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
2018-05-14陈柏宏
陈柏宏
直到它被拔起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空了。
我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题记
隔壁王阿姨家院中有棵老槐树,长得老高老高的,我跳起来都摸不到。还有那浓密的树荫在头顶上肆意地疯长,好似要将那漫天的绿染到天上去。
每一个充斥着炽热光线的下午,我都会抱着阿花在树下眯着眼睛睡觉。那时候,静谧会被无限拉长,放大,连时光的流逝都显得悄无声息。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棵槐树叫阿树,它是我的朋友。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阿花。”当我上二年级的时候,我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给我最亲的王姨。我还怕她不信,一个劲儿地点头:“真的!真的!”小脑袋不停地上下晃动。王姨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好好好,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的。”顿了顿,又说:“丫头,要好好学习,阿树说想看你的满分试卷呢!”
“我会的!”我把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眼里有一种稚嫩的坚定。
可是,你得知道,有一些事情,会让你明白人其实不是慢慢长大的,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天,从散发着淡淡青草香气的石板上踏过,我迫不及待地朝王姨的院子大叫:“王姨!王姨!我考到一百分了!你快给阿树说!”同时使劲儿扬起手中的试卷。余晖拉长了我的影子,那鲜红的一百分也被拉出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
眼看着就要到王姨身边时,我突然停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愕然。
王姨身旁站着一个很漂亮的阿姨,她的眸子像极了一位故人。是谁,那时的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但是她们的眼中都掺杂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是什么?我莫名地心里慌乱。直到我被抱上车,看见阿花也在车上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我可能再也没法儿给阿树看我的满分试卷了。
或许,我也可能再也见不到王姨了。
于是,我转了头,眼圈儿开始微微泛红。接下来的一切如同早就被规划好的:小学、中学、大学、读研、出国。
我以为我再也回不了头,再也不会掉下眼泪。
可为什么,当我在金发碧眼的房东太太的花园里看见一棵槐树时,我蹲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无论在故土,还是在异国他乡,我都像个无根的落叶。
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已是多年以后了。我已经忘了我是如何生硬而别扭地说出“妈”这个极其陌生的字眼,以及又是如何表达我想回去看看王姨和阿树的,更忘了她是如何无奈地同意的。
忘了,都忘了。
但你要知道,只要你转了头,便再也无法往回走了。
当我抱着一棵槐树苗,踏上那不知何时早已布满青苔的石板時,我轻柔地叫道:“王姨、阿树,我回来了。”可回答我的,只有挖掘机的轰鸣,还有王姨疲惫的眼神。
阿树被拔地而起的那一刻,在漫天飞舞的尘土里,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我想要的,不过是想向阿树送出童年那份满分的试卷而已。
而现在,我只能流着泪向它告别,就像它曾经和我无声地道别一样。
(作者系成都棠湖外国语学校高2017级8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