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带走一片诗意,留下一抹乡愁
2018-05-14
余光中,1928年生于南京,中国著名诗人、散文家、评论家、翻译家,代表作有《乡愁》《听听那冷雨》《白玉苦瓜》等。其诗文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融汇西方现代精神,意象奇特,韵律优美,字里行间闪烁着灵动的情韵和任侠之风。2017年12月14日,这位文坛巨匠在台湾因病去世,享年89岁。
来自台湾的“Y先生”
余光中在大陆为众人所知,最早是因为诗人流沙河的推介。流沙河当年是《星星》诗刊的编辑。某一天,他收到香港刘济昆的来信。刘济昆说,台湾诗好,有一个余光中尤其好。流沙河从刘济昆寄来的诗集中读到了余光中,深感震动。1982年,《星星》介绍了余光中。
当时流沙河给余光中写信表示敬意。余光中回了信。流沙河记得,信中的钢笔字很方正,严肃坚定,一丝不苟。余光中在信上说:“在海外,夜间听到蟋蟀叫,就会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只。”信上的故国之思,触动了流沙河。流沙河写了《就是那一只蟋蟀》作答。这首诗被收入高中语文教科书,成为许多人高中时的记忆。大家也从这首诗加深了对台湾“Y先生”的印象。
乡愁啊,为何让人热泪盈眶
1971年,43岁的余光中在台北厦门街的旧居里,仅用了十几分钟便写出了《乡愁》,成为他传唱最广的一首怀乡诗。“那个时候是1972年,文革并没有结束。我在台湾觉得根本没有可能回大陆了,心情非常黯淡。所以在这种压力之下写出了《乡愁》。”
朋友夸他:“这么快就写出一首这么好的诗,真有才思。”余光中说:“你不知道,这首诗,在我心中已二十多年了。”
余光中生在南京,却在年少时,为避战火,跟着母亲辗转各地艰难生存,二十一二岁时,随父母迁居台湾,他的一生都在漂泊,奔波离乡的日子愈久,怀乡之情愈重。
余光中的《乡愁》之所以成为名篇,在于使用意象群来表达乡愁,像音乐里的回旋一样,反复表达同一个主旨,乡愁是邮票,是船票,是坟墓,是海峡,这些不同的意象反复吟诵着同一种情绪。意象不断拓展、延伸、放大,从邮票到船票再到坟墓,直至海峡,乡愁被放大无数倍,这乡愁也不是一个人的乡愁,而是一批人、一群人、一代人的乡愁。
新古典主义美学观
“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这是梁实秋眼中的余光中。除了诗歌和散文,余光中在文学评论和翻译领域也颇有建树,他称自己有“四度空间”。人们最熟知的还是他的诗。
在诸多诗作中,他最看重《白玉苦瓜》,那是为他在台北故宫看到的珍贵文物——白玉雕琢的苦瓜而写:“只留下隔玻璃这奇迹难信/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在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熟着,一个自足的宇宙/饱满而不虞腐烂,一只仙果/不产在仙山,产在人间/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腕/千眄万睐巧将你引渡/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这首诗标志着他新古典主义美学观的形成。何谓新古典主义?就是吸收古典文学喜欢用典、讲求韵律、节奏的形式优点,同时大胆调用现代人生活中的“默会知识”熔铸意象,精准、细腻地表达现代人的审美心理感受。以《听听那冷雨》一文为例,“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既有古典的唯美意象,又有现代性的冷感忧郁,连语言节奏也若雨声。而那首充满人道主义温情的《算命瞎子》同样令人印象深刻:“凄凉的胡琴拉长了下午,偏街小巷不见个主顾;他又抱胡琴向黄昏诉苦:空走一天只赚到孤独!”
他说:“我尝试在这一类作品里,把中国的文字压缩、捶扁、拉长、磨利,把它拆开又并拢,折来且叠去,为了试验它的速度、密度和弹性。我倒当真想在中国文字的风火炉中,炼出一颗丹来。”
“凡我在处,就是中国”
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尽管从1950年代末到1970年代初,余光中曾经三次留学或任教于美国,还学会了开车,喜欢上了披头士乐队,但萦绕在他心中的依然是挥之不去的中文之美。“我后来在台湾写了很多诗,一会儿写李广、王昭君,一会儿写屈原、李白,一会儿写荆轲刺秦、夸父逐日……我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我深厚‘中国情结的表现。”
他写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嘯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写李广,“两千年的风沙吹过去/一个铿锵的名字留下来/他的蹄音敲响大戈壁的寂寂”。
余光中曾说:“多年来我努力用中文写作,不但把文言的长处融入白话,更把唐魂汉魄召来字里行间,常与李杜韩柳欧苏对话,常在西化的滔滔浪潮之中撑住中国文学的砥柱。凡我在处,就是中国:读书人应该有这样的自信。”可见,余光中的乡愁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还有历史文化的意义在里面。
中华文化一直是余光中安身立命的精神原乡,他曾这样说,“我的诗必有一基调是与源源的长江同一节奏,这汹涌澎湃,从厦门的少作到高雄的晚作,从未断绝。从我笔尖潺潺泻出的蓝墨水,远以汨罗江为其上游。在民族诗歌的接力赛中,我手里这一棒是远从李白和苏轼的那头传过来的,上面似乎还留有他们的掌温,可不能在我手中落地。”如今,那个写《乡愁》的诗人走了,他也成为我们永恒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