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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情墨意 襟思洒然—余承尧的书法艺术

2018-05-15钱陈翔

中国书画 2018年2期
关键词:楷书草书书法

◇ 钱陈翔

(作者为厦门大学艺术学院艺术管理教研室主任)

过草书,其中一句“自言其中有至乐,适意无异逍遥游”道尽了书草书之旨趣—“适意”。这一点必然也正是余承尧对草书书写的追求,他的笔端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痕迹,仿佛泉水沿着石缝从高处蜿蜒流淌而下,那么自然而然。反观许多书法家的草书写得小心翼翼,写得妍美流利,但未必能做到自己内心的“适意”,未必感受到书写草书带来的“至乐”,这样的书法何谈打动人呢?

说到余承尧的草书风格,不得不提南管对其的影响。南管是余承尧家乡的古乐,是中国古典音乐的瑰宝,从留学日本时开始,余承尧就以弘扬百代乡音的“南管”艺术为己任,深入研究,竭力推广,甚至92岁高龄仍在为他倾心的南管义卖书法作品,以筹募南管研究发展基金,足以见得他对南管的爱之深切。音乐和书法虽然一个属听觉艺术,一个是视觉艺术,但两者都从节奏、平衡、变化、和谐等方面形成了美。南管悠长缭绕的韵味在余承尧的草书里亦有体现,笔画的缓急停顿、曲屈留白都有着和音乐相应的节奏感和韵律感,这也成为了他草书中一个不可复制的个人特色。

余承尧的楷书骨力道劲,并且和草书同样的自然率性。他的自信使他写楷书仍能不囿于法度,出神入化。他吸收了端庄浑厚,阳刚雄强的颜体养分,化出瘦劲挺秀,点画爽利的独特面貌。他写楷书并不刻意收敛笔锋,也不仅限于中锋用笔,更不刻求字形的工整端正,而是恣意出笔,生拙质朴,一种“不完美的完美”,让人回味无穷,可谓正中有险,险又见正。唐代孙过庭的《书谱》中关于书法的学习过程有言:“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把握平正与险绝的平衡绝非易事,余承尧一生锤炼方得通会。

可惜的是,余承尧留下的书论只言片语,未成系统,但在《余承尧书学点滴》中有零星的体现。例如当中他结合自身的草书、楷书实践经验谈到:“楷书若不够熟练,则点、撇、捺等笔法不灵活,便无法将草书写好。写草书时,单字书写容

1992年台北苏比富的拍卖会上,《山水四连屏》以超过预估价两倍的682万新台币落槌,拔得水墨画头筹,作者余承尧(1898-1993)这个名字在台湾地区变得愈加炙手可热。虽然时至今日这位福建籍的艺术家在大陆依然很少被人提及,但是从20世纪末起,他就被台湾地区媒体认为是“足以与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傅抱石齐名”“唯一能与大陆画家李可染抗衡”的艺术家。亦有人将他比作是“迟开的花朵”。的确,从福建永春的贫苦少年,到留学东瀛的爱国志士,又经历了30年的军旅生活和8年的商场浮沉,余承尧56岁才初拿画笔,大隐于市,88岁首次个人画展,声名鹊起,92岁首次个人书法展,誉满台湾,他的艺术之花在生命的最后十年才徐徐绽放,惊艳世人。而他足以被称作“传奇”的一生,则无疑是使这花朵异常绚丽,且长开不败的一片沃土。

近些年,随着两岸画人学者对余承尧的研究逐步深入,更多人认识到了这位低调自适的艺术家对于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的特殊价值。但从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目光的焦点往往局限于余承尧自成一派的国画作品上,而对其书法艺术的关注并不多见。

实际上,在余承尧聊以自娱的艺术王国中,南管和书法的成就绝不亚于绘画,他自己也曾这样表示:“南管比诗重要,诗比书法重要,而书法比画还重要,可是世人重视的刚好相反。”与56岁方提画笔,无师自通的习画之路不同,余承尧的习书过程可追溯到幼年时期,且一生不曾辍笔,风格成熟而多变,愈老愈有味。

宋代米芾曾言自己的书法是“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一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书法家要树立自己的风格,往往是一个从继承到发展的过程。因此在鉴赏和品评时,也自然是不能绕开对其师承关系的追根溯源。但余承尧展示给世人的书法都绝不是“集古字”的面貌,再加上他绝少在书法作品中表明临摹某碑某帖,从未明示其师法源流,致使许多研究者和评论者作出“其书法亦是无师自通”的误判。实则不然,台湾地区的艺术家兼艺评人林铨居就指出:“余承尧在两件署年乙丑( 1925 )的书法中临写怀素草书《自叙帖》,同时亦有完全仿效颜真卿书体的作品出现,往后所写的草书,其行气错落、体势跌宕,仿佛明代大书家所作。”而余承尧在一篇问答形式的文章《余承尧书学点滴》中也曾提到过,自己入小学学堂开始写字,17-18 岁自学楷书,20岁开始写草书。他临写颜真卿楷书,且研究(但强调未临摹)褚遂良与欧阳询的楷书。同时,他对行草书法家的研究首推王羲之,再提及史游、崔瑗、张芝、索靖、怀素、张旭等人。可见,余承尧的书法并不是没有根源自创新意的,而是博采众长,融通诸家而自成体貌。此外,从他所写的“孔子庙前,夜拓曹全碑。点画依然无缺。引云烟满纸,潜动蛟螭八分解”当中,还可以看出金石碑学对他的书法学习亦是不无影响。如此说来,余承尧的书法是历经了米芾所描述的入古出新的过程,才最终达到“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的境界。

余承尧的书法作品以楷书和草书两种书体为主,从前面提到的师承渊源上便可一望而知。但可贵的是,他从中衍化出了属于自己的多种面貌。如果说从一个人的书法中能了解到书家的性情人格,或者说“字如其人”的话,那余承尧的内心世界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揣测了。

他的草书被看作是“行云流水一笔书”,笔意连绵,一气呵成,偶有不连处亦是笔断而意不断,气势撼人。在他的狂草里还是能看到怀素瘦劲率意的影子,而在转折和顿挫间又比怀素多一丝劲厚的篆隶金石之味。笔画盘桓曲折,势如屈铁,其狂放处让人想见将军征战的豪情万丈、襟思飞扬,其细腻处又让人品出几分文人的恬淡清高、柔情满怀。据说余承尧写草书最爱用笔毛欠丰的小笔,如此便能一笔落下墨色由湿渐干回环连绵,变化无穷。他的运笔如飞龙走蛇,又兼顾了轻重提按之对比与行列间的相互揖让,使得不仅行气贯通,更是通篇势气贯通。笔者个人对于他的草书,感受最深的莫过于那份自信洒脱,质朴率真。苏轼曾经在《石苍舒醉墨堂》中谈论易,连绵接续不易。”“草书首重气息连绵、使转活络,最重要者,贵有自家风格。” 而对于书画的关系,他主张“书法先于绘画。先练好字,始能作画”。

除此之外,余承尧特别强调:“书法贵有‘雅气’。读书不多的书家,其书法作品易流于‘土气’。”实际上,在余承尧以画闻名的起初几年,常常被看作是像摩西奶奶一样的“素人画家”,直至人们关注到他将军、商人身份的背后,另有一重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并且隐世独立的传统文人身份,此后再无人将“素人”一词和余承尧联系在一起,而改用“文人”称他。他像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古代文人,优雅、超卓、自持。诚然,在余承尧“文人”的精神世界里,诗书画不可分割,浑然一体,他曾道:“故有诗书画,灵通一贯真。”正通苏轼“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之理。因此,书法之于余承尧,并不是一种造作的艺术表现,而更多的是从日常书写中生发的对诗意和笔墨的理解。晚年余承尧回顾自己的艺术之路明确地说出了“文学素养最重要,否则书画无法创体”这样的话,因此想要在书法和绘画中注入“雅气”,剔除“土气”,必须要有扎实深厚的文学功底,要有长年潜移默化的诗词和史学积淀。

余承尧 草书自作诗 纸本 1987年

余承尧 行书杜甫诗 纸本 1978年

1949年国民政府仓促撤往台湾,余承尧在戎马倥傯之际只身留台,直到1991年才以93岁的高龄返回福建厦门定居,落叶归根,安享晚年。身居台湾的40年,他蛰居陋室,隐世独立,但与他简单清苦的物质生活相对的,是他以书画自适的饱满丰沛的精神世界,以及他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进取追求。“创作凭诚意,真情自启通。”余承尧的这句诗正是对他自己书画艺术最简单真切的写照。怀揣“诚意”铺纸提笔,书就满纸真性情,你我孰能观之而漠漠然无动于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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