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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名妃

2018-05-14丁爱敏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18年2期
关键词:本王太子妃王爷

丁爱敏

画楼娉影,兰指瑶琴,蛮腰漫舞醉了君心。南江水冷,北山鼙急,十面埋伏惊了世人。若江山稳固,海晏河清,妾只愿裙钗敷粉,戏蝶扑萤,与君琴瑟和鸣。又何须,甲胄缠身,挥剑攻城,从此关山阻隔,杜鹃声声,啼尽了血,望断了魂!

第一回 裕王受辱恨难消 王妃劝谕献良谋

明嘉靖四十三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北京紫禁城裕王府内,裕王的寝室门窗紧闭,年轻的裕王朱载垕正在和他的爱妃李孝懿低声交谈。

只见朱载垕脸色阴沉,语气愤慨道:“太子当真卑鄙至极,今日,他明知我奉父皇旨意,到十里长亭迎接他平叛归来,他却在离城五十里处绕道进城,大耍太子的威风,这是故意让我出丑啊!”

满朝文武皆知裕王朱载重与太子朱载餐、景王朱载圳不睦,兄弟三人名为一母同胞,实则形同路人。今日朱载壡公然侮辱朱载垕,朱载重心下自然愤恨难平,但纵有万般的恼恨,他也只能对心爱的王妃李孝懿一人倾诉。

清丽可人的李孝懿坐在朱载重身边,温存地注视着他,认真地听他说话。李孝懿出身当朝名门,不仅相貌出众,而且家学深厚,自幼读书破万卷,胸藏锦绣,气质不凡,与英武倜傥的朱载垕堪称珠联璧合,二人婚后十分恩爱,无话不谈。

朱载垕继续说道:“表面上看,叛贼刘洪造为朱载餐所杀,但在他之前,我带兵攻打刘洪造,浴血苦战,灭其精锐部众已达六成,正欲全歼之,父皇却突然降旨将我调回,换朱载餐前往督战。论功,我当占八成,朱载壡仅占二成而已!若他念兄弟情分倒也罢了,可他嫉妒成性,屡屡在父皇面前挑唆,时时处处压制我,我恨不能挥剑砍下他项上的人头!”

朱载垕越说越激愤,猛然起身,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李孝懿神情淡定,微微一笑,拉住朱载重的手,语气轻柔道:“王爷,你此时的心情,妾身最清楚,朱载壡嫉妒你,拉拢景王联手压制你,你却念兄弟情谊,百般忍耐。你们兄弟失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于情于理王爷占着先机,论势力却是他二人占据了上风。太子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载圳亦不可轻视,他们均系父皇宠信之人,你切切不可与他们明着争斗,逞那匹夫之勇。”

朱载垕紧紧握住李孝懿的手,动情道:“王妃,本王此番肺腑之言,仅能对你一人倾诉啊!”

李孝懿点点头,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给朱载垕,道:“王爷,妾身知道,妾身一定尽全力助王爷成就一番大业!”

朱载垕接过酒杯,眼中涌起泪花,道:“王妃,你是本王最信任之人,能娶你为妻,是本王今生今世最大的福气!”

李孝懿再次莞尔道:“王爷宠信妾身,亦是妾身的福分,妾身当结草衔环以报!古人云,‘将飞者伏翼,王爷羽翼未丰之前必须如此,否则轻者朝堂无立足之地,重者血溅当场,不可不防!”

朱载垕點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搂住李孝懿,感叹道:“王妃,你亲手所温之酒恰似一池温泉,洗却了本王心头的不快!但愿本王能够时时刻刻享受此等千金难易之温馨,倘能如此,平生足矣!”

李孝懿摇摇头,望着朱载重,笑道:“王爷差矣,大丈夫应以建功立业为本,岂能沉浸在温柔乡里?王爷此言怕是半真半假了!”

朱载垕哑然失笑,道:“王妃洞察秋毫,本王自叹弗如!也罢,酒肉穿肠,焉能换取英雄豪情,酒再香,又有何用?不饮也罢!”

朱载垕将酒杯推到一旁,望着李孝懿,忧心忡忡道:“王妃,朱载餐身为太子,势力已是十分庞大,再加上有文武全才的太子洗马魏腾辅佐,他更是如虎添翼啊!”

李孝懿道:“魏腾尽管能谋善断,却性情耿直,不谙官场之道,遇不到明主,终究孤掌难鸣。朱载壡勇多智少,王爷可效仿刘玄德的‘韬晦计,养精蓄锐,挑选一个吉日,以庆功为名宴请朱载壡,表面上屈服于他,令他放松对王爷的戒备,将其稳住后,再图他计。”

朱载垕连连点头,赞赏道:“王妃此计甚妙!”说着,再次抱紧了李孝懿。

翌日清晨,朱载垕在庭院里意兴盎然地练剑,李孝懿站在一旁认真地观看。但见朱载垕身前身后剑光缭绕,把剑舞得虎虎生威。

一炷香之后,朱载垕收招停剑,感慨道:“好痛快,好痛快!这套剑法传自开国大将开明王常遇春,适才练剑,本王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又有了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上将首级的快感!”

李孝懿赞赏道:“王爷剑气逼人,豪气毕现,真乃英雄风范!”

这时,一名贴身侍卫领着一名太子府的人急匆匆走来,这人是一年前李孝懿特意安插在朱载餐身边的裕王府耳目。李孝懿见那人神情甚为严肃,知晓必有要事,急忙示意他到僻静处说话。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朱载垕,道:“裕王千岁、王妃千岁!此乃片刻前太子洗马魏腾呈送给太子殿下的《谏太子书》,共八条谏言,他说,太子殿下若依照此八条谏言行事,定然根基稳固,威望日盛,为他日荣登大宝奠定基石。但太子殿下不为所动,反将魏腾轰了出去。小人趁太子殿下不备,将此《谏太子书》匆匆誊抄下来,特地前来献给裕王千岁!”

朱载垕接过信纸认真看完,大吃一惊,急忙将信纸递给李孝懿。李孝懿看完后,神情也颇为紧张。原来,魏腾在此份《谏太子书》里确实写了八条压制朱载垕的谏言,且颇为高妙,非大才者难以写出。朱载餐若按这八条谏言去做,一定能够得到朝野内外许多人的拥戴,这对朱载垕将极为不利。

打发那人走后,李孝懿语气颇为沉重道:“王爷,此八条谏言条条切中要害,仅第一条主动向父皇请求把斩杀刘洪造的功劳记在王爷身上,即可达到欲擒故纵的效果,意在麻痹王爷,其余七条与第一条相得益彰,王爷堪称危机四伏啊!”

朱载垕把《谏太子书》烧掉,思忖了片刻,摇摇头道:“王妃不必悲观,朱载壡不会听从魏腾之言,方才不是说魏腾被朱载餐轰走了吗?以本王对朱载壡的了解,他看完第一条就会与魏腾翻脸!这份百金难易之谏言对于本王而言是珠玉,对于朱载壡却如同泥丸,他认定大明江山在握,此等谏言何值一哂?魏腾纵有诸葛之才,也只有向隅而叹了!”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问道:“王爷之意,尚能扭转乾坤?”

朱载垕以掌击案,语气坚定道:“非是尚能,而是定能!佛教有语,难行能行,难做能做!”

李孝懿握住朱载重的手,鼓励道:“好一句难行能行,难做能做!王爷胸有鸿鹄之志,想必也有破敌之策了?”

朱载垕把李孝懿拥在怀里,冷静道:“尚不能说破敌,毕竟以我裕王之位,难以与太子公然抗衡,父皇美他劣我之意日渐显露,本王必须行王妃先前对本王所言之计,表面上恭谦,以取得父皇对本王的信任,暗中则培植势力,以待天时!”

李孝懿望着朱载重刚毅的脸,郑重也点了点头。

朱载垕随即依计而行,三次以庆功为名,打算请太子朱载壡过府饮宴,但朱载餐均不予理睬,这让朱载重着实发恨。

李孝懿对朱载垕又是一番安慰,然后道:“王爷,妾有一计,不知是否有用?”

朱载垕急忙道:“王妃快讲!”

李孝懿微笑道:“削减兵权!”

朱载垕睁大眼睛望着李孝懿,震惊道:“什么?王妃,你、你要本王削减兵权?”

李孝懿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平静道:“对!王爷,此计看似险招,实则是以退为进。父皇最疑心王爷功高震主,王爷若能主动削减兵权,定然出乎父皇与太子、景王的预料,足可彰显王爷服膺之心。”

朱载垕半天无语,神情甚是严峻。

李孝懿望着朱载重,劝慰道:“王爷,妾身怎能不知削减兵权如同剜心剔骨,若不如此,岂能赢得喘息之机养精蓄锐?王爷,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了一时,即可富得一世啊!”

朱载垕依然沉吟不语。

李孝懿捧住朱载重的手,语气轻柔但十分果决道:“欲得真富贵,须下苦功夫,王爷三思!”

朱载垕又思忖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说道:“王妃,本王主意打定,即依你之计,主动削减兵权,做一个令父皇与太子放心的裕王!”

李孝懿微笑道:“企者不前,跨者不立,以小退而求大进,万古不变之理!兹事体大,须尽快施行,以抢占先机!”

朱载垕点点头,望着李孝懿的脸,动情道:“谢谢王妃的妙计!本王得锦绣江山不易,得王妃更不易,日后我定当更加厚待你!”

夫妻二人订好计策后,朱载垕当即前往皇宫面见嘉靖皇帝。不到—个时辰,朱载重回转府邸,面显怒色。

李孝懿急问:“王爷,你见到父皇了吗?”

朱载垕气恨道:“父皇闻听本王主动削减兵权,仅仅保留一千骠骑军后,尽管吃惊,却是欣然准旨了!依我看,父皇怕是早就对本王手握重兵不满,此次我主动请旨削减兵权,恰好合了他的心意!王妃之计算是适时救了我,否则日久必成父皇和太子的心病,我命危矣!”

李孝懿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眼下可高枕无忧了。”

朱载垕激愤道:“此乃权宜之计而已!想我裕王,为平定反叛刘洪造,浴血奋战,谁人不知,未承想竟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天理何在?”

李孝懿安慰道:“王爷切莫挂怀,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今日受制于人自削兵权,可换取反败为胜的宝贵时间,亦等同于手握千军万马!”

朱载垕冷笑道:“哼,本王所交出的几万军队,全是普通军士,而那一千骠骑军则是本王亲自训练出来的虎狼之师,可以一当十、以百当千,本王只须牢牢抓住他们,就能成就大事,况且还有秦猛、程金、侯郑钧、于彪一千亲信虎将追随,他们都是能随本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李孝懿淡然一笑,挽住朱载垕的胳膊,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王爷无须烦躁,妾身新作一曲,与王爷共品如何?”

朱载垕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王妃抚琴,如甘霖,似雨露,本王百听不厌!”说着,他拉着李孝懿的手,向寝室走去。

片刻之后,裕王府里便传出一阵瑶琴弹奏的《春江花月夜》,琴声婉转悦耳,直上云霄……

第二回 茶道暗含韬晦计 圣旨背后藏玄机

朱载垕采用李孝懿之计,主动削减兵权,果然获得了嘉靖皇帝的信任,连日来他心里甚是舒畅,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如一阵狂风,将他的好心情吹得无影无踪。原来,朱载垕非常感念跟随他平叛而战死沙场的众将,因此上奏嘉靖皇帝,打算封赏他们,并将他们的战绩编成书册,以表功勋。嘉靖皇帝原本准奏,不料朱载壡从中作梗,诬蔑朱载垕“借机自我表彰,居心不良”,昏聩的嘉靖皇帝居然听信了朱载壡之言,马上撤回了圣旨,让此事胎死腹中。

闻知此事,朱载重如同冷水浇头,在庭院里挥剑劈砍花盆,以发泄压抑在心头许久的恨意,他边砍边怒喝道:“朱载壡欺我太甚!父皇作为一国之君,也是出尔反尔!我裕王屡受压制,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李孝懿神色平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如疯魔的朱载垕,一言不发。

朱载垕砍完所有花盆后,以剑杵地,剧烈地喘息着。

李孝懿這才悄悄地走到朱载重身边。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眼里涌出泪水,委屈道:“王妃,本王手上的兵权都已交出去了,他们却还是如此对待本王,本王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李孝懿语气平静道:“王爷以之为辱,妾身却不以为然。”

朱载垕盯视着李孝懿,愤懑而不解道:“王妃何出此言?”

李孝懿反问:“王爷以为受辱,挥剑劈砍花盆,花草受此凌辱却是因何?”

朱载垕怔住,语塞道:“这……这……”

李孝懿认真地说道:“王爷不肯善待这些花草,须知它们也是世间的生命,王爷如此不加珍惜,与太子、景王等人何异?”

朱载垕默然无语。

李孝懿语气不高,但满含嘲讽道:“王爷总共砍破十三个花盆,砍死十三盆鲜花,造下孽缘,妾身觉得十分可笑!”

朱载垕愧疚道:“王妃所言,令本王惭愧啊!朱载壡与我有嫌隙,与花盆花草毫无相干,本王怎能如此冲动,如此荒唐?”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轻声问道:“试问王爷,砍杀花草后,胸中可曾驱除了怨气?”

朱载垕轻轻摇头,扔下宝剑,步履沉重地向寝室走去。

李孝懿则亲手把朱载垕砍破的花盆和砍断的花草打扫到一个角落里,又搬来空花盆,一个一个码放好,然后拿过扫帚打扫起来,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一个时辰后,庭院已清扫得干干净净,十三个空花盆里也栽植了十三株不同颜色的鲜花,且摆放成一个梅花形状,整个庭院重新充满了生气。

李孝懿站在花盆旁,用袍袖擦着汗珠,脸上绽放出笑容。

朱载垕走出寝室,望着那些鲜花,赞叹道:“真好看,令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王妃,这都是你独自亲手所做的吗?你怎么不喊侍从来帮忙?”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语气轻柔道:“若非妾身亲自动手,王爷怎能如此兴致高涨呢?”

朱载垕快步走到李孝懿身边,捧住她的两只手,轻轻抚摸着,动情道:“当然,只有王妃亲自栽植的花草本王才喜欢!王妃放心,从今以后,本王一定善待府中的一草一木,绝不再随意毁坏!”

李孝懿微笑道:“妾身一番辛劳,换得王爷有所开悟,实在值得!”

朱载垕再次望着眼前的一盆盆鲜花,把李孝懿拥入怀中,感叹道:“王妃所言极是,草木亦是生命,亦能含情达意,王妃才真正是开悟之人,本王自叹弗如啊!”

李孝懿笑问:“王爷的心情可曾轻松一二?”

朱载垕笑道:“岂止轻松一二,这些怒放的鲜花,还有这本王喜欢的梅花图形,已令本王胸中的块垒消减十之八九了!哈哈哈……”

李孝懿再次笑起来,不无揶揄道:“如此说来,王爷胸中尚有十之一二未曾消解啊!”

朱载垕不解地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没有再就此话题往下说,而是说道:“王爷,妾身累了,想饮茶解乏,王爷可否与妾身一同谈论一番茶道?”

朱載垕笑道:“有何不可,本王此刻亦茶兴大发,正想与王妃把盏品茗呢!”

李孝懿挽住朱载垕的手,说道:“既然如此,王爷请到书房前饮茶吧。”

二人离开庭院,来到书房外的廊檐下,吩咐侍从放置好茶席,然后对坐。

只听李孝懿道:“真嗜酒者气雄,真嗜笋者骨癯,真嗜菜根者志清,唯有真嗜茶者神清,皆因神清方能气雄、骨癯、志清,神清为本,其余为标。至于品茶,高妙之境是为一个‘静字,即心中无事方能品得出茶之韵味。所谓‘无事,乃言品茶之人应该神怡心闲、悠然自得、无牵无挂、无忧无虑,被俗事缠身或心中杂念繁多之人,断然无法与茶结缘。妾身随同千岁到城外弘福寺拜访法师之时,有幸听闻法师讲说佛家修行中须有一个‘放字,意即身与心都要放下,方可修成正果。茶亦讲究一个‘放字,放下心中所有烦恼与忧愁,全神品评,方可领悟茶之神妙。而今,喝茶品茶之人万万千千,通达茶理者却不见几人,至于能以茶道体悟出做人之道者,更是少之又少,究其根源,正是放不下、静不下所致!”

听到此处,朱载重情不自禁,脱口赞道:“王妃茶道论述之精妙,令本王眼界大开,犹如醍醐灌顶!”

李孝懿依然微笑道:“妾身妄言,王爷……”

朱载垕神情激动地打断李孝懿的话,道:“王妃切莫谦逊,本王委实受益匪浅!本王从王妃所言的茶道中顿悟出了做人处事的道理,做人应当做好‘静、‘放二字,此二字做到极致,方能达到‘收。王妃举茶道点化本王,本王时刻铭记于心!”

李孝懿把一杯飘散着浓郁香气的茶捧给朱载重,轻声问道:“王爷的心情是否轻松了?”

朱载垕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点点头,神清气爽道:“已然轻松十分了!王妃,本王真的很感谢你!”

入夜,朱载垕在灯下认真读着《孙子》,李孝懿拿着一件外衣轻轻走进来,披在朱载垕身上。

一名侍从进来道:“禀报裕王、王妃,外面有皇宫的宋公公求见。”

二人均是一怔,不由对视了一眼。

朱载垕对侍从道:“宣他进来吧。”

侍从应声而出。

朱载垕神色紧张道:“王妃,宋公公系父皇身边的侍臣,此来必然有重要事情,不知是吉是凶啊!”

李孝懿道:“王爷,且听他如何言讲,再做理会。”

朱载垕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片刻后,只见宋公公快步走进来,冲二人施礼道:“小人参见裕王千岁、王妃千岁!”

朱载垕神态温和道:“宋公公免礼,不知此来有何事相告?”

宋公公表情神秘,低声道:“小人此次前来,是有一件重要事情禀告裕王千岁!”

朱载垕点点头,语气不急不慢道:“宋公公有话但说无妨。”

宋公公道:“方才魏腾进宫觐见万岁,说裕王千岁前番主动交出兵权一事有欲盖弥彰之嫌,裕王交出的均是征战能力一般的部众,却将能以一敌十的精兵强将留下,这是别有用心之举!”

李孝懿、朱载垕一听此言,心中均是震惊万分,但李孝懿依然托着茶杯端坐品茶,似乎充耳不闻。

朱载垕一见,赶紧压住心头的惊骇道:“多谢宋公公通报此事,日后还望宋公公好好侍奉父皇,本王绝不会亏待宋公公!”

宋公公道:“裕王千岁请放宽心,数年前,小人家乡兄长病重,无钱医治,王妃得知此情后,仗义疏财,救下了小人兄长的性命,小人说过,日后定当回报王妃的恩德,绝不食言!小人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李孝懿轻轻放下茶杯道:“公公稍等。”说着起身拿过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宋公公,“此乃上好的燕窝,倘若有人问起公公来裕王府中何事,就说是奉裕王之召前来取燕窝给父皇享用的。”

宋公公接过盒子,赞道:“还是王妃处事周到,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疑心了。小人告辞。”

宋公公捧着盒子走了出去。

朱载垕忧心忡忡道:“魏腾看透了本王的真实用意,这该如何是好?”

李孝懿沉静道:“王爷不必过于担忧,魏腾即便看破了王爷的用意,亦属臆测,并无真凭实据,堂堂裕王身边留有护卫营本属常理,何况已经得到了父皇的恩准。”

朱载垕依然担心道:“话虽如此,但魏腾若在父皇面前不断挑唆,火上浇油,本王危矣。不过,不论到何种地步,这一千能征善战的护卫营,是本王手中最后的家底,我绝不能再交出去,否则只能任人宰割了!”

李孝懿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王爷与护卫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护卫营决不可易手。魏腾疑心王爷,但他终究不是朱载壡、朱载圳,不至于妄动,只要王爷以静制动,不给魏腾抓到把柄,他就难奈王爷半分!”

朱载垕点点头,神情刚毅道:“对,王妃一语中的,任凭魏腾地动山摇,本王岿然不动,看他能奈我何!”

第二天上午,李孝懿正在庭院凉亭里给朱载垕抚琴,忽见一名侍从领着宋公公快步走了过来。

宋公公走上凉亭,大声道:“裕王接旨——”

李孝懿、朱载垕均是一怔,急忙站起,跪倒在地。

宋公公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圣旨下——皆因鞑靼国有犯我边界之虞,急需补充军将以防卫我边界,裕王一千护卫营骁勇善战,故钦命即日起离京奔赴边界戍边,无有旨意,不得撤防!钦此!”

朱载垕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

宋公公望着朱载重,高声提醒道:“裕王领旨谢恩哪!”

朱载垕极力压抑着怒火,语气平静道:“儿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三回 瞒天过海诓对手 飞鸽传书掌乾坤

宋公公走后,朱载垕脸色铁青,怒气难消,猛地从墙上拔出宝剑,双眼喷射出了怒火。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问道:“王爷意欲何为?”

朱载垕一只手紧紧握着剑柄,另一只手紧握剑刃,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出,且在剧烈颤抖,握着剑刃的手掌里满是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

李孝懿双手紧紧抱住朱载垕握着剑刃的手,冷静地望着朱载垕,轻轻摇了摇头。

朱载垕激愤道:“父皇、朱载壡、朱载圳、魏腾沆瀣一气,釜底抽薪断本王的后路,本王屡受奇耻大辱却无法反抗,委实气血难平,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本王干脆同他等拼个鱼死网破!”

李孝懿跪倒在朱载垕身边,言辞恳切道:“王爷勇冠三军,与敌同归于尽可谓潇洒豪放,也不失英雄本色,妾身佩叹!不过,妾身有一事相求,王爷欲逞豪强之前,先杀掉妾身,成全妾身一个贞节烈名,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不解地问:“王妃,你、你这是何意?你是本王最心爱之人,本王岂能杀你?”

李孝懿道:“既然王爷对待妾身如此理智,难道不可同样理智地对待你的对手吗?朱载壡、朱载圳、魏腾一干人,王爷杀掉哪个不是大祸临头?王爷为逞一时匹夫之勇而忘却了大业,出得宫门必然有死无活,届时妾身纵然可逃罪责,却断然不能独活于世上,因此恳求王爷先行杀掉妾身,妾身将感恩不尽!”

宝剑落地,朱载垕搀扶起李孝懿,愧疚道:“王妃快快请起,本王一时气结,险些做出蠢事来!多谢你的提醒!只是,当今之计,我该作何处?”

李孝懿捧住朱載垕淌血的手,眼里涌出泪水,心疼道:“王爷别急,让妾身先为你包扎好伤口再说。”

朱载垕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本王不想包扎!本王要用手上的伤痛时刻提醒自己,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相比越王,本王委实幸运许多,至少身边有聪慧贤达的王妃陪伴,遇难能帮,遇烦可解!”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轻轻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说道:“魏腾使计,借助父皇调王爷护卫营离京,妄图使护卫营脱离王爷的掌控,王爷偏偏不可令他得意,得想方设法将护卫营牢牢掌控在手中!”

朱载垕惊诧道:“王妃难道有力挽狂澜之计?”

李孝懿认真地点了点头。

朱载垕不解道:“护卫营已然离开京城百里开外,本王如何还能掌控?父皇圣旨说得清清楚楚,无旨不许擅自返京啊!”

李孝懿淡然一笑,道:“王爷,谁说掌控军队必定在身边左右?空即不空,王爷不要说百里开外,即便是千里开外,照旧可掌控护卫营!护卫营正七品把总韩广将军乃是王爷的心腹,今夜晚间,王爷可用妾身精心饲养的信鸽传书,令他在途中损坏地图与罗盘,以中途迷路为名,开赴滹沱河畔,与驻扎在那里的王通、王盖二将会合。王氏兄弟亦属王爷的亲信,只要护卫营到达滹沱河畔,就可以寻找多种托辞滞留。父皇年迈昏庸,体弱多病,难有精力应对此类事情,魏腾、朱载壡对不归他们节制的王氏兄弟也是鞭长莫及,届时,一千神勇护卫营岂不是依然听从王爷的号令?”

朱载垕听后茅塞顿开,猛地抱住李孝懿,兴奋地说道:“王妃委实是神机妙算,倘若天遂人愿,魏腾终究计逊一筹!”

李孝懿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魏腾再料事如神,也料想不到王爷有此一计!”

朱载垕愤然道:“魏腾时时处处帮朱载壡坏我大事,他日本王决不饶他!”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欲言又止。

是夜,月光如水,李孝懿、朱载垕走上裕王府庭院凉亭,李孝懿怀里抱着一只乖灵的信鸽。

她举起双臂,放开信鸽,信鸽盘旋着飞出了裕王府。

次日,李孝懿、朱载垕正在庭院里为一些刚刚被风吹得倒伏的花木培土,一名侍从过来禀告道:“裕王千岁,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四位将军在府门外候见。”

朱载垕高兴道:“快快有请!”

侍从转身而去。

李孝懿微笑道:“王爷,秦将军四人是向王爷讨酒喝的,王爷切莫贪杯啊。”

朱载垕冲李孝懿点点头,心领神会道:“王妃尽可放心。”

说话间,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四人走了过来,李孝懿、朱载垕停止为花木培土,领四将进了客厅,朱载垕与四将边喝酒边畅谈。

朱载垕感慨道:“日前,本王与王妃在京城外野游,偶见一特别所在,景色甚是优美,若不是怕劳民伤财,本王委实想在那里建造一座宫院,与王妃终日或品茗对弈,或读书吟诗,如此了却余生,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于彪闻言,大声道:“品茗对弈、读书吟诗哪里有舞刀弄枪、骑马行猎畅快?无敌军可杀,我于彪烦闷得坐立难安,因此叫上这三个家伙到裕王驾前讨酒喝了!”

四人大笑着各自连喝了三杯酒,朱载垕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于彪又道:“裕王千岁,他日若有差遣,只须您上下嘴唇轻轻一碰,于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三人也异口同声道:“对,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载垕语气平淡道:“多谢四位将军如此厚爱,本王乃一介空头王爷,无职无权,即便想有所作为,也难以成事,何况尚无此意。不过,你们若能时常来本王宫里饮酒畅谈,倒是一桩趣事,毕竟我等弟兄情深义重啊!”

侯郑钧感伤道:“堂堂的裕王,说来也为大明江山立下了一些功劳,至今却落到一个空头王爷的地步,委实令人寒心!”

朱载垕望着侯郑钧,神情郑重道:“侯将军谬矣,比起罗烈等战死疆场的烈士,本王已是无憾,做一个空头王爷,饱食终日有何不可?”

侯郑钧道:“千岁此言,颇有看破红尘之意,想我等的义兄魏腾魏大哥若有王爷千岁一半的洒脱,也不至于会良莠不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原来,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四人与魏腾曾有八拜之交,一直情同手足,但四将均生性耿直,看不惯太子朱载壡声色犬马、耀武扬威的作派,所以亲裕王而远太子,自然与他们的大哥魏腾保持着距离。

朱载垕焉能不晓其中的隐情,当下不便在四将面前攻讦魏腾,而是劝慰他们道:“侯将军又谬矣,魏洗马扶保太子殿下乃是父皇所下诏旨,他怎敢不尽职尽责呢?至于对错善恶,日后自有公断,有道是,一时胜负在于力,千秋胜负在于理!”

侯郑钧烦恼道:“裕王千岁,末将读书甚少,讲大道理难以比过您。我大哥为人耿直、古道热肠,尽管扶保太子与裕王千岁作对,终究还未糊涂到底,他经常劝阻太子专心政务,为此得罪了太子与景王!”

于彪冲侯郑钧道:“魏大哥想必也有他不能与外人道之苦,不论怎样,他跟裕王作对终是不好!”

朱载垕见秦猛、程金只顾饮酒,全然不似于、侯二人口无遮拦,知晓二人向来最为尊敬魏腾,决不会公然说大哥的半句坏话,便适时地笑着端起酒杯,说道:“我等弟兄难得欢聚一场,来,饮酒!”

这时,两名侍女端着托盘走进来,冲朱载垕道:“王爷,王妃听闻您的四位挚友过府作客,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请四位将军品尝。”

朱载垕高兴道:“如此甚好,我等饮兴正浓,此时上菜可助酒兴也!”

四将脸上均露出激动之色。

侯郑钧动情道:“我等多谢王妃的美意,裕王千岁、裕王妃待我等如至亲,我等唯有以死效忠,才能报答裕王!”

其余三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朱载垕再次端杯在手,语气轻松道:“君子之交,岁不增华,寒不改弃,历四时而不衰,经坦险而益固!我等弟兄今日一醉方休!”

宴罢,四将各自回府。

李孝懿和朱载垕在庭院里散步赏花,朱载垕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情。

李孝懿洞察一切似的问:“王爷是否想进宫探望父皇?”

朱载垕微笑道:“本王正有此意。”

李孝懿弦外有音道:“父皇龙体事关国运,牵动朝野,如今他病体欠安,王爷身为人子,怎可不挂怀呢?纵然不能一日三探,也要三日一探啊!”

朱载垕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身为人子人臣,理应仁至义尽!只是,本王接连三次前去探望父皇,均不得见,不知父皇葫芦里到底所装何药?”

李孝懿思忖道:“父皇对王爷是不见不言不赞不褒,却听从魏腾、朱载壡之言,突然降旨调走护卫营,种种迹象表明,父皇对王爷是六分疑心、四分信任。魏腾、朱载餐削弱王爷势力的阴谋业已达成,但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难免有更大的陷阱为王爷埋设。古人言,得成于忍。此时此刻,王爷务必继续隐忍韬晦,否则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朱载垕愤慨道:“王妃放心,本王已将你所言的‘忍字牢牢铭记于心。只是,一旦朱载餐继承了皇位,昏聩会甚于父皇,届时大明将天无宁日,我怎忍心置黎民百姓的痛苦于不顾?”

李孝懿感慨道:“太子无良不受天谴,魏腾无恶难得善果,世事福祸真是难料啊!”

朱载垕愤然道:“父皇与朱载餐如此紧紧相逼,实在可恨。待父皇归天之日,本王必当效仿李世民夺取皇位,我想,留下千载骂名总比放任大明江山白白断送为好!”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真诚地说道:“王爷以天下为重,不拘泥于个人名节,堪称大英雄!”

朱载垕胸有成竹道:“朱载餐仅仅有魏腾、朱载圳几个党羽,而本王振臂一呼,即有成百上千的文士武将云集麾下,朱载餐无道,纵然身为太子,亦属孤家寡人!”

李孝懿提醒道:“话虽如此,倘若那些文士武将不愿落下谋反的恶名而顺从太子,这事又该怎么办?王爷不可不思量啊!”

朱载垕点头道:“只要本王仅反朱载壡,不反大明,也不改国号,他们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本王这边!”

李孝懿道:“还是王爷料事周全,诸事尽握于股掌之中,地利、人和王爷皆占,只差天时!”

朱载垕握住李孝懿的手,坚定道:“天时、地利、人和之中,本王可占两个,朱载壡则一无所有,因此,本王有信心战胜朱载壡!一千护卫营加上王氏兄弟手下的两千人马,足以令本王成就大業!王妃,一旦本王执掌了朝纲,你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亦是本王的第一大功臣!”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动情道:“只要王爷顺遂心愿,富国强民,妾身做不做皇后无关紧要,唯愿一生一世侍奉王爷!”

此时,一只信鸽从云中飞来,扑入李孝懿怀中。

李孝懿从信鸽身上取出一封密信,交给朱载垕。

朱载重看完,心情激动道:“王妃,昨夜子时,韩广将军已将一千护卫营分散转道于滹沱河畔,预计今晚可与王氏兄弟会合。等到朱载餐他们知晓,至少需半月时间,而本王将于半月之后前往河南云台山降香,到那时,本王就是龙人大海了!只要父皇归西,三分大明江山,本王至少要执掌其二!”

李孝懿道:“天时、地利、人和三元归一,王爷大事可成!”

朱载垕继续踌躇满志而又愤然道:“届时,本王当首斩魏腾,出一出胸中的恶气!”

闻听此言,李孝懿望着朱载垕,欲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第四回 消息泄露夫逃亡 只身犯险妻抗敌

三天后,朱载壡突然召集魏腾、朱载圳于东宫议事,朱载圳明令魏腾,必须想办法尽快除掉朱载垕。

魏腾郑重地对朱载壡道:“太子殿下,小人正在多方查找裕王谋反的证据,一旦凭证在握,可使裕王伏法认罪!”

朱载壡不耐烦地说道:“那得到何时?你明明知晓,裕王一日不除,我是一日难以安寝!”

魏腾道:“请太子殿下给我一定的时日,裕王忠奸必然会有晓教,此间切不可草率行事,以免一步走错,祸乱朝纲,殃及江山!”

朱载壡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朱载圳插话道:“魏大人,你一心为国,太子殿下心知肚明,你赶快搜罗裕王的罪证去吧!”

魏腾刚要说话,只见朱载壡的手下参将万彻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三人均是一怔。

朱载圳喝问道:“大胆万彻,为何不经通报擅闯议事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朱载壡摆了摆手,道:“万将军如此,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暂且恕他无过。万将军,你为何神色慌张?究竟出了何事?”

万彻急道:“太子殿下、景王千岁、魏大人,大事不好了!在下得到前方探报,奉旨离京戍边的裕王一千护卫营突然神秘消失,驻地仅留下一座营寨,里面空空如也!”

朱载壡等三人闻听,皆大惊失色。

朱载壡猛地站起,大声道:“啊?一千护卫营突然神秘消失?这……”

朱载圳也意识到事关重大,忙问万彻:“万将军,军情是否属实?”

万彻语气肯定道:“回景王,此事千真万确,决不会有半点儿虚假!”

朱载壡拍案道:“如此众多的军马怎会突然之间消失?这必定是裕王的阴谋,他是要造反吗?”

魏腾思忖了片刻,突然省悟道:“天降暴雨那几日,护卫营行军缓慢,看来是有意借助天象滞留,借机制定好计谋,于接近滹沱河之际,突然化整为零,分散离开营寨,难怪万将军派出去探查的人未曾发觉。此计极为高妙,天时、地利均为其所用,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我等查无实据!”

万彻赞同道:“魏大人所言极是,裕王委实难斗,倘若这次不能扳倒他,当真是后患无穷!须知,韩广、王氏兄弟均系裕王的心腹嫡系,如此一来,他手里就握有三千人马了!”

魏腾点点头,不无担忧道:“兵贵精而非多,就征战能力而言,岂止三千,实则三万啊!”

万彻望着魏腾,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万望魏大人想出良策,替太子殿下除此心腹大患!”

魏腾神情郑重道:“万将军,本官为国除害、替万岁分忧,决非仅仅替太子殿下一人行事!此事目前还难辨真伪,裕王若为忠臣,我决不会帮助太子殿下谋害贤良!裕王若为国妖,即便太子殿下念手足之情留他,我也会义无反顾铲除之!”

万彻一时张口结舌。

魏腾又道:“太子殿下,事关重大,小人暂且告退,回府想好应对之策再来禀告。不过,小人须提醒太子殿下,千万莫将护卫营之变轻易安插在裕王头上,免得偷鸡不成反蚀米!”

朱载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魏腾走后,朱载壡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冷笑道:“魏腾当真是一介书呆子,今日之事乃借刀杀人的良机,千载难逢,我岂会错过!裕王啊裕王,你死到临头了,到阴间去做皇帝吧!哈哈哈……”

与此同时,李孝懿和朱载垕正在裕王府内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宋公公突然赶到裕王府,说有紧急之事求见。

二人赶紧来到客厅,迎住宋公公。

只见宋公公神色慌张道:“不好了!不好了……裕王千岁大祸临头了!太子与景王此刻正在宫中向万岁爷禀奏,说裕王暗中操控护卫营,企图谋反,万岁爷听信了二人的谗言,即刻就要下旨捉拿裕王治罪,王爷,您……您就好自为之吧!”

宋公公离去后,朱载重眉头紧皱道:“如此机密之事,朱载壡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了?真是匪夷所思!莫非天要绝我?”

李孝懿镇定道:“王爷,当务之急是你的安危,其他的回头再说!”

朱载垕神情凛然道:“事已败露,父皇定然会斩杀本王,此乃朱载壡、朱载圳之愿也!不過,本王怎肯轻易被他二人玩于股掌之中,我定然跟他等拼个鱼死网破!”说着,猛地拔出了墙上的宝剑。

李孝懿一把拉住他道:“王爷切勿冲动,目下的形势对我等万般不利,王爷怎可逞匹夫之勇?当今之计,王爷应火速离开京城,前往滹沱河畔与护卫营会合,待无生命之虞后,再图大业!”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你我夫妻趁圣旨未下之际,火速离京吧!”

李孝懿摇头道:“王爷,你我二人若一同离京,那王爷谋反之事岂不是坐实了?妾身还是留在京中拖延时日,应付太子为好!”

朱载垕紧紧握住李孝懿的手,说道:“如此危急时刻,本王怎能留下你一人独自逃生?你我夫妻生在一起,死亦不分离!”

李孝懿急道:“生死关头,王爷怎能如此婆婆妈妈!王爷若不听妾身之言,妾身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朱载垕眼含热泪道:“王妃……我……真是愧对你了……”

李孝懿含泪微笑道:“只要王爷平安,妾身死不足惜!王爷速走!”

朱载垕动情地点点头,说道:“王妃,本王给步军五营统领徐泰留下书信一封,他定会鼎力相助!”

李孝懿点点头,说道:“请王爷即刻修书,妾身亲自送交徐泰!”

朱载垕离开后,李孝懿即女扮男装离开裕王府,前往朱载重的另一挚友、顺天府步军五营统领徐泰府中,亲手将朱载垕所写的密信交给了徐泰。

徐泰看完密信,将信烧掉,神色严峻地对李孝懿道:“王妃千岁,裕王及时离京,无论如何皆是上策。不过,朱载壡、朱载圳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如此千载难逢之机,势必会多方劫杀裕王。我与裕王素来意气相投,一定按照他临行前书信所嘱,暗中联络各位弟兄,迎接千岁来日返京!”

李孝懿感动道:“徐将军义薄云天,令人感动,请受我一拜!”

徐泰急忙搀扶住李孝懿道:“裕王以仁德服人,人人拥戴,小人不过是做了一些顺应天理之事而已,王妃不可如此折煞小人!”

闻听李孝懿打算留在裕王府应对太子和景王,徐泰十分担忧地说:“此计固然不错,但朱载餐心狠手辣,小人担心他会迁怒于王妃啊!”

李孝懿神情淡定道:“能为王爺尽忠,死有何惧?徐将军不必担心,谅他朱载壡不敢将我怎样!”

徐泰叹道:“王妃巾帼不让须眉,真令小人感佩!”

此时,裕王府内,朱载餐和朱载圳正领着一队御林军在四处搜查,声言奉旨捉拿反叛朱载垕。王府内的三四十名侍从、侍女、卫士等,皆被赶到庭院之中。

到处不见朱载重,朱载壡十分气恼,大声斥问道:“裕王在何处?”

众人皆无语。

朱载壡再次大声问道:“反贼裕王何在?”

一名卫士回答:“回太子殿下,小人等在房中安歇,并不知道裕王千岁在不在府中啊!”

朱载壡又问:“裕王妃何在?”

话音刚落,已换回女装的李孝懿,手拿一把草药从府门处走进来,冲朱载壡施礼道:“弟媳见过太子殿下。”

朱载壡望着李孝懿,不解地问:“你不在府中呆着,去府外干什么?”

李孝懿没有回答朱载壡的问话,而是冲着朱载壡、朱载圳身后的众御林军质问道:“你等见了本王妃,为何不按礼制参拜?”

众御林军皆望向朱载壡。

朱载壡冷笑道:“父皇下旨,裕王图谋不轨,撤销封号,捉拿严惩,他已非裕王,你自然亦非王妃,拜你何用?”

李孝懿不卑不亢道:“既然是父皇有旨,削去裕王的封号,民妇遵旨即是。”

朱载圳冲李孝懿吼道:“李孝懿,你还没回答太子殿下的问话呢!”

李孝懿道:“我之所以出府,是到府外采草药去了。”

朱载餐厉声问道:“宫苑附近怎会有草药?”

李孝懿道:“这是我春天时与侍女在府外亲手所种的。”

朱载壡从李孝懿手里拿过草药,认真看了看,狐疑地问:“采此药何用?”

李孝懿道:“与茶共饮可调理气血。”

朱载壡道:“你贵为王妃,何用你亲自去采药?”

李孝懿道:“此药长至五六分熟时药效最佳,除了我,宫中没有人能够识别。”

李孝懿回答得可谓滴水不漏,朱载壡无懈可击,遂将草药抛到一旁,瞪着李孝懿大声问:“朱载垕现在何处?”

李孝懿不动声色道:“半个时辰前,他出京奔河南云台山去了,为给母后降香。”

朱载壡使劲打了李孝懿一个耳光,气恼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朱载垕每年去云台山降香,都会与你同行,且仪仗繁多,怎么今年他却只身前往?况且,现在距降香的时间还有半月有余!”

李孝懿平静道:“王爷昨夜偶得一梦,在梦中,佛祖对他说,今年若去云台山降香,今日出京乃上上大吉,且不宜铺张。我本应跟随他左右,怎奈身体欠安,难以成行,因此王爷便独自出京去了。他也知道距历年降香的时间还有半月,便决定游山玩水,停停走走地去云台山。”

朱载壡瞪着李孝懿,大声道:“李孝懿,你委实伶牙俐齿,滴水不漏,怎奈本宫对你所说半句不信。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朱载重究竟去往何处了?”

李孝懿神色凛然道:“他就是去了云台山!”

李孝懿话音刚落,一名御林军跑过来,附在朱载餐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朱载垕委实于半个时辰前单人独骑出南门而去!”

朱载壡阴险地对李孝懿道:“你别以为我当真不晓得朱载垕去了哪里,他决不是去往云台山!尽管我知晓他的去处,却还是想从你嘴里听到,如此,等抓到他的那一日,必定有人告诉他,出卖他的人就是你!哈哈哈……”

李孝懿波澜不惊,说道:“我欲进宫面见父皇,有事向父皇启奏。”说完转身欲走。

朱载壡一挥马鞭拦住她,喝道:“你既已无封号,有何资格面君?”

李孝懿微笑道:“太子殿下,我虽无封号,但我是父皇的儿媳这一点却无法更改,儿媳面见父皇有何不可?大明律上可有此说?”

朱载壡语塞道:“不论你如何巧言令色,我也决不让你见到父皇!”

李孝懿嘲讽道:“难道太子殿下心中有鬼,怕我告诉父皇吗?”

朱载壡恼羞成怒道:“来人,将李孝懿软禁起来,无本宫的命令,不许她走出裕王府半步!”

李孝懿傲然而立,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朱载壡、朱载圳走后,被困在寝室里的李孝懿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自言自语道:“王爷,你安心远走他乡吧,我虽一介女流,却无所畏惧……王爷,你走了,我就放心了……”

她擦了擦不知不觉间涌出的泪水,身子突然剧烈一颤,心想,王爷护卫营转道之事何其隐秘,怎么这么快就被朱载壡得到了消息?难道他有千里眼?不,一定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窥探着护卫营的一举一动!朱载壡不会有如此才智,万彻也只是个马屁将军……那又是何人能如此神机妙算呢?魏腾!只有魏腾了!

她心神不宁地站起身,一边用银针挑拨着灯芯,一边继续自言自语道:“苍天既生王爷,又何必生魏腾?魏腾若能被王爷所用,何愁大业不成?”

第五回 身囚犬笼何足道 拼死换得天地明

次日天刚亮,朱载壡和朱载圳又来到了裕王府。

见李孝懿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朱载壡快步上前,从她手里抢过那张纸,边看边念。

“三十三天天重天,白云里面有神仙。”这是朱载壡的声音。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这是凑过来看的朱载圳的声音。

二人念过后,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

朱载壡把那张纸使劲地甩回桌上,冲李孝懿嘲讽地说道:“你想做神仙?本宫看你是想做皇后娘娘!”

李孝懿微笑道:“太子殿下玩笑了,弟媳连王妃都做不成,哪里还能做什么皇后娘娘?”

朱载壡冷笑道:“李孝懿,你休要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朱载垕犯下不赦之罪,已是死刑重犯,你身为他的发妻,理应一同被拘治罪。我念在手足的情分上礼待于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李孝懿坦然道:“多谢太子殿下恩典,弟媳铭记肺腑!”

朱载壡厉声问:“我再问你,朱載垕到底去了哪里?”

朱载圳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你快快说出实话!”

李孝懿语气平淡道:“我已然说过,他去了云台山……”

朱载壡怒视着李孝懿,恶狠狠道:“李孝懿,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想,朱载重敢犯上作乱,十有八九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你真是死有余辜!”说着,他猛地拔出宝剑,做出要下手的样子。

朱载圳急忙按住朱载壡的手,低声道:“太子殿下切莫冲动,父皇曾经有旨,尽量善待她……”

朱载壡将宝剑重新归鞘,狞笑道:“李孝懿,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不过,你若是拒不说出朱载垕的真正去处,那么,从今日起,你每天只许喝一杯水、吃半个馍,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硬到何时!来人!”

几个卫士应声跑进来。

朱载壡大声道:“从今日起,这个女人每天只能喝一杯水、吃半个馍,违令者斩!”

众卫士齐声应道:“遵命,太子殿下!”

朱载壡还欲说什么,一名军士急匆匆跑进来禀告道:“太子殿下、景王千岁,万岁宣二位王驾即刻进宫!”

朱载壡怒视了李孝懿一眼,和朱载圳急匆匆而去。

李孝懿望着二人的背影,微微冷笑了一下。

就在朱载壡、朱载圳威逼李孝懿的同时,步军五营统领徐泰正在府中与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四将密谈。

只听徐泰神色郑重地说道:“裕王被迫离京,原本就对他极为不利的局势,现在愈加危机四伏了!裕王临行前托王妃给我送来密信,说他必定会领着兵马杀回京城。裕王嘱咐我等在他返京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仅须在城中等待他的号令即可!尔等俱是裕王最亲近之人,务必听从裕王之命,不得擅自行动,以免将裕王的大业毁于一旦!”

秦猛道:“徐将军放心,我等弟兄一定听命于裕王,也唯徐将军马首是瞻!”

程金道:“秦贤弟所言极是!徐将军就做好迎接裕王返京的准备吧!”

徐泰望着四将,信任地点了点头。

转眼之间,朱载重已离京数日。

这日三更时分,李孝懿正在灯下独坐,后窗忽然被轻轻打开,正惊诧时,只见侯郑钧纵身跳了进来。

李孝懿不解地问:“侯将军,你夤夜来此,所为何事?”

侯郑钧低声道:“王妃,裕王千岁素来待末将不薄,如今他被迫离京,王妃在此受难,末将于心不忍,想接王妃离开此地,不知可否?”

李孝懿神情严肃道:“侯将军,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须臾不得离开裕王府!”

侯郑钧恳求道:“王妃,您若不走,迟早会遭到朱载餐、朱载圳的毒害,到时悔之晚矣!”

李孝懿语气坚定道:“我为王爷死不足惜!而且,我留在裕王府,就是为了分散太子和景王的注意力,为王爷脱险争取更多的时间!”

侯郑钧继续劝道:“王妃,您这是与虎谋皮啊!我想,即便是裕王在此,也不会赞同您的做法。您现在命悬一线,还是速速随末将离开此地吧,末将一定拼死护送王妃出城!”

李孝懿神色冷峻道:“侯将军,我意已决,断无离开之理!”

侯郑钧还要说话,李孝懿突然威严地说道:“侯郑钧听令!”

侯郑钧一愣,正色道:“末将在!”

只听李孝懿一字千钧道:“本王妃命你即刻离开裕王府,一切事宜务必听从五营统领徐泰将军的调遣,不得有误!”

侯郑钧无奈地说道:“是,王妃,末将遵命!”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恋恋不舍地跳窗而去。

李孝懿关好窗户,重新坐到凳子上,对着镜子梳妆起来。

这时,一名卫士托着一个放有一杯水、半个馍的托盘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同情地望了李孝懿一眼,走了出去。

李孝懿梳妆完毕,拿起馍大口吃了起来,然后把杯中的水喝下。

托盘里空空如也,李孝懿忍受着饥饿坐在凳子上,微笑自语道:“面上无嗔真供养,口里无嗔出妙香。心上无瞋无价宝,无挂无碍是真常。王爷平安,我方可无挂无碍!”

李孝懿口干舌燥,拿起杯子把残存的几滴水倒进嘴里,放下杯子,忍受着折磨。

过了半个时辰,她愈来愈口干,不时地用舌头舔舐着嘴唇。可空杯子里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她只得把杯子放回桌上,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

侍女梅儿轻轻推门进来,将手里拿着的水袋和点心递给李孝懿,急促而低声道:“王妃,快喝水吃点心吧!”

口干舌燥的李孝懿睁开眼睛,感动道:“好妹妹……谢谢你……”

正要拿过水袋喝水时,房门突然被踢开,朱载圳面目狰狞地闯了进来。

他大步走到李孝懿身边,劈手夺过水袋,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在地上,又把那几块点心扔到地上,用脚使劲踩碎,然后使劲掐住梅儿的脖子,冲李孝懿阴阳怪气地说道:“吃饭喝水?哼,都在地上呢!”

李孝懿傲然地把头扭到一旁,不看朱载圳。

朱载圳手上使劲,梅儿被掐得剧烈咳嗽起来。

李孝懿猛然回头,怒视着朱载圳道:“景王,放开她!”

朱载圳皮笑肉不笑道:“只要你答应臣服于太子殿下,本王就放了她,否则,她即刻就会死在你面前!”

梅儿望着李孝懿,费力地说道:“王妃……不……不要……”

梅儿说着,望着朱载圳身后,神情惊诧地说道:“万……万岁……”

朱载圳一怔,急忙回头,梅儿趁机使劲在朱载圳手腕上掐了一下,朱载圳吃痛,猛然松开了手。

梅儿一头撞在朱载圳身上,激愤地大声道:“景王,你这个衣冠禽兽,居然如此残害我家王妃,我、我和你拼了!”说着扑向朱载圳。

朱载圳恼羞成怒,拔出佩剑,一剑洞穿了梅儿的胸膛。

李孝懿急忙跪伏在地,抱住梅儿,泪水涟涟,痛楚地呼唤道:“妹妹……我的好妹妹……”

朱载圳冷漠地拔出宝剑,大声喊道:“来人!”

两名卫士应声而入。

朱载圳指着梅儿的尸体道:“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拖出去!”

两名卫士把梅儿的尸体拖了出去。

朱载圳把宝剑归鞘,冲李孝懿厉声问道:“朱载垕去了何处?一日不说,你就得一日遭此折磨!”

李孝懿坐到凳子上,神态冷峻,充耳不闻。

朱载圳气恨无奈地走了出去。

李孝懿眼里再次涌出了晶莹的泪水。

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她昼思夜想的裕王已经平安抵达滹沱河畔,与韩广、王通、王盖三将聚在了一起。三将异口同声,发誓情愿追随裕王鞍前马后,三千兵马也任凭他调遣。

朱载垕遂令三将率领三千军马,分批离开滹沱河,秘密开往京师,准备里应外合起事。随后,他乔装打扮,只身潜回北京城,来到徐泰府中,与徐泰、秦猛等人谋划好,一旦等到韩广和王氏兄弟的三千军马到来,就出其不意地发动兵变,杀死朱载壡、朱载圳,救出王妃李孝懿!

这日,朱载餐、朱载圳又来到裕王府。

朱载壡问几名御林军:“李孝懿目前状况如何?”

一名御林军回答:“启禀太子殿下,她毫无屈服之意!”

朱载壡冷笑道:“哼,毫无屈服之意?那本宫今日就给她一些颜色看看!把她押出来!”

几名御林军答应着,将李孝懿推搡到朱载壡、朱载圳面前。

朱载壡望着明显消瘦的李孝懿,阴冷地说道:“可称形销骨立,每日一杯水、半个馍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孝懿微笑道:“劳太子殿下费神了,我一切安好得很。”

朱载壡气恼道:“鸭子死了嘴硬!来人,把那东西给我抬上来。”

两名卫士闻听,马上将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四方木笼抬到李孝懿面前。

朱载壡一只脚踩在木笼上,望着李孝懿,狞笑道:“嘿嘿……李孝懿,此乃本王养犬用的笼子,今日你若说出朱载重的真实下落,你还可回到客厅,不然,我即刻将你装入犬笼之中,每日仅喂你一杯水喝!”

李孝懿瞟了一眼木笼,望着朱载餐,鄙夷道:“作孽太多,佛祖不容!”

朱载壡仰天大笑,狂傲道:“本宮乃日后的真龙天子,狗屁佛祖又能奈我何?速速将她装入犬笼之中!”

两名御林军粗暴地把李孝懿推进犬笼,用铁链锁好了笼门。

朱载圳在旁叫嚣道:“怨不得太子殿下不讲情义,不杀你已是万幸,你不思报恩,反而变本加厉,实在是咎由自取!”

李孝懿半躺在犬笼之中,怒视着朱载餐、朱载圳,没有说话,先是微笑,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朱载壡冲御林军道:“把她抬到凉亭上去,让所有人看看昔日高高在上的裕王妃,今日是如何变成狗的!哈哈哈……”

两名御林军抬起木笼,走到裕王府庭院的凉亭上,把犬笼放下,然后走了下来。

李孝懿伏在笼中,望着蓝天白云,神情依旧淡然。

裕王府里的侍从、婢女、卫士等,望着犬笼里的李孝懿,均惊惧、无奈、同情地低下了头。

朱载壡、朱载圳离开裕王府后,两名御林军便站立在凉亭上看守着犬笼。

一名侍女端着一杯水走上凉亭,走到犬笼前跪倒,把水杯递到李孝懿嘴边,轻声道:“王妃千岁,请饮水……”

李孝懿慢慢喝着水,侍女望着李孝懿,双手颤抖,眼里涌出泪水。

李孝懿把一杯水喝完,冲侍女感谢地莞尔微笑。

一名御林军冲侍女严厉地说道:“今日不许再来送水了!”

侍女惊怕道:“是!”说完,边回头望着李孝懿,边走下凉亭。

夜里,凉亭上挂起了一盏灯笼。

面色憔悴的李孝懿在犬笼中轻声唱歌:“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李孝懿歌声低沉、干涩,却依然婉转动人,站在一旁的一名御林军悄悄地擦了擦眼睛。

李孝懿用手接露水,然后用舌头轻舔手指。凉亭附近,裕王府的几名侍从、侍女用同情、怜爱的目光望着李孝懿,均泪流满面。

当夜二更时分,五营统领徐泰府密室里,朱载垕独坐在灯下自言自语道:“父皇,非是儿臣大逆不道,实乃你与朱载壡、朱载圳苦苦相逼所致!身为人父且贵为天子,理应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战时你视我如同股肱,太平时却待我如卸磨之驴,百般损辱,我若不奋起反抗,何以配得上堂堂男儿四字!”

朱载垕说着,神情严峻,眼里闪动起冷光。

徐泰走进来道:“裕王千岁,秦猛等四位将军到了!”

朱载垕点头道:“好!”

朱载垕、徐泰走出密室,来到客厅里,满身戎装的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见朱载垕进来,急忙同时起身欲施礼。

朱载垕道:“秦将军,你等不必客套。今夜起事,还赖众位弟兄出力呢!”

程金道:“裕王千岁,城内我们几人都已准备就绪,只看韩广、王通、王盖何时能到城外了!”

朱载垕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坚定地说道:“只要城外三支火箭升空,我等即刻起事,本王宁留千载骂名,也不做屈死之鬼!秦将军、于将军,王妃安危系于你二人身上,你等定要小心谨慎!”

秦猛道:“裕王千岁,末将与于将军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救出王妃!”

朱载垕又冲徐泰道:“引诱朱载壡与朱载圳之事,可曾分派妥当?”

徐泰说道:“末将已依计行事!”

朱载垕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东宫门前,朱载壡骑在马上,带领几名卫士刚刚出来,正遇着魏腾骑马飞奔而至。

朱载壡揉揉眼睛,见是魏腾,气恼道:“魏腾,你不好好呆在家里,来我东宫干什么?”

魏腾满头大汗,望着朱载壡问道:“太子殿下,深夜意欲何往?”

朱载壡道:“本宫刚接到父皇口谕,要本宫进宫,有要事相商!你快快闪开!”

魏腾闻言惊道:“万岁爷急宣太子殿下进宫?此事决无可能!”

朱载壡不耐烦道:“父皇有急事唤本宫,有何不可?休得多言,耽误父皇大事你吃罪不起!”

朱载壡打马欲走,魏腾一把紧紧拉住朱载壡的马缰,急道:“太子殿下留步!此乃有人假传圣旨!小人因有政务想启奏万岁,但万岁正在御花园里挑灯泛舟游乐,根本不理任何军情政务,故此小人方才离开皇宫,路过东宫巧遇太子殿下!”

朱载壡气恼道:“一派胡言!何人胆敢假传父皇圣旨?你不必啰唆,耽误了本宫面圣,当拿你是问!”

魏腾大声道:“太子殿下,方才北城门外突然升起三支火箭,万分蹊跷,小人疑心有人意欲图谋不轨,太子殿下不可不防!”

朱载壡用马鞭指着魏腾,气愤道:“休得危言耸听!本宫尽管不知你葫芦里所卖何药,却知你在耍弄计谋!本宫已忍受你许久,今夜即奏明父皇,除去你太子洗马的封号,本宫无需你辅佐了!你给我快快滚到一旁!”

魏腾急切而气愤地说道:“朱载壡!你刚愎自用、冥顽不化,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倘若有来日,魏腾也决不再辅佐你这大明的阿斗!”

朱载壡狂怒道:“好你个魏腾,真是大胆!你出言不逊,竟然将本宫比作阿斗,以下犯上,真是死有余辜!待本宫面见完父皇后,再来问你的罪!”

朱载壡吼叫完毕,欲扬鞭打马,魏腾再次紧紧抓住朱载壡的马缰绳,大声道:“太子殿下千万不要上当!不可……”

朱载壡抡起马鞭,狠狠抽在魏腾的手背上。魏腾负痛,松开了手。朱载餐带着几名卫士扬长而去。

魏腾骑在马上,神情颓丧,默然无语,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打马而去。

此刻,秦猛、于彪带领百余名军士冲进裕王府,正遇见几名御林军。双方短兵相接,御林军很快被杀得只剩一人。

秦猛将刀压在那名御林军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裕王妃现在何处?”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在……在……凉亭之上……”

秦猛抽回刀,喝道:“放你一条生路,快滚!”

那人屁滚尿流而逃。

秦猛、于彪带人冲上凉亭,将两名看守犬籠的御林军杀死,救出了李孝懿。

李孝懿急切地问:“二位将军,裕王现在何处……”

秦猛朗声道:“王妃请放心,裕王安然无恙,现正在城内指挥将士擒杀朱载壡、朱载圳二贼!”

李孝懿兴奋道:“王爷返京了!果然返京了……王爷……”说到这里,她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

秦、于二人赶紧吩咐人把李孝懿扶回房中安歇,并叫来郎中给她调治。

再说朱载壡离开魏腾之后,带着众卫士走到东华门,正巧遇到朱载圳带着十几名卫士也骑马过来。

二人会合到一处,未及说话,忽听一阵豪放的大笑声传来。二人大惊,抬头看去,只见朱载垕全身戎装,骑着马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身边是徐泰、程金和侯郑钧。

朱载壡立时明白了一切,极度懊悔道:“朱载垕,果然是你使的诡计!唉,悔不该不听魏腾之言!”说罢拔出佩剑,意欲上前和朱载重厮杀。

朱载垕冷哼一声,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穿了朱载壡的咽喉。朱载壡翻身落马,当即气绝身亡。

朱载圳拨马想逃,程金大声喊道:“朱载圳,留下你的狗头再走!”说着催马赶上朱载圳,一枪刺中朱载圳的后心,眼见得不活。

朱载垕见二贼已死,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一名军士纵马来到朱载重面前禀告道:“裕王千岁,裕王妃已被秦将军、于将军安然救出!”

朱载垕大声道:“好!这下本王就彻底安心了!”

此时,魏腾纵马赶到,神情木然地望着朱载壡、朱载圳的尸体,难过地直摇头。

朱载垕在马上望着魏腾,魏腾猛然回过头,双眼逼视着朱载垕。朱载重却神态平静地迎住了魏腾凌厉的目光。

第六回 为伸正义斩恶将 为得贤臣矮金身

裕王府寝室内,李孝懿慢慢苏醒过来。围在她身边的几名侍女见了,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李孝懿恬淡地一笑,轻声问:“裕王……情况如何?”

一侍女开心地笑道:“回禀王妃,据说裕王已在东华门发动兵变,杀死了太子与景王,现正在街上肃清残敌呢!”

李孝懿睁大眼睛,兴奋道:“王爷大事成矣!我理应为王爷抚琴而贺!”

说完,她慢慢坐起身,语气坚定道:“取琴来,随我去凉亭之上!”

当即,一名侍女抱着瑶琴,另两名侍女搀扶着李孝懿走出寝室,来到庭院凉亭之上。李孝懿动作娴熟、神态安然而专注地抚琴,三名宫女站立在两边,均用尊崇的目光望着她。

朱载垕循着琴声来到凉亭前,眼含热泪、神情激动地望着李孝懿,认真地聆听着琴音。

一曲弹奏完毕,李孝懿抬起头来,望见了神清气爽的朱载垕,脸上顿时现出了兴奋而娇羞的红晕。

朱载垕按捺不住激动,纵身跃到李孝懿身边,猛地将她抱住,二人深情地凝视着。

三名宫女知趣地退了下去。

朱载垕轻轻捧住李孝懿消瘦的脸,声音颤抖道:“王妃……你的遭遇,本王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为本王受苦了,本王无以为报……”

李孝懿淡然微笑道:“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客套?王爷言重了,妾身为王爷性命皆可抛弃,遑论受些折磨?”

朱载垕含泪点头道:“王妃,自助者天助,你我夫妻分离之苦未曾白受,朱载壡、朱载圳二贼均已被杀,北京城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问道:“王爷,魏腾现在何处?”

朱载垕愤然道:“本王已将他下狱!此人委实可恨,屡屡坏我大事,可杀不可留!方才,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拜哭祭朱载餐!”

李孝懿道:“王爷,跪拜哭祭旧主,莫说满朝文武,即便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如此率真?”

朱载垕一怔,握着李孝懿的手,说道:“爱妃身子如此虚弱,均系朱载餐、朱载圳二贼所害,不杀之岂能解心头之恨!”

李孝懿点点头,望着朱载重道:“朱载壡、朱载圳死有余辜,但魏腾……”

朱载垕打断了李孝懿的话,不假思索道:“本王早有誓言,亦必杀之!本王已下令查抄魏府了!”

李孝懿忙道:“妾身在未曾禀告王爷之前,已自作主张,下令不得查抄魏府,王爷若是想治罪,妾身情愿领受!”

朱载垕又是一怔,随后微笑道:“堂堂的裕王妃,莫说是一道命令,即便下了十道命令,亦属应当!不过,魏腾这人,本王委实不想留他!”

李孝懿还欲说话,朱载垕道:“王妃暂且好好将养身子,本王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置,等闲暇之时,再来与王妃欢聚!”说完,他转身走下凉亭,急匆匆而去。

朱载垕效仿唐太宗李世民之举,发动“东华门兵变”,杀死了太子朱载壡和景王朱载圳,一时间大权在握。

三日后,朱载垕又迫使嘉靖皇帝封其为太子,封李孝懿为太子妃。朱载壡、朱载圳的旧部,除东华门兵变当日战死者外,其余或被杀,或被流放,仅魏腾一人被关押在牢房中等候处置。

这日,朱载垕正在东宫内亲自为李孝懿煎药。他刚刚端下药锅,将药汁倒进药碗里,李孝懿走过来,端起药碗,猛地抛到一旁的石阶之上。药碗被打碎,药汁洒了一地。

李孝懿气愤地望着朱载垕。

朱载垕目视李孝懿,不解地问:“爱妃,你因何如此愤怒?”

李孝懿怨责道:“你身为一国太子,不思处理朝政,却在此煎汤熬药,委实可笑!”

朱载垕释然笑道:“原来爱妃是为此生气啊!爱妃,你病体未愈,别人尽管也是十分尽心,本宫却难以放心,只有亲手煎药心里才踏实!”

李孝懿脸色阴沉道:“据闻边关将士急需军需供给,太子理应刻不容缓予以调拨,断然不可做妇人之事大过军情之理!”

朱载垕辩解道:“爱妃,本宫哪里不明白这等道理!只是,一则国库充实,片刻即可调拨完毕;二则本宫只有尽心服侍你,才能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李孝懿圆睁凤目,愈发生气道:“太子殿下愈说愈荒唐了!难道国库充足便可擅自贻误军机吗?妾身何等恩情,值得太子殿下以国家大事相报?”

朱载垕一时语塞起来,讷讷道:“爱妃……我……”

李孝懿再次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刚以武力平定朱载壡、朱载圳,朝野上下尚存不服之人,理应夙夜在公,将所有心思、精力用在整饬朝纲、收拢人心上,而不是耽于儿女私情,如此怎堪重任?怎能为日后的宏图大业奠定基础?你在此处烧火煎药服侍妻室,与当初朱载餐、朱载圳声色犬马又有何异?实乃一丘之貉也!若知太子殿下如此不思进取,妾身还不如当初被朱载餐一剑杀死,也可免身囚犬笼之耻!”说着,她眼里已是泪光闪闪。

朱载垕心潮激荡,猛地拉住李孝懿的手,省悟道:“爱妃一番言语,振聋发聩,本宫自叹不如!爱妃如此深明大义、爱憎分明,真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啊!爱妃贤达至善,本宫有此福分,亦是佛祖所赐!爱妃请放心,本宫对天发誓,自今日起,本宫决不辜负爱妃的厚望,一定以天下大业为重,让青史载名!”

李孝懿含泪微笑,信赖地点了点头。

朱载垕深情地望了一眼李孝懿,转身大步走出了太子府邸。

不想数日后突发一事,发动“东华门兵变”的功臣之一韩广,看中了魏腾府中一名叫云紫的美貌侍女,欲娶她为妻。云紫不从,韩广便强行非礼,将云紫奸污。程金发现此事后,义愤填膺地向朱载垕告发。朱载垕大怒,将韩广拘来东宫审问。

东宫大厅内,韩广跪在朱载垕面前,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四将均在场,面对韩广的卑劣行径,他们不约而同地请求朱载垕严惩。

朱载垕怒视着韩广,厉声道:“韩广,你可知罪?”

韩广战战兢兢道:“回禀太子殿下,末将一时糊涂,情愿领罪!万望太子殿下开恩啊!”说着,连连冲朱载垕磕头。

朱载垕义正词严道:“韩广,你身为将军,公然强霸民女,为非作歹,败坏军纪纲常,理应枭首示众,明正典刑,但本宫念你系初犯,且真心服罪,死罪饶过,活罪难免。本宫现将你削职为民,遣回原籍,府宅资产充公,永不录用,你觉得如何?”

韩广诚惶诚恐道:“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均明白朱载垕念及韩广助他剪除朱载壡、朱载圳有功,不忍心严惩,尽管心中颇为不满,但听朱载垕语气坚定,恐怕难以收回成命,只得默然认同了朱载垕对韩广作出的處罚。

朱载垕冲韩广挥挥手,道:“韩广,你走吧!”

韩广磕完头,起身欲走,不料这时李孝懿走过来,威严地大声道:“韩广且慢走!”

韩广吃惊地停下步子,朱载垕、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皆面露惊疑之色。

朱载垕冲李孝懿问道:“爱妃何事?”

李孝懿望着朱载重,神色冷峻道:“太子殿下,韩广强霸魏府侍女云紫一事,罪行清楚,理应斩首,以儆效尤,若如此发落,恐怕有违法理!”

李孝懿的话有理有节,朱载垕一时无言以对。

李孝懿转头望向韩广,威严地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韩将军,你目无法纪,胆大妄为,委实可杀不可留。太子殿下念你有功,不忍心杀你,本宫却要替天行道,伸张正义!”说着,她猛然从身边一名侍卫的腰中拔出一把佩刀,挥刀砍下了韩广的人头。

在场之人皆大为震惊,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素来文弱娇媚的李孝懿也敢挥刀杀人。

李孝懿把刀递还给侍卫,冲朱载垕道:“太子殿下,韩广咎由自取,不杀他难以彰显天理公道!”

朱载垕望了望韩广的尸体,悻悻而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韩广当死,爱妃所为无可厚非。”

李孝懿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放纵一个有功的爱将,表面上看来合情人理,然则此风万万不可长!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满朝文武俱是我大明的功臣良将,若人人效仿韩广,那与腐败一朝又有何区分?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姑息养奸,丧失民心,败坏我大明根基!”

朱载垕赞赏道:“爱妃所言极是!其实本宫何尝不知这番道理,只是念及韩广功劳,才顾此失彼的!若非爱妃及时提醒,本宫险些铸成了大错!”

朱载垕说着,从侍卫手中拔出腰刀,割下韩广一绺头发托在手中,慷慨激昂道:“本宫今日效仿三国曹孟德之削发代首,以示警醒!来人,将韩广之发悬挂于府门之上,日后无论何人胆敢触犯国法军规,将与韩广同罪!”

又一日,李孝懿正在寝室里擦拭竹箫,只见朱载垕带着一团怒气走进来,愤恨地说道:“哼,朱载壡真是阴魂不散,父皇在昏睡之中尚且呼叫他,足见他对我芥蒂有多深重,怕是恨不得一刀斩了我才快活,即便如此,我还得笑脸面对父皇,真是忍无可忍!”

李孝懿放下竹箫,笑道:“在妾身看来,不仅父皇仇视太子殿下,朝中与太子殿下貌合神离者至少是十之有二,恕妾身直言,太子殿下距一呼百应尚远啊!”

朱载垕点头道:“诚哉斯言,本宫的根基目前还不是很牢靠。”

李孝懿道:“太子殿下若想建功立业,千万不可沙上造屋,否则宏愿难成,遗恨终生。”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信誓旦旦道:“本宫既然发下建功立业、振兴大明的誓愿,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功成名就,决不做遗恨终生之事!”

李孝懿道:“妾身岂能不知太子殿下的鸿鹄之志?只是担心太子殿下不能知人善任,于大业有损无益。”

朱载垕敏感地问道:“爱妃莫非在说魏腾?”

李孝懿点头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敏。魏腾文武兼备,乃当世奇才,太子殿下切不可失之交臂!”

朱载垕欲言又止,沉吟不语。

李孝懿继续道:“太子殿下连日若有所思,觉得杀魏腾难,不杀也难,甚是举棋不定。妾身侍奉太子殿下多年,素知殿下行事雷厉风行,少有犹豫,今日之事,足见殿下日渐有了城府。”

朱载垕苦笑一声,道:“本宫如此优柔寡断,让爱妃见笑了!”

李孝懿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谬矣。若逞一时之勇杀掉魏腾,且不说朝廷,恐怕整个顺天府也难有如此平稳的局势。太子殿下可曾有所思虑?”

朱载垕想了想,道:“若论及魏腾的人品及才能,本宫如同反掌观文,知其乃君子的聪慧,而非小人的狡狯。”

李孝懿道:“既然太子殿下能中肯地评价魏腾,足见太子殿下心胸宽广!何不以德报怨,以赢得天下人的赞颂?”

朱载垕眉峰一挑,问:“爱妃之意,是让本宫义释魏腾?”

李孝懿注视着朱载垕,语气坚定道:“这对于太子殿下的宏图大志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朱载垕沉思着慢慢踱起了步子。

李孝懿沉静地望着朱载垕,情真意切道:“佛经有语,放生之人,被放者感恩啊!秦猛、程金、徐泰、侯郑钧等与魏腾交情笃厚,如果杀了魏腾,势必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对太子殿下成就大业极为不利,此不必多言。若是义释魏腾,既能收复人心,又能彰显太子殿下豁达的心胸,岂不是一举两得!”

朱载垕思忖道:“释放魏腾,本宫也不是不能做到,只是,魏腾为人刚直耿介,他岂肯轻易归附于本宫?”

李孝懿欣喜道:“只要太子殿下不计旧恶,妾身即便磨破唇舌,也要让魏腾成为太子殿下的肱股良弼!”

朱载垕神态郑重道:“若如此,爱妃又立奇功一件了!”

李孝懿说道:“妾身不求有功,但求太子殿下早日成就伟业!”

朱載垕目光再次落在李孝懿脸上,动情地说道:“知我者爱妃,助我者亦是爱妃也!”

这日,魏腾被几名军士从狭窄的牢房中押出来,带到一间干净整洁、起居用品一应俱全的房间里。他自被捕那一刻起,即知朱载重对自己恨之入骨,一定会杀之而后快,心中早就存有随时赴死之念。此时来到上房之中,他只道是死期来临了,但心中并无惧怕。

一名军士提着食盒走进来,把丰盛的饭菜在桌上摆放好,语气恭敬地说道:“魏大人请用餐。”

魏腾环视着房间和饭菜,淡然一笑道:“我乃将死之人,陋室粗茶即可,大可不必劳民伤财。”

军士道:“我等奉命行事而已,请魏大人就餐安息。”

魏腾点点头道:“我岂能为难尔等,烦劳转告朱载垕,就说我魏腾既不贪生,也不怕死,他欲杀我,我引颈待戮就是了,不必玩猫戏老鼠的伎俩!”

军士道:“魏大人,优待您一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魏腾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军士道:“此乃太子妃之命,前太子与景王府均被查抄,唯独您府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未曾受到惊扰,也是太子妃亲自下令所致。”

魏腾大为震惊,脱口道:“啊?李孝懿?”

军士道:“正是太子妃。哦,太子妃还秉公执法,亲手杀死了欺辱您府中侍女的有功将军韩广,人人皆赞叹呢!”

魏腾更加惊诧,睁大眼睛急道:“我府中侍女是如何被欺辱的?烦劳你速速对我讲来!”

于是,军士便将韩广如何看中云紫、如何欺凌云紫,以及李孝懿如何刀斩韩广的经过,详尽地向魏腾道出。

魏腾听罢,沉默良久,感叹道:“太子妃委实是世间的奇女子,朱载垕有她相伴,何愁伟业不成!”

魏腾话音刚落,只见一人手提钢刀,闯了进来。

那人得意而冷笑道:“魏腾,你万万想不到今日能做我刀下之鬼吧!哈哈哈……”

此人乃武将李贵。

魏腾神情自若地望着李贵,嘲讽道:“魏腾能料到自己必有一死,只是不曾料到朱载垕竟会派你这个宵小来杀我!”

李貴道:“魏腾,人道你料事如神,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我并非太子殿下差派来的,如今你是太子殿下的阶下囚,我今日杀了你,也好在太子殿下面前立下一份功劳!”

魏腾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杀我是借机公报私仇?果真是个鼠辈。当初平定刘洪造之时,你父李阳押运粮草,因醉酒耽误了军粮运输,我下令将他斩首,完全合情合理合法。你怀恨在心,几次在万岁面前诬告我贪污军饷,多年来却一直未达宿愿,今日你乘人之危,公报私仇,真是可耻至极!”

李贵面露狰狞道:“哼哼,魏腾,杀父之仇岂能不报!杀你既报了我的家仇,又能取悦于太子殿下,此乃天意!”说着,他举起钢刀扑向魏腾。

那名军士急忙阻拦道:“李将军不可造次!”

李贵气恼道:“本将军杀的是旧太子余党,有何不可,退下!”

军士辩解道:“魏大人虽遭囚禁,但太子殿下并未下令斩杀,李将军千万不可鲁莽!”

李贵狠狠地打了那名军士一记耳光,大声喝道:“本将军是替太子殿下杀贼,当属快事,太子殿下定然会重重奖赏我的!”说着推开军士,再次挥刀扑向魏腾。

军士使劲抱住李贵的胳膊,央求道:“李将军万万不可……”

李贵飞起一脚,将军士踢到墙角,恶狠狠道:“再敢阻拦本将军,我就连你一起杀掉!”

这当口,只听外面一声大喊:“太子妃驾到!”

魏腾、李贵皆是一怔。

李贵不敢造次,乖乖地收回了刀。

第七回 德服贤达振朝纲 计超文武定河北

李孝懿走进来,冲着李贵威严地说道:“大胆李贵,竟敢肆意行凶,你可知罪?”

李贵急忙跪倒,惶恐道:“末将参见太子妃……末将知罪……”

李孝懿道:“还不赶快退下!”

李贵应声退了出去。

李孝懿对那名被李贵踢倒的军士道:“你保护魏大人有功,稍后本宫有赏!”

和李孝懿一起进来的那名军士对魏腾低声道:“魏大人,我二人奉太子妃密令,明为看押您,其实是为了暗中保护您!”

魏腾再次一怔,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轻轻挥了挥手,两名军士一起退了出去。

李孝懿望着魏腾,微笑道:“魏大人受惊了,方才事出突然,万望海涵。”

魏腾不卑不亢道:“将死之人,无所谓惊与不惊。”

李孝懿真诚地说道:“魏大人言重了,你乃当世奇才、国之忠良,本宫与太子殿下甚为敬仰,太平时日,何谈生死二字?”

魏腾愤然道:“朱载垕奸狡诡诈,杀兄害弟,魏腾与其水火难容,委实不敢被其敬仰,太子妃未免巧言令色了!”

李孝懿继续微笑道:“魏大人向来心直口快,不肯服膺于权贵,此更令本宫敬叹!本宫今日受太子殿下重托,特意前来探望魏大人。”

魏腾仰天大笑道:“太子妃奉太子之命探望于我?哈哈哈……哈哈哈……”

李孝懿问道:“魏大人因何不信?”

魏腾笑罢,神色凛然道:“太子殿下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东华门之变至今,他还能容魏腾苟活着,实属天大的恩德。魏腾既然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引颈就戮乃必然归宿,你们大可不必戏弄我!”

李孝懿语气轻柔,但态度坚定道:“古人有言,害于国者恶之,利于国者爱之,魏大人忠君报国,世人皆知,太子殿下怎忍心加害于你?魏大人思虑过多了!”

魏腾道:“忠君报国乃魏腾立身处世之根本,也是君子本色,无关乎爱、恶二字!”

李孝懿道:“魏大人淡泊名利,实乃君子风范,满朝文武凡具良知者,以及我夫妻尽皆佩叹,我大明有魏大人与太子殿下此等贤达,何愁不能振兴!”

魏腾严肃地说道:“朱载重善无一羽、恶业千般,如何称得上贤达之士?至于我魏腾,距贤达二字尚有百步之遥!”

李孝懿望着魏腾,掷地有声道:“太子殿下斩杀朱载餐、朱载圳二贼,即为大善!”

魏腾盯视着李孝懿,气愤地说道:“朱载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兄害弟,谋夺太子之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等忤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可叹魏腾不能亲斩其头,委实千古遗憾!”

李孝懿摇摇头,道:“魏大人说太子殿下诛杀朱载餐、朱载圳二贼乃大逆不道之举,敢问魏大人,此二贼非无智无勇、后台非不硬、手下兵将非不多不忠、势力非不强,因何片刻间就灰飞烟灭了?皆因国法无行、人心已去所致!”

魏腾没有料到李孝懿能说出此番言语,句句皆在情理之中,一时默然。

李孝懿知道自己的肺腑之言已经打动了魏腾的心,便继续动情地说道:“朱载餐、朱载圳二贼扰乱朝纲、危害朝政,尤其朱载餐刚愎自用、目空一切,不仅依仗太子权势欺压良善,且嫉妒裕王,屡屡于父皇面前动本谋害,致使裕王与父皇失和,父皇对裕王暗生猜忌,使其数次险些丧命。朱载餐不顾手足之情,公然捏造罪名加害裕王、囚禁本宫,幸得裕王英勇,冒死逃出京城搬兵,万般无奈之下发动东华门之变,替国替民除掉二贼,何谈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兄害弟?朱载壡身死,裕王晋升太子,合情合理,何谈谋夺太子之位?身为太子,父皇百年之后继承大统乃天经地义,又何谈狼子野心?难道历朝历代所有继承皇位的太子皆为大逆不道之徒吗?”

魏腾再次默然了片刻,仰天长叹道:“唉,前太子不良、景王不义,他弟兄所作所为委实辩无可辩。悲哉!”

李孝懿趁热打铁道:“本宫向来知道魏大人疾恶如仇,目中难容尘沙,此本受人尊崇之道,怎奈是非不明,一味执迷,则非智者所为。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侮辱垢秽要容纳;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德要包容。此话乃三载前魏大人题赠裕王的至理名言,裕王一直奉为圭臬。”

魏腾感叹道:“时过数载,想不到朱载垕竟然仍能记得此言,但他以下犯上依旧是可忍孰不可忍,魏腾与他注定水火难容!他心存不轨,妄图篡位,一时得势也注定难以长久!”

李孝懿道:“裕王晋升太子,本意与魏大人一般无二,也是为大明锦绣江山着想。试想,大明江山若执掌在朱载餐之手,勢必国力衰退,此乃不争之实。太子殿下雄才大略,岂能不知杀兄害弟有违人伦?但他宁肯背负此千载骂名,还是义无反顾地发动了兵变,若仅仅只是为了自保,凭太子殿下的威勇,哪里不能安身?若如此,太子殿下与庸人又有何异?毅然剿灭朱载壡、朱载圳二贼,正是顺应天道、合乎民心的壮举。现在,顺天府内外酒馆茶肆、街头巷尾谁人不交口称颂?谁人不拍手称快?魏大人,太子殿下不仅不是小人之举,而是伟丈夫所为啊!”

魏腾正欲说话,忽然气血上涌,晕倒在地。

李孝懿急忙吩咐侍卫将魏腾抬到床上,并且唤来太医医治。

一个时辰后,魏腾慢慢睁开了眼睛,见李孝懿已然不在房中,只有一名军士守在一旁。

那军士高兴地说道:“魏大人醒来了!”

魏腾坐起身,问道:“我沉睡了几个时辰?”

军士答道:“魏大人昏睡了整整一个时辰。太子妃有令,任何人不可随意打扰魏大人!”

魏腾点点头,坐起身。

军士道:“魏大人若无吩咐,小人便在房外侍候,大人可随时传唤!”说完转身而出。

魏腾神色冷峻地在房中慢慢踱起了步子,耳边遽然响起李孝懿那清脆柔美的声音:“……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侮辱垢秽要容纳;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德要包容……二贼人非无智无勇、后台非不硬、手下兵将非不多不忠、势力非不强,因何片刻间灰飞烟灭?皆因国法无行、人心已去所致!”

魏腾反复回味着李孝懿的话,心潮起伏难平。

那名军士忽然又走进来道:“禀告魏大人,小人方才忘记转告太子妃留给您的话了,大人现已是自由之身,暂居此处还是回家,由魏大人自己定夺!”

魏腾震惊道:“此话当真?”

军士郑重地说道:“小人怎敢妄言,太子妃确实是这样命令小人的!”

—时之间,魏腾如泥塑木雕,呆呆站立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定睛看去,只见李孝懿再次站在了他的眼前。

李孝懿把一张纸递给魏腾,微笑道:“此乃太子殿下的手令,魏大人可即刻回府。”

魏腾接过手令认真看了看,果然是朱载重亲笔所写的无罪释放手令,便将手令还给李孝懿,淡然笑了笑。

李孝懿望着魏腾,由衷赞道:“魏大人受囚不惊,遇释不喜,当真看淡了生死,普天之下能有几人能有如此超然的胸怀!”

魏腾回望着李孝懿,语气平淡道:“水流千尺归大海,人行万里归土埋。生死之事各有定数,不如且归天意,何况整座北京城都在朱载垕的股掌之中,他若杀我,魏府亦可成为我的坟墓,回与不回又有何妨?”

李孝懿道:“世人皆知魏大人胸怀大志,一心想辅佐朱载餐振兴大明江山,可惜朱载餐与阿斗同辈,枉费了魏大人的一番苦心,英雄无用武之地,岂非莫大的遗憾?”

魏腾伤感道:“时也!运也!命也!魏腾已败,何谈其他?”

李孝懿摇头道:“魏大人此言差矣!太子殿下刚刚晋升,正是用人之际,尽管京师秩序井然,朝政却颇多待理之处,况且边境不稳,大明距振兴尚任重道远。魏大人若能效法唐之魏征,捐弃前嫌,以江山社稷为重,辅佐太子殿下振兴大明,青史留名,非谓失败,实乃千古佳话啊!”

魏腾沉吟片刻,说道:“太子妃,魏腾实难从命啊!”

李孝懿眼里涌起泪花,嗓音颤抖道:“大明江山须臾不可离魏腾,本宫在此恳求魏大人三思!”说完,端端正正地冲魏腾跪倒。

魏腾震惊而激动道:“魏腾何德何能,敢劳太子妃如此大礼,太子妃折煞魏腾了!”

李孝懿望着魏腾,神情激动道:“魏大人若不答应本宫所求,本宫就不起身!”

魏腾望着李孝懿,眼里渐渐涌出了泪水。他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由衷地说道:“太子妃品性高洁,魏腾唯有投桃报李方无愧于心!也罢,为了大明锦绣江山,魏腾情愿再任太子洗马之职,以不负太子妃一番苦心!太子妃快快请起!”说着,一双颤抖的手搀扶起了李孝懿。

李孝懿劝说魏腾诚心扶保朱载重,成就了一段佳话。

正当朱载垕踌躇满志,一心等待嘉靖皇帝驾崩之后登基坐殿之时,一道发自河北的急报搅乱了大明朝堂:昔日反王刘洪造的结拜兄长杨玄拜林匡虎为帅,纠集万余人马,号称“灭明军”,于王母山起兵造反。

得此消息,嘉靖皇帝又气又急,病体沉重,朝中所有事务均落于朱载垕一身。朱载垕本欲亲自领兵出征剿灭叛军,怎奈力不从心,根本不能离开顺天府一日。

接到急报的当晚,朱载垕急召魏腾、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十几名文武官员来到东宫议事。

魏腾面向众人,神情庄重地说道:“列位弟兄、同僚,反贼杨玄、林匡虎妄图夺我大明锦绣江山,平息战乱刻不容缓,魏腾在此无须赘言,向太子殿下及众位提出破敌之策:应以安抚而非征讨之名,行人道之义,彰显我大明之强悍在于仁而非在于武!”

朱载垕认真地听着魏腾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文武官员亦轻轻点着头。

魏腾继续说道:“小人愿请缨,以朝廷河北道安抚使的身份即刻赶赴河北,解决杨玄之乱,太子殿下只须静坐京城等候佳音即可。小人定然不辱使命,还河北以太平!”

朱载垕不假思索道:“既然魏大人深思熟虑,本宫准请!”

魏腾大声说道:“多谢太子殿下信任!”

朱载垕道:“但不知魏大人所需几万军将?”

魏腾微笑着,语气轻松道:“一千铁甲军足矣!”

一语既出,朱载重、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人均怔住了。

魏腾胸有成竹道:“一千军将听来与杨玄一万之众相差悬殊,其实不然,我凭借此一千军,将以仁德为本,不以杀戮为主,以柔克刚,定能取得奇效。相反,若驱动数万大军,劳民伤财不说,进入地势极为险要的王母山腹地,难以动转,只能被动挨打,并无益处。杨玄若无天险为据,怎敢斗胆举兵反明!”

朱载垕思虑片刻,朗声道:“魏大人,本宫这就命你为河北道安抚使,统领一千铁甲军即刻赶往王母山剿匪!”

魏腾跪倒,大声道:“小人遵命!”

朱载垕又对魏腾说道:“魏大人,满朝文武尽归你调遣,你可随意点将!”

魏腾点点头,道:“程金、于彪,你二人协助徐泰将军镇守京畿,护卫万岁及太子殿下!”

程金、于彪齐声答道:“是!”

魏腾把目光投向秦猛、侯郑钧,道:“秦猛、侯郑钧二位贤弟,你二人随同我安抚河北!”

秦猛、侯郑钧亦大声道:“是!”

魏腾望着朱载垕,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此番安抚河北,除去武将之外,尚有一人必不可少!”

朱载垕不解地问:“此人是谁?”

魏腾答道:“此人非别人,乃太子妃千岁!”

朱载垕和秦猛等人均再次怔住。

朱载垕犹豫起来,他心中委实难以舍得李孝懿远征,但他明白魏腾之意,既然名为安抚叛军,自己不能亲去,太子妃随军前往当然更为名正言顺一些,何况军情紧急不容过多的儿女私情,便点头同意了。

魏腾环视众人,大声而威严地命令道:“军情紧急,今日晚间即整兵离京!”

众人齐声说道:“末将遵命!”

回到寝室,朱载垕将魏腾的决定告诉李孝懿。李孝懿听后并不多言,当即应允,令朱载垕心下好生感动。他哪里知道,此次李孝懿随军出征并非魏腾之意,而是李孝懿本人之意,她知晓朱载垕必定会派魏腾出征,自己身为太子妃,不便直接出面请命,只好借魏腾之口说出,果然无人置喙;至于魏腾所说以安抚替代征杀之策,也是她与魏腾事先紧急商议的结果。

离别在即,夫妻二人依依不舍地话别。

朱载垕握住李孝懿的手,眼中含泪道:“爱妃随军以安抚之名,行仁德之义,堪称上上策,爱妃一人可抵成百上千军将。但此去关山重重,本宫实在放心不下啊!”

李孝懿脸上甜柔的笑容如春光般明媚,轻声道:“太子殿下,妾身亦属大明子民,国家有难,理应效力。若妾身能使大明百姓免遭屠戮,定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妾身别无长处,唯有以此身效忠太子殿下!”

朱载垕眼里涌出泪水,猛地把李孝懿搂抱在怀里,哽咽道:“愛妃安然而去……务必安然而归,否则……本宫岂能独活于世上!”

李孝懿脸上也挂满泪水,紧紧抱住了朱载垕。

一个月后,李孝懿、魏腾率领一千铁甲军来到河北境内的王母山外,与盘踞在山中的所谓“灭明军”形成了对峙。

起初,杨玄、林匡虎根本未将朝廷区区一千军马放在眼中,哪知双方开兵见仗几次,大明一千铁甲军竟然以一当十,勇猛异常,“灭明军”想取胜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很快士气便十分低落。而明军尽管每战必胜,却未曾伤“灭明军”一兵一将,而且还给他们发放了不少粮食,以仁德安抚之意人尽皆知。本来,绝大部分“灭明军”之所以投奔杨玄、林匡虎,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并非死心塌地与朝廷作对,他们一见明军如此仁德,与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林匡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是人心思变,很快军心动摇起来,不时有“灭明军”成群结队地偷偷跑出山中,向大名鼎鼎的太子妃请降。这些人投降后,不仅衣食无忧,还颇受优待,于是对李孝懿以及朝廷无不感恩戴德。安抚之策显见成效。

第八回 守义堂前留美名 刀剑之下彰仁慈

这日,李孝懿和魏腾、秦猛、侯郑钧等来到营盘附近的一座山峰上察看地形。

李孝懿对魏腾道:“近来,本宫通过归降的众军士之口,探知了‘灭明军的底细,当初,杨玄生性懦弱,被一心谋求荣华富贵的林匡虎威逼利诱,不得已才举旗造反。杨玄表面上是所谓的灭明王,实则是林匡虎的傀儡,军中重大事项均由林匡虎决断。林匡虎为给刘洪造报仇,顽固反抗朝廷,手下差不多有千余死党。故而,我军安抚‘灭明军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其难度并不次于撼山推岳。但无论有多难,我军安抚之策不可改变,更不可妄开杀戒!”

魏腾赞同道:“太子妃所言极是,倘若改弦更张,尽管剿灭了‘灭明军,若是丧失了信义,终究是不胜之胜,会被世人嘲讽!”

秦猛、侯郑钧均信服地连连点头。

李孝懿道:“经过梳理降卒的身份发现,‘灭明军中许多人均是河北、山东、河南一带没有土地的农民,他们本不愿反抗朝廷,也赞赏万岁的仁政,但若无田地耕种,等同于没有生存之基,才致贫穷。因此,他们才在杨玄、林匡虎的鼓动之下加入了‘灭明军,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混口饱饭吃。当他们发现参加‘灭明军也不能满足温饱,又得知我军礼待降军后,就踊跃来投了。”说道此处,她语气中又满是忧虑,“毋庸讳言,朝廷在对待百姓的疾苦上尚有很大的欠缺,倘若不亡羊补牢,假以时日必定对太平盛世造成破坏,此次杨玄之乱即是明证。杨玄之乱尚可安抚,假使各地均爆发类似叛乱,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魏腾认真地说道:“太子妃所言极是!所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啊,若不及时补救,更大的灾难就在眼前!”

李孝懿思虑片刻,神态果决道:“本宫打算以八百里急报飞奏太子殿下!”说完,她快步回到了营帐之中。

李孝懿难抑激动之情,奋笔疾书道:“……妾身谏言,我朝即刻推行耕者有其田制案,让百姓勤于耕种,乐守田园,奖励农耕,以此为富国之基。民富而国强,民贫国必弱,此乃亘古不变之理。不遗余力减少百姓对朝廷之不满,如此方能真正江山稳固,实现盛世之制……”

写完奏折,她吩咐一名军士,火速送往京城,又差人将魏腾唤来,对他道:“魏大人,本宫欲派秦猛将军在王母山山口设立一座守义堂,招募、结交以‘灭明军降卒为主的各路朋友,凡是没有田地耕作之人,均可在守义堂中领取一份名帖,盖上本宫的印章,保证其归乡后有田可耕,有地可种。不知魏大人以为然否?”

魏腾一听,欣喜道:“太子妃对症下药,此举瓦解‘灭明军胜过万余精兵!小人万分赞同,且替那些即将有田地可耕种的农民谢过太子妃的恩典了!”

不出数日,王母山下果真建起了一座名为“守义堂”的宽敞石屋。

秦猛于是每日坐在石屋内,给闻讯赶来的“灭明军”降卒一一发放盖有李孝懿印章的名帖。

一名降卒爱不释手地望着名帖,激动道:“当真是太子妃的印章,当真是啊!”

另一名降卒不无疑虑地问:“秦将军,我等回到山东老家后,真能凭此帖领到田地吗?”

秦猛微笑道:“当然可以!堂堂大明太子妃亲手所写、所盖铭章的名帖,交到地方官府那里就是朝廷的公文,谁敢当儿戏?你等放心回乡就是了!”

二降卒相互对视一眼,一起跪倒,冲秦猛连磕了三个头,起身脱掉军服,拿着名帖跑了出去。

秦猛望着二人的背影,由衷赞道:“太子妃委实高明,如此瓦解敌人的军心,假以时日,‘灭明军必定不战自败!果然唯有‘仁、‘义二字可安正天下!”

转眼间,守义堂已建造了月余,“灭明军”中前后足有一千余人叛离王母山来到守义堂,他们或回家耕田,或留在明营中效力。

守义堂似一把无形的剑,刺向“灭明军”,引得叛军元帅林匡虎极为惶恐和震怒,他下令将一百多名意图相约下山投降的“灭明军”用乱箭射死,并且放言,日后无论是谁,胆敢下山投明军,捉到后必定乱箭穿心!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灭明军”偷逃出营。但是,由于林匡虎防范严密,不少人被抓后,当即遭到残害。

杨玄闻知林匡虎几乎每天都在杀自己的人,非常气恼,极力劝说林匡虎不要轻易开杀戒。然而,林匡虎对杨玄所言充耳不闻,甚至横加责怨。杨玄惹不起大权在手的林匡虎,除了暗自愤恨,别无他法。

这边,李孝懿得知“灭明军”许多人无辜被杀后,又惊又怒,急忙差人将魏腾等人唤到帐前议事。

李孝懿语气坚定道:“魏大人、秦将军、侯将军,为避免王母山上更多的人被杀,本宫决定,立刻拆除守义堂!”

秦猛惊道:“拆除守义堂?这可是‘灭明军离山投降的最佳途径啊!”

魏腾道:“秦贤弟,太子妃岂能不知此情?但是,从长远及为那些‘灭明军考虑,太子妃之命是对的,我们还是立即拆除守义堂为佳!”

侯郑钧也点头表示赞同。

李孝懿接着道:“魏大人言之有理,守義堂本为一个‘义字而建,也是因一个‘义字而拆,我们不能因一点儿小小的战功就让那些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只要那些‘灭明军心中知晓朝廷乃仁义之师,心向大明,他们与杨玄、林匡虎决裂是早晚之事!”

秦猛释然道:“好!末将这就带人去将守义堂拆除!”

李孝懿点了点头。

且说秦猛带人拆除了守义堂,消息传到林匡虎耳中,他臆断明军必定是有更妙的计策对付“灭明军”,于是决定与明军决一死战,以缓解当前的困境。

这日,林匡虎带领数千人马杀出王母山,直逼明军大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明军营盘辕门大开,李孝懿、魏腾带领秦猛、侯郑钧等军将冲将出来,与林匡虎的人马形成对峙。

李孝懿身披红色长袍,端坐马上,威严而冷静地望着林匡虎。

林匡虎带住马,望着李孝懿,得意地笑道:“哈哈哈……李孝懿,人道你是巾帼不让须眉,颇有谋略,今日看来,不过是传言而已,本帅轻轻松松就将你的数百人马包围住了,你还有何话讲?”

李孝懿仰天大笑道:“林匡虎,你雕虫小技,岂敢在我大明天兵面前卖弄?你可知,行无道必受天责!你与杨玄无故起兵造反,犯下了不赦之罪,朝廷以仁道治世,心怀慈悲,下旨派本宫前来安抚尔等,尔等本该感念朝廷的恩德,主动纳降才是,万万不该错上加错,领兵前来攻打我大营……”

林匡虎打断李孝懿的话,咬牙切齿道:“休得卖弄口才!你这等陈词滥调,本帅毫无兴致听!尔等若是聪明,赶快下马投降,本帅亦有好生之德,或许能留尔等几条性命。否则,本帅一声令下,你区区千人怎能抵我万众?”

李孝懿义正词严道:“林匡虎,本宫真心安抚尔等,不愿刀兵相见,否则,小小的王母山早就被我大明军马踏成齑粉,何用你在此大放厥词!”

林匡虎声音阴冷道:“如此说来,尔等是甘愿受死了!那好,本帅这就成全尔等!弟兄们,给我杀!”

李孝懿闻言,玉臂轻挥,身后七八百名明军整齐快速地分列到两边,闪出一二百名身穿黑色铁甲、骑在马上的军士,冲向“灭明军”。

林匡虎挥舞着铁枪大声喝道:“包围明军,活捉李孝懿!”

“灭明军”在林匡虎的带领下,冲向明军,和明军穿着黑色铁甲的军士展开激战。

李孝懿在马上毫无畏惧,大声说道:“林匡虎,此乃我大明精锐玄甲军,今日定然要你领教他们的厉害!”

玄甲军冲进“灭明军”队列里,横冲直撞,锐不可当。

“灭明军”的刀枪砍扎在玄甲军的铠甲上,“叮叮当当”作响,却丝毫伤不到人。玄甲军士各自挥动兵器,“灭明军”纷纷倒地,但并未有人被杀。

林匡虎和秦猛厮杀在一起,十几个回合后,秦猛一枪将林匡虎的帽盔挑掉,林匡虎大吃一惊,拨马败走。

林匡虎一逃,“灭明军”斗志锐减,即刻如潮水般败去。

秦猛立马横枪,威风凛凛地大声道:“‘灭明军的弟兄们听好了,秦猛在此,退者我友,战者必亡!”

东南方向也传来一声大喊:“俺侯郑钧在此!”

秦猛、侯郑钧乃是名满天下的勇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灭明军”一听,更加大乱,纷纷后退。

李孝懿审时度势,下令道:“停止追击!”

秦猛等马上停止了追击,眼望着“灭明军”随同林匡虎逃进王母山中。

魏腾高兴道:“太子妃以少胜多,连赢数阵,委实可喜可贺!”

魏腾话音未落,李孝懿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下来,秀目紧闭,昏迷不醒。

魏腾等人大惊,纷纷跳下马背,关切地围在李孝懿身边。

魏腾急命侯郑钧加强防守,自己与秦猛及几名军士将李孝懿抬至大帐之中,并令随军郎中前来诊治。

随军郎中经过一番诊断后,对魏腾道:“魏大人不必过于担心,太子妃凤体并无大碍,此次遽然昏厥,乃连日劳乏加之凤体原本虚弱所致,服上几副药,歇息一两日自会好转。”

魏腾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庆幸道:“太子妃无恙即好!倘有不测,魏腾如何对得起太子妃,又如何对得起太子千岁!”

秦猛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兄长尽管放心便是!”

魏腾点点头,望着床榻上依然昏睡、面现憔悴之色的李孝懿,痛心道:“军中难以静养,等太子妃醒来,我定劝她先行回京养病,不可耽误!”

秦猛道:“如此当是上策!”

魏腾、秦猛正低声说着话,李孝懿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二人,声音虚弱道:“魏大人……秦将军……”

魏腾、秦猛见李孝懿醒转,惊喜地望着她。

魏腾哽咽道:“太子妃千岁……魏腾未能照料好您,请您恕罪!”

李孝懿嘴角现出一丝恬淡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道:“魏大人言重了……本宫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与魏大人无关……”

魏腾望着李孝懿,眼里涌出泪花,激动道:“太子妃凤体原本柔弱……又鞍马劳顿,千里迢迢來到王母山平叛……连日作战与末将并肩御敌,巾帼不让须眉,提振我军士气,功不可没。但太子妃既然身体欠安,理应早日回京师休养,末将明日就派人护送太子妃回京,并修写本章向太子殿下请罪!”

李孝懿闻言坐起身,望着魏腾,连连摇头,语气急迫道:“魏大人……万万不可!本宫方才……已言明,此病与出京平叛无关!本宫既然离京,即是我大明安抚军中之一员,岂能因偶然小恙而做可耻的逃兵!平叛大事不成,本宫……决不离开军营半步!”

魏腾跪倒在地,恳求道:“太子妃千岁为国之心小人领受到了,您原本并非军营中人,倘有不测,小人情何以堪?小人恳请太子妃即刻回京将养凤体!”

秦猛也跪倒在地,央求道:“太子妃千岁,末将求您答应魏兄之请,回转京城养病!”

李孝懿望着魏腾、秦猛,再次轻轻摇头道:“魏大人、秦将军,你们快快请起,本妃一言既出,决无更改!”

魏腾、秦猛只好站起身,皆崇敬地望着李孝懿。

再说林匡虎,败回山中后,正苦思冥想破敌之计,一名手下忽然急匆匆跑进来道:“禀报元帅,山上又有二百多人逃走了!”

林匡虎霍然站起,挥舞着宝剑,声嘶力竭地喊道:“杀!杀!给本帅杀!凡有叛逃之意者,皆杀无赦!”

手下不敢再多言,急忙退了出去。

林匡虎扔下宝剑,抓过酒坛,心情烦躁,不停地喝着酒,边喝边自言自语道:“如何破得了李孝懿呢?如何破得了李孝懿呢?明军号称仁义之师……仁义……本帅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李孝懿以仁制我,我以恶克之……对,以恶克仁,当属妙计!妙计!哈哈哈……”

林匡虎一阵海饮酒后,将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一名军士应声而入,谨慎地问:“元帅有何吩咐?”

林匡虎道:“速速令王将军、古将军来见本帅!”

军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王将军、古将军便快步走了进来。

林匡虎问二人:“附近可有村落镇店?”

王将军道:“禀报元帅,离我军大营两座山峰之外有一座百十人的小村落。”

林匡虎兴奋地笑道:“哈哈哈,果然是天灭明军啊!你二人带人将那个村落的男女老少悉数抓来,胆敢反抗者,杀无赦!赶快去,不得有误!”

王将军、古将军一齐大声道:“末将遵令!”出帐而去。

李孝懿、魏腾并未意识到一场危难即将发生。二人正在帐中议事,忽听探马来报,“灭明军”正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杀人放火。李孝懿眉头一皱,来不及细想,急令侯郑钧带人前去查看。

侯郑钧点起二百明军赶到那个山村,一进村,不觉呆了,只见村里有好几具村民的死尸,此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只得命军士掩埋好尸体后,回营向李孝懿复命。

李孝懿听完侯郑钧的报告,痛惜道:“都怨本宫百密一疏,以致被林匡虎钻了空子!下一步,他定然会以那些无辜的百姓来要挟我等退兵,我军若退走,数月安抚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若不退,无辜的百姓必将遭难,委实进退维谷啊!”

魏腾气愤道:“反贼太过嚣张,居然牵连到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

侯郑钧也气恼道:“太子妃,林匡虎劫持百姓用意明显,不如趁其刚刚将人抓到山上之际,我等突然发起攻击,将百姓抢回!”

魏腾摇头道:“贤弟不可鲁莽,非到万不得已,我军决不可轻言杀伐!况且,即便攻进‘灭明军大营,又如何能保证林匡虎不对众百姓下毒手?”

李孝懿亦点头道:“魏大人言之有理。侯将军,你解救百姓焦急之心,本宫甚为理解,但强攻实乃下下之策,不可轻用!”

侯郑钧语塞,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神情气愤道:“林匡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委实卑鄙至极!”

话音刚落,秦猛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神色惊慌道:“太子妃,林匡虎于我军辕门外押着五名百姓骂阵,要我军即刻出兵,且献出太子妃,否则将那五名百姓立刻斩杀于阵前!”

李孝懿秀眉猛地一挑,怒喝道:“可耻!魏大人、侯将军、秦将军,列队迎敌!”

于是,片刻之后,明军营盘外,明军、“灭明军”再次对垒起来。

魏腾、李孝懿、秦猛、侯郑钧骑在马上,望着对面的林匡虎。林匡虎身后的军队里被绑缚着的三男两女正在哭哭啼啼。

林匡虎骑在马上,冲魏腾狂妄地叫道:“魏腾,献出李孝懿,即刻退兵,你我万事皆休,否则,本帅身后这五个百姓的人头必然落地!”

秦猛拍马出列,来到林匡虎面前,强压怒火,冲林匡虎抱拳道:“林元帅熟读兵书战策,理当知晓两军开战与百姓无关,林元帅不怕为世人耻笑,强掳众多手无寸铁的百姓上山为人质,未免有失英雄本色!秦猛奉劝林元帅以礼义为重,放掉众百姓,不知意下如何?”

林匡虎挥舞着铁枪,大声道:“秦猛,本帅只知以输赢论成败,今日你明军若不献出李孝懿,即刻退兵,本帅就……哼哼……”说着将手中的铁枪往空中一举。

几名“灭明军”二话不说,立刻挥刀将那五名百姓砍死。

秦猛望着五具百姓的尸体,怒视着林匡虎,厉声斥问道:“林匡虎,秦某好言相劝,你却执迷不悟、妄开杀戒,如何还有一点儿良知?”

魏腾、李孝懿皆痛楚地将头扭到一旁。

侯郑钧在马上偷偷张弓搭箭,欲射林匡虎,李孝懿冲他轻轻摇摇头,侯郑钧只得收起了弓箭。

李孝懿见战事于己方极为不利,与魏腾急迫地商议了一番,下令收兵回营,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谁知林匡虎竟得寸进尺,自恃掌握众多百姓的生死,于翌日带“灭明军”排开阵势,再次将五名百姓押在阵前,命人将他们的头颅砍下。

随后,他望着明营,目空一切地仰天大笑道:“明军上下听好了,速速报于魏腾,若不退兵献出李孝懿,本帅明日再杀五人!原以为明军乃仁义之师,会以百姓为重,今日看来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委实令本帅发笑!哈哈哈……哈哈哈……”

第九回 为救百姓闯龙潭 遗憾荒野留芳魂

李孝懿闻听禀告,握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义愤難耐道:“林匡虎嗜血成性,丧尽天良,短短两日,十条无辜性命已死于非命,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秦猛、侯郑钧各自握紧了腰中的宝剑。

李孝懿稳稳心绪,语气果决地对默然不语的魏腾道:“魏大人,林匡虎丧心病狂已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等再不能坐视无辜百姓白白丧命而无动于衷了!”

魏腾语气沉重道:“太子妃,小人明白您此时的心情。只是,退或不退,实在两难啊!”

李孝懿眼角含泪道:“本宫有一计,定能救下众百姓!”

魏腾、秦猛、侯郑钧均惊喜地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道:“魏大人,你即刻带秦将军、侯将军及众军士离开王母山口,后退五十里安营扎寨,本宫独自一人上王母山,去见那林匡虎!”

三人闻言,皆由惊喜转成了震惊。

魏腾摇摇头,急切道:“太子妃千岁,此计不妥,万万不妥!即便退兵,也不可让您上王母山,那可是龙潭虎穴啊!”

秦、侯二人也不同意李孝懿前去冒险。

李孝懿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请问魏大人和二位将军,本宫只是一柔弱女子,与我大明江山相较起来,孰重孰轻?”

魏腾迟疑道:“大明江山诚然重要……”

李孝懿打断魏腾的话,说道:“既然江山为重,魏大人与二位将军何必拦阻本宫行事呢?”

魏腾情真意切道:“太子妃千岁,江山固然重要,但太子妃亦举足轻重!当初您与小人商议前来安抚‘灭明军,用意是以太子妃的女性之柔克叛军之刚,彰显我大明不以武力平叛的决心,并未承想太子妃会参与阵仗,更未想到太子妃会深入敌营,故而……”

秦猛想了想,忽然道:“太子妃千岁,末将建议为百姓计,我军可退兵回转京城,待安顿好百姓之后再行安抚‘灭明军。如此尽管费些周折,却可使太子妃免上王母山!”

李孝懿摇摇头,果决地说:“秦将军,此番我军若不安抚平定‘灭明军,定然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此计断然不可行!”

魏腾脸色冷峻道:“无论如何,太子妃决不可上山为人质!”

李孝懿激动道:“魏大人,本宫一直视你为挚友,只道你心胸开阔、耿直忠勇,不入俗流,却未曾料到危急关头你也如凡人一般无二!本宫身为大明太子妃,享尽荣华富贵,倘若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救百姓于危难之中,何以服膺天下?”

魏腾、秦猛、侯郑钧望着李孝懿,静静地听她说话。

李孝懿继续激情洋溢道:“值此危难之际,我大明军中无论将军士卒,均应奋勇向前,不可退缩,本宫也不例外。我意已决,尔等无须再劝。本宫今日别无所求,只求尔等理解本宫为效忠朝廷所抛洒的一腔热血!”

三人知晓李孝懿决心已下,万难更改,眼里不觉涌出了泪水,均哽咽无语。

李孝懿从手腕上摘下一只玉镯,捧给魏腾,动情道:“魏大人,此镯乃当年成亲之夜,太子殿下亲手为本宫所戴,须臾未曾离身,倘若本宫果真不能回转军营,烦劳魏大人将此镯送还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言明,李孝懿来生依然愿意服侍于他!”

魏腾接过玉镯,泪眼蒙咙,声音哽咽道:“太子妃千岁……小人真是自愧不如……小人不敢再行阻拦……唯愿太子妃平安归来……”

秦猛、侯钧同时声音颤抖道:“太子妃千岁……”

李孝懿再不多言,毅然转身走到帐外。

魏腾、秦猛跟随着走出来,侯郑钧已牵马候在帐外。

李孝懿翻身上马,魏腾从侯郑钧手里接过马鞭,双手捧给李孝懿。李孝懿接过马鞭,看了三人一眼,扬鞭打马而去。

魏腾终于抑制不住情感,猛然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小人恭送太子妃——”

秦猛、侯郑钧以及众军士也一齐跪倒,大声喊道:“恭送太子妃——”

李孝懿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

魏腾泪流不止地望着李孝懿渐渐消失的背影,由衷赞叹道:“天下再无此忠肝义胆的奇女子!太子妃,当属我朝第一妃啊!”

且说李孝懿一人一骑来到王母“灭明军”大营辕门外,对守门军士道:“烦劳通禀一声,就说我大明太子妃要面见杨玄、林匡虎!”

众军士闻听,皆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一名军士急急慌慌地跑到林匡虎寝帐,向正在饮酒、洋洋自得的林匡虎道:“禀告元帅……太子妃……李孝懿……”

林匡虎不解地问:“李孝懿如何?”

军士道:“她来了!”

林匡虎急忙把酒杯放到桌上,既惊喜又急切地问:“她现在何处?”

军士道:“禀告元帅,她现在辕门之外!”

林匡虎警觉地问:“她带来多少人马?”

军士道:“单人独骑!”

林匡虎瞪着军士,怒喝道:“胆敢谎报,当心狗头!”

军士道:“小人如有半句假话,情愿被元帅砍头。”

林匡虎刚要说话,另一军士跑来禀告道:“元帅,王母山外的明军已经拔营退走了!”

林匡虎一听,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本帅妙计成功了!明军被本帅战败了!哈哈哈……打开辕门,将那李孝懿带到演军场上!”

报信的军士转身跑了出去。

辕门洞开,李孝懿神态自若地骑马而人,许多“灭明军”军士皆站立两旁,睁大眼睛望着她。

李孝懿打马来到林匡虎面前,不卑不亢地看了他几眼,然后跳下马,问林匡虎:“杨玄何在?”

林匡虎狂傲地冷笑一声,说道:“王爷贵体欠安,本帅可代为执掌军营内外所有事务!”其实,他根本就未将李孝懿只身上山之事告诉杨玄。

李孝懿义正词严道:“林匡虎,现今本宫已经来到王母山,我军也撤退了五十里。你所提的两个条件我均已做到,还不赶陕放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林匡虎望着李孝懿,由衷地说道:“李孝懿,本帅佩服你胆识超人,居然敢拿千金之体来换草芥般的百姓性命,了不起!”

李孝懿掷地有声道:“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人人生而平等,决无卑尊之分,本宫身为大明太子妃,理当爱我大明子民。此乃天道,不可不为,亦不敢不为!”

林匡虎不以为然道:“李孝懿,本帅早就听闻你颇有学识,今日相见,果然好口才,称得起巾帼英雄!”

李孝懿嗓音清脆道:“本宫做事素来顺以天理、行之五德,推诚而不欺,守信而不疑,上无愧于天地良知,下无愧于父母百姓,我一介女流尚且能做之,你定然不会失信于天下吧?”

所有叛军头目、士卒均望着李孝懿,无一不被李孝懿的美貌和气质所折服。

林匡虎得意地仰天狂笑起来,说道:“哈哈哈,李孝懿,亏你出口成章、满腹才华,却连本帅小小的计谋都不曾识破,当真可笑!哈哈哈……”

李孝懿注视着林匡虎,神色严肃道:“林匡虎,难道你想做出尔反尔、无信无义的卑鄙小人?本宫望你速速将无辜的百姓悉数释放下山!”

林匡虎再次冷笑道:“李孝懿,你在大明朝那些官员面前说话,自然无人不敢不听、不敢不从,可对本帅却毫无用处!本帅不放那些草民,你又能怎样?本帅出尔反尔、无信无义无耻,你又能怎样?你这堂堂的大明太子妃、太子殿下朱载重的爱妃,生死皆存于本帅一念之间,何况那些百姓?”

李孝懿气愤道:“林匡虎,你杀人成性、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枉披一张人皮,与禽兽何异?”

林匡虎一副厚颜无耻之态,说道:“李孝懿,事到如今,本帅就对你实话实说了,本帅根本就没有放那些百姓的想法,莫说你一个太子妃,即便是朱载垕来此,本帅也是一个人不放!”

李孝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林匡虎不解地望着李孝懿,问道:“李孝懿,你何故发笑?”

李孝懿收住笑声,语气平和而郑重地说道:“林匡虎,我笑你自认足智多谋,实则井底之蛙,未曾见过多少世事!”

林匡虎气恼地说道:“何出此言?明明你中了本帅的妙计,本帅却如何成了井底之蛙?”

李孝懿大义凛然道:“你以无辜百姓作为诱饵,诱我明军后退五十里,此等雕虫小技,甫一开始即被我看穿,但本宫以大明朝廷信义为先,以救黎民百姓性命为重,明知是陷阱,也毅然前来,根本就未将生死放在心上。人生在世,必有一死,死無可惧,失仁、失信、失义才最可怕!本妃愿以一人之躯换天地正气,何谈中计?”

—旁围观的众头领、军士听了李孝懿的这番言语,皆情不自禁地直点头,心里由衷地敬佩起李孝懿来。

一个叫冯大林的头目从围观的众人中挤身而出,大步来到李孝懿和林匡虎面前,用力地冲李孝懿一抱拳,恭敬地说道:“太子妃千岁,方才您的一番言辞,句句珠玑,直击人心,堪称大仁大义!相反,我军林元帅却小肚鸡肠,令人心寒!”

林匡虎怒视冯大林,气愤地吼道:“冯大林,你……你想掉脑袋不成?”

冯大林望着林匡虎,蔑视地说道:“林元帅,当初我离开家乡,走投无路栖身在你手下,本以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没想到你却是个十足的小人!试想,朝廷若真想剿灭我们,为何只遣千余军马前来?人尽皆知,朝廷对我‘灭明军只是‘抚,而不是‘剿。太子妃待我等以仁德,在山下设守义堂,给我等发放回乡文书,两军对阵也不伤我分毫,无非是朝廷还把我等当子民看待。而你林元帅,滥杀下山投诚的兄弟,滥杀无辜的百姓,并以小人伎俩骗来太子妃,岂是正人君子所为?你的行为真的让我等感到羞耻!我冯大林自认为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岂能与你这种龌龊小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呢?”

李孝懿望着冯大林,赞赏道:“这位将军是非分明,委实令本宫刮目相看!”

冯大林还欲说什么,林匡虎猛地拔出宝剑,想杀了冯大林。

冯大林毫无惧色道:“林匡虎,冯大林自知论武功非你的对手,却也不怕丢掉性命!方才太子妃所言极是,人终究难免一死,只要对得起天地良知,死又何憾?”

林匡虎愤恨道:“好你个冯大林,本帅今日即可成全你!”说完,恶狠狠地举起了宝剑。

李孝懿大声喝道:“林匡虎休逞凶狂,住手!”

林匡虎瞪着李孝懿,问道:“你有何话说?”

李孝懿正色道:“林匡虎,冯将军言为心声,并无半点儿差错,你若杀人成性,尽管来杀本宫,我决不皱一下眉头!”

冯大林闻言,心里一阵激动,眼里涌出泪水道:“太子妃……真是大仁大义,冯大林在这里谢过了……”说完跪倒在李孝懿面前。

李孝懿搀扶起冯大林,说道:“冯将军不必如此大礼参拜,你既能舍生取义,本宫如何不能替你伸张正义?本宫若惧一死,又如何胆敢只身独闯王母山?”

冯大林大声道:“太子妃浑身是胆,以仁德服人,冯大林佩服得五体投地!小人以为,不仅仅我一人服膺太子妃,在场的各位兄弟一定也有同感!”

冯大林说着环视四周,围观的众军士尽管默然无语,但脸上的神情分明是赞同冯大林的。

林匡虎见势不妙,恼羞成怒地冲李孝懿大吼道:“李孝懿,你煽动蛊惑我军心,真是可恶!本帅原本想让你多活几日,你却卖弄口才找死,本帅即刻就杀了你!”说着鼓足勇气,发疯般举起宝剑,冲向李孝懿。

李孝懿巍然不动,面不改色。

冯大林拔出腰刀,跳过去架住了林匡虎的宝剑。

林匡虎暴怒地喝道:“大胆冯大林,你果真想陪她一起上路吗?”

冯大林毫无惧色道:“林匡虎,你委实枉披一张人皮!英雄可为大义而死,太子妃如此仁德,我冯大林甘愿替她而死!”

林匡虎冷笑道:“好!本帅这就成全你!”说着挥剑刺向冯大林。

冯大林举刀相迎,二人拼杀在一起。

冯大林武功不敌林匡虎,几个回合之后,他就被林匡虎砍伤了胳膊,并被踢倒在地。

冯大林未来得及爬起来,林匡虎已经跳过去,举剑欲刺。

恰在此时,杨玄赶了过来,冲林匡虎大声喊道:“林匡虎住手,不可再造杀孽!”

林匡虎回头愣怔地看着杨玄。

冯大林趁机爬起来。

林匡虎质问杨玄道:“你阻拦本帅手刃反贼,意欲何为?”

杨玄冷笑道:“林匡虎,冯大林是反贼,你我何尝不是反贼?”

林匡虎气恼道:“莫非你也想惑乱军心不成?”

杨玄没有理睬林匡虎,而是冲李孝懿跪倒,万分惭愧地说道:“罪民杨玄参见太子妃千岁!”

李孝懿语气轻柔地说道:“哦,你就是所谓的灭明王杨玄了!”

杨玄赧然道:“正是罪民。罪民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他人挑唆,兴兵造反,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罪民情愿跟随太子妃前往京城,向当今天子当面请罪,千刀万剐也决无怨言!”

李孝懿点点头,高兴地说道:“杨玄平身。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你盡管犯下大罪,但能于今日醒悟,也不算晚。须知悬崖勒马亦是慧根,只要你真心悔过,归顺朝廷,本宫定能保你活命,决无戏言!”

杨玄好不感动,再次跪倒磕头,说道:“罪民盛谢万岁、太子妃千岁,来生结草衔环予以回报!”

李孝懿道:“杨玄不必行此大礼,且退在一旁!”

杨玄站起身,脸上满是泪水。

林匡虎蔑视地说道:“杨玄,你这等软骨头,恨就恨本帅当初错看了人,保你做了灭明王!”

杨玄气愤地说道:“林匡虎,你这个卑劣无耻之徒!若说看错,当初我才错看了你!自举兵造反以来,你一手遮天,眼里根本没有我,况且我已想清楚,当初刘洪造造反有违天道,我再不敢助纣为虐了,今日我归顺大明,‘灭明军已然不复存在,我劝你尽快投降方是正道!”

林匡虎笑道:“哈哈哈……杨玄匹夫,你以为天下尽是你这等软骨头吗?本帅纵死也决无退缩之理!”

杨玄无奈道:“林匡虎,既然良言难劝该死鬼,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林匡虎恶声恶气道:“杨玄,等本帅杀掉李孝懿之后,再来取你的狗头!”

林匡虎说完,再次挥剑扑向李孝懿。

这时,侯郑钧突然出现在林匡虎身边,挥刀架住了他的宝剑,大声道:“狗贼休要撒野,侯郑钧在此!”

李孝懿惊喜交集道:“侯将军!”

林匡虎先是一惊,随即冷笑道:“侯郑钧,没料到今日你也来送死!”

侯郑钧也冷笑道:“狗贼,本将军劝你赶快扔下手中的剑,跪倒在太子妃面前认罪,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林匡虎道:“侯郑钧,你休要在本帅面前说大话!本帅倒要瞧瞧大名鼎鼎的侯郑钧究竟有多大的本领!来人,将侯郑钧拿下!”

一些效忠林匡虎的军士应声想冲过来。

杨玄急忙冲那些人大声说道:“弟兄们,听我杨玄良言相劝,林匡虎无情无义、卑鄙龌龊,你等若继续为他卖命,断无好下场!”

冯大林亦冲那些军士说道:“委实如此!林匡虎反复无常,可杀不可留,弟兄们千万不可与朝廷作对!”

杨玄继续说道:“太子妃胸如大海,委实是真心安抚我等,无丝毫杀戮之心,我心服口服,才决定归顺朝廷!”

那些头目、军士闻言,犹豫着停了下来。

林匡虎冲他们大声喊道:“切莫听杨玄、冯大林妖言惑众,杀掉侯郑钧,本帅重重有赏,若食言天打雷劈!快快给本帅上啊!”

几名军士冲过来,欲抓侯郑钧,侯郑钧挥刀欲杀。

李孝懿急忙阻止侯郑钧道:“侯将军,切莫乱开杀戒!”

侯郑钧笑道:“太子妃放心,他等无名鼠辈,尚不值得末将挥刀一杀,末将不过是吓唬他们一下而已!”

几个军士已经冲到侯郑钧面前,侯郑钧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粉,撒到他们脸上,几名军士立刻晕倒在地,其余众人皆愣住了。

李孝懿也大惑不解地望着侯郑钧。

杨玄诧异地问侯郑钧:“啊?难道侯将军擅长妖术?”

侯郑钧蔑视地说道:“胡说!何来妖术,不过山茄花粉而已,此粉能致凡人昏迷,不过对本将军却毫无用处,本将军天生不惧任何花粉,你即便将王母山中所有能致人昏迷的花粉采集来,本将军亦无所惧!”回头又冲李孝懿道,“太子妃千岁,末将奉魏兄之命,上山来保护您!魏兄焙制成了山茄花粉迷药,命末将施展武功潜入王母山。末将用花粉将‘灭明军营中所有路口及帐篷中的‘灭明军悉数迷倒,两个时辰之内无法自行苏醒。‘灭明军大营此刻实则已成了一座空营!”

李孝懿闻言,大赞道:“魏大人真是足智多谋,堪称子牙临世、孔明再生!”

林匡虎不服气道:“李孝懿、侯郑钧,你大明言之凿凿不攻打我军、不杀我军将,因何无信无义?”

侯郑钧气愤道:“呸,林匡虎,你这不知羞耻之徒!目下我大明军仅仅太子妃及我二人,如何称得上攻打你军?你手下军将虽被迷昏,却无性命之忧,两个时辰之后即自行苏醒,与‘杀字无涉,况且十八般兵器里并无花粉这一种,根本算不得武器!”

李孝懿、杨玄、冯大林等同时赞成地轻轻点头。

林匡虎语塞,恼羞成怒地狂喊道:“来人——与本帅将侯郑钧碎尸万段!”

侯郑钧冲在场的众“灭明军”战将、军士威严地说道:“本将军奉命上山保护太子妃,并未想与各位为敌,哪一个若受狗贼林匡虎的蛊惑上前拼斗,本将军立时令其昏倒,成就无梦之睡!”

众战将、军士皆面露惊恐之色,无人敢动。

侯郑钧、林匡虎对峙着。

李孝懿冲林匡虎厉声道:“林匡虎,杨玄已然弃暗投明,‘灭明军大势已去,你还不肯放下屠刀吗?”

林匡虎眼珠转动了几下,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说道:“唉,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某万万没想到‘灭明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大明军队以少胜多,我无话可说,只能效仿杨玄归顺大明了!”

说着,他握着宝剑冲李孝懿做出跪倒的姿势。突然,他左手一扬,一把匕首飞向侯郑钧,同时猛地跳起,挥剑刺向李孝懿。

侯郑钧猛然闪身,挥刀将匕首打飞,然后用刀格住林匡虎的宝剑。

李孝懿有惊无险。

侯郑钧怒视林匡虎道:“狗贼,居然诈降!委实可杀不可留!看刀!”

侯郑钧举刀扑向林匡虎,林匡虎挺剑相迎,二人拼杀在一起。

李孝懿冲侯郑钧道:“侯将军,宁治一服,不可治一死!”

侯郑钧道:“太子妃放心,末将遵命!”

侯郑钧攻势渐强,林匡虎猛攻了几招,看看不敌,夺路而逃。

侯郑钧大声道:“狗贼休走!”

杨玄冲侯郑钧道:“侯将军,千万莫放跑了林匡虎,否则贻害无穷!”

侯郑钧欲追赶林匡虎,却望着李孝懿迟疑未动。

冯大林急忙冲侯郑钧道:“侯将军,您快去追赶林匡虎,此处有我等保护太子妃!”

侯郑钧依然有所迟疑,李孝懿冲侯郑钧轻轻点了点头,侯郑钧遂转身去追林匡虎。

杨玄大声而真诚地对冯大林等众军士道:“各位弟兄,你们当初受我蒙蔽,加入‘灭明军反叛大明,实乃荒唐至极,但罪不在你等,均在我与林匡虎!今日我在太子妃的感召下,幡然醒悟,决意归顺大明,你等亦即刻放下兵刃,归降服绑为上策,千万不可执迷不悟啊!”

冯大林附和道:“对,我等只有归顺大明,听凭太子妃发落,方能有一线活路,我冯大林愿第一个缴械归降!”

冯大林说完,扔掉兵器。其余众战将、军士均纷纷效仿。

李孝懿见状,欣喜道:“各位弟兄能在关键时刻明辨是非、弃暗投明,委实令本宫动情,本宫在此谢过了!”

杨玄对冯大林道:“冯将军,你速速将我捆绑起来,我要跟随太子妃进京向当今万岁请罪!”

冯大林点头欲动手,李孝懿却笑道:“冯将军且慢,本宫有话要讲!列位应该早有耳闻,我明军此次来河北王母山,不为征伐,更不行杀戮,实为安抚,因此未曾备下一根绑人的绳索,只要‘灭明军予以遣散,普通将军、军士一概不予追究罪责,愿意到我大明军营效力者,来者不拒;愿意归家耕田谋生者,一概欢送!”

一中年军士冲着李孝懿激动地说道:“太子妃千岁,我等不愿归家耕田,情愿为朝廷、为太子妃效力!”

所有战将、军士一起大声说道:“对,我等情愿为朝廷、为太子妃效力!”

李孝懿兴奋道:“好!既然各位弟兄如此热情,本宫照准,即刻编入安抚军中,暂归魏大人统辖!请你们反穿号衣,等候侯将军归来后,随本宫一同下山!”

众人闻听,立刻反穿起了军服。

忽听有人惊喜地喊道:“侯将军回来了!”

李孝懿急忙扭头观瞧,果见侯郑钧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林匡虎走了过来。

李孝懿微笑道:“侯将军擒住了逆贼,甚为辛苦,回朝后本宫定然为你请功!”

侯郑钧擦擦汗,施礼道:“末将多谢太子妃!”

杨玄跪伏在李孝懿身旁,面带愧色道:“太子妃千岁,杨玄自知罪孽深重,请求您将罪民绑缚京城领罪,无论杀剐均无怨言!杨玄此番言语字字发自肺腑,倘有半句虚言,当受地狱之苦!”

李孝懿望着杨玄,略作思忖,郑重道:“杨玄,你兴兵造反,意图夺取大明锦绣江山,为大明带来诸多祸端,论罪,罪不容诛!但念你乃受人挑唆鼓动,且能悬崖勒马、及时悔罪,当今天子及太子殿下以仁德治世,不以杀伐为念,本宫特恕你不死!”

杨玄吃惊而感动地接连冲李孝懿磕头,泣不成声道:“罪民杨玄……没齿不忘太子妃的大恩大德……”

李孝懿望着杨玄,依然神情平静道:“你既有悔罪之心,不妨遠离红尘,出家修道去吧!你可寻一清静道观,朝饮木兰之露、夕餐秋菊之英,潜心悟罪、修身养性以度晚年!”

杨玄泪流满面道:“罪民……谢谢太子妃……”说完,冲着李孝懿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离队,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孝懿冲侯郑钧等众人道:“叛乱已平,我等即刻将林匡虎押下山去,与魏大人合为一处!”

众人遵命,当即押着林匡虎离开“灭明军”营盘,来到王母山外,与魏腾、秦猛军会合。

魏腾见李孝懿不仅安然无恙,还生擒了林匡虎,不禁喜出望外,急忙和秦猛下跪迎接。

被绑在一旁的林匡虎见无人注意他,便慢慢使劲挣开反绑住双手的绳索。恰逢魏腾正背对着他,他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猛地从身边的一名明军手里夺过一把刀,向魏腾掷去。

魏腾毫无察觉,却被李孝懿回头看见,她大惊,快速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魏腾。

这一刀不偏不倚,直直地刺进了李孝懿的后心。

李孝懿抱着魏腾瘫软倒地。

秦猛率先反应过来,急忙拔出佩刀,将林匡虎的人头砍下。

魏腾惊慌地抱住李孝懿,急唤道:“太子妃千岁……太子妃千岁……”

李孝懿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魏腾,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声音虚弱道:“请……告知……太子殿下……孝懿先走一步……来世……我和他再做……恩爱夫妻……”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

魏腾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太子妃千岁——”

秦猛、侯郑钧等军将也一起跪倒,哭喊道:“太子妃千岁——”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在通往京城的土路上,千余名明军慢慢行进着,许多军士手中高举着灵幡,队列里有一辆马车拉着一口棺木,气氛沉闷、压抑。双眼红肿、悲痛欲绝的魏腾手扶着棺材,一步一步慢慢行走着……

美貌贤德的李孝懿英年早逝,她的一生虽说短暂,却很精彩,她帮助朱载重建立了诸多功业,从而使朱载重能在嘉靖皇帝驾崩后,顺利登上大明皇帝之位,是为隆庆皇帝。后世史家著文有言:李孝懿可称明朝不可多得之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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