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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兰波诗歌中的基督教元素

2018-05-15赫晶晶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3期
关键词:基督教诗歌

赫晶晶

摘 要: 兰波的诗歌犹如一粒石子,在19世纪的法国诗坛激起层层波浪,这位年轻的象征主义诗人本身也堪称传奇,兰波反抗传统,摒弃宗教,然而他的诗歌中却不乏基督教的意象和故事,本文从兰波诗歌中的基督教元素入手,浅谈兰波对宗教的反叛及其诗歌中隐含的逃离西方基督教世界的愿望。

关键词:兰波 诗歌 基督教

作为19世纪象征主义诗人的代表,兰波的创作和行为都充满了叛逆色彩,兰波主张诗人应当成为“通灵人”,他的诗作糅合多种色彩和感官感受,与传统的诗歌作品风格迥异;少年时几番离家出走,参加巴黎公社战斗,和诗人魏尔伦相恋,最终摒弃诗歌远走他乡。受家庭影响,兰波小时候怀有虔诚的基督教信仰,但是他叛逆的内心很快推翻了自己的宗教虔诚,他拒绝遵守宗教的道德规范,写下“杀死上帝”这样令自己被视为叛徒的句子,然而,在兰波的诗歌中,却不乏出现基督教中的宗教形象和福音故事。

一、上帝的消解

在《坏血统》中,兰波对自己的血统追根溯源,他属于高卢人,继承了高卢人蓝白相配的眼目,也继承了高卢人的坏品质。他记得十字军东征诸事,在《坏血统》中,兰波称法兰西是“教会的长女”,而他自己作为“贱民”,“在千百种反宗教的仙山胜境缭绕之间,也有对玛利亚的崇拜,对钉在十字架上受难者的深情” ①6。兰波承认来自高卢祖先的基督教信仰,“这块土地,还有基督教,我都没有忘记” ①7,同时,兰波也坦陈“基督的教示,我从来没有听取” ①7。

兰波承认耶稣基督,却并不虔诚信仰基督教,他发出疑问“圣灵近在咫尺,为什么基督不来扶助我,给我的灵魂以高贵和自由”,“我在等待上帝,等得我垂涎三尺。我是永生永世归于劣等种族了” ①8。兰波向上帝告解、祈祷,他希望脱离自己的劣等种族,渴望在得救之中保持自由,而这个自由恰恰又不需要神圣的爱。他赞美上帝,歌颂上帝,然而他却不需要上帝,兰波认为“人各有自己的理性,各有各自的鄙视,也有自己的仁慈:我在天使良知的最高一级保留有自己的席位” ①13。 兰波像虔诚的基督徒一样祈求上帝,然而他的内心并不相信上帝,他的祈求并未得到应许。兰波自称异教徒,在他看来,上帝并非万有,真正的得救、真正的自由需要自己用行动去追求,而非依靠上帝赐予的神圣的爱。

对于耶稣基督的不认同在《不可能》中表现得更为激烈,兰波直接讽刺被主拣选的上帝的选民,“我们必须拿出胆力或卑躬屈膝才能与他们接近”,有基督教传统的欧洲被称为沼泽地。兰波认为自基督教义诞生之后,人们就陷入不证自明的把戏之中,甚至借亨利·莫尼埃作品中的大言不惭、满脑子愚蠢观念的普吕多姆作比较来嘲讽耶稣基督。兰波认为基督教是“精致巧妙的拷问,胡调无谓的酷刑;我精神上种种虚妄混乱的根源” ①38。在清明醒悟的一刻,他发出感叹“人凭借精神思想通向上帝!”基督教教义和规范的作用就此消散,不需要再恪守传统守旧的宗教束缚,人凭借精神思想即可通向上帝。上帝也不再是神圣不可知,此时的上帝不再是基督教中那位全知全能的救世主,而是人精神思想所达到的至高境界,人成为自己的上帝。

兰波来自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家庭,接受过洗礼,年幼时也是虔诚的教徒,但是少年时代思想的成长和精神的探索使他走向叛离基督教。兰波自称是异教徒,是无神论者,从无视基督教教示到对宗教教义的否定,从向上帝告解到自身精神思想的追索,在兰波眼里,上帝的形象逐渐消解,而作为现实中的个人的力量在增长。有着基督教传统的西方世界已然是泥沼,真正的自由在远方。因此他做出永别,不需要赞美诗,不需要正义的幻象,走向灵魂的出路,“走进辉煌灿烂的都城”。

二、下地狱的惩罚

地狱是宗教中囚禁和惩罚生前罪孽深重的亡魂之地,《地狱一季》是兰波自己编订出版的诗集,这在他的作品中是独一无二的。诗人述说过去,以解释自己。面对现代世界,兰波在诗中祈求、呼喊、诅咒,他的离经叛道,他对上帝的不敬,他和魏尔伦的爱情,这些都令诗人陷入痛苦和焦慮,兰波想要自己的精神得救,他的所作所为从基督教的道德规范来看已经是犯下“罪恶”,因此他堕入地狱,接受永恒的惩罚。

“我信我已落下地狱,所以,我就在地狱”,“受洗即卖身,我自是我受洗的奴隶” ①15,兰波想摆脱基督教,但是却无法否认他继承的血统,他所在的法兰西,他的家庭,宗教在无形之中已是他自身的一部分,因此对基督教的反叛伴随着对自我的否定,这一矛盾让诗人一时无所适从,他坚信自己的桀骜不驯,却要用这份不羁来否定自己。因此他写道“主啊,怜悯我吧!我怕,我怕”,然而又立即否认“我这种愚蠢,可怕至极”,想要脱离宗教又要向主祷告,这是愚蠢可怕的行为,是自身的软弱。

他被地狱的焰火焚烧,“我闻到焦臭味,肯定是焦臭味” ①16,自己切切实实是宗教的异端。他要揭开所有的秘密,要说出宗教的神秘,“你们要信我,信仰可以减轻痛苦,指引道路,拯救灾殃”。在《圣经》中,信主耶稣的,必能得救,此处兰波模仿福音书中的语气,要人们相信自己。而最终,他这个罪人被火焰卷着升腾而起。兰波在找寻新的信仰,未必是皈依某种宗教,信仰可以减轻他内心的痛苦挣扎,然而并没能如愿,最终还是被地狱的烈火炙烤燃烧。

尽管身在地狱,他并不向往极乐天国,“啊,强烈至极的天国,疯狂丑恶矫饰的极乐世界”,天国的一切是一场荒唐野蛮的表演,“其中的诀窍,只有我知道”。既然天国变成虚无,那地狱又如何是真实的?思考挣扎之后,兰波不再求助于疯狂和神秘主义,他要回归现实,他从地狱中走出,走向新世界,将见证新的“圣诞”,他准备动身上路,“在新的情爱和音响之中,出行远去!” ①84

三、福音故事

除了具体的宗教意象,兰波的诗歌中也出现了《圣经》中的福音故事。

在《地狱一季》中,兰波在《清晨》这首诗里提到主显节三王来朝的故事,“朝拜耶稣诞生的三个博士、三个国王,心、灵魂、思想,却未见有所行动” ①42,经历失败、堕落、失望之后,前景渐渐显露,在茫然焦灼之中,诗人似乎快要找到出路,“去朝拜新的劳动,新的智慧”。

《福音散文》一篇中分别提及《约翰福音》的三個故事:第一个故事在撒玛利亚的叙加城,耶稣在雅各井旁向一位撒玛利亚的妇人要水喝,这位妇人反问“你既是犹太人,怎么向我一个撒玛利亚妇人要水喝呢?”原来犹太人和撒玛利亚人没有来往。福音书中写道“耶稣与撒玛利亚妇人谈道,喝主所赐之水永远不渴,须用心灵诚实拜父”。兰波说撒玛利亚背信弃义,改信新教,暗指19世纪工业化快速发展的英国,“男女等人过去本来都相信先知,现在人们只相信政治家”,“耶稣对撒玛利亚无话可说,不可能说什么” ①156。和《约翰福音》中耶稣给撒玛利亚妇人谈道不同,面对工业之轮下急速发展变化的欧洲,上帝也无话可说。现代化的进程中,人寄托于宗教的精神信仰有所动摇,宗教的价值日渐式微。

第二个福音故事首先讲到耶稣所行的第一件神迹,耶稣在迦拿变水为酒,显出他的荣耀,他的门徒就信他了。 接着说道耶稣以身譬殿,犹太人的逾越节近了,耶稣就上耶路撒冷去,他洁净圣殿,以自己的身体为殿,所以他从死里复活以后,门徒们想起他说过的话,便信了圣经和耶稣所说的。最后是耶稣在加利利所行的第二件神迹,医大臣之子,耶稣对大臣说“你儿子活了”,大臣的儿子便好了,大臣自己和全家就都信了。圣经中,耶稣对大臣说“若不看见神迹奇事,你们总是不信”,兰波在他的作品中由此展开想象,“耶稣缩回他的手:他这一动作有着孩子和女性那样一种自尊自重” ①157。兰波将耶稣拉下神坛,尽管耶稣在行神迹,但是他的表现、言语像孩子和女性一样,兰波用形象的、生活化的语言描写福音故事,给耶稣基督以寻常人的情感,这本身就是对宗教的一种不敬。另一方面,对于当时的兰波来说,自己的思想不为人所认可,犹如耶稣在未显露神迹之前不被人所相信,这里也有兰波为自己正名的意味,自己尚未作出行动,有所行动之后,凡夫俗子们才会相信自己所追求的是可信的。

最后一个福音故事在毕士大,耶稣医好三十八年之病者。兰波将这一场景描绘得细致入微,仿佛自己就在一旁亲眼所见,“残废人跳下水去,这不是开玩笑,是一心要去的”,正午时分一过,耶稣跳下水去,“没有人会那么傻也跟着他下去”,最终只有原本侧身躺在一旁的“疯瘫人”得救了,其他人——同是被罚下地狱的“罪人”眼看着他突然站立起来,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城去,不见了。兰波将《约翰福音》中的病者称为“污秽可憎的残废人”,耶稣所行的神迹是“采取了重大行动”。兰波暗指他所不屑与之为伍的西方是污秽可憎的,是病态的,需要有所行动,然而他自己本身就是西方的一份子,他自己也是“罪人”之一,他要找到自己的得救之路。兰波认为自己所寻找的精神家园在东方,“殉道者的荣耀,艺术的光辉,发明家的自豪,掠夺者的狂热,我全部交付给魔鬼;我要返回东方,回归初识的永恒的智慧” ①38。

在兰波看来,耶稣基督并不是救世主,基督教也不能使人得救,真正的自由之路在于离开西方,他在诗中提到古兰经的箴言、婆罗门僧人,他希望“在一座东方式华丽大宅中,完成了我伟大的事业,光荣隐退”。兰波承认自己是异教徒,以直接、激烈的诗句来表达对基督教的反叛,与此同时,基督教的意象构成兰波诗歌的重要部分,宗教本身也成为兰波精神的一部分,兰波试图同自己思想中这一部分对抗,最终选择出走远方,用行动去践行自己所渴望的自由。

注释

① 兰波,著.王道乾,译.彩画集——兰波散文诗全集[C].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参考文献

[1] 兰波,著.彩画集—兰波散文诗全集[C].王道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2] 韩斌育,李渝.兰波叛逆意识中的东方思维与幻想[J].当代文坛,2014(1).

[3] 让·吕克·斯坦梅茨,著.兰波传[M].袁俊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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