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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西方炫技性音乐涌现的原因探究

2018-05-14林宇心

北方音乐 2018年21期

林宇心

【摘要】浪漫主义时期欧洲炫技性音乐涌现一是受狂飙运动影响,音乐家强调个人情感的抒发和个人才华的展示;二是资本主义市场机制使音乐活动商业化,票房、稿费等成为音乐家收入的重要来源,音乐的主要消费者变为中产阶级,其审美趣味影响了音乐的创作和表演;还有乐器工艺的大幅提升为炫技提供了硬件支持,器乐体裁与炫技性音乐两者也在发展中相互促进。广受欢迎的、激情绚丽的炫技性音乐映衬着日益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

【关键词】炫技;浪漫主义精神;审美趣味

【中图分类号】J60 【文献标识码】A

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有一批兼作曲家与演奏家于一身的音乐家,其中以帕格尼尼、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为代表。他们的作品也是现代很多音乐会上高频率演奏的曲目,例如李斯特的《钟》、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狂想曲》。这些作品往往具有高难的技巧、色彩华丽,舞台效果极佳,吸引了许多听众。但在音乐专业领域,这类音乐常常被认为过多炫耀技巧、缺乏深刻的内涵。如在音乐史教科书中,对帕格尼尼的介绍就非常简略,有的直接省略了。

为什么这些炫技性音乐深受大众和演奏者的欢迎,却并不被学界重视甚至受到一些负面评价?是什么原因使这些作品盛极一时并流传至今?黑格尔曾说:“存在即合理。”本文尝试探讨炫技性音乐在19世纪涌现的原因与合理性。

一、浪漫主义精神和狂飙运动的影响

“浪漫”一词在17世纪中叶启用时,有遥远的、神话般的、虚构的、异想天开的、奇妙的涵义,沃尔特·佩特(1839—1894,英国批评家)给浪漫主义的定义为“美加上怪”。浪漫主义的兴起,发生在法国大革命、欧洲民主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高涨时期,反映了资产阶级上升时期对个性解放的要求。受到法国大革命的影响,追求自由平等、个性解放,强调情感、尤其“自我”情感的抒发。

浪漫主义的精神实质是强调“人”,“人”的本性需要自我肯定、自我想象、自我崇拜、自我宣泄。核心是人的价值的肯定,精神的解放。这一点可以追溯到18世纪70年代德国文学界兴起的“狂飙突进运动”。“狂飙突进运动”指1760年代晚期到1780年代早期在德国文学和音乐创作领域的变革,推崇天才,膜拜创造性的力量,歌颂“天才”,主张“自由”“个性解放”。

这对于音乐家的炫技无疑是一种鼓励,炫技本身就是一种一般人所难以做到的“绝活儿”,是一种“天才”。例如帕格尼尼、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等人的演奏技术都是同时代人难以企及的,帕格尼尼被人称为“魔鬼”,这看似贬义,实则表明其提琴技艺之高超、音乐效果之迷人。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两者都是与生俱来的钢琴“好手”,先天条件加上后天努力塑造了他们的“天才”形象,正符合当时人们对“天才”的崇拜、向往。这些音乐家让人们看到人的能力、价值提升的巨大潜力,并为之鼓舞而间接得到满足感。

浪漫主义时期是个人主义高扬的时期,个人主义在音乐上体现为个性化,体现为音樂家对个人风格的追求。里希特曾说:“浪漫主义是一种不受拘束和无穷无尽的美。”这一时期,音乐家突破各种清规戒律的限制,在创作中摆脱传统的轨道,以创新凸显个性化;也通过表演高难度的炫技这种超常方式达到个性化。帕格尼尼骄傲地称“帕格尼尼避免一切平庸”。不可否认的是,帕格尼尼、李斯特等人拒绝了平庸,而且在超常技巧与具有强烈感染力的艺术表现两者的结合上,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境界。

浪漫主义音乐强调对主观情感的表达,这与个性解放密切相关。正是由于精神的自由,音乐家才得以在创作和表演中任意抒发主观情感,并因此在很多方面与传统风格大相径庭。第一,旋律结构突破传统对平衡、对称、闭合、稳定的要求,以级进为主,若有大跳均要与其反向的级进进行相平衡,追求的是平衡。为了表情需要,为了在乐曲中充分展开,主题旋律本身大多包含多种变化的可能性,大跳音程使用频率颇高;第二,节奏的使用更加自由,切分音、不规则的节奏节拍常常出现,有一种夸张的效果。丰富的节奏型(常常来自各种民间舞蹈)对角色性格的塑造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第三,充分发掘音响色彩的变化。例如,帕格尼尼擅长利用小提琴高、低音区音色的不同,塑造出不同的角色性格;李斯特擅长运用不协和和弦,变化音及色彩和声,通过复杂的织体,表现出管弦乐队般的效果。这种大胆恣意的创作为炫技性音乐提供了丰富的乐音组织形式载体,过人的技艺表演更触动了人的感官、激起了人的情绪起伏,使表演者与听者一同踏入情感的激流,从中享受到宣泄、升华的快感。

二、社会阶层及其审美趣味与演出机制的改变

法国大革命后欧洲的社会制度和阶级划分及其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长期以来占统治地位的封建贵族渐走向衰落,取而代之的是资产阶级的兴起和扩张。每一个阶级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价值观、思维模式和审美趣味。例如后巴罗克与前古典音乐风格的优雅、精致、平衡更适合贵族阶层;古典盛期和浪漫的音乐风格则与新兴资产阶级更匹配。由于中产阶级听众的音乐修养远不及贵族,因此表现出更加趋于通俗、平庸的音乐趣味。

社会阶层的变动意味着总体社会成员的行为模式、价值观的变更,事物的变化发展是具有链条效应的。在19世纪,资产阶级的上升不仅对欧洲的经济、政治产生重大影响,而且改变了文化生活的发展方向,改变了艺术及至音乐的审美品位。作为此时社会中坚力量的中产阶级,他们的经济能力在提高,因而追求更高的生活质量,并希望在艺术享受中得到自我表达和满足。他们在受到文化艺术修养水平限制的同时,又有提升自我的要求,富有向上的活力和生机。因此对于音乐,往往追求直白、简明的表达方式,反映现实生活的内容,与之前的贵族音乐相比大异其趣。

如果说资产阶级登上政治舞台是19世纪欧洲社会的重要变革,那么与之相对应的在音乐上的变革则是音乐的商业化。从贝多芬开始,传统的贵族赞助制度日渐式微,音乐家的“铁饭碗”没有了,新的具有商品经济特征的音乐建制取而代之,诸如公众音乐会、资产阶级沙龙、富裕阶层的委约、音乐出版印刷、音乐报刊评论等。这一时期,音乐家陷入了看似自由,实则尴尬的处境。他们变得没有固定的收入,需要通过公开音乐会、公众媒介出版等获得支撑生活和创作的报酬。音乐作品也变成了商品,而这些商品的消费者主体是中产阶级,他们的文化修养水平和音乐审美趣味无形中限制了音乐家的艺术创造。

如阿诺尔德·索霍尔指出的,任何国家或任何时代的作曲的创造力不仅反映了一般的社会结构,而且反映了听众的结构,反映了对音乐感兴趣和倾听音乐的社会的那个部分的结构。在19世纪,音乐家的创作、表演以及作品的出版都要考虑演出效果、票房、销售量等,要与出版商、音乐厅和剧院经理打交道,有时候还需要自产自销。达尔豪斯认为“音乐会存在着社会性和仪式性两方面,存在着从观看炫技中获得快感,也存在着中产阶级自我炫耀的需要”。因此李斯特改变了钢琴独奏的舞台位置,既让欣赏者得到视听两方面的满足,又使表演者在表现音乐的同时展示自我。演奏者手下快速的琶音、双音、大跳等炫技手法,激发了欣赏者的情绪,使他们从中获得快感。此时,具有艺术品位的炫技性音乐成为中产阶级的最爱,优美的旋律,高超的演绎,既动听悦耳又明白易懂。由此可见,音乐商业化带来的两重影响,一方面音乐变得普及,普通民众可以通过买票欣赏音乐会,音乐爱好者可以通过购买乐谱学习、收藏音乐家的作品;另一方面,作品能得到更广泛传播和获取更多利益等角度出发,很多音乐家选择去迎合消费者的爱好,在受欢迎的前提下提升听众的音乐审美品位。

三、乐器制造工艺的提升和器乐体裁的丰富

除了浪漫主义思潮的影响和社会转型带来的变化之外,工业革命后科技突飞猛进导致的乐器制造工艺的提升,也是炫技性音乐在19世纪盛行的前提条件。炫技性音乐与乐器制造工艺的提升、与器乐体裁的丰富之间,存在着互相促进的关系。

炫技性音乐不仅对演奏者要求高,对乐器性能的要求也很高。浪漫情感的表现无非通过旋律、节奏、力度、速度、音色等要素的变化、对比来达成,但早期的乐器很多无法表现渐强渐弱,而像钢琴后来触键灵敏度的提升、踏板的改革等,就为钢琴炫技提供了硬件支持。

作为音乐作品的形式载体,器乐体裁在演进的过程中,会融合同时期音乐技法的最新成果;体裁的发展又反过来对作曲及表演产生促进作用。西方巴罗克时期以炫技与即兴为特征的托卡塔、前奏曲等体裁,就在器乐的崛起中起了重要作用。到浪漫主义时期,作曲家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屈從于一种社会学倾向。以运用更易接受的体裁来响应广大听众的需求,同时保持这个时代的技术和艺术的要求。故而此时各种特性小品如即兴曲、幻想曲、随想曲、狂想曲等相继产生,这些体裁既方便音乐家随时记下突发的灵感、如潮的思绪,又满足了音乐会表演的需要,给他们尽情抒发情感、展示个人高超技艺提供了条件;音乐家带有炫技性的创作与表演往往丰富了这些体裁,成为特征之一。

四、结语

炫技与非炫技只是相对而言,当音乐出现之后就会有技巧高低之分,在西方音乐史的早期,演奏者往往也是作曲家,水平较高的演奏者自然他的音乐技术含量就相对较高。而在文艺复兴时期以前,乐器的发展受到限制,当时炫技较多表现在声乐中的花腔,炫技演唱曾经极受欢迎。但物极必反,当音乐变成单纯炫技时,炫技表演的价值就会被否定。

19世纪的欧洲,受到狂飙运动的影响,提倡个人主义、强调主观情感的抒发,音乐家追求个性化表现,展示个人风格。资本主义市场机制使音乐活动商业化,从而导致演出的票房、出版的稿费等成为作曲家收入重要的来源。与之相关的,社会变为由中产阶级占主导地位,其审美趣味成为了当时音乐的主流标准。炫技性音乐由于其华丽、激情、神奇,为当时大众所追捧。突飞猛进的科技工艺水平大幅度地提升了乐器的性能,为炫技提供了硬件支持;器乐体裁与炫技性音乐两者的发展则相互促进。不得不承认的是,炫技性音乐表现出音乐的丰富性、多样性,映衬了社会发展带来的日益丰富的生活背景。

所以,炫技性音乐在19世纪浪漫时期大量涌现,是符合天时、地利、人和,也是音乐历史发展必经之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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