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
2018-05-14张亚凌
女人一直和三四岁的小男孩一起生活。一年多了,邻人们也没见过第三个人进出他们租住的房子。
离异?丧偶?私生?没人知道。想知道的人也只是好奇罢了。每天看见的是女人匆匆的身影,匆匆送孩子入托,匆匆赶着上班。
一天,女人和孩子手拉手,孩子头上罩着网状白色头套,看来是住过院,动静还不小。
妈妈,那是啥?孩子指着街道旁边小贩身边的塑料筐子问。
荔枝。
好吃不好吃?孩子仰起脸又问。
当然好吃了。去掉壳,是厚嘟嘟的果肉,甜甜的味儿,滑滑溜溜的……
女人突然止住了。她低头瞅着孩子,孩子正咂巴着嘴唇瞅着荔枝呢。女人拉了一下孩子,显得很轻松地说,宝宝快走,好些天都没回家了,你的卡布达都想你了。
孩子笑着说,我也想我的卡布达了。妈妈,我想让我的卡布达尝尝荔枝,它都没见过荔枝。
卡布达是不能吃东西的。女人装作生气的样子,绷起了脸。告诉妈妈,是不是自己的小馋嘴想吃了?
孩子不好意思地扭了一下身子,摇了一下妈妈的胳膊说,我才不嘴馋,是卡布达想吃。
女人问,大嫂,咋卖?
这两天都便宜多了,15块一斤。卖水果的大嫂最会察言观色了,她瞅着孩子说,看,妈妈的宝贝疙瘩有荔枝吃了。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尖,说,宝宝,走吧。
嗯。孩子很听话,就扭着小屁股跟在妈妈后面离开了。
可女人回头看时,却发现孩子一直扭着头看着身后装着荔枝的小筐子。女人拽了一下孩子的手,孩子才回过头来。卡布达不吃荔枝了,荔枝是臭的,不好吃。孩子马上对妈妈说。妈妈,我想摸摸那臭臭的荔枝,摸摸,咱不买。不好吃,我知道。
女人那一刻,仰起了脸,仰起了脸泪水还是喷涌而下。女人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流泪。女人看着别处说,乖,就在这儿呆一会儿,妈妈有点事,别乱跑啊。
女人飞快地拐进了一条街,泪雨滂沱——
自己挣不到太多的钱,水果、肉,在她眼里,都是奢侈品,可也都是别的孩子天天吃、自己的孩子同样需要的必需品啊。一次孩子看着人家孩子手里举着的鸡腿,跑过去说,我也知道,鸡有两条腿,鸡腿很好吃的。
女人越想越难过,泪水就更止不住了。可能就是因为自己舍不得吧,老天爷才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带着孩子经常跑医院。就像这次,孩子一住院就是一个多月。孩子受苦,自己辛苦……
女人回来时,情绪好多了。她蹲下来,双手放在孩子的肩头,笑着说,妈妈给你和卡布达买荔枝吃。
孩子的小手滑过妈妈的脸颊,很乖很懂事地摇摇头,说,妈妈不难过,卡布达就不吃荔枝。荔枝不好吃,我也不爱吃。或许是那浅浅的泪痕没能逃过孩子的眼睛吧,孩子很歉疚地说,我不摸了,妈妈。咱快回家吧,卡布达还等我呢。
孩子说着,就拉着女人往前走了。女人几次想买,孩子拗着拉着,就是不放手。
孩子总懂事得让人心疼。
回到家,女人收拾着一个多月没住人的房子。孩子把卡布达揽在胸前玩了起来。
卡布达,荔枝是臭的,不好吃,听见没?不许你悄悄地想着吃荔枝……
女人再一次仰起了脸。
【总评】
作者善于叙事,以“荔枝”为线索,叙写了母子关于荔枝的“矛盾冲突”,情节简单而紧凑。
作者在叙述中运用了对比手法。母亲因为贫困而“拽”走馋荔枝的孩子与愿意给“你和卡布达买荔枝吃”形成对比;小男孩因为馋荔枝而“扭着头”不舍,与荔枝“臭”得只想“摸摸”、“荔枝不好吃,我也不爱吃”、也“不摸”了、“不许悄悄地想着吃荔枝”形成对比。母子先后态度的对比,既表现了母亲的艰辛与对儿子的关爱,又表现了小男孩的乖巧、懂事,读来既让人心酸又让人心疼。
本文语言极有表现力,尤其是对于小男孩的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并借此表现小男孩微妙、复杂的心理。这些描写,生动传神地表现了小男孩虽然年幼单纯但极其懂事,小男孩可怜而又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
【作家推介】
张亚凌,陕西省合阳县城关中学教师。用文字“将一切过往演绎成精彩”,把写作当作“优雅地行走”。曾出版过《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等散文集,即将出版《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
张亚凌的散文,题材广泛,贴近生活,善于从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发现美好。其作品,写身边的人和事,写亲人,写同事,写学生,写过往的生活,写当下的经历,写自然中的花草树木,写自己对生活的感悟,有濃郁的生活气息。其语言,朴素、清新、不失细腻,又略带地方特色,耐咀嚼,耐品味。她常常以最真挚的心,观最普通的情,细碎琐屑里,有人世间的温暖,能直击人心,使读者的内心与作家形成共振。
(荐评/殷建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