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龙薯”闯广东

2014年起，每年的初秋时节，我都要像南飞的大雁一般，带着我的乡亲们跨越4000公里，利用冬闲的时间到广东省湛江市遂溪县广袤的红土地上播种马铃薯，并期待着第二年春天的丰收。

2011年，在一个黑龙江省和广东省的商品薯对接会上，我听到一个让我很震惊的消息：黑龙江省的马铃薯，只能每年一季供应广东省市场，每公斤价格在2元左右，但是运费却高达0.60元至0.80元，除去成本，农民能得到的利润并不多了。然而在广东、福建一些地方，不但冬天也能种马铃薯，而且收购价几乎是黑龙江省的两倍。

黑龙江省是马铃薯种植大省，特别是我所在的望奎县东郊镇，还是马铃薯种植的专业镇，十万多亩地里，有六成都种了马铃薯。在当时，农民的收入主要依靠种植马铃薯，如果当年马铃薯市场价格好，就赚钱，赶上市场价格低的时候，就赔钱，收入受马铃薯市场价格影响，很不稳定。参加完这个会，我触动很大。会议结束后，我并没有着急返回，而是留在广东，研究起了当地马铃薯“冬种”的情况。

在当时，别说东郊镇的农民们不懂什么是“冬种”，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冬天也能种马铃薯。在我们东郊镇，农民一般人均五六亩地，自给自足，外出打工的少。每年10月中旬，乡亲们把地里收拾完，到了11月，乡亲们就彻底没事干了，搁家“猫冬”。同很多东北农民一样，东郊镇的农民一年中有将近半年的时间闲着。如果冬天也能种地，一年种两茬，把“猫冬”变成“忙冬”，乡亲们冬天有事做，还能增加收入，那可太好了！

2012年吞天，我和望至县顺达马铃薯种植专业合作社的张桂云背了50公斤马铃薯种薯再次到广东，寻找适合马铃薯“冬种”的土壤。当地人告诉我们，在他们那里种土豆，一冻就不挣钱了，只有不冻的时候才能赚到钱。听了这话，我俩就拿着地图找积温带，一路从惠州到开平，后来又到了湛江。为了省钱，我和张桂云一切从简，饿了就在路上对付一口。有一次，在去一个农场考察的路上，突然遇上了台风，台风裹挟着密集的雨点，把我俩雇的小三轮车掀翻，我俩连人带东西被甩到了泥水里。当时我俩吓得不轻，坐在地上都哭了，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继续前行。还有一次，我们到了湛江遂溪县洋青镇，当时洋青镇的一位工作人员看我是普通农妇的打扮，把我当成了上访的，左拦右阻不让我上楼。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将误会解释清楚。

马铃薯的生长对气温、气候、土壤等都有严格要求，因此我每次去找地都要在不同地块上取几个点采点土，带回约10公斤的土样，到家搁盆里试种一下，再送一部分去检测土壤酸碱度。每年我们都是3月后到清明节前去广东走一次，8月末9月初再走一次，每次都要走上一个月。惠东、开平、徐闻、海安、遂溪，这些我这个一直生活、学习、工作在黑土地上的屯子人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我都用双脚踩了一遍。

李亚文在遂溪县草潭镇钗仔村的土地上

就这样，我年年到广东寻找适合马铃薯“冬种”的土壤，一找就是3年。2014年6月，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马铃薯“冬种”地点：遂溪县草潭镇地处北部湾北岸，气候温暖湿润，土地沙化属红砂土，特别适宜种植马铃薯。此外，当地农民大多以渔业为生，闲置农田辽阔而平坦，更适宜规模化种植和大型农机作业。在当地镇干部的协助下，地终于找到了！

2014年9月，我带着家乡的几个种植户，去遂溪县草潭镇钗仔村试种500亩马铃薯，亩产达2500公斤。因当时全国各地马铃薯“冬种”的面积较小，我们种的马铃薯卖到了每公斤2.6元，无论是产量还是价格，均高出当时黑龙江省种植的马铃薯近一倍。但是算算成本，这一年没挣钱也没赔钱。钗仔村的温度、气候、土壤都适合马铃薯生长，没挣到钱是因为头一年“冬种”没经验，我们对南北种植技术的差异没把握好，在管理上出现点问题。但是我们有了经验积累，我觉得心里更有底了，笃定这事能成。于是我就拍板以每亩650元的价格，在草潭镇租用4830亩土地，承包期为10年，主要种植马铃薯等农作物。

租完地回到东郊镇，我就开始着手准备筛选去广东种地的人员。当时，我们召开了去广东“冬种”的动员会，给乡亲们讲解政策、分析利弊，一家一户精心筛选，最终选定了1个合作社和27户贫困户。2015年秋，大规模的“北薯南种”正式开启。

“北薯南种”这件事儿能办成，我特别感谢我们县委、县政府领导的支持。试种成功后，地也租了，人也齐了，但是近5000亩土地却让我犯了愁。当时遂溪没有大型的农机具，甚至有的地方还是牛耕地，缺少种植马铃薯的农业机械和喷灌设施，这成为制约发展的最大瓶颈。我急得实在忍不住，就去找了县政府主要领导。在县领导的支持和帮助下，我们将总价值上千万元的35台套大型农机具和6套大型喷灌设施运往遂溪，用于机械化种植。此外，我们还包了车，将米、油，甚至还有酒发往遂溪。我觉得，我们基层干部就是服务员，当然各方面都得给大家“整”到位了，就希望大家能把活干好，别有后顾之忧。果然，到了第二年春天收获时，不同品种的马铃薯亩產2.5吨至3.5吨不等，收购价每公斤约2.4元，每亩地净赚2000元。种完马铃薯，少部分人留下继续种植青储玉米，供应广东本土企业，每亩又能收入600元，其他人则回到望奎，开始新一年的马铃薯春种。就这样，我们寒地黑土的马铃薯，逐渐在红土地上生根发芽成长。

尝到“冬种”的甜头后，每年报名去遂溪种地的农民越来越多。如今，我们在遂溪的种植面积已扩大到1.3万余亩，遍布草潭、北坡、杨柑等几个乡镇。黑龙江省农民家园意识普遍浓厚，不愿意走出去。能把他们带去广东，感受改革开放前沿的生动实践，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好事。去过广东种地的农民们，不但享受到了一年两茬甚至三茬收获的成就感，渐渐地他们的思想也开始转变，更加解放，现在有的农民自己出去闯市场，有时候也会向我寻求一些建议，问问我是否可行。

我生长在屯子、工作在屯子，一辈子都是屯子人。改革开放40年来，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我们屯子各方面的发展、变化。特别是“北薯南种”开展以来，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望奎，改革开放，增强合作，我的家乡越来越有发展活力。2017年，黑龙江省与广东省正式建立起对口合作关系。在未来，只要身体条件允许，我还是想为大家继续多做点事，不单单“北薯南种”，还要把更多黑土地上的优良健康作物卖到南方，让寒地黑土产出的粮食和优质产品靓丽珠江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