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火仓

“火”通“伙”，也称“开伙仓”。四十年前，杭城四郊是家家柴灶，户户炊烟。近山的烧杂柴茅草,种田的烧麻杆稻草，再穷的人家，一间灶披间，都要比城里人的房间大，一只灶头的占地，少说也有三米见方。正面是炒菜煮饭的灶台，背面是烧柴烧禾的灶坑；前面备齐锅碗瓢勺，后面堆起柴禾稻草，配一支吹火的竹管。灶边一只米缸，或者立一只米橱。阔气的大户人家，另置有米仓。

“开伙仓”，就是指生柴灶、开米仓。伙夫、入伙、散伙，都是从“灶”这一词语所引出来的。到后来，“开伙仓”就泛指吃饭过日子了。说“我们屋里开不起伙仓了”，也就是说一家的生计陷入了困境。当然，现在少有“开不起伙仓”的人家。说“不开伙仓”，那又是另一种意思。

新杭州人小张夫妇，周日去同事老李家。老李夫妇是老杭州。老李怕小张找不到，一直走到路口，迎到了小张夫妇。见小张两手拎了水果，老李先是客气一番，然后给老婆打电话：小张他们来了，你赶紧回家。小张感动哦，李师母肯定在菜场，小张差一点想说“叫李师母随便买一点吃吃算了”。

登楼进屋，聊天喝茶，半个小时过去，李师母回来了。进了门，却是两手空空。小张夫妇又坐了半个钟头，四个人喝茶聊天，就不见李师母动手做饭。小张看看时间，起身说：“我们也该走了。”

老李一听很不高兴：“大老远的来，怎么也得吃了饭走啊。”小张一听，晓得是客套话，啥都没有，吃什么啊。李师母说：“今天我们不‘开伙仓’了。”小张一听就不明白了，还好，李师母后面一句话是“到附近饭店去吃”。

现在的杭州人很少有说“开伙仓”的，在早到了寒食节，不开伙仓好像是个定规。但那时候穷人家多，能不开伙仓，尽量不开，寒食节，多少只是“正当”借口。老波幼时没了老娘，家里早中餐不开伙仓也是常事，隔夜菜，开水泡饭。有时候老波的爹发大兴，连夜饭都不开伙仓了，去小饭店吃一顿。一年到头，对寒食节倒不怎么重视。

据说，春秋战国时晋国有位贤臣叫介子推，不愿做官，背了老母，避到山中。晋文公重耳为提拔介子推，想把介子推逼出来，不得已下令烧山。不料介子推宁愿烧死，也不出山。重耳自责，下令将烧山那天定为寒食节，禁止生火，以示怀念。

其实，那时的农耕人家，每到这季节，青黄不接，再加上山上干燥，容易走火，沿袭下来的风俗就不仅仅是一天不开伙仓，几天不开都有。

不过，1958年的大跃进年头，杭州人真有过不开伙仓的日子。那时大办公共食堂，居民干部天天挨家挨户来叫：“明天你们屋里不要开伙仓了噢，大家去吃食堂饭哦！”刚开始还以为妇女彻底解放了，后来才晓得要饿三年肚皮作为代价。到了后来的三年，家家还真有开不出伙仓的日子。

记得那时候每月有定规的糕饼票、豆腐票。而我的爹伙仓不开，糕饼、豆腐也是当一顿饭餐的。一块嫩豆腐，酱油浇一点，味道比糕点要好。所以，我一度还真盼望不开伙仓的那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