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恋情

李心培

记得在去尼斯的时候，因为法国铁路工人大罢工，我们坐的火车中途停开了，我们被撂在了边境的一个小站上。车厢里寥寥几个人，而且一下车就都走得没影儿了。车站上的工作人员都不会说英文，我急得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还算运气好，我碰到车站的一个员工正向外走，连忙走过去，连比带划地向他讲明情况。看来这个小伙子在学校一定是个好学生，他居然听懂了我的话。他告诉我，售票窗口已经关了，但七点钟还有最后一趟火车去尼斯，还立刻带我去他办公室买票。

因为是小站，火车在这里只停三分钟。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老伴留在原地照看行李。我买了票一看，已经是6点53分，加上火车停的时间也只有10分钟了，而我刚才走过来正好用了近10分钟。站台在这边，老伴必须穿过隧道，绕过铁栅栏才能过来。我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打着手势高声喊着，让老伴从地下通道过来。他拖着箱子不可能走得很快，还要从隧道爬上站台。火车进站了，那三分钟的等候简直像煎熬。只是还没熬过去，火车就慢慢启动了。在那个瞬间，我感觉心里的血都要冒出来了。我看见老伴拉着箱子，弓着腰使劲儿向这边奔，只有约100米的距离了，火车再多停一分钟，他就能赶到了。这性命攸关的一分钟啊！我不能把老伴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愿两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小站上孤零零地度过一个危险的夜晚。可是已经陷入绝境的我还能干什么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出于本能还是什么，我居然干了一件到后来都不明白的蠢事。我双手抓住火车门的把手，同时大叫：“Stop， stop（停车，停车）！Help，help（救命，救命）！”就算司机和列车上的人都听不懂英语，但看到我这副拼命的样子也能明白点儿什么。车厢的门居然被拉开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和几个乘客同时向司机嚷着什么。她还跳下车来，帮我拉着火车门。火车在一片惊叫声中停下来。当老伴冲进车厢，我再也没有力气站立了，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

按理说老伴也上来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可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流下来。我抱着老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车厢里瞬间寂静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尽情地哭着。

老伴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刚才的“暴风雨”才过去十几分钟，他已经安静下来。他正在背包里找外伤药，准备为我脚背上的伤口上药。此时，我才注意到自己那双脚的惨相：左脚的袜子被火车门刮破了，右脚背上还渗出斑斑血渍。我自己竟浑然不觉。还是老伴细心，他看在了眼里，疼在了心里。其实真爱不必言说，爱的真谛就珍藏在这些平平淡淡的小事中，等待你去体会。而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临的时候，爱会让我们审视我们的内心。

工科出身的老伴生来就不太爱说话，平时说话惜字如金。我常说他是能说两个字就不说三個字的人。就算他吃错了药，也说不出那些甜蜜的话来，但是经过了这次“火车恋情”，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观点。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知道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更幸福。人生的旅程里，没有通往幸福的路，幸福本身就是路。

当老伴用暖和的手处理完我右脚的伤口后移向左脚时，我感受到了浓浓的爱意。从一只脚到另一只脚的距离很短，而我们有时候感受到那点温暖时，却用了整整一生。这样的幸福是不是来得太晚？在爱情里的我们是不是应该早些醒悟？

（摘自《就怕错过另一种人生，所以去看世界》吉林人民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