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美术馆 王中军的突发奇想
2018-05-14方晓
方晓
“今天我们不说电影,不聊财经,只谈艺术。”
眼前的王中军,一身休闲装扮,胸前一个醒目的白色“松”字,时刻提醒着你:我不是在电影首映,也不是在财经论坛,现在的王中军,也不是那位贡献了《手机》《没完没了》《我不是潘金莲》的“影视大佬”,而是一座刚刚诞生的民营美术馆——松美术馆的创始人。
这是一座什么样的美术馆?相比北京市中心的许多博物馆,位于顺义区温榆河畔的松美术馆着实有些“遥远”。一弯流水,几处树林,让这座美术馆远离着城市的喧嚣,也散发着独有的气质。走进美术馆大门,一眼望去,碧草连天,白墙灰瓦,俊松静立。尤其是199棵松树,姿态各异,让人感受到一种东方禅意。“建筑都不如树好看,中国没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环境。”王中军有些得意。
一个偶发的念头,他想到把自己的马场改建成美术馆,定位、运营、规划统统没有,甚至连名字都是在建造过程中产生的灵感。“这可能与性格有关,从小到大我都比较随性。”这种与生俱来的“随性”渗透进他的收藏、他的绘画,成为王中军的风格。
对于早已实现财务自由的王中军,收藏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他可以有能力拥有最崇拜的艺术家的作品。毕加索的《盘发髻女子坐像》、梵高的《雏菊与罂粟花》、曾巩的《局事帖》就这样被收入囊中。“我没有财务计划,这些年赚的钱几乎都买了艺术品。有时候也会后悔,但爱好是控制不住的。”但他对媒体宣传的“有钱真任性”的说法又很反感,“這是一种误导”。
“随性”地收藏,也“随性”地画画。20年后重拾画笔,从印象主义、表现主义再到抽象主义,兴之所至地绘画。“对我而言,变化是随时的。聊一次天,出一趟国,可能我的观念就变了。”
王中军说,自己的这种“随性”显得有些“不负责任”。但他又强调,团队肯定是有计划的。“松美术馆的展览首先要有品质,我们不会为了展览而展览。”就好比这次的开馆首展“从梵高到中国当代艺术”,从作品选择、展厅设置到灯光布局,都经过了一番认真考量。
建馆,一时冲动
Q:建美术馆是你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
王中军:一时冲动,有些随意吧。
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马场,荒废了很久,我觉得可惜,就想着干脆建一个艺术空间,展示自己的收藏。别看美术馆这么现代,实际上是一个老房改造项目。从建筑到环境,设计都是一步一步推进的。开始建馆时,我连园林怎么弄都没想好。这有点像画抽象画,动笔的时候未必能够知道结果。所以,整个美术馆的建造过程都相当“随性”。
比如园林的设计,灵感源于一次旅行。美术馆初建期间,正值我在日本旅游,经过一处皇居前,那屹立的松林瞬间打动了我。松,是我最喜爱的植物,它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之一,纯粹、峻然,具有君子风骨,正是历代文人精神的化身。所以,回到美术馆后,我就把院子里的树全部移走,改种松树。这样一来,美术馆也有了贴切的名字。
Q:相比其他一些私人美术馆动辄数千乃至上万平方米的展示体量,松美术馆约2200平方米的展览空间,似乎有点小。
王中军:因为是老房改造,面积是有限的。开始建美术馆时,我确实担心过。国内有不少私人美术馆面积很大,但后来我去欧洲参观了许多美术馆,发现有些比松美术馆还小,但很有名气。
现在私人美术馆越建越多,这肯定是好事。但美术馆应该一步一个台阶地发展,美国的美术馆经过一两百年的历史,也不全是今天的MOMA。我们这一代企业家,在20多年的积累后,对艺术、对社会的理解也达到了一个阶段。十年前大家都在创业,赚的钱还在努力地投资,继续扩大再生产。到今天,大家开始谈论社会,包括企业家对社会的回馈。我觉得建造具有收藏、展示、美育功能的美术馆,也是对社会的一种贡献。像松美术馆,几位业内人士参观后,都说:别看这个美术馆小,但是对当代艺术的贡献很大。所以,小也得有格调。
Q:美术馆的定位,你有考虑过吗?
王中军:没有定位,就是私人的美术空间,把自己的收藏分享给大家。
不过,我身上所有的符号都与“华谊兄弟”有关,从创业到今天,很多人认识我也是通过“华谊兄弟”。所以,松美术馆也代表了“华谊兄弟”的一种企业文化,一种对文化、对艺术的追求。
如果非要说定位,我认为首先要特别“讲究”:一个是硬件讲究,比如草坪,我要求它们必须得修剪整齐,呈现最美的状态;一个是建筑讲究,白墙衬着松树的影子,就很有中国味道;一个是展览讲究,每个展览都要付出心血,哪怕策划还不满意,哪怕馆藏展要延期,也不要去凑合一个新的展览。
Q:所以,“从梵高到中国当代艺术”作为美术馆首展,是心血之作。而将东西方大师的艺术作品在一个空间中呈现,本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能分享一下策展思路吗?
王中军:可以说这次展览的线索,是对我这20多年收藏生涯的一次系统的梳理。展览作品均为我的精选收藏,包括印象派、20世纪初中国艺术及中国当代艺术几大部分。我将印象派视为古典艺术与现当代艺术的过渡,印象派绘画是最感动以及打动我的,也是近几年我投入最多的;在20世纪中国艺术中,学院派是我较早开始涉足的,罗中立、靳尚谊、何多苓等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触动了无数80年代中国年轻人,他们深深扎根在当时的社会土壤里;最后是中国当代艺术,也是当下的艺术,是还在不断被创造的、具有无限可能性的,是惟一与我们互动的。
Q:我注意到,每个展厅除了作品和艺术家的名字,没有更多的文字介绍,这是有意的?
王中军:这次展览中,我们没有任何界定,界定是否是学院派艺术家、是否是20世纪艺术家。因为我们没有权利概括,所以最后决定将它们都放在一个展厅中,没有任何标题,只在每个展厅的入口处标明展出作品和艺术家的名字。比如,有一个展厅展示了赵无极、吴冠中、常玉、潘玉良、吴大羽的作品,我们就用这些艺术家的名字作为这个展厅的概括,让观众自己去理解它们是什么样的艺术。
收藏,跟着心走
Q: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件藏品吗?
王中军: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20多年前收藏的第一件艺术品,花了1万多美金买到一幅艾轩的油画,我激动地把它挂在家里,总要去欣赏它。后来通过冯小刚的介绍,我和艾轩成了好朋友。
我最原始的收藏目的是单纯地为了家居装饰,完全凭借自己的喜好与当时的需求感受,比较随性。我的收藏确实比较遵循自己的审美取向,不太受别人影响。收藏的喜好是有阶段性的,但收藏给我带来的乐趣会始终保留在记忆中。
Q:这种“阶段性”怎么体现?
王中军:我对艺术一直有着自己的偏好,而偏好是有阶段性的。早期比较喜欢学院派,尤其是“四川画派”的作品。那个年代流行“伤痕”题材,从文学到艺术都具有“伤痕”的历史特色。其实,在我看来,不论是何多苓画中的那片草地,还是艾轩画里淡淡的味道,都受了美国艺术家怀斯的影响。后来,我跟这些艺术家聊天,发现谁也没见过怀斯的原作,只是在画册上看过,所以当时我收藏了一些美国艺术家的此类作品。
之后,像吴冠中、常玉、赵无极这批艺术家的作品,很好地将东方与西方味道结合,也很符合我的审美。而对于西方艺术,我的收藏则集中于印象派艺术家,以及“巴黎画派”如莫迪里阿尼、苏丁的作品。
Q:你的“偏好”会影响艺术创作吗?我看到你个人的画作比较偏向印象派,是不是对梵高特别喜爱?
王中军:这次展出的作品算是我的早期作品,如今我的绘画理念已经有所不同。与收藏一样,我画画也是有阶段性的。一个艺术家不可能做到始终如一地画几十年,因为随着年龄、阅历以及环境的变化,艺术家对于绘画的理解也会发生变化。
我以前喜欢“复杂”,现在则倾向于“极简”。当今,一些艺术家主张极简主义,人们也越来越爱做“减法”,这就是潮流。我觉得艺术家是引领潮流的。比如美国抽象派画家马克·罗斯科的作品,早些年很多人不理解,怎么画两块红色就成大艺术家了?时间一长,你会发现他的创作确实改变了绘画美学,引领了潮流。
Q:你了解艺术、购藏作品的途径有哪些?
王中军:美术馆、博览会和拍卖会,这是我个人永远的爱好。
假如到一个城市度假或出差,首先要找到美术馆,因为那里有最好的艺术品;之后会利用闲暇时间逛逛画廊;博览会也很有意思,像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我几乎每年都去。如今,中国年轻艺术家与西方艺术家之间的通道越来越近,他们对艺术有着相似的追求。前不久我到美国洛杉矶的一个艺术学院参观,想看看当地学生都在画什么,后来发现他们和中国年轻艺术家的创作没有太大区别。可这要是在早些年,我会觉得眼前一亮,因为那时候中国当代艺术与西方还存在较大的差距。
Q:一般而言,藏家在购藏艺术品时,除了考量艺术价值,也会关注艺术家的商业品质。你也是这样吗?
王中军:我会关注,但更多的还是与审美相符。有一些艺术家的作品虽然很红,但我不能接受。偶尔我也想“跳跃”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固有观念,比如能否接受装置、影像艺术,可是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这些艺术家的内心。相比之下,我逐渐接受了材料艺术。以前我特别迷恋油画,非常排斥画布上贴块布、粘个纸,后来这类作品见得多了,也慢慢理解了这种艺术。再比如抽象艺术,我从一开始就钟爱罗斯科,但对蒙德里安就没什么好感。
Q:在你看来,一个艺术家流行的背后会有一套商业逻辑吗?
王中军:会有,但是商业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画廊就能够推起一个艺术家,我觉得艺术也太简单了。一个艺术家流行的背后肯定是有一定的商业逻辑的,但是他成与不成绝对是他自己的问题。我认为藝术家不是靠推手推起来的,而是靠自身努力。他一定是有与众不同之处,这里面有对绘画的理解,对社会的理解,还有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