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养老问题
2018-05-14
父母在80岁左右的时候,身体功能显著下降。父亲腿部的静脉曲张致使皮肤变色,又引发小腿溃疡、足部肿胀,行走愈发吃力。母亲渐次失去瞬间记忆和一些诸如扫地、开锁之类的生活技能。后来母亲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症,又添狂躁表现,时不时哭闹一场。
寻找合适养老院
我多次向父亲发送关于机构养老的资料,他要么不回答,要么王顾左右而言他。
此前,我们姊妹仨就已分头考察京城的养老机构。从医院出来,妹妹和我开始新一轮走访。我提出的机构选择标准,一是具有可靠的医疗条件,能够提供基本的健康维护服务;二是入住者大多人文素质良好,有助于同龄老人交往;三是交通方便,有利于亲属探视;四是性价比较高,我们的家庭财务能够承受。这样,我们首先排除那些索要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元入住押金的机构。无论其所处区位多么优越,照料理念多么前卫,设施多么先进,我们也不考虑。其预定的目标群体都是高收入者,我家显然不在此列。而且,排除未包含医疗服务的机构。有家距离我住所五公里左右的养老院,环境幽静、设施簇新。自理老人入住一室一厅的房子,连吃带住每人每月交费4000元。子女若有北京户口,每人入住押金两万元。如果想退房,押金全退,费用按日结算。可是此处不提供医疗服务,对于半自理和全自理的老人也是如此。养老院周围都是汽车维修店,哪怕是老人罹患小病,也需家属前来陪同自行就医。这样的机构,不过类似老年旅店而已。
此外,我们还不得不放弃需要排队入住的机构。有家社区内的护理院可谓条件理想,但是,排队已有500号。根据一位前辈同事的建议,我和妹妹驱车前往燕郊一家大型养护中心考察。
那里的自理区已满员,仅半自理区有房。一室一卫的标准间面积36平方米,朝阳的大窗户使得室内明亮宜人。两张卧床均可遥控起降并设有护栏,天花板上嵌有滑轨,用于完全失能老人的挪移。电视、呼叫器、网线接口齐全,还有活动餐桌和饮水机。宽敞的卫生间内设有安装智能洁身器的马桶。入住者的营养配餐均送入室内,洗头、洗脚、洗澡、洗外衣、洗被单和打扫房间也都由护理员做。每层楼厅附设24小时值班站,就医由护士引领,体检也无须家属操心,轮椅或病床可直接推入大约200米远的三甲医院。楼下大院设有门诊部、超市、阅览室、健身馆等服务场所,院内面积和平整的散步道远非一般居住小区可比。这家养护中心的收费,低于京城同等条件的机构。从我的住地驾车前往,无堵车情况下单程大约一个小时。我和妹妹都觉此地可心,当即为父母填写入住信息表。我们姊妹仨就这样把父母送入了养护中心。
经受心灵风暴
安排父母入住燕郊的养护中心,并非仅仅出于经济选择,其中充满多种因素的权衡和家庭社会伦理的冲突:
第一,母亲从来视养老院为畏途,乍一听我和妹妹的建议就大哭起来:“我生了她(指我),为她做这做那,她却不要我了。”还是父亲一番劝说,才阻止母亲继续把我推向道德泥坑。
第二,父亲对养老机构的心理价位底线,就是他和母亲每月各4000元的退休金。他们学校向80岁以上者每人每月发放100元老年补助,逢年过节还给少许礼金。就医疗照料经费而言,他俩每人每月领取60元门诊费,只有大病住院,才可报销部分费用。父亲频频强调量入为出,不愿购买专业照料服务。
我只好算了一笔账,他才清楚,这么多年,他自认为花销不大,完全是因为我支付了所有大项支出。然而,他由此得出相反结论:“那我们更不要去高大上的地方了,让你花那么多钱,我们心疼。”我这才深刻理解什么叫“苦口婆心”:“你俩现在的情况,就是每月花个万儿八千的,也不一定能请到称职的保姆,何况我还得管理保姆。”父母在学校的住房一无个人产权,二是在校内流转也卖不出价。我陪父亲去银行清理他们的账户:活期存款大致足以交纳养护中心的押金,固定存款共计40多万元。我便再劝:“如果养护中心不涨价,你俩每年除了养老金,大约需补10万元。四年后,您和妈都过了90岁,我们姊妹仨分摊资金缺口,我担大头,可以吗?”父亲苦笑:“那我的生命也就该走到尽头了。”
第三,脱离家庭带来的孤独感。入住养护中心那天,父母在弟弟跟前哭了一场。我到家就给父亲发短信,请求他和母亲观察邻居的生活状态,安心享受专业照料服务。对此,我的一位同事评论:“总有割舍不了的感情,人生自古伤离别。”父亲也短信回复:“慢慢适应吧。我哭是你们要走了,心里一阵凄凉感。”他认为,那位同事的评论很正确。
适应新生活
次日上午,父亲即发来微信:“这里服务相当好,昨天、今天已换药两次,很专业。今日到大厅才有微信。王亮(销售员)把小椅子(助推车)升高了,不愧是东北大学毕业的。”七天观察期结束,一位好友陪我去养护中心签约。我们一出电梯,就见几位老人坐在值班台前的沙发上聊天。从居室名签得知,这一楼层,年龄最轻的78岁,最年长的95岁。与父母聊天时,恰逢医疗团队查房和大夫率领护士给父亲换药。大夫打的绑腿自然紧实,老父的伤口也不再淌水。父亲介绍,他俩只要走出这座大楼,就有护理员跟随。出门前登记,外出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他和母亲对这里的食宿和服务非常满意,特别喜欢热心帮忙的销售员小王。
护理部给我看了父母的医学观察记录和体检结果,以及据此所做的健康评估报告。父亲评级为半自理,母亲则评级为全护理。这样,母亲的住宿和護理价格定为每月6800元,父亲的费用定为每月4000元。由于我的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为养护中心的协议机构,我们经济所人事处和院老干局出具了入住介绍信,养护中心给予5%的价格优惠。每年应交费用为10800×0.95×12=123120元。父亲的医疗押金为3万元,母亲的提高到5万元。餐费另计,每人每月1200元,需办卡充值。食宿和护理的总费用为151920元,平均每人每月6330元。房间开通网络需交费,趸交一年600元。电话安装费为6元,电话费另交。总费用虽不低,但于我而言,性价比足够高。
几天后,我的姨表妹和她丈夫一起去养护中心探视。父亲发来微信,称“相谈甚欢”。至此,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朱玲/著,选自《经济学家茶座》2016年第2辑,山东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