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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丽媛讲述:我和喜儿

2018-05-14

新传奇 2018年17期
关键词:仙姑白毛喜儿

五六岁的彭丽媛,就观看了自己母亲主演的《白毛女》,让她没想到的是,冥冥之中,母亲的艺术实践,竟与自己的未来之路交织得如此之深。1985年7月,不满23岁的彭丽媛就担任了《白毛女》的歌剧主角,并被称为“第三代喜儿的代表”。

这两天中国网民自媒体内流传着一篇万字长文,此文之所以刷爆朋友圈,是因为写这篇文章的人是彭丽媛,中国音乐家协会机关刊物《人民音乐》于2018年4月号刊发了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音乐学院博士生导师彭丽媛教授撰写的《我和喜儿》一文,这是一篇前后酝酿了二十多年的长文。

以下为节选:

结缘喜儿

我是个小女孩时,就与喜儿结了缘。那时,我家在山东省郓城县影剧院家属院内,这也是郓城县剧团所在地。剧团的大人们练身段,吊嗓子,排练剧目,日复一日,日子平静。我喜欢逢年过节,特别是春节,还有县里召开“两会”。那些日子,剧院内外车水马龙,声腔缭绕,热闹非凡。

第一次看《白毛女》演出时,我也就五六岁,山东梆子的移植版,由我母亲李秀英主演。她时年二十五六岁,曾是地区远近闻名的旦角,主演过《穆桂英挂帅》《花木兰》等古装戏。一场场看下去,从喜儿盼过年,扎红头绳,到地主逼债,顶租到黄世仁家,再到逃往深山,变成白毛仙姑,报仇雪恨……印象最深的是白毛仙姑那一场,看到黄世仁供奉,我母亲从两米高的供台上,一个跟斗翻下来,追赶黄世仁,台下幼小的我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两个小时的演出,剧情跌宕起伏,情感大起大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艺术的传承方式有“家族传承、师徒传承、学堂传承”,三种方式竟然奇特地凝结到我对喜儿角色的塑造中。“家族传承”的深远影响只是到了蓦然回首艺术体验的初始阶梯,才领会其启蒙意义。走进喜儿

喜儿是旧中国千千万万个受苦受难百姓中的一个,是沧海一粟,又是代表人物。

我体验喜儿,也大致分为三个阶段:音乐、舞蹈、电影。

第一步熟悉音乐。先从歌词理解人物,初步定位。我能够通过儿时农村过年的情境体会喜儿的喜悦,但对于还未成家的我,要体验“白毛女”的感受(当时我22岁,在读大学本科二年级),就要费一番周折了。这就要从书籍、报刊、录音、电影中寻找。我听了郭兰英老师的实况录音,从中寻找和感受喜儿。学习郭老师的歌唱风格,再转化成自己的风格。

第二步从芭蕾舞剧《白毛女》中寻找感受。我们这代人没看过原始版的歌剧《白毛女》,常看的是“文革”时期拍成電影的舞剧《白毛女》。我从“白毛仙姑”演员身上(上下场由两人扮演)找到了对生的渴望的强烈表达。在充满张力的舞蹈动作中,找到了挣脱枷锁、奋起反抗的“内力”。

第三步到电影故事片《白毛女》中找寻感觉。演员田华老师是故事主角的同代人,把从喜儿到白毛仙姑的转变表现得淋漓尽致,如同真实再现。

然而,我心中的喜儿是个什么样子?人物必须在三段剧情中塑造为三种形象:第一个是无忧无虑、渴望幸福、天真多于理性的少女;第二个是爹爹服毒自杀、如闻晴天霹雳,再到被糟蹋,内心绝望到逃亡求生的姑娘;第三个是不屈不挠与命运抗争到底的白毛女。

与其他艺术品种的对比,使我逐渐把握到歌剧喜儿角色的构成要素。三个阶段的三种音乐基调,是歌剧舞台上的喜儿不同于其他艺术品种的关键。

塑造喜儿

白虎堂一场,喜儿被黄世仁侮辱后,唱段虽短,但内涵丰富,若理解不透,一是情绪平平,绝望得不到渲染;二是演过火,戏过火就不是喜儿。唱到“娘生我,爹养我,生我养我为什么?”悲愤伤痛,无奈无助,羞耻交织,形体上一边对天说,一边因悲伤而跪瘫在地,双手握拳捶打自己的腿,再而伸双掌交换击地,表达遭受蹂躏的无辜少女的惨痛。这一动作是我想到电影《地道战》《苦菜花》中失去亲人和儿女的女人们,坐地双掌拍地表达愤怒的样子而得到的启发。

第一次彩排,我过于强调此点,张嘴朝天,双眼紧闭,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侧幕旁,扮演穆仁智的导演之一、老艺术家方元老师看在眼里。等台上下来,他告诉我:舞台上的女演员要呈现美感,无论高兴还是悲伤,不要忘记这是升华的艺术,不仅仅是生活再现,否则就会跑偏,真实度减退。观众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喜儿,不是一个过火的怨妇……

一句善意提醒,如醍醐灌顶,让我懂得了过犹不及的含义。我很感激,也非常认同。舞台上的表演家如同在生活中做人,要掌握分寸、恰如其分,过了就如同“水满则溢”。我开始琢磨,收敛表情,以唱腔打动人。

1985年,经过近半个月排练、合乐、彩排,终于在歌剧《白毛女》首演40周年之际,在北京天桥剧场上演全剧(20世纪80年代的天桥剧场是北京最优秀的剧场之一),后来又赴哈尔滨参加“哈尔滨之夏”音乐会演出,在北方剧场一演就是十几场。

时任中国歌剧舞剧院院长、著名剧作家、词作家乔羽先生曾对我说:“你是《白毛女》诞生以来最好的喜儿之一,可以称为第三代喜儿的代表。”

我感恩中国歌剧舞剧院和老一辈艺术家让我与喜儿结缘,在我初出茅庐之际(1985年7月还不满23岁)就担任了这部历史经典剧作的主角,这是何等的机缘和幸运!无数场舞台的实践和体验,使我渐渐悟出许多道理,也懂得了把握艺术形象必须强化理论学习的重要性。“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王安石《题张司业诗》)。

(《人民音乐》2018年4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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