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呼唤终得果

沈文

2018 年4 月27 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二次会议全票表决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并于5 月1 日开始实施。想起十多年前在北京朝阳区法庭为“董存瑞名誉侵权案”出庭的情景，真是百感交集。英烈为了国家牺牲，谁来保卫英烈？现在终于有了法律利剑，让英烈既流血又流泪的现象不再重演。

侵权风波

2006年4月，《大众电影》杂志第八期刊登质疑董存瑞的文章，题目是：《（董存瑞）：“真实”创造的经典》（以下简称“真实”）。这篇记者访谈《董存瑞》电影导演的文章写道：“谁也没有亲眼看见他托起炸药包的情景，这完全是事后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当时董存瑞没有带架子，桥肚上也不能放炸药。战斗结束后，从地下挖出了董存瑞媳妇为他做的袜底来，于是军事专家就认为董存瑞极有可能是举着炸药包炸桥的。”当月，一些媒体以“董存瑞牺牲有‘新说”为题报道此文。“真实”一文发表后，董存瑞烈士陵园管理处立即行动起来，联系、走访相关人士，通过各种媒体批驳其失实报道。

不能沉默

董存瑞烈士陵园管理处把“董存瑞炸碉堡遭到质疑”一事向隆化县领导汇报，并及时和董存瑞生前部队、董存瑞亲属董存梅董存金姐弟沟通，大家一致认为，对大众电影杂志社、《董存瑞》电影导演贬损英雄董存瑞的错误言论绝不能姑息。

5 月，董存瑞烈士陵园管理处给大众电影杂志社去信，反映“真实”一文记述内容严重歪曲了历史事实，玷污了英雄董存瑞的形象，伤害了烈士亲属和董存瑞烈士陵园管理处职工的感情，强烈要求大众电影杂志社、郭维在《大众电影》杂志上澄清事实，公开道款，向烈士家属董存金、董存梅道歉。否则，董存瑞烈士陵园管理处将通过行政及诉讼程序对大众电影杂志社提起诉讼。大众电影杂志社没有理会我们的要求。

2006 年8 月19 日，中央电视台一频道《东方时空》播出《电影传奇——董存瑞》，《董存瑞》电影导演对着镜头直接讲：“我是怎么了解的呢？郅振标（顺义）是真正跟着董存瑞冲上去了。但董存瑞冲到碉堡前头后，郅振标找不着他了。以后怎么知道、确定他是托着炸药包炸的呢？就来了一些军事专家，因为谁炸的不知道。这是一个英雄啊！怎么着呢？那就是托。托可能吗？最后有人建议挖底下，挖这个桥底下。结果最后挖到一定深度的时候，挖出一个袜底儿来，就是董存瑞媳妇给董存瑞缝的。班里的同志都知道，这是董存瑞的袜底儿，这么确定这是董存瑞。”

对于该导演再次出言质疑否认英雄，董存瑞生前战友程传九、宋兆田、肖泽全站出来有话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让事实说话，让死去的英雄瞑目，我们确实亲眼看见董存瑞炸碉堡，这是我们民族的骄傲，历史不能抹杀。”

2006 年8 月22 日，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新闻会客厅》栏目播出《程传九：保卫董存瑞》。程传九是董存瑞生前所在11 纵队32 师政治部宣传干事兼宣传队副队长。在当年的隆化解放战斗中，程传九作为师里的下派干部到董存瑞所在的连指导工作，从开始决策到战斗结束，他和董存瑞全程参与了攻打隆化的战斗。他在节目中说：“亲眼见到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不只我一个人，起码有这么几个人：郅顺义（董存瑞生前战友，时任三十二师九十六团二营六连七班长）。郅顺义和董存瑞从我们跟前去炸碉堡。郅顺义到离桥型暗堡四五十米的地方，向桥底下扔手榴弹，用浓烟掩护董存瑞冲到桥下。所以他离董存瑞最近，他看得最清楚。还有董存瑞的连长白福贵、指导员郭成华说，我们都亲眼看到了董存瑞手托炸药包炸毁敌堡的。”当天全国有3亿观众收看了专题访谈节目。地方报纸《承德日报》《承德晚报》《承德广播电视报》和承德电视台一直跟踪报道了相关消息。

2006 年9 月14 日，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和平年代》栏目播出专题片《历史作证》，从正面报道了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英雄壮举，我和存瑞中学校长接受了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批驳了玷污英雄的不良风气。

走向法庭

2007年3月26日，隆化县董存瑞烈土陵园管理处，董存瑞生前战友肖泽全、宋兆田、程传久，董存梅、董存金，董存瑞生前部队，隆化存瑞中学、存瑞小学、存瑞幼儿园，联合将颠覆英雄形象的《大众电影》杂志、《董存瑞》電影导演告上北京朝阳区法院。为了英雄，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向法庭。3月29 日，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正式受理了董存瑞名誉案。

4月，《人民法院报》《新文化报》《北京晚报》《上海青年报》《广州日报》《南京日报》《广西日报》《辽宁日报》《山西晚报》《长沙晚报》《兰州日报》《黑龙江晨报》等80多家报刊报道了全国第一例战斗英雄名誉侵权案件——董存瑞名誉侵权案立案。4个月内，国内外180家媒体对董存瑞名誉侵权案作出相关报道。

2007 年5 月24 日，董存瑞烈士陵园管理处出启动诉讼资金5000 元，董存瑞名誉权案在北京市朝阳区法院第一次开庭。有所不同的是，董存瑞生前部队、董存瑞生前战友、隆化县董存瑞烈士陵园和以英雄名字命名的单位均以第三人身份出庭，以证人身份参加诉讼。原告方仅为董存梅、董存金姐弟。原、被告双方在法院组织下进行了证据交换。原告方证人吕小山出庭作证，吕小山是原董存瑞烈士陵园管理处主任，坚持一生搜集整理董存瑞烈士的资料、遗物等，他多次访问过的董存瑞烈士生前所在部队首长、战友中，有20 多人曾亲眼看到了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英雄壮举，其中有郅顺义、郭成华、程传九、宋兆田等。

2007 年5 月25 日，《法制日报》《北京晨报》《北京青年报》《新京报》《法制晚报》等20 多家媒体报道了董存瑞名誉侵权案在北京朝阳区法院开庭情况。中央电视台7频道播出本案专题报道节目。在朝阳区法院大门前，我接受了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面对镜头我说出了隆化人民的心里话：英雄是民族的，是社会的。这场官司的结局在我们的意料中，因为董存瑞炸碉堡是铁的事实。我们打官司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唤起人民对英雄的爱戴和敬仰。

维权惨胜

2010 年1 月19 日，董存梅收到了北京朝阳区法院发来的《和解协议书》，协议内容：1.被告《董存瑞》电影导演、大众电影杂志社，在近期的《大众电影》上发表一篇对《为了新中国前进》中饰演战斗英雄董存瑞的王宝强的采访文章，文章将叙述董存瑞在党的培养教育下，从一个普通农村孩子成长为一名人民英雄的光辉历程，该文生动地再现了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英雄壮举。2.大众电影杂志社给原告董存梅、董存金赔偿精神抚慰金、诉讼费3.5万元。但这种“和解协议”只能算惨胜，造谣侮辱英雄的人没有被追究法律责任，也没有在媒体上公开道歉，想为英雄讨还公道的人们和单位“无从着力”，主要原因就是当时实在无“法”可依。

热切呼唤

至此，董存瑞烈士名誉侵权案结案。这场诉讼案的社会意义是对一个时期戏说红色经典、恶搞英雄人物、贬损英雄的社会不良风气给予有力回击，引起中央和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得到了千千万万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为维护英雄形象，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创立了一个范例。此后，我们一直不错过任何呼唤出台英烈保护法的机会。2012 年6 月30 日，民政部在河南省洛阳市召开全国《烈士褒扬条例》修改实施讨论会暨培训会期间，我向同行描述“董存瑞名誉侵权案”的经过，与会的全国重点烈士纪念设施保护单位的部分负责人共同探讨出台英烈保护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大家有共同心声。2013 年11月15 日，民政部烈士褒扬和优抚事业单位建设改革创新研讨会在北京召开，与会的全国重点烈士纪念设施保护单位的部分负责人，对如何保护英烈又集体进行了探讨。2014 年11 月20 日，中华英烈褒扬事业促进会第一次代表大会暨成立大会在北京召開，董存瑞烈士陵园同华北军区烈士陵园、热河革命烈士纪念馆等全国烈士纪念建筑保护单位的负责同志就保护英烈形象又一次进行了集体探讨。

《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出台了，英烈得到法律保护终于实现了。2018年的5月25 日，是董存瑞烈士牺牲70周年纪念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的实施，是对董存瑞和无数英烈最好的纪念。

从1948年9月17日《人民日报》刊登《手托炸药包炸毁碉堡、董存瑞同志英雄牺牲》的报道，到2006 年8 月11 日《人民日报》刊登《不要丧失景仰英雄的美好天性》，2006 年7月12 日《解放军报》刊登《从英雄的尴尬说道德底线》的60年间，从此开始对依法保护英烈的不断呼唤，整整呼唤了10年，直到今年5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正式出台施行，十年呼唤终得果！我们对这部法律的来之不易、珍贵无比、刚劲至伟，体会殊深！到今年5月，英雄董存瑞牺牲整整70年了！70年来，我们建立了新中国，我们站了起来，我们富了起来，我们正在强起来。我们有了英雄，我们学习英雄，崇尚英雄，景仰英雄，我们弘扬英雄精神，我们为英雄走向法庭，为了保护英烈出台法律，我们向法制社会又迈进了一大步！现在，我们有法在手，更要坚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加强文化自信，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从“依法保护英烈”走向“依法尊崇军人”，自觉为护宪强军作出新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