往、私立学校的培训等途径学习汉语。
缅甸景颇语族的汉语教育因为不存在学校教育,所以不因管辖区的不同而出现差异,但会因居住在边境还是内地的差异在学习途径上出现差异。居住在中缅边境的景颇族,由于有较多接触汉族的机会,他们可以通过和汉族(中缅两国的汉族)的交往、私立学校的培训两种途径学习汉语。居住在缅甸内地的景颇族,由于接触汉族的机会相对较少,他们如果想要学习汉语只好去私立培训学校学习。
(1)通过与汉族的交往学习汉语
例如:M ariang,今年23岁,景颇族,在景颇语文学校上了三年学,现因与我国保山市龙陵县一位汉族男子结婚而生活在中国。她出生在掸邦M ung G u村,该地区属缅甸政府管辖区。该村与我国云南芒市芒海只有一河之隔。村里有1000多户人家,由汉、景颇、傣、德昂等民族构成。各民族中以汉族居多,景颇族约300多户。村民有的在中国老板的帮助下开始种植甘蔗,而生活在山区的村民则主要种山地,也种水田,有些也种植甘蔗。
M ung G u村各民族的母语保存较好,接受过学校教育的村民还普遍能兼用国家通用语缅语。不少傈僳族还会说景颇语、浪速语。多数汉族也会说景颇语、浪速语、载瓦语。该村景颇族的语言使用情况是:在家庭内部,他们说自己的母语;在村寨,他们本民族内部说自己的支系通用语景颇语,与其他民族交流时,使用何种语言则会视自己及对方的语言能力而定。
M ariang的父母都是景颇族景颇支系,父亲已去世,母亲3年前改嫁给我国一位河南男子。她母亲会景颇语、浪速语、载瓦语。M ariang的母语景颇语只是略懂水平,却熟练地掌握汉语。我们访谈时,她能自如地使用汉语和我们交流。M ariang告诉我们,辍学后她就来芒市务工,后来又与中国人结婚,所以现在只会汉语,景颇语反而不会了。可见,M ariang主要是通过与汉族交流学会汉语的。
(2)通过私立学校的培训学习汉语
如前文所说,由于汉语学校教育并未在缅甸除果敢特区以外的地方取得合法地位,景颇族如果想学汉语就会去私立学校学习。我们在克钦邦八莫县木瓜坝镇调研时,走访了木瓜坝圣光中文学校。该校是基督教开办的私立学校。下面以该校为个案介绍景颇族的汉语教育情况。
在该校任教、来自我国德宏州盈江县卡场的景颇族志愿者李晓东告诉我们,圣光中文学校建立于2005年,目前学校共有7个教师,学生人数则会因缅文学校放假与否有变动。缅文学校放假时,学生会多达110-120人,固定学生人数在70个左右。学生主要是景颇族、德昂族。景颇族中,以景颇支系为主,其次是载瓦支系,还有一些浪速支系,也有一两个傈僳人。学校从学前班到5年级,共有6个班级。学前班开设6门课,分别是拼音、语言、数学、圣经、音乐、体育。1-5年级开设7门课,分别是语文、数学、英语、圣经、品德、音乐、体育。木瓜坝镇在圣光中文学校学习的景颇族可以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掌握一定的汉语。
(3)通过与汉族的交往和私立学校的培训两种途径学习汉语
例如:Zinnaw Zau M un,今年31岁,景颇族载瓦支系(父亲是载瓦支系,母亲是景颇支系),出生于掸邦Hpai k awng H k a L um寨。Hpai k awng H k a L um寨距离我国畹町6公里,共有100多户人口。寨子里有景颇族的景颇、载瓦支系及汉族、傣族等。以汉族居多,共有七八十户。Zinnaw Zau M un会景颇语、载瓦语、缅语、汉语。他们的寨子与汉族交流时说汉语,他还上过汉语培训班,后来又去德宏芒市高等专科学校上过学,所以汉语说得很好。可见,Zinnaw Zau M un是通过与汉族的交往和私立学校的培训两种途径学会汉语的。
四、缅甸景颇族语言教育存在的问题及对我国景颇族语言教育的启示
科学地认识缅甸景颇族语言教育存在的问题,必须把握缅甸国家及景颇族的语言国情。总的看来,缅甸景颇族语言生活面临两对矛盾:一是缅甸是一个多民族多语言、以缅语为国语的国家,缅甸景颇族存在如何学好国语的重大任务;二是景颇族是一个存在多支系语言的民族,在语言生活中多种支系语言都在起作用,存在如何处理好自己支系语言的关系问题。这两对矛盾制约着缅甸景颇族的语言教育。
(一)如何处理好国语和景颇族母语的关系是目前面临的主要问题
如何处理好国语和少数民族语言的关系是缅甸政府面临的一个重大的语言问题,即在缅甸的语文政策上要不要实现民族平等,尊重少数民族语言的使用,让少数民族既学会国语又保持使用自己的母语。
从目前的情况看,缅甸政府虽然在宪法及国家重要公文中,都谈到各民族平等,但在实际中则限制少数民族语文的学校教育。这样做的结果,既妨碍了民族教育的正常发展,又引起了民族矛盾和冲突。在我们的调查中,常看到、听到这样的例子。在这种背景下,缅甸景颇族就面临着如何处理好国语和景颇族母语关系的问题。景颇族在缅甸有一两百万人,而且分布相对聚居,20世纪80年代以前他们一直在学校使用景颇语文进行中小学教育,在教会用景颇语文传教,并有景颇文的报纸、杂志等,如今他们使用景颇语文的权利受到限制,在缅政府管辖区学校不再开设景颇语文课,学生想要学习本族语文只好到教堂去学习。这就成为景颇族对缅甸政府不满的一个主要原因。如果不解决这一矛盾势必加深民族矛盾和民族冲突。
(二)处理好景颇族各支系语言的关系是今后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缅甸景颇族和中国景颇族一样,存在支系、支系语言的划分。支系和支系语言同样是民族特征之一,各支系对自己的支系语言都怀有强烈的情感。支系和支系语言都存在稳定性、长期性的特点。支系和支系语言的特征是历史形成的,有其客观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在缅甸,景颇族是克钦邦的主体民族,需要有一个民族的通用语。景颇支系由于人口多,加上又有代表这一支系语言的景颇文,景颇语自然成为各支系的通用语。多年来,其他支系都兼用景颇语。在这种情况下,其他支系语言就必然成为弱势语言,其存在和发展受到一定的限制。所以,如何保护这些弱势的支系语言应当成为景颇族解决族内语言关系的一项内容。虽然这一矛盾目前还不突出,但在一定条件下可能会加深。所以,在处理缅甸景颇族语言关系的问题上必须要有解决好各支系语言关系的意识。
缅甸景颇族的语言教育对我国办好景颇族的语言教育有着一定的启示。我国景颇族是国内的一个小小民族,受到国家政策的特殊照顾,享受国家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的政策恩惠。新中国建立以来,景颇各支系语言的使用和发展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在家庭、村寨、学校和媒体各个领域都能得到自由使用。景颇人不会因说自己的民族语言受到歧视,而是以会说本族语为荣。这一点与缅甸政府管辖区景颇族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来到中国的景颇人,看到中国平等的民族政策、语言政策都情不自禁地赞叹中国的政策好。
但是由于现代化进程的快速发展以及人们追求上进的心理,会出现忽略弱势语言的保护和发展的现象。如在中国的景颇族地区,目前景颇族母语的使用还不尽如人意,有些该进行景颇族母语教学的地区没有真正实行用母语授课。有些地区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青少年母语水平下降的现象。虽然本族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存在,觉得当前主要任务是解决好国家通用语的使用,但政府必须要从长远考虑,解决好通用语和母语关系的问题,切实让景颇族既学好国家通用语,又能保存好自己的母语,实现“两全其美”。
参考文献:
[1]戴庆厦.片马茶山人及其语言[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2]戴庆厦.耿马县景颇族语言使用现状及其演变[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3]戴庆厦.云南德宏州景颇族语言使用现状及其演变[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4]刘书琳,邹长虹.中国与缅甸语言政策、语言规划的对比研究及启示[J].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5,(6).
[5]李佳.缅甸语言政策和语言教育[J].东南亚研究,2009,(2).
[6]李谋,姜永仁.缅甸文化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7]林锡星.缅甸华文教育产生的背景与发展态势[J].东南亚研究,2003,(3).
[8]朱艳华.缅甸克钦族的语言使用现状[J].当代语言学,20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