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不A不B”格式的构式语法探究

周玉霞　赵淑琴　杨春红

摘要：试图运用构式语法和语用学理论，通过对语料库搜集整理的“不A不B” 结构的分析，得出“不A不B” 结构的构式义带有消极倾向，且表现为节奏感，经济性，口语化三方面的语用价值。

关键词：不A不B；构式；语义

中图分类号：H04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

2095-5383（2018）02-0110-03

Construction Grammar Study on “BU A BU B” Pattern based on Corpus

ZHOU Yuxia， ZHAO Shuqin， YANG Chunhong

（Institute of Foreign Languages，Xi Hua University， Chengdu 610039，China）

Abstract：

Based on Construction Grammar and Pragmatics theory， the “BU A BU B” pattern collected from the CCL was analyzed in this paper. The findings show that “BU A BU B” pattern tends to reveal the negative construction meaning and has three practical pragmatic values， such as strong rhythm， economical efficiency and colloquial use.

Keywords： “BU A BU B” pattern； construction； semantic meaning

“不A 不B” 结构已经成为一种谚语或俗语被广泛使用，那么能进入此结构的A和B的词性有限制吗？本文试图运用构式语法和语用学理论，通过对语料库搜集整理的“不A 不B” 结构的分析，探讨此结构的构式意义及语用价值，旨在为汉语学习者提供帮助。

1 “不A不B”结构和语义分析

“不”是口语中常用的一个否定副词，共有下列4种用法[1]：

1）加在表示动作的动词或词组前往往是对某种意愿的否定（不愿意，不肯，不想）。例如：我不想去他家。他不上博士。现在我不吃饭。

2）表示没有某种习惯或癖好。如：我不怎么吃辣的。她从来不说脏话。红军不杀人，不抢百姓。

3）还可以表示假设，如：不好好看书，考得上大学吗？不下雨就用不着拿伞。不拨虾皮怎么吃？不亲眼看见就不相信。

4）有时可以单用，例如：你同意不？——不，我为什么要同意。一起喝个茶再走吧？—不了，不了。

本文主要考察“不A不B”两个“不”连用的意义和用法，因为单个“不”的用法与连用“不A不B”的某些用法有些类似。以“pattern ：不A不B”为检索式在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现代汉语语料库的搜索，共得到57 894条结果，剔除诸如“不得不想”“不但不积极”“不能不说”“不是不讲”“不如不补”的词语，只抽取“不声不响”“不知不觉”“不腐不蛀”等作一个完整词使用的情况，根据可进入该形式的A和B的词性来划分，分类举例如下：

1）A和B 都是形容词，如：不紧不慢，不高不低，不大不小，不软不硬，不胖不瘦，不冷不热，不男不女，不好不坏，不深不浅，不增不减，不多不少，不死不活，不痛不痒，不咸不淡，不前不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等。

2）A和B 都是动词，如：不打不招，不说不明，不道不明，不管不问，不查不罚，不气不恼，不闻不问，不吃不喝，不调不批，不知不觉，不赔不走，不劳不得，不止不熄，不死不休，不等不靠，不贪不奢，不言不语，不破不立，不见不散。

3）A或B有一方是形容词，一方是动词，如： 不吐不快，不练不熟，不慌不忙

4）名词和数词，如：不人不鬼，不僧不俗，不猪不狗，不折不扣，不伦不类，不三不四等，

5）其他。如：不打不相识/不问不开口/不在其位， 不谋其政/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等小句，或复合句的形式。

既然“不A不B”的格式中A和B的词性各异，丰富多彩，那么A和B之间的语义关系是怎样的呢？

根据CCL检测出的结果，结合语境，作者将其语义分为3种：积极意义，中间意义和消极意义。具体为：

1）表示积极意义：如，不紧不慢，不高不低，不大不小，不软不硬，不胖不瘦，不好不坏，不深不浅，不增不减，不多不少，不咸不淡，不长不短，不宽不窄等；

2）表示中间意义：不好不坏，不新不旧；

3）表示消极意义：不中不西，不古不今，不方不圆，不冷不热，不三不四；

但还有一些“不A不B”结构即可用作积极意义又可用作消极意义[2]，如：

例1：这时是中秋前后，天气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的平均。（老舍《四世同堂》）

例2：她对小强总是不冷不热的，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例3： 这个汤的味道不咸不淡，正好。

例4：在一些有争议的事情上，徐颖总是站在她的对面，用一些或明或暗的话刺激她，背后还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冯骥才《爱之上》）

如上所示，例1里“不冷不热”这个词，用作积极意义，因为太冷或者太热都不否和人的正常心理期待，温度适中是每个人的愿意，而中秋节前后正好是温度适中的时候，所以在语境的压制下，此处用作积极意义。而例2里的词语，此处是用来描述“她”对“小强”的态度，按照人的正常心理，人都希望别人满怀热情的对待自己，以体现自己的价值或者受歡迎的程度，如果有人对你的态度很冷淡或者一般并不是很热情，那么就容易使你产生不满意或者沮丧的心情， 所以此处“不冷不热”用作消极意义。此外还有“不咸不淡”这个形式，在例3中用作积极意义，因为人都希望味道是正好，不要太咸也不要太淡。例4中，人都是追求经济性的一种动物，说话也是如此，简洁明了，切中要害就是最佳的交流了，“不咸不淡的话”就是无关紧要的话，在与别人的交流中，为对方省力，为自己省时，尽量不要说无关紧要的话，所以此处是用作消极意义了。

从以上可以看出：“不A不B”结构的语义不能单独的得出，要结合语境才能合理正确的推导出，语言的结构和语言的使用受人的心理期待或心里视角的作用和支配[3]。所以该结构的意义还与人的心理期待和能进入该结构的A或者B本身的词性意义有关。

2 “不A不B”结构的构式意义

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不A不B”结构的语义有消极意义，中间意义和积极意义3种，且积极意义有时会根据语境的不同用作消极意义（见以上例2、例4）。“不”本身就是一个表示否定的副词，沈家煊也指出语义不仅仅是客观的真值条件，而是主观和客观的结合，研究语义总要涉及人的主观看法或心理因素[3]，所以“不”不符合人的正常心理期待，表示的是心理期待的负值。相反，人对于好的或者自己期望发生的，则会直接选用褒义词来表达，如果在褒义词的前面添加“不”或者和“不”组成的词组，那么合成的词就是对不如意事情的一种委婉的表达，如“不太合适”“不太礼貌”“不很熟悉”“不很投机”“不怎么喜欢”“不十分高兴”等。

综上所述，“不A不B”结构本身是表示否定的本质并被赋予消极意义倾向就显而易见了。

Goldberg[4]对构式的定义是：“C 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 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Fi，Si〉，且C 的形式（Fi）或意义（Si）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 的构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同样“不胖不瘦”并不是简单的“不胖”和“不瘦”的组合，而是形容除了体型身材适中外，还形容某人性格为人很好，看起来很舒服。“不A不B”结构的意义也不是简单的“不A”和“不B”的相加，而是整个结构的意义。正如Goldberg指出， 一个构式的形式与意义的对应关系， 是无法从构式的各组成部分的相加来预测的[4]。因此，“不A不B”结构被可以被认定为一种构式，并且由于之前否定副词“不”的影响和压制，此结构被赋予消极意义的倾向。构式意义是有关的语义、语用因素语法化的结果。根据我们的认识， 一个句式的语义构成同词汇的语义构成一样， 都反映了人类认知能力对现实世界的把握；句式结构的语法化就是将这种把握用一个构式凝固下来， 作为用语言的形式来把握现实世界的一种结果。这一结果一旦形成， 又成为后来人们用语言来反映现实世界的工具框架。这种构式体现了构式同语义的一致， 所以说构式有自己的独立的构式意义[5]。即“不A不B”结构有了消极倾向的构式意义。

此外构式语法认为句子的意义来自构式意义和词汇意义的相互作用[2]。当两者意义一致时，两种意义就会加强。如果不一致，则会发生冲突表现为两种不同的结果：一是表现在语用上的异常；二是构式意义或者词汇意义凸现出来，即所谓的压制（coercion）或者转移（shift）。“不A不B”结构整体具有消极倾向，A和B都是社会性的褒义词，是人心理期待的正值，那么“不A”“不B”为消极意义，此时词汇意义与构式意义一致，语义被加强；当A和B都是社会性的贬义词，是人心理期待的负值，那么“不A”“不B”为积极意义，此时词汇意义与构式意义发生冲突，若词汇意义占上风，表现为积极意义，如“不屈不挠”。若构式意义被凸显，则表现为消极意义，如“不尴不尬”。当A和B一方褒义词，一方是贬义词，则不A和不B也是呈现两种意义，而构式意义为消极意义，受构式意义的压制，“不A不B”结构呈现消极意义。

3 “不A不B”结构的语用价值

1984年Horn将Grice的合作原则四准则压缩为数量和关系两个原则[6]，具体为：

1）数量原则（Q-principle）：要是自己的话语充分；能说多少就尽量说多少（以关系原则为参照）。

2）关系原则（R-principle）：要是自己的话语显得有必要；不说多于所需要说的话（以数量原则为参照）。

数量准则为交际者提供话语交际的上限，关系准则提供了话语交际的下限。没有数量准则的上限制约，话语交际容易变得啰里啰嗦，没有了关系原则的下线辖制，话语交际容易变得模棱两可，二者的结合导致了人们在交际中总是倾向于使用最经济的话语来传递最充分的信息[7]。

对于“不A不B”结构也是一样，说话人在用到此结构时，也试图在遵守Q准则或者R准则，使用最少最简练的字表达最充分的语义。，例如“不死不活”，说话人说出这个词时，已经全部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且暗地提醒听话人不要过分去猜，没能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没有把握的话，要遵循足量准则，所以到此为止了。对于听话人来说就比较困惑，对方想表达一个物体不是死的也不是活的，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所以听话人为了顾及对方的面子，也假装认为在遵循Q准则，迫使自己超越话语的表面意义去搜寻对方的隐含意义，所以“不死不活”就会有语义的偏向，即消极意义倾向便产生了。

其次，人都希望经济性的交际活动，即遵守R准则。“不A不B”结构正好符合经济性的交际，如：“不胖不瘦”不“即不胖也不瘦”的结构要更简练明了。其次R准则要求少说多表意，当说话人说出“不胖不瘦”时，提醒对方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不只是体型中等，不太胖也不太瘦，还有其他的含义，听话人就会去猜，去推导，即“多想”，除了描述体型外，还有形容适中，感官上很舒服等。

由以上分析可得出，“不A不B”结构的语用价值总结如下：

1）节奏感。4个词读起来朗朗上口，就算不是4字的，如“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也有明显的两个停顿，给人一种匀称的感觉。

2）经济性。“不A 不B” 结构有很大一部分可以认为是由复句压缩而来的， 如果不用“不A 不B”，结构则使用语繁杂[8]。如：不好不坏（既不好也不坏）、不紧不慢（既不紧也不慢）、不见棺材不流泪（如果不见棺材就不流泪） 等等。运用“不A不B”， 结构以后就可以省掉一系列的关联词语，使用语经济，表意深刻。

3）口语化。“不A 不B” 结构在长期的使用中已经演变为一种谚语或者俗语被传承下来，不管出于什么阶层的人，都可以使用，且常用语一般的口语交流中，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等。口语色彩很重，字词浅显易懂，含义深刻。

4 结论

本文通过对语料库搜集到的“不A不B” 结构的整理和总结，得出能进入此结构的A和B有形容词、动词、名词等，其中以动词居多。经过长期的使用，“不A不B” 结构形成一种构式，且具有消极倾向，具体的语义用结合词汇意义和构式意义外加语境三者的相互作用才能确定。其次从语用的角度分析得出，“不A不B” 结构的广泛使用，丰富了人们的口语表达，促进了交际的和谐进行。本研究还有很多方面的不同，如具体在什么语境下“不A不B” 结构为消极意义，积极意义或者中间意义？本文并未作出具体的探讨。其次，在Q准则和R准则共同作用时如何抉择，仍需要进一步的分析。

参考文献：

[1]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5： 200-201.

[2] 甘莅豪.“不A不B”的构式义与语义的消极倾向—基于认知与语用的分析[J].修辞学习， 2008（2）： 56-60.

[3] 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5：125.

[4] GOLDBERG A E. Constructions： 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5： 4.

[5] 徐盛桓.試论英语双及物构块式[J].外语教学与研究， 2001（2）： 81-87.

[6] HUANG Y. Pragmatics[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13： 37-38.

[7] 李捷，何自然，霍永寿.语用学十二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79-80.

[8] 韦玉丽.“不A不B”格式研究综述[J].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0（3）： 9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