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苏东坡佛道思想的早年教育因素
2018-05-14王红
摘 要:佛道思想是苏东坡思想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苏东坡一生笃信禅宗,追求“洗心”和“无住”;同时还追求长生不老,坚持内外丹兼修,主张清静无为,将佛道教思想融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佛道思想的形成,实际上与他早年的教育密切相关。
关键词:苏东坡;佛道思想;早年教育
作为有宋一代的文化巨匠,苏东坡的思想非常庞杂,佛道思想构成其思想体系的重要内容。以神宗元丰二年(1079)“乌台诗案”为界,他的思想倾向明显地由儒家转向佛道。关于苏东坡与佛道结缘的原因,一般人将其归结为他仕途受挫,但纵观苏东坡的一生,他其实从小就开始接触佛道思想,在他早年的教育中,佛道二教就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因而苏东坡佛道教思想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受到其早年教育的影响。
一、苏东坡的佛道思想
苏东坡信奉禅宗,多次提出“洗心”,追求“无住”,同时他还向往道教的长生不老,一生追求炼丹之术,主张清净无为。
1.苏东坡的佛教思想
苏东坡研习佛典众多,他的佛教思想更多倾向于大乘般若思想。般若系梵文音译,意为智慧,指观照万法性空的一种智慧,在对万法的观察的基础上达到悟空的境界,以求得身心的解脱。苏东坡的佛教思想主要包括“洗心”與“无住”两个方面:
苏东坡在他的诗文中常常提到“洗心”。“洗心”即净化心灵,清除心性的污垢,从而达到“无心”的境界。苏东坡认为世人都是有心的,因有心就有思,而这种思又是颠倒之思。世人们无法顺应世间的变化,常常被弄得手足无措,无法应对,因此他主张世人也无心,无心就不会被世间烦扰。他祈祷“愿我今世,作是偈己,尽未来世,永断诸业,客尘妄想,及事理障。一切世间,无取无舍,无憎无爱,无可无不可”[1]卷12(P388),这里所说的即为“心无挂碍”的般若之境。
“无住”作为般若思想的基本理论之一,《坛经》有云:“无住之本,般若之谓也” [2](P39)。佛经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变化的,所以停住与执着都是不能适应这个世间的。任何停住与执着都是错误的,是一种病态。过度追求于空,是空病;过度追求于佛是佛病。苏东坡在《送寿圣总长老揭·并叙》中写道:“佛说作、止、任、灭,是谓四病。……我今亦作、亦止,亦任、亦灭。如佛所说‘不作不止,不任不灭。是则灭病,否即任病。如我所说,亦作亦止,亦任亦灭。是则作病,否即止病。”[1]卷22(P642)佛家认为亦作亦止,亦任亦灭是病;苏东坡则认为不作不止,不任不灭是病。看似相反,其实苏轼是完全吸收了佛理,真正得到般若之智,不过度执着于病,这便是“无住”的基本境界。
2.苏东坡道教思想
苏东坡一生尽管未能留下蔚为大观的反映道教思想的作品,但他却将道教思想融入生活中的诸多细节。从苏东坡被贬期间的书信往来不难看出,在他被贬期间,其日常作息常常参照道教的标准进行调整,“在日常生活中,苏轼重视服药、练气等道教的养生手段和生活方式”[3](P209)。林语堂就曾说苏东坡是“瑜伽术的修炼者”[4](P1),这些修炼之术就来自于他的道教思想,他崇信道教,追求长生不老,同时主张清静无为。
(1)外丹与内丹的修炼
苏东坡有诗云“绵绵不绝微风里,内外丹成一弹指。人间俯仰三千秋,骑鹤归来与子游”[1]卷30(P1579)。仙鹤作为道教中仙人的坐骑,在这里苏东坡借用仙鹤来寄托自己得道成仙的美好愿望。“内外丹”即苏东坡日常的修炼。苏东坡相信这种熔炉中炼出来的金丹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他被贬黄州期间,对于自己的住处非常讲究,曾吟诗云:“故作明窗书小字,更开幽室养丹砂”[5]卷22(P1166),这体现了他修炼外丹的环境要求。同时他还重视内丹的修炼,他甚至希望世人皆修炼内丹,以达到淡泊名利的境界,然而世人皆逐名利,故感叹称“停颜却老只为此,哀哉世人迷不迷?”[5]卷40(P2210)为了达到修炼成仙的目的,苏轼还为自己制定了一系列的日常行为规范,“缺月不早出,长林踏青冥”、“ 归来闭户坐,寸田且默耕”、“莫赴花月期,免为诗酒萦”等等 [5]卷41(P2259),可谓远离诗歌美酒,一心修炼内丹。
(2)清静无为
清静寡欲是道教的基本行为标准,自然无为则是道教的生活态度。《云笈七签》有云:“专精积神不与物杂,谓之清;反神服气安而不动,谓之静。”[6]卷91(P556)清静是道的根本,道教主张万物清静,无为即“道常无为,而无不为”[7]P(209)。清静无为即克制外欲,清神静心,顺应自然,不加强制。苏轼主张清静无为,在政治上表现为“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1]卷11(P346),即使朝廷要有所作为,那也是“俟得其实,然后应物而作”[8]卷338(P10816)。在生活上也克制外欲,不过度追求物质享受。
二、苏东坡早年教育中的佛与道
1.苏东坡早年教育中的佛教因缘
苏东坡父母皆皈依宗教,他的家庭充斥着浓厚的宗教氛围。苏母程氏,系眉山大理寺丞程文应之女,苏东坡幼时的教育基本由母亲负责,因此深受母亲的影响。程氏之父笃信佛教,年少时曾出游京师,归乡途中路遇蜀地动乱,钱粮无存。相传此时,有十六人前来拜见,自称同乡,皆主动出资接济。程公归家后寻找接济他的恩公,然而四处寻觅无踪,便认定是“阿罗汉”显灵,于是 “岁设大共四,凡设两百余供”[1]卷20(P586)。程氏受其父影响,也非常信奉佛教,她常“舍所爱作佛事,虽力有所止,而志则无尽”[1]卷19(P578)。程氏厌恶杀生,不许小儿、婢女等捕取宅院里的小鸟,长此以往,小鸟似乎了解这家人的善行,常在院中栖息,传为一时之佳话。为此,苏轼还作《记先夫人不残鸟雀》以为纪念。
苏东坡之父苏洵,自号老泉,曾结识巴蜀著名的禅师圆通居讷,两人交往甚密。圆通居讷为蜀地云门宗名僧,主张道学,认为人若能 “中正不倚,动静尊严,加以道学行谊,言简尽理”[9](P27)则必能成器。这与儒家圣贤思想比较相近,圆通居讷这一思想与受儒家思想影响苏洵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经常谈经论道,苏东坡自然也受其父影响。
苏东坡还有一名族兄惟简,九岁出家,后为成都大慈寺住持。苏东坡二十岁时与惟简结识,他在后来的回忆中写道:“吾昔者始游成都,见文雅大师惟庆,器宇落落可爱,浑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史记传所不载者,因是与之游,甚熟。惟简则共同门友也,共为人,精度過人,事佛斋众,谨严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爱”[1]卷11(P384)。 苏东坡后与惟简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惟简去世时,东坡作《四菩萨阁记》以资纪念。
除此之外,对苏轼的佛教因缘产生重大影响的还包括他的挚友王介。嘉佑六年(1061),仁宗“御崇政殿,策试良方正能言极谏者”[10]卷194(P4710),当时著作郎王介、福昌县主簿苏轼等皆入奏称旨,后苏轼任大理评事,王介和他一起任职,两人比邻而居,白天共事,晚上结伴而归。由于王介对佛法多有造诣,苏东坡对佛学兴趣也深受王介的影响,“予之喜佛书,盖自君发之”[1]卷63(P1965)。
2.苏东坡早年教育中的道教因缘
苏东坡接触道教经典仍得益于其父亲苏洵,苏洵年轻时游历多地。一日他外出在“天圣庚午重九玉局观”见到一副画像,笔法清奇,“云乃张仙也,有祷必应”[11]卷920(P56)。苏洵遂用自己的玉佩换了那副画像,相传有求子嗣的信徒前来向张仙祷有求必应。苏洵当时长女夭折,非常希望能有子嗣,他将张仙画像“请”回家后,每日供奉,直至苏轼、苏辙相继降生,苏洵始认为是张仙显灵,自己才能有两个儿子。后来苏洵为张仙画像题作,流传后世,苏轼、苏辙兄弟的写作功力多向父学习,所谓“师父洵为文”[8]卷338(P10817)。
对苏东坡道教思想的形成产生更为重要影响的人物,当数他的启蒙老师张易简。张先生是当地的一名道士,他“教小学,常数百人,予幼时亦与焉”[1]卷11(P361)。苏轼一直跟随这位张道士学习了两年,对他授课中的道教思想欣然接受。在这班上的众多同窗中,苏东坡和另外一名同学最受老师的赞誉,这位同学叫陈太初,后来虽考取了功名,却抛弃世俗的生活,专心求仙问道。陈太初在跟随张易简学习时就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喜欢阅读道教书籍。此人卓荦不凡,在苏轼科举金榜题名时,他亦高中乡试,然而他因受道教思想的影响太大,在某一年过年的时候,他四处化缘,将化来的钱财、食物等给了路上的穷人,他自己却“反坐于戟门下,遂卒”[1]卷72(P2322)。陈太初“羽化”之时,苏东坡正被贬谪黄州,此时他在思想上已经融入了大量的佛道思想。
受家庭与启蒙老师的影响,苏东坡在以后的求学生涯中就与佛道结下了不解之缘。其中一年其弟苏辙的诞辰,苏东坡写文为其祝寿。里面追忆云:“君少与我师皇坟,旁资老聃释迦文”[5]卷37(P2015)。意为苏轼兄弟年少时除了习读儒家经典,还间或接受了佛道思想。苏辙为苏轼撰写的墓志铭里也回忆其兄“初好贾谊、陆执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12](P15)。与儒家的君臣之道、仁政思想相比,道家无为自然算是另类思想。苏东坡在熟读儒家经典之时对道家思想产生莫大的兴趣,虽以学习儒家思想为主,但他能够进行理性思考,分析出其中的利弊、得失。这反应出他的思想从形成阶段起就博采众家,儒道兼修。苏辙在论及乃兄的经历时还提过:“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11](P15)。“释氏”自然指代指佛家经典,即苏轼还熟读佛典并且深有领悟,能够将其儒家、道教结合起来。在早年尚且如此,后来仕途失意转而倾向佛道也就成为必然之势了。
三、结语
正如学者所言,苏东坡既是“士大夫”,又是“瑜伽的修炼者”与“佛教徒”[13](P1)。这在很大程度上与他早年的教育、经历、交游密不可分。苏东坡在佛教上主张“洗心”、“无住”,希望世人也无心,从而减少世间的苦恼,同时也不过度追求物质名利,以达到佛家般若的境界。在道教领域,从他出生起,就与道教结下了不解之缘,在后来成长过程中,其父以及启蒙老师等都对其思想产生重大作用,特别在仕途失意期间。苏东坡将道教融入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无论被贬黄州,还是流放岭南,都仍坚持炼丹,并且内外兼修,一心追求得道成仙。也因为道教思想的影响,苏东坡在政治上坚持清静无为,致使其一生仕途坎坷,但也能够使其免于沉沦。他将佛道思想作为自己人生低谷时重要的精神支柱,从而使他在灵魂上得到很大解脱,从而迸发出多姿多彩的绚烂华章,并成长为中华民族光耀千古的文化巨匠。
参考文献:
[1](宋)苏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丁福保.六祖坛经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冷成金.苏轼的哲学观与文艺观[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
[4]林语堂.苏东坡传[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
[5](宋)苏轼.苏轼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
[6](宋)张君房.云笈七签[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6
[7]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价[M].北京:中华书局,1988
[8](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9]宏学.禅林宝训讲释[M].成都:巴蜀书社,2006
[10](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1]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12](宋)苏轼.东坡乐府笺[M].上海:商务印书馆,1958
[13]林语堂.苏东坡传[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
王红(1993—)女,汉族,陕西汉中人,延安大学2015级中国古代史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