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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奇异与神秘的面纱下

2018-05-14次仁吉

中国民族博览 2018年6期
关键词:阿来

【摘要】白色的雪地,白色的官寨,火红的罂粟花,复仇的血光,聪明的傻子那黑色的死亡之血,几多鲜明的意象在藏文化的风土人情与土司制度威严神秘的背景下交织重叠,共同构建了阿来《尘埃落定》浪漫而奇异艺术的世界。阿来,这个本不十分出名的作家,也因这部作品一举荣获茅盾文学奖,并成为广大文学评论界和读者谈论的焦点。

【关键词】《尘埃落定》;阿来;奇异;神秘

【中图分类号】I210 【文献标识码】A

《尘埃落定》获得的成功是令人瞩目的,但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首先应该具有思考的深度。跳出《尘埃落定》构建给我们的充满奇异与神秘的艺术世界,我们掩卷沉思,不妨先叩问心灵,这本小说赐给我们怎样的启迪?可以说,阿来是没有给我们明确的答案的,这可能就是阿来的创作理想。他曾说:“创作是很个人化的活动,这是一种个人的体验,出版之后就成了公共读物,就再也不是作家个人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读它,这又是另一种个人体验,自然要加进读者自己的东西甚至是误读,非要作者作出个什么最终裁定是件很可笑的事。”所以我们很难从《尘埃落定》中捕捉到明确的什么主旨,却又总感觉受到了心灵的启发和冥冥的感动。整个故事就像是缥缈在天边的一片流云,让你总是无法理解深透,因为它的哲理是闪烁的、流动的,蕴藏在字里行间,似乎要告诉读者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当你读到“为什么宗教没有教会我们爱,而教会了我们恨。”读到“父亲告诉我,土司跟土司永远不会成为朋友。”读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这样,你不要它,它就好好的在那里,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纯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全部得到。”……你是没法不被这些思想的碎片所折服的。我想这些思想的碎片应该是这部作品成功的原因之一。

其次,让我们来关注一下阿来的语言,就像严家炎教授评价的那样,这部小说的语言:“轻巧而富有魅力、充满灵动的诗意。”阿来本身是一个诗人,因此它的语言也就有了诗人的色彩,诗人的质感与美,甚至诗歌的韵律感,比如“水从高处的盆子里倾泻下去,跌落在楼下石板地上,分崩离析的声音会使她的身子忍不住痉挛一下。”“我只一伸腿,绸缎被子就水一样流淌到地板上。” “满世界的雪光都汇聚在我床上的丝绸上面。我十分担心丝绸和那些光芒一起流走了。”在阿来的语言中,我们走进了一个声与色交汇的奇幻世界,一个美的韵律的艺术审美世界。

但我觉得,仅以这两点是不足以构建《尘埃落定》的成功的,哲理的深邃与艺术的语言在许多文学作品中都是普遍存在的,而它们为什么没有像《尘埃落定》一样不仅获得官方的肯定,还赢得广大读者的欢迎,这就说明在这部小说里还有更具魅力的“特质”在吸引着我们。而这“特质”,首先在于他营造了一个魔幻似的康巴藏族土司世界和聪明的傻子形象,这些赐予读者一种陌生化的心理体验和阅读期待;其次在于它对当今通俗小说意象形态——性与暴力的有意迎合,以美女和复仇构成涌动在土司家族兴亡史的明线下的两条暗流,不时给读者以欲望的挑拨和刺激。这样说并不是对这部小说艺术魅力和价值的否定,而是阿来巧妙地把握大众心理并把他们融会于作为艺术的文学中的尝试,他以艺术的姿态取悦了当今难于用艺术取悦的读者,这是其实际达到的效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就不能否认他的成功。下面我具体分析一下上述两个“特质”在作品中的效果。

“陌生化”最初应该是一种构思方式,或语言的表达方式。《尘埃落定》实质上是陌生化艺术手段应用的变体,它不仅用陌生化的方式去表现事物,而且它所表现的事物,它的创造物对于广大读者来说也是陌生的,即《尘埃落定》应用的是双重的陌生化效果,用陌生化的手法表现陌生的事物。首先,它描写表现的是土司世界的独特的风土人情,那里的斗争与厮杀,那里的仇恨与爱情,那有关于麦其起源的白石英的传说,那象征死亡和复仇的神秘紫衣,那先哲似的书记官……作品中的一切对广大的读者来说都是遥远而神秘的,时间与空间的双重距离阻隔我们,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就好像笼罩在一层未知的主宰力之下,吸引着我们的好奇心和探知欲望,而又总感觉无论怎样探知我们还是无法透彻理解那里的生活。而这些陌生的表现创造物,却又从一个“傻子”的眼里折射出来,以傻子为叙事主人公,我们需要跟随傻子的心理历程和感知方式去认识那个世界,傻子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把所有事物、所有的约定俗成看成是理所应当,傻子对一切平常事物都会感到不解,感到新奇,于是他在接近世界、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就会不断发问,不断颠覆。在这个过程中,他接触到的就不仅仅是只属于土司世界的问题了,而是属于人类社会的根本问题,如果没有这种陌生化手法把事物的本质原原本本地通过傻子空白的心地原本地表现出来,是很难引发读者深入地思考下去,因为有些事情,有些观念已经在所有正常人心里成为不争的真理。并且一个傻子却作出了比所有聪明人都杰出的功绩,这本身就是一个陌生化的效果。但就如什克洛夫斯基在其《作为手法的艺术》一文中对于陌生化的阐述那样:“艺术的目的就是提供一种对事物的感觉即幻象,而不是认识;事物的‘陌生化程序,以及增加感知的难度和时间造成困难形式的程序,就是艺术的程序,因为艺术中的接受过程是具有自己的目的的,而且应当是缓慢的;艺术是一种体验创造物的方式,而在艺术中创造物并不重要。”所以,欣赏《尘埃落定》最重要的是理解小说中感知认识事物的过程,那种神秘朦胧的美感和哲理的思考,而不该把精力放在那个聪明的“傻子”身上,“傻子”不过是阿来用来表达思想、表现意境的凭借物,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一种目的。

下面要谈一谈《尘埃落定》中对通俗文学意象形态——性与暴力的有意迎合,这也许是当今所有以艺术自居的文学的尴尬,纯粹的艺术已经无法吸引大众的眼球,而他们自身的艺术底蕴又无法使他们降格以求到通俗文化的地位,于是在大众文化与作为艺术的文化之间,我们便常常看到这样一些作品,他们有着复杂的叙事策略,优雅的审美语言,精致的艺术感觉,直率的表达方式,但却迎合了大众的心理需求,把性爱与暴力像揉沙粒一样地揉到他们的作品中去。于是露骨的而非必要的性爱描写使得他们的作品也就不那么具有透明干净的美感。这类作品的出现,虽显得不伦不类,却往往占有了更多的受众。《尘埃落定》就是这样一类作品的典型代表。前文我们分析了它艺术上的诸多创举,而就是在这艺术的境界中,我们还是感受到了通俗小说的明显痕迹,甚至撕去笼在整篇小说上面的艺术构建,我们惊奇地发现《尘埃落定》一书的具体骨架竟然与通俗小说惯用的情节模式如此的一致。美女与复仇两个意象交替隐现,互为因果,推动情节发展。仇恨的起点源于老土司对查查头人美丽的女人央宗狂热的爱慕,之后引发了一系列的阴谋和杀戮,埋下了不可解的冤冤相报的种子;而“我”,一个“傻子”对美貌绝伦的塔娜的爱恋,又进一步把情节向前推进,我们看到了土司们在利益的诱惑下的种种情态,情感与利益在讨价还价中利益总是以绝对优势取胜,忠贞与放荡,忠诚与背叛,由爱而恨,爱恨交织。全书在对立交锋中展开,假使没有艺术手法的运用,单以如此的情节也完全可以吸引很多读者,露骨的性爱描写和阴深恐怖的复仇气氛,不时地挑逗读者的欲望。

我们应该怎样看待这种现象呢?丹尼尔?贝尔曾说:“在艺术中诉诸暴力——从画布、舞台、书面上真正再现暴力的意义上讲——它标志着艺术家由于缺乏暗示感情的魅力,已经退化到直接震动感情的地步了。”这种说法也许不尽然,文学家的创作很大程度上也会受到读者的阅读接受制约,如果读者不接受,文学创作者们就很难再继续以很大的热情创作更有文学艺术底蕴的作品。也许《尘埃落定》代表了一种作为艺术的文学对作为大众文化的文学的妥协,但我们也不能完全归咎于作家们的轻薄,这也未尝不是文学的一种出路,有点痛心和无奈的出路。

参考文献:

[1]阿来.尘埃落定[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3]王一川.文学理论[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

[4]什克洛夫斯基.作为手法的艺术[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次仁吉(1984-),女,藏族,西藏拉萨人,硕士研究生,讲师,就职于西藏拉萨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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