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只老虎、一只熊、一只狮子和300天的牢狱之灾
2018-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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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戏团里的老虎怎么都不肯表演, 卧在地上不起来,还看上了驯兽师 手里的指挥棒,叼住就不撒嘴,谁都 抢不回来。
驯兽不顺利,观众窃窃私语。空气 里弥漫着粪便混着生肉的味道,大篷里 .只剩下激昂的音乐声、驯兽师“嗬、嗬” 的呼喊声和棒子不断敲击围栏的声音。
李荣庆挥舞驯兽棒,戳老虎腿、敲 老虎屁股,最后扔掉棒子,在老虎屁股 上使劲儿一拍。老虎肚皮拖在地上,踱 着稳健的步伐和人周旋,时而龇牙威 慑,时而直勾勾看着李荣庆,瞳孔缩成 一个黑点,伸出爪子。
李荣庆想起十几年前跟着师傅在 唐山演出,一匹马总是用嘴咬开绳套逃 跑,演出结束,又跑回来。演员骑着另一 匹马表演,撞到杆子上,掉下来被踩折 了锁骨。
李荣庆和老虎僵持许久,主持人只 好安排空中飞人解围。演员爬上高梯,在 10米高空飞速旋转。音乐震得人心跳加 速,观众仰起脸,大篷里红色的光让他们 显得激动万分,掌声终于响起来了。
老虎持续5天罢演并且看上去不怕 人,李荣庆第一次见这么不听话的老虎。
马戏团的另外一只老虎甚至不会 表演,但也不是毫无用处。饲养员老郑 和李荣庆的徒弟清涛分别送我一根,说 这是好东西,辟邪。几天后李荣庆搞了 一根更长的虎须送人。
现在团里有12个人,1只狮子、1 只熊、2只老虎和4只小狗,只有狮子和 熊配合演出。导致演出事故的主要原因 是,2016年7月,李荣庆和他的动物在 沈阳被扣押,一年多后动物被返还,都 丧失了表演能力。他只好租了新动物。
第二天,毛毛变本加厉,演出时叼 走驯兽棒,竟堂而皇之地在表演场中啃 着玩起来。它的眼睛正在发炎,长了一 层白膜,晚上有人用驯兽棒把它的头挤 到笼子边上,往眼睛里滋眼药水。它也 许因此恨上了驯兽棒。
接着,空中飞人又来救场,毛毛被 吸引了,抬起头,摇晃着脑袋,像一只大 猫在看逗猫棒。李荣庆想起,徒弟们小 的时候演草帽技巧总失误,他给他们穿 小丑服,好让观众以为失误是故意的。 观众席中传来几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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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李荣庆被抓了,在沈 阳。宾馆房间里有人敲门,说是 修厕所的,李荣庆只穿了一条内裤去开 门,一下被来人按在地上,好像有谁打 了他一巴掌,把他的双手反铐在背后。 李荣庆的儿子李国豪吓坏了,和李荣庆 同住的杂工更严重,回到家嘴里总念 叨,在精神病院住了3个月才好。
来者是沈阳森林公安,他们还扣押 了马戏团的动物,因为没办野生动物运 输证。2016年12月,法院以非法运输珍 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李荣庆1()年有 期徒刑。
不料,一个月后,《野生动物保护 法》修订,运输动物不用办证了。2017年 6月李荣庆被取保候审。12月,他被二审 改判无罪。
李荣庆从看守所出来时,比原来胖 了30斤。监房里没有允许一律不得下 炕,也没有放风,遛弯儿只能在炕上。回 来后他琢磨以后养猪,猪圈做得很小, 猪只能站起来或者趴着,肯定长膘快。
在里面,他平生第一次戴上近视 镜。监规写在对面墙上,天天戴着眼镜 读、背,倒是把字都认全了。刚被抓时,他 连“罪名”里“濒危”两个字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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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庆回到家,待了一个月,也没 想出马戏团以后怎么办,决定先去 打工挣钱。
他到水泥厂当罐车司机。一次开着 车在路上,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大河,哗 哗流水,赶忙急刹车。什么都没有,原来 是幻觉。还有一次他看见前面路上都是 人,有骑车的、推摩托车的,还有走路的。 他想,这地方的人太没素质。车停下来, 又是幻觉。
最后一次,他看路上什么都没有, 结果有,一下怼上对面来车的反光镜。 他辞了职。
他在家给父亲过66岁大寿。入狱之 前,他的预算是花个大几十万——租架 直升机,让父亲坐在里面往下扔馅饼, 帮老百姓实现天上掉馅饼的梦想。还要 请河北戏团演上3天,但策划好没多久他 就被抓了。
大寿过完,他还是关在屋子里,画 画、写诗。画的都是马戏大篷图纸,写的 是《荣庆蒙难记》:老虎有雄风/长啸在 山间/再用十年功/又是顶天汉/今朝理 智做新人/东山再起也不晚。
李荣庆在惆怅中跨入2018年,一月, 沈阳森林公安通知他去接动物。经过一 年多,狮子从一百多斤长到三百多斤,原 来的笼子放不下,他又焊了个新的,结果 还是小了,狮子被磨破了皮。猴被动物园 放养在猴山,消失在一百多只猴子中,李 荣庆认不出来,动物园只好还他一只刚 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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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庆的马戏团成立于2003年, 2015年达到顶峰,有四十多名演 员,十几只动物,规模“中等偏上”。他获 刑后,师傅于金生联合200家马戏团写联 名信,到北京向人大代表、文联副主席反 映情况。
被判无罪至今,李荣庆频繁出现在 公众视野中,一天最多接受三四家媒体 的采访。说得多了,他发表宣言,要像玲 玲马戏团(世界三大马戏团之一)一 样,做中国最大最好的马戏团。
在他看来,同为三大马戏团之一的 太阳马戏团还不够好,“没有动物不算 马戏团。”他的团要安排鸡、鸭、鹅、猫、 小香猪绕场跑,狗熊骑摩托,老虎变美 女,演出结束时必须有外国演员和观众 握手。“整出来以后绝对震撼。”
东山再起的第—步,李荣庆雇了两个 坦桑尼亚黑人演员,一个叫Ally,一个叫 Suma。两人个头相当,上身肌肉结实,腿 细臂长。Ally的鬈发留成脏辫,有时他用自 己的头发当头绳,上下左右扎起4股。
他们裸露上身,表演力量技巧。观 众连连欢呼,李荣庆的妻子程立佳趁机 举着荧光棒绕场售卖,10元一个,好的 时候一场能卖七八个。
Ally和Suma从小练杂技,经中介公 司介绍来中国表演。他们不会中文,马 戏团里没人会英语,大家拐着调对他们 说中文,听不懂,那就提高音量重复一 遍。两人极富耐心,以微笑和OK的手势 回应任何提问,时刻跟在李荣庆身后, 像两个保镖。
李荣庆去天津帮朋友的马戏团收 账,打算把他们也带上。一则帮朋友撑 场面,二则他们没办就业许可,把他们 带出去避避风头。
幾天后两人被送回李荣庆的老家 沧州,李荣庆带他们参加各种饭局。人 们毫不掩饰猎奇,有人要求合影,有人 对他们的鬈发和小辫感兴趣,围在身边 亲手摸,研究是否天生就长成这样。李 荣庆的儿子李国豪与Ally混得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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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八,我到山东邹城看了李 荣庆复出后的第一轮演出,就是 文章开头老虎罢演的那场。
那天是李国豪的8岁生日。但李荣 庆一整天没顾上搭理儿子,早就答应的 玩具更没空去买。演出一场接一场,没 人安慰国豪,他瘪着嘴,红着眼圈儿,拾 起地上的响鞭,熟练地往空中使劲儿一 甩,啪!
国豪的生日在春节,小儿子家豪在 中秋之后,李荣庆总记不清日期。他记 得的是一年以中秋节为分界线,八月十 五之前在外漂泊,时间随着驻扎地点流 动,八月十五之后回家休息。
一天的时间也被11点、15点、20点 的三场演出切分为四段,其中第一、二 场之间的空闲用来处理团内杂事。两个 多小时里,帐篷门帘开了关、关了开。一 会儿是徒弟清涛惹怒了游客、杂工“傻 子”偷了别人的洗衣粉,一会儿妻子程 立佳来支钱、弟媳妇来打小报告。李荣 庆又管“断案”、又管财政,分身乏术。
过生日的国豪在帐篷外和两个黑 人演员打闹,他没满百天就跟着马戏团 离开家,一岁半开始上台表演。有时团 里演员都忙,李荣庆就拿根绳子把他拴 在马戏大篷的杆子上。有个节目是李荣 庆身上驮5个人做龙头造型,国豪在最前 面。一次李荣庆喝了酒,转圈时不小心 把国豪甩了出去,磕到头。孩子竟没哭, 爬起来和其他演员一起鞠躬谢幕。
国豪不到一岁,妻子程立佳又怀孕 了。医院查出是女孩,李荣庆让她打掉。 孩子8个月剖出来,却是个大胖小子。李 荣庆本在病房睡觉,听到消息激动地给 孩子爷爷打电话,“又生了个儿子!”
小儿子刚满月,夫妻俩出去演出,孩 子留给奶奶带,见了父母叫“叔叔婶婶”。
程立佳也是杂技演员,曾经身材苗 条能演空中飞人,婚后生了孩子体重飙 升,只能演脚蹬大缸了。二百多斤的大 缸里装两个人,上面再骑两个人,用两 脚蹬起来,腰下面的基座都被压弯。她 落下腰疼的毛病,但仍每天坐在大盆前 搓洗全家的衣服。演出时,她见缝插针 地洗衣服;没有演出时,她和妯娌两个 边看孩子边洗衣服。
洗完衣服,她搬起大盆使出全身力 气向外一泼,哗啦,水溅到李荣庆鞋上, 程立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在很长时间里,李荣庆都没有妻 子的QQ、微信,“她加上,我也给她删 了。”他在家几乎从不和老婆孩子同桌 吃饭。他只爱吃母亲做的黏粥(玉米渣 粥)、咸菜、野菜包子。
两人至今没拍结婚照。我问起结婚 纪念日是哪天,程立佳愣住了,只记得 是个农历二十二,几月的、哪一年,全忘 了,她问李荣庆的堂弟李瑞生、又问瑞 生媳妇,都没得到答案。第二天她问李 荣庆,这位马戏团团长答得理直气壮, “我哪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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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9岁的李荣庆第一次看 见空中飞人和高椅倒立,马戏散 场装车时,他藏在一个大水缸里。卡车 带着尘土开走,他一年级没毕业,就此 成了杂技学徒。
下了雪的冬天早晨,学徒们在院子 里靠墙倒立,每次一小时。汗滴到地上, 雪都化开一片。师傅出来检查,只要看 见雪地上有多余的脚印,就拿棍子打。
李荣庆的父母都是农民,以种地、 卖豆腐为生。李荣庆在马戏团练了一个 半月,回家喊上堂弟李瑞生、邻居李雷、 李秋实,还有几个一起长大的伙伴,全 去当了学徒,但最后只有李家兄弟俩和李秋 实坚持到学成出师。
3年后,李秋实在村头树上上吊,村民 看见了,以为他在练吊着脖子旋转的杂技技 巧。李荣庆说李秋实是母亲怀着带来的,出 生后母亲跑了,继父患病,常打骂他。
李荣庆第一次上台就演空中飞人。这节 目他只练了3天,临时顶替上场,吓得不敢看 观众、不敢亮相,更不敢跟师傅说自己害怕, “说了挨揍。”
那之后他就胆大了,表演高空节目从 不戴安全绳,观众的害怕和惊叫给他带来 成就感。他和大师姐搭档演“扛竿”,竹竿在 肩上扛着,他爬上去,从一根翻到另一根, 大师姐没接准,他从6米高的地方掉下来, 后背着地,晕死过去。“高椅倒立”也是他的 拿手活儿,6个椅子叠起来,上面再加3张 板凳,七八米高,但有一次一下没撑稳,摔 下来手掌骨折。
还有钻火圈,李荣庆手臂内侧至今留 着伤疤。老虎也练钻火圈,它们的弹跳力远 胜于人,只要想办法让它迈出第一步,就一 劳永逸。
老虎在安徽宿州长大、受训,为了练 “老虎转磨盘”,驯兽师把它的前爪绑在一个 能转动的圆盘上,用棒子驱使它转圈走。黑 熊脖子上拴着铁链,挂在高处,只能用两条 后腿站着,练腿劲儿。“让它驯出活儿来也是 为了它好。”李荣庆的徒弟清涛说
师傅也常对李荣庆说,练功都是为了你 们好,练出来的活儿都是自己的。李荣庆练 杂技十几年,全身的伤加起来不下20处。除 了有一次把腿骨摔断成4截,他从没去过医 院。点燃的高度酒、芦荟叶子都是马戏团的 治伤良药。
清涛说,练杂技的,都不太把自己的生 命当回事儿。他6岁跟李荣庆学艺,今年 18岁,没上过学,不会写字。去年9月, 他表演舞狮,电线杆高处挂着50块钱红 包,他托着狮子头往上爬,马上就要够 到了,却脚下一滑掉下来,摔断了胳膊。 做手术打了钢板,留了10厘米的疤。11 月他就又主动出去演出了,一只胳膊吊 着在空中转体。
直到现在他的左臂仍吃不上劲儿。 医生警告他要养着,以防留下后遗症。 他不信,觉得医生和马戏团门口卖各类 神药的骗子一样,都是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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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李荣庆视为目标的玲 玲马戏团解散,主要原因是动物 保护组织多年以来的持续抗议。
今年春节的演出进行过半,李荣庆的马 戏团被举报了。师傅于金生打来电话告知, 说马上就有人来查。李荣庆很紧张,在帐篷 里来回踱步,李瑞生坐在炕上低头不语。程 立佳小声建议,“要不要叫辆车来运动物?”
李荣庆念叨着,就是胡春梅干的,她太坏 了。“中国马戏要灭亡,中国文艺要灭亡了。”
胡春梅是公益组织“拯救表演动物项 目”的负责人,近三年,有三十多家马戏团因 该项目的举报而停演。2018年初,李荣庆知 道的就有3家。他愤怒又害怕,“她为什么总 跟马戏团过不去?我们就指着这行养家糊 口,不干这个干什么去?”
他边说“胡春梅疯了”,边从包中翻出 几个文件袋,叫着李瑞生一起找租用动物 的合同,以备检查。所有文件摊在炕上都翻 了一遍,终于在一张空表格的背面找到 了。合同是手写的,字迹不整、满是涂改, 只有签字、没有盖章。
春节前,李荣庆加入了“中国马戏 杂技全国联盟协会成立筹备”微信群。 群的发起人李鹏飞和于金生是改革开 放后第一批马戏团团长,后者还是河北 省政协委员、中国杂技家协会会员。
群里每天更新胡春梅的动态,马戏 团团长们争相占领她的微博评论区。李 荣庆使用名为“打击社会骗子”的微 博,头像是演员Ally的照片。他言辞激 烈,“你他妈的真没有人性”、“你会不得 好死的”。
他们还联合拟了《全国马戏界对 “拯救表演动物”非法组织的“双百团投 诉书”》,其中一段写道:
“拯救表演动物”民间组织 s国外菲法动保组织勾结现B 做大,他们置国家法律法规于不 顾,对上违抗中央文件精神,多 次攻击央视抹黑央视春晚;肆意 上高速拦截正常行驶的运输动 物车辆造成大面积长时间车辆 堵塞……这些纯属黑社会性质 的行为,为何能在光天化日下生 存多年?他们不是执法部门,s 国外势力勾结,凌驾于中央之上 的执法权力是谁赋予的?
正月十六,这封投诉书在上 百家“媒体”发表,清一色是论 坛和社区。大部分帖子评论数为 零,最多的有6条,主要内容是 “路过”和“赞”。团长们兴奋不 已,认为“革命”即将胜利。
胡春梅也看到了这封投诉 书,并不在意,“真的很搞笑”。她 还挺高兴,自己引来这种“没有 水平的乱黑”,一定是因为之前 的工作取得了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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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我来到李荣 庆在沧州市东光县的老 家。他赋闲在家,朋友叫他去白 事上舞狮。他带着两个黑人演 员,“在家玩儿也照发工资,得让 他们干活儿。”
Ally和Suma的出现引起轰动,抱着 孩子的妇女闻讯走进他们排练的院子, 远远地拍照。一会儿她又带来三四个 人,一个说他们“牙真白啊”,另一个说 “那是(皮肤黑)显得”。胆大的母亲抱 着孩子凑过去合影,Ally微笑摆好姿势, 孩子却哭开了。
中午的流水席以猪肉为主,两人信 伊斯兰教,只挑着吃了两口素菜,队长 纳闷儿,“非洲那么穷,咱们这么好的东 西怎么不吃?”直到下午表演前,院子 里的围观者一波接一波,但“主人”李荣 庆不在旁边,没人敢近前触摸他们卷曲 的头发。
黑人演员表演了倒立技巧和爬杆, 但最出风头的是另外一个身材敦实的 男演员。他背上挂着两三道新鲜的红色 伤疤,腹部更是伤痕累累。一把铸铁大 刀横切在他肚子上,另一人狠狠抡起铁 棒砸向刀背,围观村民“哎哟”地惊叫。 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头,他把两个带麻 绳的钩子塞进鼻孔,绳子绕过头顶,末 端挂住满满一桶水,然后猛一跺脚,面 部肌肉抖动,提起水来飞身转圈。鼻孔 被钩得完全翻向前方,这还不算完,他 又在水桶里加了七八块砖头。
最后,几个人按住他肘部的皮肉, 把一根长钢钉生生穿透过去,又在钉子 上系红绸,另一头挂一桶水。他大吼一 声,弯曲手臂,提起水来。围观的老妇双 手捂嘴,忍不住惊呼。此后他又在桶中 加了8块砖头,我已经不忍看,只听到他 的吼声拉得更长了。
节目结束,人群散去,他用那块紅 绸随意擦了一下肘部。他最多时每月演 二十多场,伤口每次都会流血,要疼一 个星期。除了钢钉穿手臂,还有钢钉穿 咽喉、钢筋缠颈。加演这些节目,他每天 能多挣一两百块钱。
硬气功在90年代曾是马戏团揽客 的招牌,杂技只能作为配场。2012年开 始,李荣庆的马戏团取消气功节目,以 动物表演吸引观众。他觉得气功已经不 被观众喜爱,“过时了”。
整场表演,李荣庆一直抱膝坐在灵 棚前的地上,神色凝重。他的马戏团里 “乱七八糟”。大篷破、设备旧,黑人演员 没有就业许可,老虎拒绝演出。世界危 机四伏,马戏团随时有可能四分五裂, 比如毫无预兆的逮捕和胡春梅的举报。
对人们来说,马戏曾是奇观,意味 着彼处与惊喜,现在,它更像一座遗迹。 李荣庆花了半辈子来准备表演,到头来 却发现,时代带来了更多意外和惊吓。
有一天他和发小吃饭,一根接一根 地抽烟。三四年前,他抽中华、苏烟,现在 抽7块钱一包的红塔山,发小打趣他,你 的中华呢?他说,“不是那个时候啦,兄 弟,不是那个时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