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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酒与食散

2018-05-14

山东画报 2018年7期
关键词:陶渊明饮酒文人

古代的诗人,从李白、杜甫到陶渊明,在他们的诗文和日常生活中,酒都是不可或缺之物。直到今天,酒也是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它甚至不是一种点缀和色彩,而是生命里一个顽固的、不肯退场的陪伴物,成了一种元素和必需品。它甚至不仅仅是一种物质,而直接就是一种精神,是形而上的一部分。

由中国文人的饮酒,联想到西方的“酒神精神”。两者的相同点是都在贬损理性同时肯定本能,中国文人通过酒来获得暂时脱离仕途经济和伦理桎梏的自由感,同时也是获得艺术创造力的途径,带着淡淡的消极色彩。而西方的“酒神精神”在尼采的定义下,应该比中国文人的醉酒更积极更肯定人生,也更直面人生,具有超越悲剧的强力意志和英雄主义精神。

古人的“食散”也很有意思。像三国时期的何晏,他是“养生论”的忠实信徒,能吃得起“五石散”,吃完后再出门去“散发”。但一般人是吃不起这种散的,如杜甫当年所说,那需要“大药资”。鲁迅先生曾嘲笑过这种情况:魏晋那时候因为食散成风,有的人吃不起还装着吃过了,要躺在一个地方发药,然后到处走,叫“行散”。

无论是喝酒还是食散,有时候都可以成为保存自己的一种方式。从肉体上保存自己,从精神上保存自己,说白了就是逃避的一个方法。如果认为“食散”更积极,那往往是来自养生论的信徒。其实喝酒也有保护自己的效果,据史料记载,阮籍、刘伶都曾用喝酒保护了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生命的社会性和政治性也就降低了,而这“二性”的降低,通常会受到统治者的欢迎,会让他们感到放心。另一方面,在个人的精神构成上,饮酒与食散又掺进了新的因素,一种飘逸的、出世的、恍惚的、幻想的,甚至是更奇异的感受,一种特别状态下的夸张和浪漫情状,也是进入新奇境界的尝试,是忘记眼前痛苦的一种逃避方式。

饮酒和食散相结合,它既是人生逃脱与保存的一个策略,又是一种沉醉于某种状态与快感的生命机缘,更有人认为食散和饮酒有长生养护的功能。在古代,人的娱乐方式是比较少的,酒在这些功能方面比起今人来,所占比重也就更大。饮酒就变得很重要,酒场也就成为人的一个重要去处。酒可以解除很多寂寞,它是自娱自乐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比在現代生活中所起的作用还要大。李白、杜甫、陶渊明的嗜酒也就可以理解了。

陶渊明的喝酒,与阮籍、刘伶等人不一样。他有时不吃饭也要喝酒。在他诗文的记录里,诗人因为缺酒而常常感到痛苦:“民生鲜常在,矧伊愁苦缠。屡阙清酤至,无以乐当年。”(《岁暮和张常侍》)“于今甚可爱,奈何当复衰。感物愿及时,每恨靡所挥。”(《和胡西曹示顾贼曹》)最有意思的是,他九月九日坐在菊花旁,感叹有菊无酒的那种痛苦和失败感:“酒能祛百虑,菊解制颓龄。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九日闲居》)当一个叫王弘的官人派人送酒来时,他甚至等不及回家,坐在地上当场就喝醉了。

陶渊明尽管依赖酒,但与其他人还是不一样。这正像谢灵运等人,同样是陶醉于山水,欣赏山水,在山水面前感动,与陶渊明之于山水的态度仍然有所区别一样。陶渊明与酒的关系是有些不同的,他对酒的品咂、亲和、依赖,让人觉得是浑然一体的。他的生活充满了酒的芬芳,酒在很大程度上使他的田园生活变得更加有滋有味了。他品咂的能力好像更细腻也更强,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个狂饮的酒徒,而是一个品味的雅士。

酒成全了李白,也成全了陶渊明。陶与李不同,他好像没有食散的记录。李白一度对炼丹之事很投入,十分相信药石的长生不老功能。李白在酒后豪情万丈、极为冲动、浪漫和幻想;陶渊明则更为安静、悠然、享受、沉湎,乃至于暂时摆脱了忧郁。同样是饮酒诗,李白和陶渊明的差异就很大。我们可以把这种不同看成是生命质地的不同所造成的,另一方面也可以看成对酒的态度和饮酒方式的差异所决定的。李白更多的是与友人一起豪饮,而陶渊明则是面对大自然的窗口独自慢品。

人们经常谈到苦闷才喝酒,或高兴要喝酒。这种醇香且辛辣的古怪液体驯服了人类,而不是被人类所驯服。当一个人接受了它的作用时,神态与心情就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变化。人生束缚太多,光明与黑暗,伦理与制度,一切都要限制和改变人的意志。而一个人要时不时地伸展一下精神的四肢,于是就求助于酒。(编辑/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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