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的"鸡汤"

顾颖

现代人养成了一个习惯：心累了就喝喝“鸡汤”。人的肠胃饿了要吃饭，那么心灵也需要给养，于是“心灵鸡汤”应运而生。不过太鲜美的“鸡汤”难免腻歪，后来根据大家的口味，往“鸡汤”里适当地加加调料，味道是变得辛辣、刺激了点，但丝毫不减“鸡汤”效果。

西晋的嵇康是魏晋时期的名士，这位豪放不羁的才子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喝酒、发狂、熬制“鸡汤”。前两者不必谈，因为魏晋名士多多少少都是这副姿态。嵇康熬制的“鸡汤”有其独特的配料，除了加龙胆草、黄连这种苦不堪言的中药材外，还多放了点辣椒。口味独特，既辣又苦，偏偏还有人爱喝。山涛就是那个傻小子。

嵇康和山涛原本是无话不谈的好伙伴，后来因为政治局势，两人渐行渐远，不，应该说是嵇康耿直的性格让他和山涛闹起了小脾气。那时候，山涛由选曹郎调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想荐举好友嵇康代替他原来的职位。嵇康听说后立马写了封绝交信，信的标题就是《与山巨源绝交书》，他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大段的话。

一开始他就说：山涛君啊，你以前说我是不愿意出仕的人，我才拿你当知己。现在你却要举荐我去当官儿，我才知道你以前不了解我，那我今天就来说说我不当官的理由……

接着，嵇康就给山涛普及了一些历史知识：柳下惠和东方朔都是通达的人，但人家职位低贱；尧、舜做皇帝，许由隐居山，张良辅助汉王朝，接舆唱着歌劝孔子归隐，但他们都是实现了自己志向的人，他们只是顺着自己的本性找到了自己的心灵归宿。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山涛，嵇康的志向和归宿是隐居，过舒坦的日子。

嵇康还很喜欢自黑。他把自己说得特别差劲儿，说自己的各种习惯让人容忍不了。而且不是一两句话表达完的，自黑时他还打起了亲情牌——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就离开他了，没爸疼的孩子被母亲和哥哥给惯坏了，他们舍不得他去读修身致世的经书。言下之意，是他家人知道他的臭脾气，舍不得让他去官场吃亏，被别人欺负。然后他又花了很多墨水继续拉低自己的形象，告诉山涛他不喜欢洗澡，身上经常有跳蚤，而且如果不是身上痒到不行，他是绝不会去洗澡的。

说着说着，嵇康越來越委屈，指责山涛不算他的朋友，不了解他，还逼迫他。让他做官，天天坐在那儿处理公文，还要和俗人来往，他哪里忍受得了呢？后来他直接破罐子破摔了，接近尾声还不忘说：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至于要把我逼到这种绝境吗？

山涛看到“绝交”两字都傻了，自己只不过是看嵇康的母亲和哥哥相继离去，家中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子女，日子比较清苦罢了，嵇康竟然要和他绝交。看完信后，山涛暗暗揣度嵇康的用意，虽然嵇康在信中辱骂并指责山涛，但是山涛明白嵇康是为了保全他——司马昭早就恨透了嵇康，要是看到山涛推荐嵇康当官，那自己的小命不就丢了吗？而且山涛也知道嵇康的性格，就不再勉强了。

后来嵇康又整出了一出“绝交”事件，是对一个叫吕长娣的人。信中只有一小段话，直接开骂。或许是嵇康的“毒墨水”伤了吕长悌的心，嵇康因此丧命。

嵇康死之前，将儿子的手放到山涛手里，说：“有巨源在，你不会孤独的。” 山涛听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从此把嵇康的儿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大。

嵇康那碗“特制鸡汤”差点就没把山涛呛死，但山涛后来一直没舍得倒掉，因为嵇康说了：就算你做了官，也不要忘记本性，不要忘记自己的真性情。

（图/千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