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希声
2018-05-14肖潇
肖潇
【摘要】老子的《道德经》通过“道”与“德”的主线向世人展示了其对自然的认知以及肇始于博爱的宇宙观、人生观,透过道法自然的上德概括,构建出无为而治的普世关怀。其中,对音乐理念的阐释,更是体现出其哲学思想在自然与人文领域间的相互作用与印证,最终认识并回归对道的思考。
【关键词】老子;道家;《道德经》;音乐;自然人文主义;大音希声
【文献标识码】J60 【中图分类号】A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老子及《道德经》的出现无疑是令人骄傲且神往的文化存在。自古至今,精练的五千言不知经过了多少名家的诠释与总结。源自齐国的黄老学术在汉初被制定为“清静无为、刑德相辅”的理国大政;明太祖朱元璋在《御注道德经》中坦言“朕虽菲材,惟知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将已经赢得天下的自己果断置于著作之下;时至近代,毛泽东直接将《道德经》视作一部兵书;德国总理施罗德也曾谏言“每个德国家庭买一本中国的《道德经》,以帮助解决人们思想上的困惑。
一、以《老子》作为参照和前提理解“大音希声”的音乐思想
通过古代乐论导读课的学习,发现道家思想中曾经有过许多的音乐理论,在中国古代漫长的音乐发展过程中产生巨大影响。《老子》第四十一章有言:“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赫然其间的“大音希声”四个字可称作整部《老子》在音乐美学思想方面的核心内容,是奠定其后中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的基石,在音乐美学发展史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大音希声”之于《老子》,是论道求证的沧海一粟、是宣道释疑的冰山一角;而《老子》之于“大音希声”必然也是撑起一隅巍峨主峰、是面对众惑的高屋建瓴,从《老子》的核心词汇“道”出发去体会 “大音希声”的含义。何谓道?是有与无、生与死的动力之源,也是听而弗闻、无为而为的玄妙常在。事实上,从读者的视角,《老子》第十四章中“听之不闻,名曰希”的表述即是对“大音希声”触类旁通的解释。“听”是人体正常感官的反应,“不闻”则是大脑分析及处理外界信息后的总结与应对。《老子》的核心即为“道”,而作者又在其中对“道”的概念有过“强为之名曰大”的诠释,这句看似无可奈何的定义恰好印证了老子对于真正的音乐及审美加入了“道”的内含,将音乐诠释成一种可有可无、可强可弱,由琴瑟所致又像是来自苍穹,似闻鸡起舞又似发自内心的道音,这与《老子》通篇所倡导的 “道法自然”不谋而合。所以,老子对于音乐及审美的理解,当是以“道”为前提且浑然天成的至美感受,其作为拓宽人类精神领域的先行者,可谓后无来者。
二、道家的自然人文主义
植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潮,是欲挣脱“神本”对人性束缚与纠缠的尝试,也是本着自由、平等、博爱的脉络去探寻消释文化流弊的努力。人文主义以其先天保有的艺术基因深刻影响着世界文化的走向,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流文化思想之一。它所提倡的音乐理念是将个性的张扬以及对价值观的珍视作为前提,驱使着一代代人为之向往。综观人文主义在西方文化中自萌生至今的各个阶段,不难发现因其思想“物本”的桎梏始终未能叩开“人本”这个道德主体的大门。但未曾立起统领文化生命最高准则的人文主义却也因其在世界范围内的广泛传播,勾勒出无数别有洞天的解读,诱发无数的崭新思考。其间提倡音乐与自然之和谐生态关系的中国式文化,犹如一股清流,逐渐为更多人所关注。此时的西方音乐,在机械本体及机械时钟指引下一路走来的交响乐,更像是乐队工厂的流水线生产,出现与人性的脱离。西方学者也意识到在音乐文化中脱离自然的“人本”危机,于是将目光投向东方的中国。李约瑟先生曾专门写过一篇《中国人在音乐人文主义方面的贡献》,他认为:“或许唯音乐主义——这种认为只有音乐真理才能认识世界的思想,不过是欧美人的毛病,而中国的伟大贡献或许可以通过恢复基于一切人类经验形式的人道主义社会准则,而从这种死亡的躯体上挽救我们。”[1]他甚至断定:“远在我们这个时代,中国思想已经前进到音乐人文主义的地位”“中国是音乐人文主义的肇源地之一。”剑桥达尔文学院的研究员唐通在《中国的音乐和技术》中将中国传统音乐定义為“中国传统是很不同的,它不奋力征服自然,也不研究通过分析理解自然,在于与自然订立协议,实现并维持和谐。学者们瞄准这样一种智慧,它将主客体合而为一,指导人们与自然和谐。”“中国的传统是整体论的和人文主义的,不允许音乐同伦理学和美学分离,理性不应与善和美分离。”[2]这些来自异域的观点所描绘的正是中国音乐文化中饱含道家自然人文主义的核心内容,它是理解中国音乐人文主义精神现代意义的重要基础,也是升华完善人的思想境界、培育全民的道德意识、建设社会和谐文明、实现人类的最终利益等方面具有积极意义。
中国崇尚自然之道、倾心自然环境的人文主义,在音乐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或者说,音乐本身是生于道家关于自然的本体论,无时无刻不再映射中国自然人文主义的一个美妙注释。正如《老子》所述:“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于自然无所违也。”。老子用尽一生的时间去观察自然,在宏观与微观间寻求至玄至妙的道的本质并教化众生,其悲悯、至简、通达的处世哲学深深影响着后世的中国。百年后,一个继承老子衣钵,又几度发展甚至超越的庄子横空出世。他以“法天贵真”的美学思想再次诠释了“民之常性”的音乐本质。由此,以崇尚自然作为审美趋向的老庄艺术思想指引并匡正着后世一代又一代人,直至今天,可以说,这是“艺术源于生活”的最早期版本。它对音乐审美的贡献建立在对万物顺其自然的领会而非造作,是将人作为无贵无贱的自然成员身份去接受本质朴素、无需雕琢的音乐。犹如庄子对声音的分类,即“人籁”“地籁”和“天籁”,天地人之间既对立又统一地生发出自然的旋律,庄子“听不闻其声,视之不风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的道家自然观一语道出了人与自然最本质的联系。两位道家先祖用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最朴素的语言向世人描绘出一个顺应自然、融入自然的大道理。这种精神特质正是体现在其浓厚的人文情结。纵观中国传统音乐发展的脉络,道家有关自然的人文思想始终发挥着潜在的主导作用。反观当下,地方民歌旺盛的生命力较之宫廷歌乐几近消失,便是自然之道的鲜活例证,这与中国传统艺术的精神内核密切相关。那一首首麦浪之上的高亢、一曲曲船头汀洲的委婉,传习着一份至真至朴的自然情怀。而这些出自不谙书经、老茧牛耕的口口相传,同时这也印证了“道可道也,非恒道也”的注释。一方面民歌最接近自然和朴实的民众生活,发乎人的自然之情性;另一方面,民歌与自然生态人文景观的统一性,在各地民歌中均得以充分显露。放眼望去,整个中国的版图其实就是一首首民歌组成的锦绣山河。无论是渔歌还是茶歌、牧歌或是船夫号子,无不是紧紧黏附着气候、水土、人情的一幅幅自然生命的图画。如我们听蒙古的《牧歌》,旋律开阔悠长,节奏舒展自由,仅仅四句歌词,竟将草原上的蓝天白云、羊群牧马的景色铺张到我们面前,构成一幅美丽、壮阔的自然音画;又如《姑苏风光、码头调》那细腻委婉的节奏,使江南水乡的细腻委婉一下子涌入脑海,闭目倾听,又有谁会怀疑这旋律不是来自乌篷船上那一尾轻桨;不是来自水道中不经意错过的那座石桥呢?因此,在道家先哲的影响下,与自然充分融合的中国音乐并未出现西方音乐那样工业生产的精神图景:交响乐队手细致的分工、理性的旋律、精确的节奏、稳固的曲式、详尽的配器。中国音乐一如水墨丹青,如诗词歌赋,如出一辙。浩瀚的天空、伟岸的山川、无边的大海、喧闹或安静的江河既可入诗、可作画,亦可变成旋律悠然地与时间并行。这是自然的生命场、地理场、物理场所构筑的宇宙生命能量的相互律动,是天籁、地籁、人籁的合一。
三、道家思想奠定中国传统音乐的基本特征之一——自然人文主义
中国传统音乐与道家思想的相辅相成,是基于中华五千年历史的积淀,是无数先行者本着修身、治国以及胸怀天下的魄力不断探寻并继承下来的一条人与自然何以共存的发展道路。其中蕴涵的涉及音乐领域的思想、方法及其精神层面的宝藏,必然是值得求索的。“道家文化艺术以回归自然,返朴归真为审美思想,以天人合一为最高境界,以悟道的灵性激发艺术家的创造力来表现自然之美。”[5]这种源于自然、投入自然、回归自然的人文主义是道家为世人留下的最为珍贵的思想遗产。道学的思想基础是以“身”和“天下”同构,因而形成人天同构,身国一理的理论体系,即重视人与自然的联系,主张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的关系。当现代科学另尼采惊呼“上帝死亡了”之后,来自东方中国的文化体系支点——道家思想,几乎吸引了世界每个角落的关注,至今可以证明它在人类文明中的位置与引发的思考均是无法取代的。源于道家的这种自然人文主义的精神特质发生在老子在凝视夜空后的一种深邃且动情的向往,也是其反观自身后对现世乃至后世的一声深邃恒言。其浓重的人文情结,演绎出富有活力的中国式音乐美学架构,此当是对人类的贡献。国人当记住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中国根柢全在道教”。[6]
参考文献
[1]李约瑟文集[M].沈阳:辽宁音乐技术出版社,1986:322.
[2]Tong B.Tang,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China[M].London:longman,1984.
[3]王耀珠.中国古代乐论解注[M].北京:中国音乐学院内部教材2001年版,2001.
[4]胡孚琛,吕锡琛.道学通论——道家·道教·仙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5]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