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请看着我说话

武志红

浙江台州赵女士的儿子读小学二年级。妇女节当天，他给妈妈讲故事、捶背……可妈妈却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宝宝心里苦，于是写下了一篇很伤心的日记。

“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对孩子有这么大的影响。”赵女士说，以后要放下手机多陪陪儿子。

看见，就是爱

看了日记，我想起了我的来访者的一个故事。

这位来访者是企业高管，他的问题是，无论在什么场合，都非常非常紧张，紧张背后是自卑——他总觉得别人对他说的话都不感兴趣。

根据他的其他一些问题，也加上经验和感觉，我猜他和妈妈的关系很有问题。听到我这个推测，他说，怎么可能，我和妈妈的关系再好不过了。

怎么个好法？我问他，能说说吗？

他说，几乎每天回家，他都会和妈妈聊天，从晚上七点聊到十点，是很平常的事。他现在已有三十多岁，在他的记忆中，他和妈妈的关系一直如此。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禁怀疑，自己的推测错了，但还是继续问他：“既然和妈妈聊了那么多，那么，你和妈妈聊天時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美好回忆吗？能不能说一两个？”

这个问题戳到他痛处，他很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一段印象深刻的和妈妈聊天的片刻记忆都回忆不起来。

这出乎我的预料，我想了解得更具体一点，于是问他：“能描绘一下你和妈妈聊天的具体情形吗？”

他讲了，就和那位小学生日记写的感觉是一样的，并且，三十年如一日。即，永远是，他看着妈妈说话，而妈妈给他一个侧脸，她的脸永远是正对着前方，妈妈在听，也有回应，但从来都是心不在焉似的。这让他时刻在怀疑，是不是他讲的事情没意思，妈妈不喜欢，甚至，妈妈根本就不爱他。

讲出这么具体的感受后，他发现，他在普通关系里的那份紧张和自卑，就和他与妈妈关系里的这种感觉完全是一致的。

他也体验到了，在和妈妈这样谈话时，他多受伤，多愤怒。

回到家后，他向妈妈袒露了这份伤，并表达了愤怒，其间痛哭。妈妈很惊讶，真诚向儿子道歉，接着学习和儿子在谈话时，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并接连三次，她用心表达了对儿子的肯定。这三次，都让儿子深切体验到，妈妈真的看到了他，真的在乎他、爱他。

仅仅是这样三次有质量的回应，就让他有了双脚踏在大地上的感觉。

正好他面临着几个蛮大的挑战，这些挑战让他有失控感，譬如头晕，感觉自己像是漂浮着的。在咨询中，我让他一次次体验妈妈这三次有质量的回应。而他每次回忆这些时刻，都会感动得落泪。

后来，他战胜了这几个挑战，顺利得不可思议。

爱，可以如此有力量

我这位来访者和那位小学生的经历，并不少见。在我的微博上，也的确有很多朋友讲到了类似经历，既有自己在父母前体验到的，也有自己不用心和自己孩子对话的。

这都可以理解，因为很多母亲与父亲，自己也极少体验过，什么叫全神贯注、有临在感的对话，所以他们也会习惯性地将这一点延续下去。

我们的人际关系相处模式，大抵如此，大家很在乎关系，但关系质量普遍不怎么样，缺乏有质量的回应，缺临在，缺链接。

但这是可以学习的，试试在某些时刻，在你珍惜的人面前，全神贯注地在一起，用你的全部身心，去听对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