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汉书》中的礼俗术语英译的概念重构特征

李秀英 李娇

內容摘要：中国典籍展现了中国古代社会风貌，蕴含着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积淀，含有丰富的中华思想文化概念术语。其中，礼俗术语展示了中国传统的典章制度、仪礼规制、交往准则等。礼俗术语往往具有民族性，其翻译往往会遇到语义重构中的信息不对等问题。本文以《史记》《汉书》中的礼俗术语英译为研究对象，基于沃森和倪豪士的《史记》英译本，以及德效骞和沃森的《汉书》英译本，分析不同译者在英译礼俗术语时使用的翻译策略。研究表明，译者对于礼俗术语的概念均进行了语义重构，体现了不同程度的明晰化英译倾向，如音译加类属意译、描述性对等、文化对等、功能对等、自然化翻译、内涵明晰化、文内注释等，以期达到术语译文与源语术语的概念融通，增加译文的可读性和可理解性，从而强化译文的可接受性。这对于当前语境下中华思想文化术语的对外译介与传播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史记》；《汉书》；礼俗术语；术语翻译；概念重构

作者简介：李秀英， 大连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典籍英译研究所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历史典籍英译研究。E-mail： xiuyingli@dlut.edu.cn.李娇， 大连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历史典籍英译研究。E-mail： 736054283@qq.com

Abstract： Chinese classics provide a glimpse into ancient Chinese society and represent a rich Chinese history. They also contain a diverse range of Chinese ideological and cultural terms， among which the etiquette and ritual terms show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ceremonial and ritual norms， etiquettes and rites， and social interaction practice models. As etiquette and ritual terms are usually culture-specific and contain unique national features， translators often encounter unsymmetrical information load in reconstructing the semantic features of the original term. 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translation techniques for etiquette and ritual terms in the English versions of Shi Ji translated by Burton Watson and William H. Nienhauser， Jr. respectively， and Hanshu by Homer H. Dubs and Burton Watson respectively.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translators all resorted to semantic reconstruction featured by explicitation in translating these terms， such as transliteration plus categorization translation， descriptive equivalent， cultural equivalent， functional equivalent， naturalization， connotative explicitation， intratextual annotation， etc. These methods contribute to the conceptual transparency of the term translation， enhancing its readability， comprehensibility and acceptability. The research results may shed some light on the approach to translate and introduce Chinese ideological and cultural terms into the outside world in the present context.

Key words： Shi Ji； Han Shu； Pragmatic Explicitation； Social Interaction Terms； Term Translation

Author： Li Xiuying is professor of Wang Rongpei Center for Translation Studies on Chinese history Classics at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Dalian 116024，China）. Her research focuses on Translation Studies on Chinese Classics. Email：xiuyingli@dlut.edu.cn. Li Jiao is postgraduate of 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Dalian 116024， China）. Her research focuses on Translation Studies on Chinese History Classics. E-mail： 736054283@qq.com

礼法制度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记载中国古代礼法制度的主要经典有《周礼》、《仪礼》、《礼记》。其中，《周礼》系统记载了祭祀、朝觐、封国、巡狩等国家大典、以及用鼎、乐悬、车骑、服饰、礼玉、礼器等规制；《仪礼》记载了春秋战国时代的礼制，主要包括周代士大夫的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礼仪；《礼记》主要记载了中国古代的典章制度，论述了秦汉以前的各种礼仪，尤其是先秦的礼制，强调修身作人的准则。西方汉学很重视对中国古代礼法的研究。美国汉学家伊若泊（Robert Eno，2010认为，在春秋时期，礼在宫廷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遵守礼成为一种自觉的要求，是中国古代文明区别于周边游牧民族的一种重要标识。伊若泊（2010）还指出，宗教和政治仪式、宫廷里的斗争和外交规范、日常交往、丧葬和祭祀礼都是礼的重要组成部分，认为礼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关键所在，是个人修养以及恪守政治和伦理道德的一种标志。

关于中国古代礼法经典的代表性译本有约翰·斯蒂尔（John Steele）于1917年出版的 《仪礼》 英译本，即The I-li， or Book of Etiquette and Ceremonial， Translated from the Chinese with Introduction， Notes and Plans， Vol.1， Vol. 2，属于《普罗赛因东方文学丛书》第8、9卷（Probsthains Oriental Series. Vol. VIII-IX）；James Legge 英译的《礼记》，即Li Chi， Book of Rites： An Encyclopedia of Ancient Ceremonial Usages， Religious Creeds， and Social Institutions， Part I and Part II，屬于《中国经典》（Chinese Classics）系列丛书之一，于1885年出版，后多次再版，如著名华人翻译家翟楚（Chu Chai）、翟文伯（Winberg Chai）父子编辑整理的该译本的现代版Li Chi： Book of Rites于1967年在纽约出版。美国最高法院曾以孔子关于人类早期的婚姻伦理的论述，即“孔子曰：婚姻是为政的基础”（Confucius taught that marriage lies at the foundation of government）为佐证，判决同性婚姻合法，见该法律文件中第三页第四段，同时也注明了是以翟氏父子整理的理雅各（JamesLegge的《礼记》译本中的论述为信息来源（Supreme Court of the United States，Web）①

中国古代礼法经典中含有丰富的礼俗术语，是中华民族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礼俗规制，属于中华思想文化术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术语具有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也是翻译研究的重要内容（陈海燕 13-17）。《史记》《汉书》作为两部百科全书式的史书，记载了大量的中国古代交往礼俗，包括跪拜礼、往来礼、盟誓礼等。这些礼俗浓缩在丰富的术语中，包括跪拜礼术语，如顿首、揖、拱、稽首、再拜；往来礼术语，如五礼、二生、一死、五玉、三帛、同席、约为婚姻、箕踞、三谏、燕私、避席、宾礼、侧席；盟誓礼术语，如歃血、约盟等。由于不同民族历史文化各异，其传统礼俗往往存在差异。在翻译民族礼俗术语时，译者常常面临源语与译语之间文化信息不对称的问题。随着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国家文化战略的实施，如何翻译中国古代礼俗术语，以利于译语读者了解中国古代文明传统，促进世界文明之间的互鉴共生是翻译研究的重要课题。

本文基于《史记》的两个译本，即美国汉学家伯顿·沃森（Burton Watson）英译本Records of the Grand Historian （Watson， 1961a；1961b；1993）、倪豪士（William H. Nienhauser， Jr.）英译本The Grand Scribes Records （Nienhauser， 1994a；1994b； 2002； 2010） 和 《汉书》的两个译本，即德效骞（Homer H. Dubs）英译本The History of the Former Han Dynasty： A Critical Translation with Annotations （Dubs， 1938； 1944） 和沃森英译本 Courtier and Commoner in Ancient China： Selections from the History of the Former Han by Pan Ku （Watson， 1974），分析不同译者在英译《史记》《汉书》礼俗术语时，如何处理源语和译语之间文化信息不对称问题，是否存在对源语术语的语义概念进行重构的现象、如何进行重构以及重构的效果等。

一、文化术语翻译的概念重构性

由于两种语言中的某类概念之间有时会存在较大差异，或者一种语言中的概念在另一种语言中不存在，文化术语之间往往存在跨语言的概念或词化方式的不对称性（cultural asymmetry）。胡安·赛杰（Juan C. Sager）指出，因各个文化中概念的分类方式不同，跨语言的概念系统之间常常存在一定差异。鉴于术语形成是基于不同的概念特征和语言技巧的，所以跨语言的对应术语往往因概念在外延和内涵上的不同而出现不一致性（Sager 109），这常常会给翻译带来许多困难。

奥地利术语学家费尔伯提出，术语存在跨语言“等义性”，并认为“等义性”及其派生术语“等义术语”语义透明，有理据性，便于理解和使用。（113）费尔伯认为“等义术语”可以表示“称谓同一概念，且具有相同或相似意义的术语”。它包含“同义术语”和“跨语言等值术语”。前者是指“一种语言中具有等同或相近意义的术语（同一语言的等义术语）”，后者是指“不同语言中具有等同或相近意义的术语”。（113）跨语言的等值术语可分为完全等值术语和准等值术语，前者的意义等同，后者的意义不等同，但部分重合，在翻译时可作为“等义术语”使用（113-118）

约瑟夫·卡萨格兰德（Joseph B.Casagrande）在研究翻译的目标时指出，译者事实上不是在翻译语言，而是在翻译文化（Casagrande 338）。如果缺少文化等值词，就是缺少表征这些经历的词语（Samovar 133-134）。因此，在两种异域异质的语言之间，要寻找完全对等的词汇单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一般词语的跨语言、跨文化差异在跨语言、跨文化的术语翻译中也存在。即使是在概念语义相对比较单一的科技术语翻译中，也很难找到完全对等的术语翻译对，人文社科术语翻译的完全对等就更加困难，译者不仅要构建两种语言之间的桥梁，而且要构建两种文化之间的桥梁（Samovar 131）

冯志伟（2011）指出，有些文化術语的概念具有文化普遍性（culture-general），另一些概念则是某种文化所特有的（culture-specific），语言的文化术语概念的翻译具有动态性，译者不能把一种语言中的概念和概念体系直接搬到另一种语言中，相反，译者要正确处理文化差异，将一个文化的术语概念与另一个文化的术语概念匹配起来，或者用适切的译语表达形式把源语术语的文化概念表达出来（冯志伟 144）。

由此可见，在处理源语术语和译语之间文化信息不对称问题时，有时需要在译语中对源语术语的语义概念进行重构，以达到术语译文与源语术语的概念融通，增加译文的可读性和可理解性，从而强化译文的可接受性。

二、明晰化翻译

明晰化最初是让·保罗·维奈（Jean-Paul Vinay）和让·达贝内尔（Jean Darbelnet）基于法英双语文本文体特征对比提出的翻译策略，指把源语中暗含的、可从语境中推断出来的信息传达到译文中的译介过程（Vinay， J.P. and J. Darbelnet，1995）。“明晰化假说”是肖莎·娜布卢姆-卡尔卡（Shoshana Blum-Kulka）提出的，强调明晰化是翻译固有现象，是由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原文进行阐释而产生的（Blum-Kulka， 2004： 84-93）。蒙娜·贝克（Mona Baker）认为，明晰化是把源语文本的准确语义细节信息，即潜含信息译介到译语文本中的翻译过程（Baker， 1995： 233-315）。维尔玛·帕保伊（Vilma Pápai）认为，明晰化是通过增强源语文本的连贯性、增添源语文本语内和语外信息等，使译文符合译语读者期望的翻译策略 （Pápai 143-164）。马克·沙特尔沃思（Mark Shuttleworth）和玛利亚·考伊（Moira Cowie）认为，明晰化是添加解释性短语、连接词、把源语隐含信息明晰化等，以确保译文逻辑性和可读性的翻译过程（Shuttleworth and Mark and Moira Cowie 55）。克罗迪（Kinga Klaudy）认为把源语隐性文化信息表达出来属于语用明晰化（klaudy 80-84）。英格伦·比吉塔（Englund-Dimitrova Birgitta）认为，语用明晰化是译者考虑到交际语境的变化、译文读者理解源语文本的预期困难等采取的翻译策略（Birgitta 36）。柯飞强调，明晰化应包含将原文隐含信息在译文中明晰化的语义转换过程（柯飞 303-307）。奥斯·阿布杜瓦哈（Aus Adil Abdulwahab）分析了埃及独立网络期刊主编哈拉·埃尔丹（Hala Salah Eldin）把《焦虑的男人》（An anxious man）、《桂树香气》（The Scent of Cinnamon）、《小宴会》（A Tiny Feast）三部英语短篇小说译成阿拉伯语文本时采用的方法，发现添加名词等策略有助于把源语中隐含的文化信息明晰化，并提高译文的可接受性（Abdulwahab 2012）。刘泽权概述了国内外关于明晰化研究的成果，强调更深入的明晰化验证研究对翻译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刘泽权 55-58）。

在本文中，明晰化作为文化术语翻译的重要方法，是把源语中隐含的文化信息明晰化的翻译方式。其具体表现形式借鉴了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 82-91）的分类方法，从7个方面加以分析：1）音译加类属词翻译， 即在译语中使用音译法来表示源语文化术语，同时添加类属词表示术语所属类别； 2）文化对等翻译， 即用译语中的对等文化术语替代源语中的文化术语，形成一种近似的文化对等； 3）描述性对等翻译，即用描述性语言去解释源语文化术语的内涵，使译语的信息与源语术语的文化信息之间达到对等； 4）功能对等翻译， 即用译语中不含有文化内涵的文化中性词语来翻译具有文化内涵的源语术语，使源语术语和译语之间保持功能对等；5）自然化翻译， 即将源语术语信息用符合译语语言规范、且读起来自然、流畅、非概念性的一般词语表达出来； 6）内涵明晰化翻译， 即不直接翻译源语术语的基本语义，而是将源语术语的文化内涵表达出来； 7）文内注释式翻译， 即在翻译中采取在文内加注释的翻译方法，以避免读者阅读间断，使译文读者较容易地了解源语术语含义。

下面以沃森、倪豪士的《史记》英译本和德效骞、沃森的《汉书》英译本为例，分析这些译者在英译《史记》《汉书》中的古代礼俗术语时如何处理源语和译语之间文化信息不对称问题，是否存在对源语术语的语义概念进行重构的现象，重构中是否具有明晰化特征，以及明晰化重构的效果等。

三、《史记》《汉书》中的礼俗术语英译的概念重构特征

3.1音译加类属词翻译

例1：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After the King of Chin had fasted for five days， he held the Chiu-pin Ceremony in his court， and led in the Emissary of Chao， Lin Hsiang-ju）②

“九宾礼”是一种古代宾礼，也是中国古代外交最隆重的礼节， 指九个傧相依次宣呼，以炫耀帝王临朝之威风（韩兆琦 4429）。这里是指秦王斋戒五日后，在王宫安排九位傧相迎接赵国使者蔺相如。倪豪士首先将“九宾”音译成Chiu-pin， 将“礼”英译为 ceremony。 ceremony是指 a set of formal acts， especially those used on religious or public occasions，即一种在宗教或公共场合举行的正式仪式，可见倪豪士采用的音译加类属意译的方法基本符合原文语境，突显了源语礼俗术语的文化信息。

3.2 描述性对等翻译

例2：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史记·高祖本纪》）

The elders of Pei all knocked their foreheads against the ground and said， “Pei has been fortunate to have its taxes and corvée labor exempted， but Feng has not yet had an exemption. Would Your Majesty take pity on it？” ③

例3：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得，唯陛下哀矜。”（《汉书·高帝纪下》）

The elders of P'ei all knocked their heads to the ground [before Kao-tsu] and said， “P'ei has happily obtained exemption， but Feng has not obtained it — if only Your Majesty would take pity upon it！” ④

“顿首”是古代拜礼之一，又称“叩头”，其行礼方法与“稽首”类似，但行“顿首”礼时，头触地即抬起，时间较短，且“顿首”属于平辈之间的拜礼（许嘉璐等 228）。这里是指沛县父老乡亲们都叩头请求高祖免除丰邑徭役。倪豪士和德效骞均采用描述性对等翻译方法，分别把“顿首”译为knocked their foreheads against the ground（将前额触地）和knocked their heads to the ground（将头触地）。描述性翻译实现了源语礼俗术语“顿首”与译文在信息层面的对等，有利于源语文化内涵明晰化。

例4：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史记·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Ching Ko， realizing that his attempt had failed， leaned against a pillar and laughed； his legs spread before him， he cursed [the king]. “The reason my attempt failed was because I tried without killing you to exact an agreement that I could take back to the Heir.”⑤

Realizing that his attempt had failed， leaning against the pillar， his legs sprawled before him， he began to laugh and curse the king. “I failed because I tried to threaten you without actually killing you and exact a promise that I could take back to the crown prince！” ⑥

“箕踞”指古代一種随意轻慢的坐式，其姿势为两腿平伸，上身与腿成直角，形似簸箕，是一种傲慢无礼的姿势（韩兆琦 4619）。在该例中，“箕踞”反映了靳柯刺杀秦王失败后十分沮丧的样子。倪豪士和Watson都采取了描述性对等翻译，分别将其译为 his legs spread before him、his legs sprawled before him。其中， spread指to open out， to unroll or unfold，而sprawl 指 to sit or lie or fall with the arms and legs spread out loose，这两个词都体现了靳柯两腿伸展的坐姿特征，但sprawl更加突显了“随意”，与源语礼俗术语“箕踞”的语义内涵更为贴近。

3.3 文化对等翻译

例5：外夷稽首称藩，中国让而不臣。（《汉书·萧望之传》）

If the tribes of foreign lands bow their heads and offer to declare themselves tributaries， then China should modestly decline to accept and should not treat them as vassals. ⑦

例6：单于慕义，稽首称籓。（《汉书·宣帝纪》）

The Shan-Yü longed [to perform his duties of] fealty， bowed his head to the ground， and called himself a feudatory.⑧

“稽首”是中国古代使用年代最长、最频繁的一种跪拜礼仪之一，行礼时屈膝跪地，拱手于地，左手按在右手上（许嘉璐 228），体现了中国古代尊卑有序的等级性。作为中国古代跪拜礼俗术语，“稽首”不为译语读者所熟悉。例5是指萧望之认为外夷叩头，并称自己为属国，而汉朝谦让，不称他们为臣，是笼络他们的方式。例6描述了宣帝治国有方，单于慕义，俯首称藩。沃森和德效骞采用文化对等译法，把“稽首”译为bow ones heads。bow是指to bend the head or body in greeting， respect， agreement， etc.，而bow ones heads作为一种礼节，与源语文化内涵有一定差距，但基本上能够突出该语境下的礼节形式，具有一定的明晰化特征。

3.4 功能对等翻译

例7： 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史记·周本纪第四》）

The feudal lords all bowed to King Wu. King Wu then saluted the feudal lords. ⑨

“揖”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拱手礼。行礼时站立俯身，两手于胸前合抱，从上移至最下面（许嘉璐 230）。这里是指武王驰击商纣王的军队，纣自焚而死，诸侯都向武王拜手致敬，武王也向诸侯拱手回礼。salute 是指 a gesture of respect or greeting or polite recognition. It is usually used to refer to a formal military movement or position。可见，salute主要指军队中的正式敬礼，但在表达尊敬的层面上，其含义与源语礼俗术语“揖”功能类似，属于功能对等翻译。

3.5 自然化翻译

例8：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史记·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Then， as soon as I am enjoying myself in private， immediately he appears and wants to talk about state affairs. ⑩

“燕私”又作宴私，是指王及貴族在祭祀后与族人宴饮，尽诉私谊。这里是指一到（皇上）正要安寝取乐，丞相李斯就来请求奏事。沃森用通俗的语言将“燕私”英译为enjoying myself in private，即享受私人时光。译文语义清晰明了，译文通顺流畅。

例9： …皆借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汉书·游侠传》）

… relying upon their positions as nobles， vied with each other in playing the part of wandering knights. Impersonators of roosters， thieving dogs---there was no one they failed to welcome as their guest.

“宾礼”是中国古代五礼之一，指君王与诸侯朝拜聘问，使之相互亲附之礼（许嘉璐等 211）。这里指魏、赵、齐、楚的信陵君、平原君、孟尝君、春申君争相成为游侠，而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没有不以宾客之礼接待他们的。所以，这里的“宾礼”是指以宾客之礼接待来者。沃森将“宾礼”英译为 welcome as their guest即以宾客待之，译文含义透明，易于理解。

3.6 内涵明晰化翻译

例10： 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史记· 项羽本纪》）

… who offered him a cup of wine and drank to his long life， swearing an oath of friendship. （Watson， 1961a： 51）

“约为婚姻”指约做儿女亲家（韩兆琦 593）。刘邦（沛公）祝酒并与项伯约为儿女亲家，其真正目的是建立与项伯的友谊，确定盟友关系。沃森没有按照字面语义来英译此术语，而是采用了内涵明晰化翻译，译为swearing an oath of friendship（约为友谊之盟），从而揭示了“约为婚姻”的内涵。

例11：“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Your Majesty should smear the blood on your lips to swear alliance. Next shall be my Lord， and next myself.”

“歃血”是古人盟誓时的一种仪式，宰杀牲畜，盛血以盘，盟誓者以口沾吮之（韩兆琦 4249）。此处是指毛遂规劝楚王与赵国缔结合纵之盟，共同对抗秦国，获得楚王允诺后，他请楚王、平原君和自己依次“歃血”以示盟约。倪豪士 用 smear the blood on your lips to swear alliance，“将血涂抹于嘴唇以盟誓”，来描述“歃血”结盟之意。这种明晰化翻译生动形象地突出了源语礼俗术语的文化内涵，易于理解。

例12：其在禁中，常同席坐。 （《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In the inner rooms of the palace it was customary for the empress and Lady Shen to sit side by side on the same mat as though they were equals.

“同席” 指同坐一张席子，汉时的习俗不坐椅子，而坐在垫子上，与当今日本的习惯相同（韩兆琦 5139）。但在中国古代有三种情况不能同席：父与子不能同席；已婚姐妹不能与家里的兄弟同席；男孩和女孩到了七岁以后不能同席。这里是指汉武帝驾临上林苑，窦皇后、慎夫人跟从。她们是亲姐妹，在宫中常常同席而坐。沃森将其译为on the same mat，即坐在同一张席子上，因译文不能体现内在的语义，所以添加了as though they were equals来突出“同席”的内涵，具有明晰化翻译倾向。

3.7 文内注释式翻译

例13： 沛公与伯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豪无所敢取”。（《汉书·高帝纪上》）

The Lord of P'ei agreed to contract a marriage [in the family of Hsiang] Po， and said [to him]， “[Since] I have entered the passes， I have not dared to take the slightest hair”.

“約为婚姻”指约做儿女亲家。这里是指刘邦祝酒想和项伯建立盟友关系。“contract”是指a formal agreement between people or groups or countries。因此，“约为婚姻” 可以直译为contract a marriage， 为了进一步明确约做儿女亲家的对象，德效骞采用了文内注释法，添加in the family of Hsiang。这种文内注释增强了信息的连贯性，使源语礼俗术语内涵进一步明晰化。

四、《史记》《汉书》英译本的背景及目的

4.1 《史记》的英译背景及目的

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启动东方经典英译工程，面向受过教育的普通英语读者，提供具有可读性的东方经典英译本。作为该工程的一部分，美国汉学家沃森着手《史记》英译，采用了文化对等、内涵明晰化等翻译方法，其译文通俗易懂，可读性很强。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的倪豪士着手学术性的《史记》英译工程，目的是为从事中国研究的专家、学者提供具有学术价值的史料。因此，倪豪士的译文更加强调忠实性和准确性，并多采用描述性对等、文内注释等，其译文更贴近于源语文化。

4.2 《汉书》的英译背景及目的

20世纪20年代，在卡耐基基金会的资助下，美国汉学家德效骞开始英译《汉书》。为了让西方读者了解中国文化，德效骞提供了详尽的注释，采用了描述性对等、文内注释等明晰化翻译方法，为西方读者提供了一部严谨的研究中国文化的重要参考史料。

20世纪70年代，沃森按照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方经典英译工程委员会的安排，从事《汉书》英译。他选取了《汉书》中具有文学叙事性特质的部分开始英译，译本面向普通读者而非汉学家，译文因采用文化对等、内涵明晰化等策略而简洁流畅，可读性较强。

从表1可以看出，虽然沃森、倪豪士和德效骞的翻译背景及目的不尽相同，但在翻译《史记》《汉书》中的中国古代礼俗术语时，均不同程度地采取了明晰化翻译策略来重构源语术语的概念内涵。其中，花滋生采用了文化对等、描述性对等、自然化、内涵明晰化等翻译方法；倪豪士采用了音译加类属词翻译、描述性对等、功能对等、内涵明晰化等翻译；德效骞采用了文化对等、描述性对等、文内注释等。

本文分析了沃森、倪豪士的《史记》英译本以及沃森和德效骞的《汉书》英译本中礼俗术语的英译方法。研究结果表明，虽然翻译背景和目的不同，这些译者都不同程度地采用了明晰化翻译策略来重构源语术语的语义内涵，如音译加类属意译、描述性对等、文化对等、功能对等、自然化翻译、内涵明晰化、文内注释等，从而使得术语译文与原语术语的概念能够融通，增加了译文的可读性和可理解性，也强化了译文的可接受性。研究结果对于当前语境下中华思想文化术语对外译介与传播、中国古代社会的礼法制度的对外译介以及加强中外古典文明与文化传统的交流与共融具有一定借鉴意义。

注释【Notes】

① See Li Chi： Book of Rites 266. Chu Chai. and Winberg Chai. eds. James Legge trans. 1967. Supreme Court of the United States. February 2， 2018

②⑤See William H. Nienhauser， Jr.， “Grand Scribes Records， Vol.7”. 265， 332， 205.

③ See William H. Nienhauser， Jr.， “Grand Scribes Records， Vol. 2”. 83

④⑨ See Homer H. Dubs. “Former Han Dynasty. Vol.1”. 138， 61， 61.

⑥⑩ See Burton Watson， “Qin Dynasty”. 175-176， 199.

⑦ See Burton Watson， “Courtier and Commoner”. 21， 223.

⑧ See Homer H. Dubs， “Former Han Dynasty， Vol.2”. 265.

See Burton Watson， Records of the Grand Historian of China. （New York： Columbia UP， 1961a.） 521.

参见李秀英，303-308。

参见李秀英、温柔新，456-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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