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文中的空灵意境美
2018-05-14李艳霞刘佳
李艳霞 刘佳
【摘要】诗歌中的空灵意境是诗人恬淡自然空寂的心境和主观情感移情于宇宙万物客体,通过对刹那渺小物像形象状态的观察描绘,引出对宇宙万物永恒生命和“道”的哲理性思考和感悟。“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诗歌中的空灵意境,是一种辩证审美哲学,“空”与“灵”形成的辩证统一关系,即对比中包含统一,“空”是“无”,“灵”是“有”;“空”是“无限”,“灵”是“有限”;“空”是“阴”,“灵”是“阳”;“空”是“虚”,“灵”是“实”“空”是“静”;“灵”是“动”。然,“空”中有“灵”,“阴”承载着“阳”,“虚”中有“实”,“静”中有“动”“冷”中有“暖”,“无限”承载着“有限”。诗歌短短几行字却给读者呈现了渺小生命面对广阔寒寂空间所呈现的生命状态、从而折射出作者本人的思想形态、价值观和人生宇宙哲学观。
【关鍵词】空灵;意境;气力;道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一、从《滕王阁序》中感受空灵意境美
意境是中国绘画哲学的一种审美之境,是一种反观宇宙的境界,是诗人心中行而上意蕴的意象世界,反映了艺术家对人生、历史、宇宙哲理性的感悟,从有限的时间空间进入到无限的时间空间,以达到宇宙的永恒。“空”是空寂的本体,“灵”是活跃的生命,即中国艺术家追求的把握宇宙万物本体和生命的“道”。
犹如《滕王阁序》中一句“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秋天,西下的夕阳映红了广阔的天空和满溢的江水及孤独飞行的野鸭。暖洋洋的景色,营造了秋的高阔、天水相接的深远、野鸭的孤独与渺小,王勃运用暖洋洋鲜艳大场景衬托出深冷渺小野鸭小生灵,这一大一小、一暖一冷营造出一种空旷深远而又有孤鹭的空灵之境。“渔舟唱晚,响尽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蒲”。傍晚,渔舟传出的声音响彻彭蠡湖滨,雁阵感到寒意而发出的惊叫传到到衡阳之浦。彭蠡之滨河,衡阳之浦呈现了广阔冷寂的空间,广袤的空间出现了两个相对微小的生命,而他们对空间的折射,即渔夫面对傍晚的歌声与燕群面对寒冷天气的惊叫,无形中折射出了王勃空灵的世界观、宇宙观,既自己对人生、历史、过往、宇宙的思考,他把自己看到的现实世界的一角,升华到形而上有意蕴空灵的意象世界,通过对有限时间(傍晚)和空间(彭蠡之滨、衡阳之浦)的描绘、有限渔夫和雁阵的描绘,及他们面对人生境遇反应,折射出了与自己有共同生命同一体物像运行状态,即宇宙万物本体的“道”。
二、空灵意境之美形成缘由
空灵意境之美的形成,源于艺术家空灵冷寂生命情感之气力赋予艺术作品之上。《老子》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在这里是指道,道生于天地之前。老子又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此处的“一”既是指一直潜藏在自然中,看不见、摸不着,而又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气”,老子认为“气”由“道”产生。而《管子》四篇多次提到,“气”是宇宙万物的根源和本体:“凡物之精,此则为气,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为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管子认为“道”就是“气”,“气就是“道”,万物皆由精气形成,精气流于天地,可为“鬼神”,藏于胸中皆为智慧为圣人。由二者推论出,由“气”生了阴阳,才有了生命本体,《管子·枢言》:“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论述了人的生命与呼吸密切相关,人没有了呼吸就没有了生命。《庄子·知北游》:“人之生者,气之聚也,聚则生,散则死”,动物需要气,植物也需要,“气”是生命存在的根本体征,因为有气,才会有一种无形中流动之力,像风一样,穿梭于人的生命体征中。艺术作品之气力由人赋之予上,艺术作品的生命就在于人情感赋予之气力,运用艺术媒介与法则营造一种美的和谐和幻觉,让与之有共同情感气力特征或经历之人得到一种审美的愉悦。
王勃《滕王阁序》便是这种哀怨如泣如诉凄苦情感气力使然,赋予字词句之上,通篇读来,贯穿流淌的便是这种凄美之情感气力的涌动,不由自主引观众于此种生命情感之境地中。夕阳唱晚的层层画卷,浓艳的画面色彩,凄凉的音调,动词“齐”“共”的运用呈现了壮观的阵势;而“唱”“响尽”“惊”“断”几个动词的准确运用呈现了单薄生命所在环境的空旷和冷寂,由此及彼推移出作者所处时代环境的情境,反映了世事黯然与作者的无奈凄苦的内心情境。
三、王维《辛夷坞》中的空灵意境美
王维《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把辛夷花比作芙蓉花,辛夷花开在树枝的最末端,形如毛笔,猩红艳丽的花朵,绽放满山野,在一个山深人寂的环境中呈现一片火红的颜色,开时云蒸霞蔚,一派春光,落时缤纷红雨洒落深涧。它自开自败,无人欣赏,也不祈求有人欣赏,但它却自满自足,顺应着自然的本性。通体读来,观到王维自满自足平静淡然的禅意人生,“木末”辛夷花开在高高的树末,在寂静的深涧,开放时红满山,凋谢时如雨纷纷,“发”“纷纷”指向芙蓉花开放的自然随意而从容,读来一种自然平和从容的气力流淌在字里行间,折射出王维恬淡从容的心性和气质。犹如宗白华《艺境》中说,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长照,照而长寂,动静不二,直探生命的本原。以小见大,从“木末”近距离微小的视角转到“山中”空旷俯瞰大的视角,又转到山与涧户相对比的更广大高远的视角,再以时间的角度观辛夷花的生命发展迹象,从而引出人生的发展轨迹,从对生命的感慨、对生命价值的思考,引出一个庞大生命宇宙世界,感悟这么一个令人深思的哲理世界,从一个有限的空间“木末”,“山中”和“涧户”,有限的生命体“芙蓉花”,从“发红蕚”到“纷纷开且落”,花开花落本是辛夷花生命发展阶段性的过程,但在这里集万千变化的时间轴为一瞬,同时发生,也就到了无限的时间空间中。然而,这种生命的轨迹时时日日年年都在发生,一个循环完了是另一个循环,生生不息,并有万千生命同时不同时地生生不息,揭示了大自然和生命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处不在发生的规律,揭示了“道”,由芙蓉花的状态也移情出王维的处事哲学,芙蓉花不在乎涧沪是否有人,它自然静悄悄地开,不知不觉已绽放出红遍山的花朵,然又不知不觉地凋谢,这一切发生的如此自然而然,不会因任何事物加快或减慢、不开或开得奇特,不因任何事物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这无形中彰显了王维禅意、空灵、深远、恬淡诗意的人生境界。
四、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王维的诗中总能呈现出一幅幅色彩明丽而又幽深清远的意象画卷,也总能感受到空寂无人,但又有生命存在的空灵之气,使得观者有种能摆脱禁欲苦行的艰难和沉重,摆脱向外寻觅的焦灼和惶恐,从而安静恬淡地正视当下的生活,体会生命的瞬间和刹那,静观花开花落、大化流行,得到一种平静、恬淡的愉悦。《终南别业》这首诗亦是典型:“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兴来独往,行到水穷处,正好天上有云来了,就坐下来看云,坐久了该回家就起身回家。偶然碰到林中老汉,谈得兴起,什么时候回家就说不定了。这种处世观是典型的禅宗处世观,一种恬淡和自然而然,随缘任运,听其自然。生命本应如此,人从婴儿、幼儿、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到过世,任谁也逃不过命运的藩篱,其他生命也是如此,只是时间周期长短不一罢了。动物是如此,植物也是如此,任是牡丹花还是含羞草皆有生命的期限,既然自然万物生命自有其轨迹,任谁也左右不了命理,不如欣然接受,珍惜生命的每一天,珍爱生命中每一个值得对待的事物,从当下刹那小的时空去体验大的无限广阔的时空、永恒的生命与宇宙,何尝不是件快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