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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索格》的复调性

2018-05-14赵秀兰

外国语文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自我意识

内容摘要:索尔·贝娄的小说《赫索格》中充斥着主人公赫索格的内心独白,这些内心独白体现出主人公与自我的对话,但同时,小说通过叙述视角的转换,使得这些内心独白透露出主人公与他者之间的对话的泛音。这些对话展现了多种意识之间的冲突。基于此,本文以巴赫金提出的复调理论为关照,从主人公的自我意识、与他者的对话和叙述视角的转换三个方面,对《赫索格》的复调性进行分析。

关键词:《赫索格》;复调性;自我意识;与他者的对话;叙述视角的转换

基金项目:此文得到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西部和边疆地区项目:维多利亚小说中的空间想象与女性主体的建构(项目编号:15XJA752002)和西北师范大学青年教师科研能力提升计划项目(骨干项目): 卡勒德·胡塞尼小说研究(项目编号:SKGG14016)的支持。

作者简介:赵秀兰,西北师范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西方文化和叙事学研究。

Abstract: Herzog, a novel written by Saul Bellow, mainly comprises of interior monologues, which represent dialogues between Herzog and his self. Meanwhile, dialogues between Herzog and others are revealed through the shift of point of view.All these dialogues disclose conflicts between different consciousnesses. Based on the polyphony theory put forward by Russian philosopher Mikhail Bakhtin, the paper analyzes the polyphony in Herzog from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 the self consciousness of the protagonist, dialogues between Herzog and others, and the shift of point of view.

Key words: Herzog, polyphony, self consciousness, dialogues between Herzog and others, the shift of point of view

Author: Zhao Xiulan is associate Professor at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in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 China). Her major areas include Brit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Western Culture and Narratology. E-mail: zhaoxl@nwnu.edu.cn

美国当代作家索尔·贝娄在其小说《赫索格》中,运用复杂的叙事手法,表征现代人的生活困境、道德的虚无和人文主义的式微,使作品具有深厚的哲理性和丰富的思想性。由于《赫索格》中的女性均被男性客观化为失语的被凝视的对象,使得文本中缺乏女性作为他者的声音,该小说被认为是一部以男性中心的“独白型”小说(Cronin 12)。而本文则认为,《赫索格》中展现了同名主人公赫索格独特的自我意识,其内心独白实为“微型对白”,因而,《赫索格》具有复调小说的根本特征——对话性。

一、赫索格的自我意识

苏联文艺理论家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诸问题》一书中指出,在“独白小说”中,作者是绝对的权威,人物与作者同音齐唱,而“复调”小说却是由众多各自独立的、各具价值、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所组成,“众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识连同它们各自的世界,结合在某个统一的事件之中,而互相间不发生融合”,作品中的主人公“在思想上自成权威并具有独立性”(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 4-5)。换言之,在这类小说中,主人公不是独白世界中的旁观者,而是具有自由自觉本质力量的主体。

贝娄在其小说中注重探索人内心深处的隐秘,他笔下的主人公都有复杂的自我意识,他们对自我、他人和社会都持有得到的见解。《赫索格》就是一部侧重于揭示主人公对他人、社会和世界的主体体验的小说。该小说叙述了与赫索格的内在自我相关联的事件,展现了赫索格对他人与世界的感知及其内在的精神真实。赫索格对自我和他者、自我与社会环境之间关系的思索和评价立场,揭示出其鲜明的主体性和内在的独立性。小说主要运用书信体、意识流和互文等手法,来展现赫索格的自我意识、感情生活及其对外部世界的认识与思考。贝娄创造性地运用了传统书信体小说这一文学样式,将书信作为揭示主人公内在意识流动、塑造主人公知识分子形象的主导成分,展示一个被困于思想迷阵中的现代知识分子通过冷静地思考、不斷地反省,来认识自我的过程。

写信是贝娄试图尽量客观地展现赫索格的自我意识的方式,同时也是赫索格试图客观地认识自我的方式之一。他通过写信来进行自我交流、自我审视。赫索格分裂出第二自我,将其视为另一个主体与之对话,借以“逃避现实”和应付“内心深处这份受创的感情”。赫索格知道自己涂鸦式的笔记和与人通信的方式是荒谬的,但他将这种怪癖归咎于其第二自我的操控,“在我身上有个人附着。我处处受他操纵”(Bellow 11)。在小说中,赫索格每封信的写作过程总伴有他与第二自我的交谈,这种交谈令其修正信件的内容、触发新的自由联想,继而引发其采取下一步行动。因而,赫索格的信件与其自我对话相伴相生,互为因果。可见,赫索格通过写信这种直接内心独白、自我对话和自我评价等手法来展示其思想意识,将自我客观化,以提高自我认识水平,提高对他人、对世界的移情能力,修正自己,使自己不断地得以完善,凸显其作为现代性主体的选择能力、判断能力和行动能力。

作者采用意识流的方式,将思想作为描绘主人公的方式或媒介,借此揭示人的意识的深刻本质。赫索格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意识的主体,他的思想有其自身的逻辑性和自律性,与由第三人称叙事者所体现的作者意识不一致,也即作者与主人公之间存在着意识与意识的对话。这种对话从小说开端的叙事中就可见端倪。小说一开场作者让第三人称叙事者很突兀地将主人公赫索格的想法呈现出来,“‘假如我真的疯了,那对我也没什么。摩西·赫索格想。”作者在这里采用直接引语,保留了人物话语的内涵、风格和语气,表明赫索格强烈的自我意识。该句模糊性的视角,从一开始就会引起读者对赫索格的精神状况、他是否正常及叙事者对此所持有的态度产生疑问。读者的阅读期待从第二段叙事者对赫索格行为的叙述中似乎可以得到初步证实。在这一段中,作者从全知视角揭示出赫索格可能处于一种失常的精神状态。贝娄在给好友布鲁姆的著作《封闭的美国思想》所作之序中表明:他塑造赫索格这一形象是为了嘲弄像赫索格这样的迂腐书生(Bloom 15)。由此可见,从小说的开篇始,赫索格一再声称自己神志清醒,而叙事者的声音却不断地在揭示赫索格之疯狂,从而确立了文本的对话基调。

另外,赫索格像审视他人一样,审视、评价镜中的自我影像,以客观地认识自我、评价自我。赫索格曾三次利用镜子进行自我客观化,对自己的镜中影像当作其感受、体验和审美的对象进行评价。照镜子这一行为就是自我认识的象征。“他以前是个美男子呢!现在,他的脸一望而知是个受尽打击的人。但他还是自己讨的挨打,是授人以柄的结果。这使得他进一步去考虑一番自己的性格”(Bellow 3-4)。赫索格被离婚的痛苦折磨得愤怒异常,当他从斑驳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困惑、狂怒的眼睛时,他失声喊道:“我的天哪!这个生物是什么?这个东西认为自己是个人。可以究竟是什么?这并不是人。但它渴望做个人。像一场烦扰不休的梦,一团凝聚不散的烟雾。一种愿望。这全是从哪里来的?这是什么东西?它可能是什么!这并不是永恒的渴望。不是,是完全会死的,但是有人性”(Bellow 220)。这时的赫索格已经完全将自己视为一个有待认识的客体对象,超然物外,从他者的眼光对镜中的“自己眼中的我”做出审美和价值判断,同时他也明确了自己还有人性,依然渴望做个人。巴赫金在《镜中人》中把镜子比作客体,将镜子中的自我影像客觀化为一个认识的客体(巴赫金,《镜中人》86)。赫索格利用镜中影像来认识自我、评价自我,同时从“凝视者”的角度和“被凝视者”的角度来看自己,使其成为一个未完成的“自己眼中之我”。换言之,站在他者的角度凝视自己,使他的“自我”在“他人”那里得以不断建构。

此外,小说还采用内在对话的方式,艺术地展现主人公的个性,让赫索格通过内心独白、与他者对话、自我对话等方式将自我客观化,通过修正、超越过去的“我”,用他者的眼光审视自己,以达到客观地呈现主人公的心理现实的效果。“所有的自我观察都不过是一种针对我自己的‘态度,‘好像我是‘另外某个人似的”(舍勒 65)。在小说中,赫索格常用第三人称来指称自己,尽量保持一定的审美距离和批评距离,通过他者的眼光看自己或“用世界的眼睛来看自己”。例如,当玛德琳告诉他要离婚时,他的“双眼比平时更加明亮,以一种超然物外的心情,[……]仿佛用颠倒过来的望远镜在看一个细小而清晰的图像。这个多灾多难的滑稽角色”(Bellow 11)。可见,赫索格是自己生命的独立观察者,通过自我反思和透过他人的眼睛将自我客观化,不断地认识自我、认识他人和世界,并依据外在现实来反省并改善自我,使自己眼中之“我”、“我”眼中的他人和他人眼中的“我”三种关系处于动态发展的状态中,而这三种关系的变动使得赫索格认识了“我之自我”和他人之“我”,逐步走出唯我论,开始理解、包容他者,从而实现自我救赎。

二、与他者的对话

巴赫金还提出 “微型对白”这一概念,其表现形式之一为人物的独白。巴赫金认为,人物的独白是一种包含了对白的独白,即在一个人的内心独白中,先后同自己、同别人交叉对话;另一种是对白中的对白,即主人公对话中含有前后、暗中相互呼应和内心感应式的尾白。而巴赫金意义上的“对白”既强调人的独立性、人与人的平等,也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对话关系。在《赫索格》中,“微型对白”与“大型对白”在作品中互为协调而交相辉映。

赫索格通过写信来表达他对婚姻、家庭、教育、政治、哲学、科学和宗教等方面的识见,而信件的内容往往是关于收信人对赫索格、赫索格的婚姻的看法或在某领域的观点做出的答复、思考和判断。换言之,是这些人的某些观点促使赫索格产生了与之交流的欲望。作者让处于愤懑、孤独、幽闭状态中的赫索格尽情地在信中发起议论、阐述观点、抒发情感。这种自由联想的方式,让赫索格尽情地与他人进行交流,表达其关于自我、对他人以及世界的议论和观点。可见,赫索格的信件是作者展现主人公内心独白的一种方式,这种“微型对白”(巴赫金语)看似是人物的独白,其实是一种包含了对白的独白,即在一个人的内心独白中,先后同自己、同别人交叉对话。

实际上,书信体小说的一个显著的文体特征是对话性。在《赫索格》中,赫索格之所以发疯似地写信,是因为他在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与自我以及他者进行对话。写信不仅是赫索格将自己的思想意识外化,以认识自我的一种方式,而且也是赫索格与他人交流的主要方式。赫索格“这种发散式的情思,像束光线,发自赫索格,射至外部世界;既反射回来,照明了赫索格自己,塑造了自己的形象,也多少照明了外部世界的形形色色,使得作者得以有足够的机会来刻画各种人物和社会现象”(宋兆霖 8)。赫索格通过写信与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人探讨大到国家政治,小到爱情婚姻等个人问题,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识见,在与他人的意识、他人语言的交锋、冲撞中,赫索格形成了他的自我意识。同时,这些信件的内容也隐含着收信人对赫索格、赫索格的婚姻的看法或在某领域的观点做出的判断、思考和答复。换言之,这些信件中注入了他人表述的回声和应答,充满了他人的话语,这样的表述是赫索格与他人的言语交流方式,具有一定的指向性、意愿性、完成性、事件性、表现性和评价性,从而渗透着“对话的泛音”。

以赫索格写给《纽约时报》的信为例:

在争论有关放射性尘埃的问题上,有一位政府科学家艾米特·史多福博士提出了“冒险哲学”,[……]史多福博士说,我们应该采纳他的有关放射性尘埃的“冒险哲学”。自从原子弹轰炸广岛以来[……],文明国家的人的前途[……]就建立在冒险的基础上了。这就是史多福博士的论点。他还进一步把人类的生命比作商业上的冒险投资。真是宏言伟论!但大企业是决不肯冒险的,最近的储备调查就说明了这一点(Bellow 49-50)。

在这封的内容中,赫索格在陈述史多福博士对有关放射性尘埃问题的观点的基础上,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即他并不认同史多福博士的观点。在这段引文最后两句,赫索格采用讽刺的口吻,表明我们不应该把人类的生命与商业上的冒险投资相提并论。

另外,赫索格积极地与他人交流,以便客观地认识自己。赫索格总是将自己置于群体之中,既从自己内心出发,又从他人的视角出发构筑自己的形象,借“他人”的眼光进行自我评价。他不仅站在他者的角度审视自己,自我对话,还努力与他者交流(玛德琳、亲戚友朋、医生、律师等),以便更好地认识自我,了解婚姻失败的原因。虽然赫索格很清楚在他和玛德琳的婚姻破裂的过程中,玛德琳的父母、姨妈及格斯贝奇等人都是同谋,但为了弄明白第二次婚姻的失败,他依然征求他们对自己婚姻的看法。赫索格写信给玛德琳的姨妈泽尔达。在信中,他表示理解泽尔达为何会偏向并护着玛德琳,同时也告诉泽尔达,他再也不会被他们的谎言所欺骗了。在写信的过程中,赫索格回忆起泽尔达和她的丈夫是如何蒙蔽他而为玛德琳幽会打掩护的。他还想起回忆起离婚后他冒着严寒去和泽尔达谈论他和玛德琳的婚姻破裂的原因时的对话及泽尔达当时的反应。当赫索格开始陈述自己的理由时,泽尔达表现得不信任他。“我知道,玛德琳怂恿你反对我,让你的脑子中毒了,泽尔达。”“没有呀,她还是很尊重你的。她只是不爱你了,就这么回事。女人会这样的。[……]她迷恋过你的。摩西,我知道她以前很崇拜你呢。”“不,没有的事!别再像以前那样哄我了。你也知道这是假话”(Bellow 37-38)。赫索格发现他根本无法和泽尔达理论,因为泽尔达和玛德琳关系非常要好,不论玛德琳做了什么事,泽尔达都会支持她。从这个片段中可见,赫索格的自我意识总是以别人对他的感知为背景,总是依靠他人来进行自我认识和自我定位,他总是神经质般地关注着别人对他的看法。换言之,赫索格的自我意识中渗入了他人对他的认识;在他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表述中, 嵌入了他人议论他的话语,也即他人对他的认识和议论。

三、多重叙事声音

复调小说不仅体现在对位法在小说结构布局上的运用,而且也表现为思想意识的多声性。在《赫索格》中存在着质的不同的、分属于作者和主人公的声音、世界观和语言,主人公对于存在的理解和思索,不是全然安排在作者的个人视野中,而是同时存在于作者与主要人物的视野中。主人公虽为行为主体作者的产物,却也是一个独立的存在,相对于创作主体来说,主人公是“他人”,他人性即“双声性”。在该小说中,叙述视角的转换不仅体现出叙事者与主人公之间的距离的变化、主人公与他者及主人公与自我之间的对话,还体现出不同思想意识之间的冲突。

《赫索格》主要采用了选择性全知视角与固定式人物有限视角进行叙事。为了突出主人公与他者及主人公与自我之间的对话,小说以单数第三人称叙述为主,第一人称叙述和第二人称叙述为辅。从表面上看,叙述视角在叙事者的全知叙述、第三人称叙述、第一人称叙述和第二人称叙述之间转换,但实际上是不同声音的交织:即叙事者对赫索格的客观描述、作者通过叙事者表达观点、赫索格的自我评价、赫索格对他人对其评价的反应和赫索格内在意识的转变。

叙事者所采取的全知视角渗透着叙事者(作者)与主人公之间的对话。在小说中,叙事者与主人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因此,不能将叙事者采用的全知视角等同于叙事者采用第三人称从赫索格的视角进行的叙述,同时,也不能将赫索格视为作者思想的传声筒或代言人,即使是叙事者对赫索格的内心独白?——即赫索格内在意识的转变——的描述由于其中的夹杂着内心交谈而充满了对话性。在小说一开始,作者便采用了第三人称叙述,直接揭示出赫索格的自我认识,“‘假如我真的疯了,那对我也没什么。摩西·赫索格想。”这句话可以被认为是从赫索格的视角来直接呈现其思想,但也可以是叙事者通过赫索格之口来表明自己的观点。其结果是,小说从一开始就会引起读者对赫索格的精神状况、他是否正常及叙事者对此所持有的态度产生疑問。紧接着,作者便从全知视角揭示出赫索格可能处于一种失常的精神状态。“有些人确实认为他疯了,他自己也有一阵子怀疑过他的精神是否正常”。可见,赫索格认为他没有疯,但叙述者并不认同赫索格的观点。在第五章中,在赫索格去和雷蒙娜约会前,他按照雷蒙娜衣着品味一定要突出个性的要求精心地做着准备。穿戴整齐后,赫索格站在镜子前,“接着方镜子里出现一个鬼影,是他自己的影子。他看起来怎么样?啊哈,好帅!摩西,你看上去妙极了!真棒!这是人类的自我陶醉、自我欣赏的美好本能”(Bellow 159)。在这短短几句话中,小说从叙事者的全知视角转换为固定式人物有限视角,然后又转换为叙事者的全知视角。很显然“鬼影子”是叙事者对打扮一新的赫索格的评价,但是“好帅!”“摩西,你看上去妙极了!真棒!”却是赫索格对自己的看法。而“这是人类的自我陶醉、自我欣赏的美好本能”这句话很明显,又是叙事者的观点。可见,叙事者的观点与赫索格的观点截然不同。

而第三人称-赫索格叙述、第一人称-赫索格叙述视角和第二人称-赫索格视角的使用,则体现出赫索格对他人和世界之观点的表述,但其中也有赫索格与其分裂出的自我之间的对话和自我评价。例如:

亲爱的麦克西金,我读了你的论文《美国商业社会的伦理观念》。这是麦克西金的一篇实地调查报告。很有趣。我希望你能进一步调查一下美国会计制度中公私两方面的虚伪现象。[……]在人民党的伦理观念中,德性已经逐渐变成一种免费的商品,就像空气一样,或者几乎是免费的,就像坐地铁。[……]你对别人的当选并不怀疑。不过你可能会伤害他的信誉。[……]

亲爱的艾森豪威尔将军,[……]那天您在联合国谈到核战争可能因判断错误而引起时,我正好坐在记者席上。[……]那一天赫鲁晓夫用皮鞋敲打桌子的时候,我也在场。在这些危机中,在这种气氛里,自然没有时间去考虑我所关心的这些比较一般的问题。不仅关心,我把我的生命也放了进去了。但是你要他怎么办呢?我读过修斯先生的书,也读过您写给他的信,其中表示您对“精神价值”的关怀。[……]你能用几句话把这全说清楚吗?大家都知道,艾森豪威尔最痛恨又长又复杂的文件。[……]赫索格又试着从另外一个角度说(Bellow 160-162)。

在这段引文中,字体不一样的部分是赫索格所写信件的内容。小说采用叙述者的全知视角,将赫索格所写信件的内容及他写信时的所思所想一起呈现出来。第一段为赫索格对麦克西金的论文的不同观点。从赫索格的内心独白可见,赫索格对该论文持批判意见。第二段是赫索格写给艾森豪威尔的信。显然,赫索格也不赞同艾森豪威尔认为核战争可能因判断错误而引起的观点,并引经据典地劝说艾森豪威尔这样的政治家能够倾听公民的意见,关注精神价值,不要在权力斗争中牺牲他人以延续自己。

在第五章中,作者采用第一人称叙事的形式和嘲讽的话语,让赫索格直接向读者表明他写那些信的意图,邀请读者见证他心灵的变化。

我希望你看出我摩西·赫索格正在改变。我要求你作为我心灵改变奇迹的见证人——我是如何在听着拆除邻街贫民窟的声音中,看着在变了形的纽约的宁静空气中扬起的白灰,和世界上的伟人互通信息,或者说在预言和颖悟之词的,而且同时还为自己安排了一个舒适而享乐的夜晚[……]只有工作而没有娱乐不是一剂良药(Bellow 165-166)。

之前,赫索格沉迷于通过写信与他者的思想交锋,而这一段表明,他依旧沉迷于写信,但不同的是,他开始享受生活了。然而,将疯狂地写信视为工作,这应该只是赫索格的个人看法,与叙事者无关。

可见,《赫索格》中不仅充斥着叙事者(作者)和赫索格的声音和意识,还存在着赫索格与其分裂自我、与他人的对话中所体现出来的不同思想意识。赫索格的意识之镜不仅映照出赫索格自己与他的客观现实,世界本身在其自我意识之镜中也形成了相应的影像。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赫索格的内心独白与叙事者用第三人称的口吻对赫索格内心独白的间接描述合力将赫索格的内心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与读者交流,也邀请读者参与其中,做出自己的情感、审美和价值判断。

综上所述,《赫索格》看似一部“独白型”小说,实则为一部“复调”小说。贝娄虽然没有像后现代派小说家一样致力于对小说创作模式和手法的实验与探索,但他将现代派创作技巧融合传统小说的创作模式,以其独特手法来揭示崇尚启蒙思想和传统道德价值观念的知识分子在道德真空的现代社会中的茫然无措、情感困惑与生存境遇。

引用文献 【Works C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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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文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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