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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主政奉天初期对宗社党的打击与对日交涉研究

2018-05-14赵菊梅

关东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张作霖

赵菊梅

[摘要]1916年张作霖主政奉天初期,面临着宗社党开展复辟活动与日本为实现“满蒙独立”而对宗社党进行强力支持的重大问题。在这场内外交织的政治军事危机中,张作霖对日本支持的宗社党进行了坚决的打击,持续追剿消灭了与宗社党勾结的蒙匪巴布扎布,同时与日本开展了艰难而复杂的交涉,并最终成为了最大的赢家——对内极大地巩固了刚刚诞生的张氏奉天地方政权,完成了权力的坚固化;对外取得了日本的支持,使得日本抛弃了宗社党。

[关键词]张作霖;宗社党;对日交涉

1916年张作霖就任奉天督军兼省长之后,面临的问题既多又复杂。除了改弦更张、广延人才、以文人治理奉天,与冯德麟展开权力博弈、统一奉天军力,以及严重的金融危机问题外,还面临着一场内外交织的政治军事危机,那就是宗社党开展的复辟活动与日本为实现“满蒙独立”而对宗社党进行强力支持的问题。在这场内外交织的危机中,张作霖既要坚决打击宗社党及其同谋者巴布扎布,以粉碎他们妄图夺取奉天乃至东北地方政权的野心,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和统治,还要与其幕后的支持者——日本帝国主义展开周旋。他既要反对日本侵略,维护东北主权,又不能直接开罪于日本。所有这种两难的境地,都需要张作霖以自己的才能与智慧来解决。本文拟以奉系军阀原始档案为基础,并勾稽其他史料,对张作霖主政奉天初期对宗社党的打击与对日交涉问题进行梳理,或对进一步认识张作霖在处理这场内外交织的政治军事危机中所采取的方针政策,有所裨益。

一、宗社党的缘起、背景与目标

宗社党是辛亥革命时期清朝的一些宗室亲贵为恢复社稷、推翻共和而组织起来的反动政党,其主要成员有原清朝内务府民政大臣肃亲王善耆、前陕甘总督升允、恭亲王溥伟、贝勒载涛等。他们在上海和满洲各设一总机关部,但主要“仍以满洲为根据地”。这是因为:1.满洲为大清发祥地,易著声势;2.蒙古之生力军可以利用;3.界近日俄易于接济;4.满洲马贼团已有五六千,不难联络;5.满洲地旗人居多,易于煽惑;6.盛京乃古帝都,稍一得势,即举人即位,先行摄政,再图幽燕,较别处为顺便。宗社党在满洲的总机关部“密设于大连松山台,名曰都招讨元帅府”。

1915年袁世凯称帝之后,宗社党的活动更加猖撅起来,他们在东北各地招兵买马,购备武器,发展组织,壮大力量,以备举事。为此,善耆还动用了全部家财,把自己所有的农田、森林、金矿、牧场、煤矿都抵押了出去,并向日本财阀借款,招募了大量土匪,进行军事训练。同时,宗社党的背后,还有部分日本势力的强力支持——“日政府为希图满蒙独立,借口进兵,以施其吞并计划,故已由日人川岛浪速与宗社党魁升允、恭王、肃王等联合”。有了日本关东军的支持,宗社党到处烧杀抢掠,扰乱社会治安,成了危害东北政局的一大隐患。

1916年4月,强势人物张作霖上台后,宗社党和川岛浪速等人感到张作霖所主导的奉天地方政权成了宗社党复辟之路上的绊脚石。另一方面,他们还得知日本外相石井和军部参谋次长田中义一有意要支持张作霖进行“满蒙独立”。眼看原有的计划要濒于流产,宗社党和川岛浪速一伙认为只有采取“非常手段”,扫除张作霖这个障碍,然后趁乱夺取奉天城,使东北成为宗社党的天下,才能迫使日本当局改弦更张。于是,在川岛浪速等人的支持下,宗社党积极组织“勤王军”拟在奉天进行暴动,并收买蒙匪巴布扎布南下,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企图消灭张作霖的奉天政权,建立一个“包括内外蒙古、满洲三省和华北为一体的满蒙帝国”。因为在肃亲王看来,满族的崛起和大清王朝的建立,就是在满蒙联合之下取得了全国政权,如今他当然也想如法炮制。不仅如此,宗社党和日本势力还企图采用暗杀手段来消灭张作霖。 1916年5月27日,张作霖前往奉天南满铁路车站迎接来奉视察的日本关东军都督中村,归途中遭到日本陆军预备役少尉三村丰、伊达顺之助等投掷的连环炸弹袭击,随从警卫被炸死炸伤十余人,张作霖幸免于难。

二、张作霖对宗社党采取的防范和打击措施

面对宗社党猖狂的颠覆活动,张作霖采取了许多措施来防范和打击。

首先,他不断派出密探深入各地,严密监视宗社党人的行踪,并伤令各地“警团一体严密侦查防范,随时报告”,以便及时掌握宗社党的活动情况。

很快,张作霖就了解到,宗社党的“都招讨元帅府”直接指挥四千余人,“每日均往大连南山红房子,在刺沟操练一次。连埠各成衣局均与该党赶作军衣,系灰色红边,横肩章,红帽箍,灰腿绷,红领章,帽花五瓣”。“由前清肃王主持一切,计阴历四月内由奉日站运往大连,招成兵数约计万余人,五月四号又运往五百名。均著便衣,左腕有白布一条为号,至彼始受服装枪械,由日本退伍军官教演操练,定期先攻省城,其余各县分别制服,以期大举”。

在“都招讨元帅府”之下,宗社党又设有四路招讨使,分布东北各地:“第一路招讨使是辅国公额尔德朗客图所辖之部分,即海拉尔十七旗,共有兵士二万二千人,有枪械者约一半”;“第二路招讨使金鼎臣,系金寿山之子,所部一千五百余人,前攻西丰县,被奉军击散后,其重要首领如钻天燕子、九江、跨海、海交、海乐等八十人,现隐伏于大连,以待时机”;“第三路招讨使宋清泉,在彰武、朝阳等县有部下二千三百人,……现伏时机,再行东进,与金鼎臣所部联络一气,即往北发”;“第四路招讨使胡大鹏,在林西以北,与巴布扎布联合,……带马步兵二千五百人,军械子弹均甚齐备”。除了这些主力之外,宗社党还在各地设立机关分部,如“开原县属孙家台设有机关三处,聚匪五百余人”,为首者为曾充巡防营哨官的张绍卿和曾充警官的王尚亭;“公主岭附属地,聚匪五百余人”,为首者是曾充本县警察区官的李向阳和前充海城保卫团保董的刘介臣;匪首蓝六大王、金蝴蝶、天下好、黄四懒王等均受宗社党运动聚集匪徒二三百人,分别在兴京、抚顺、本溪、西丰、铁岭等处活动。

与此同时,张作霖还了解到:宗社党的活动虽然得到了日本的大力资助,但“其所需之款,并非出自政府,均由日本国民均输资助。前清肃王许以清帝复辟后所有国内特权均仿朝鲜受日保护之成例定为协约。”其中,日本商人大仓喜八郎向宗社党提供活动经费100万日元;日本三泽炮厂为第一路招讨使“购办机关枪三十架,三十年式步枪二万支,过山炮十二尊”。日本浪人植木与党匪黄四懒王一起,由大连乘轮至江川,“携款购运军火,拟运赴安东起事”。日本人松本权一为匪首金蝴蝶“代招四十人,并代购枪械子弹”。“三井洋行代购自来德手枪一百支,并经松本带往本溪县,交与金蝴蝶”。也就是说宗社党的支持背景并非是日本政府而大多是日本浪人及商界、軍界的部分力量。了解这一点,对张作霖而言至关重要,这为他在随后与日本交涉过程中做到知己知彼打下了良好的心理基础。

其次,他派出了大批军队,对与宗社党勾结、企图南北夹击奉天的巴布扎布匪帮进行了重兵围剿。

巴布扎布是蒙古族人,生于1875年,曾任彰武县警察局大庙区官(分局长)。1911年11月,外蒙古库伦活佛哲必尊丹巴在沙俄的支持下宣布“独立”,成立了“大蒙古帝国”后,留恋旧制、仇视共和的巴布扎布于1913年携带家人及部众投奔了外蒙古库伦集团,并被封为“镇东将军”“镇国公”。他依靠库伦集团的支持,招募起了二千多人的军队,并移驻哈拉哈河一带,进行整顿和训练,以等待时机,进行复辟活动。

宗社党看中了巴布扎布这支武装力量。川岛浪速派其义弟川岛浪平和几个日本浪人到哈拉哈河游说巴布扎布,劝其加入宗社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巴布扎布与宗社党一拍即合。宗社党先后派日本浪人斋藤元宏、退伍工兵大尉人江种矩、日本陆大学生本吉辰二、退伍军曹松限据告、井上晴能等人到巴部当顾问,并提供给巴布扎布大量武器弹药。为表示诚信,在川岛浪速的斡旋下,肃亲王善耆与巴布扎布还易子为质,以坚信誓。就这样,在宗社党和川岛浪速的煽动下,巴布扎布于1916年5月27日在阿木古郎吐聚众祭天,揭起了“勤王师扶国军”的旗帜,一路南下,准备攻打奉天城,夺取张作霖权力,控制“满洲”,复辟清王朝。

张作霖眼看自己的统治地位将受到严重威胁,先后两次派出重兵阻击巴布扎布。当时,巴布扎布把所部分成两个梯团,自率第一梯团,布恩巴布扎布率第二梯团,分路南下。一路上巴布扎布不断招兵买马,兵力达到三千人。张作霖先派洮南镇守使吴俊升前往阻击,双方接仗数次,奉军连连受损,巴布扎布先攻下了瞻榆县。接着在巴匪攻打突泉县时,吴俊升亲自出面指挥,方击毙蒙匪五百余人,但吴也受伤,只好退回洮南转地疗养。巴匪于是乘隙进军郑家屯,拟在该地补充弹药,然后折向长春以南的郭家店,再沿南满铁路向奉天进军。

就在巴布扎布从北边蓄势待发之时,宗社党在川岛浪速的直接策动下,也计划分四旅于7月进攻奉天,与巴布扎布遥相呼应,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其“第一旅由孙阁臣领之,第二旅由林永泉领之,第三旅由李璧卿领之,第四旅由刘魁臣领之。此四旅拟攻奉天省城。其攻城之計,城里日商先行举火,以乱人心。大连党人乘机前来,以事攻城。再由驻奉日兵借口保护日商,实行内应党人,庶几奉城可占。奉城占,即迎升允等宣告独立。日人亦即进兵保护,以效俄之保护外蒙也。又,安东招有匪人二百余,由张仁山领之,凤凰、本溪均有匪若干,由黄四懒王领之;四平街亦有匪多人,由金鼎臣领之;头道沟不但住匪三百余人,尚有随时招集者,均由刘介臣领之,日人木原主之。……其各处匪队枪炮,皆由日人发给。现虽未发,确在日站存放,起事时定发给也。如有不足,再由临近路线乡巡保卫团处现抢。”与此同时,驻各地的宗社党徒“以庄、复、安东、四平街等处占为根据”,同时举事,“亦拟攻其邻近县城”。

三、日本直接干涉东北政局与张作霖对日交涉

就在此形势紧急之时,日本政府和军队也出面来添乱并直接干涉东北政局了。

1916年7月,日本根据“中日新约”提出要在农安、淘麓、海龙、通化、郑家屯五地设领。一贯执行妥协政策的北京政府畏惧于日本的强硬态度,没交涉几个回合,就以“顾念邦交,万不得已”为借口,“酌予通融,勉从所请”,允许了日本在上述五处设立领事分馆的要求。对此,张作霖十分不满,他在8月4日给大总统、国务院、外交部的豪电中说道:‘旧使请设农、淘、海、通、郑五处领事,属内地设领,与商埠不同,此端一开,贻患滋巨。况杂居条例尚未议定施行,讵容再生枝节?此次日使请设领事,不过以共同审判保护杂居为词,查土地诉讼,既归我法厅审理,而日人照约杂居,复由我国充分保护,本无设领之必要。今日既以诉讼杂居为增设领事之理由,他日又将以增设领事为共同审判、设置警察之理由,辗转相循,必至法权警权均落外人之手。至郑、农两处,系属东蒙区域,尤不得混为一谈。应请大总统顾念国权所在,由钧院部据理力争,迅谋挽救,亡羊补牢,似尚非晚。再,此次日使请设五处领事之议,此间初未与闻,嗣后关于东省外交事件,尚望先事示知,俾得稍贡其愚,藉图匡救。愚直之见,并望鉴核。”

在这里,张作霖既想极力阻止北京政府的对日让步,同时也委婉地表达了对北京政府的不满——事关东省外交,开始时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情况,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希望政府能事先告知我一下,或许我也能贡献点颇具建设性的意见,而对事情有所益助呢!

但是,张作霖的不满及其对日交涉的主张和建议并没能阻止日本设领的要求,日本反而变本加厉了。当时,驻铁岭的日本独立守备队,为策应巴布扎布,给其接济弹药,干脆以保护日侨为名,开一中队到达了郑家屯。要知道郑家屯距南满铁路较远,并不是日军所谓的驻扎区,这显然是进一步侵犯中国领土主权的行为。但是,当奉天交涉署照会日本总领事要求日军撤离郑家屯时,代理日本总领事矢田却推说,这是军事,领事无权过问。实际上,日军是想长驻郑家屯,随时挑起中国内乱,以收渔人之利。

看到巴布扎布、宗社党和日本勾结在一起,张作霖加大了对他们的打击力度。他通伤各地军警严防宗社党起事,并下令在辽南辽东一带连续追剿宗社党人,同时派二十八师五十五旅增援吴俊升,以期一鼓歼灭巴布扎布。旅长张海鹏奉命领二十七、二十八两个骑兵团进抵郑家屯后,大败巴布扎布。见奉军力量雄厚,巴布扎布遂放弃了郑家屯,向郭家店方向转移。这时,张作霖又续调大批军队包围郭家店,但在日本的保护下,龟缩于郭家店的巴布扎布与奉军进入了相峙状态。

当巴布扎布与奉军在郭家店对峙之时,日本关东军也在挖空心思地等待时机为巴布扎布解围。恰巧,一位日本商人与奉军士兵之间发生的小摩擦,为日本关东军提供了机会。为了给张作霖施加压力,保护巴布扎布退回内蒙,他们立即加以利用并扩大事态,将其演变成了中日之间大的军事冲突。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1916年8月13日,住在郑家屯的日商吉本在街上因故毒打一小男孩,驻地二十八师一骑兵见状甚为不平,出面劝阻,双方发生口角,“致起冲突,开枪互击”,奉军死亡4名,日军死亡10名,酿成了所谓的郑家屯事件。事发后,郑家屯的日本守备队立即电告上司速派援军,同时与县知事靖兆凤交涉,要求中国军队退到城外30里。为避免事态扩大,二十八师决定将军队撤到城外,并派人到奉天向张作霖报告。驻铁岭的日本独立守备队得知消息后,立即派援军两个大队占领了郑家屯的政府机关及驻军营房,并张贴告示,布置岗哨,禁止行人往来。

张作霖得到报告后,立即意识到这是他升任奉天地方首脑后首次直接负责对日交涉,必须谨慎处理。于是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三日,张作霖即致电日本关东都督表示抱歉,并派日本顾问町野武马和奉天交涉署的丁鉴修赴郑家屯调查,派交涉员马廷亮与日本代理总领事谈判,派日本顾问菊池武夫赴公主岭与日本独立守备队藤井说明情况。同时通电“北京各部总长、各省督军、省长并转各办事长官、各护军使、巡阅使、各都统”,说明了郑家屯中日军队冲突事件的起因。为澄清事件真相、防止民间“传闻失实”,张作霖还“请转伤贵处各报馆照登,以释群疑”。非但如此,张作霖还让人将调查反映事件的原委汇集成册呈送给了外交部,并于8月28日致电外交部,声明了他对事件的看法,指出了日本的八条无礼之处,要求“将经过各种实情通告各国公使,并设法抄登欧美报纸,俾成公论以实后盾之处”。

张作霖对事件精辟的分析,对日本有力的批驳和公开透明、及时报告事件真相的做法,为正同日本交涉的北京外交部提供了十分有利的依據。但尽管如此,日本还是决定以“郑家屯事件”为借口,向中国政府要求特权。9月2日,驻京日本公使林权助就“郑家屯事件”向中国政府抛出了以日方调查为基础的“解决方案”,向外交部提出了侵害中国主权的八项要求:1.惩罚第二十八师师长;2.严惩肇事者;3.严伤中国驻东北及内蒙军队;4.承认日本在南满派驻警察权,增聘日本顾问;5.中国南满及东蒙军队聘用日本顾问;6.中国士官学校聘用日本教习;7.奉天督军亲往关东都督署及奉天日本领事署谢罪;8.对于被害者予以相当之慰藉金。

当日本把这一突发的地方性事件升级为中日两国之间的重大交涉后,张作霖从以下几方面努力,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抵制,致使日本提出的六项要求未能全部实现。

第一,在详细调查的基础上,提供了日方挑起事端的确凿证据,对日本进行了有力驳斥。在中日谈判中,林权助声称,在日兵撤离时奉军对其实行了“包围追击”。张作霖则在详细调查的基础上于9月19日急电外交部,提供了日方挑起事端的确凿证据。张作霖在电文中说:“此案发生时,即经知事伤由承审员、检验员、交际员验明日兵死尸十二具,十一具伤痕均在前面,其余一具伤痕在左腰眼。”同时,张作霖还向外交部提交了详细的验尸报告,该证据说明:事件的发生曲不在我,中方无追击日兵之情事,事发时日兵是处于正面攻击奉军的位置上,否则弹痕不会留在尸体的正面。张作霖还指出:“彼日人自知理屈,乃咬定我军围攻为异日索诈之地,试思变起之日,我军驻辽甚多,果有围攻日军之心,则该处日人早无噍类,事实具在,情理显然。”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林权助无言以对。

第二,借助东北地区的反日风潮,积极维护东北主权。日本政府的侵略行径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愤慨,尤其东三省民众更是怒不可遏,他们到奉天省公署请愿,并多次召开大会,发出通电,坚决要求中国政府抵制日本的侵略行径。张作霖看到,民意难违,汹涌的抗议浪潮增加了中国政府的反抗力量,也让日本侵略者底气不足。于是他暗地里授意更多的民间团体加入到了反日浪潮中来。张作霖接见了请愿代表并允将请愿书上呈中央。10月30日,张将请愿书电致北京政府,并在电文后附注说:“查警察有关一国之主权,顾问有关军事之秘要,该议会所陈各节确系实在情形,况专欲难成,众怒难犯……应请严重交涉,据理力争,以顺舆情。”

第三,在设警、派遣军事顾问等关乎国家主权的问题方面,张作霖表示坚决抵制甚至强硬拒绝,最终这两项事关主权的条款皆被驳回。面对日本想在东北设警、派遣军事顾问等险恶企图时,张作霖屡次致电中央指出:“查警权之作用属于内务行政之全体,国权所系岂容凯觎。上年中日交涉(指“二十一条”交涉)彼方原提条款第五号第三条本有必要地方合办警察及聘用警官之件,经中央全力抗拒,始行撤销,现据乘机提出,为国家计,为地方计,理应继续拒驳。”在谈及日本设警的祸患时,张作霖说:“旧警所至之地,因巡查而滋事,以逮捕为权能,扰及闾阎,隐患靡已,辽源(即郑家屯)军队冲突亦由日警河懒寻衅而起,可为殷鉴。况内蒙各旗中国警权所未及,如准由日设警,势必发生非常危险,是弃蒙古也,万难照办。”“旧警私至之处,从未默认尚屡酿事端,一旦认其出张,如火燎原,太阿倒持,国权尽失,遗祸极烈,且外交上开此先例,各国于其势力范围有利益均沾之请,又将何以应之。”张作霖认为北京政府应该与日本展开强硬交涉,大局犹可转寰。

就这样,几经交涉,中日双方终于在1917年1月22日达成了如下协议:1.申伤二十八师师长;2.对有责任者予以法律处置;3.晓谕军民礼遇日本军民;4.奉天督军以适当方式表示歉意;5.给与日本商人吉本五百元之恤金。原提案中关于日本有设警权和派遣军事顾问权等条款皆被中国驳回,日本以郑家屯事件为借口,扩大对中国东北侵略的预谋未能得逞。随着日本从四平、郑家屯一带撤军,“郑家屯事件”始告了结。

四、张作霖对巴布扎布和宗社党余孽的持续追剿与打击

在这里,特别值得称赞的是在与日本交涉的同时,张作霖始终没有放弃对巴布扎布的追剿。“郑家屯事件”发生后,张作霖仍令二十七师张景惠团与吉林军警联合寻机进剿巴布扎布。20日,与盘踞在郭家店的巴布扎布接仗,21日乘机攻击,蒙匪伤亡五十多人。巴布扎布渐渐支持不住,企图离开郭家店向内蒙方向逃窜。但此时,日军为保护巴布扎布撤出郭家店,却以火车“恐遭流弹危险”为辞,向中国军队提出抗议,要求在距铁路线12里内不许有战事发生。同日,日本驻公主岭守备队司令藤井要求“郑家屯、四平街之间中国军队退避三十里外”;日本神户联队也以“中国军队屡以不法加诸我军,以致常有损失”为由,要求驻怀德的五十五旅三团不得在黑林子、怀德县城、杨大城子、长岭子地方沿途30公里以内驻扎往来,要求“已驻之军队,限自二十一日正午起,二十四日正午止,三日内一律退出。”与之同时,关东军还准备由驻公主岭的骑兵队派出一个小队,打着日本国旗护送巴布扎布。为此,日本关东都督于8月21日照会张作霖,提出了上述要求。

为此,张作霖派日本顾问菊池武夫赴郭家店与日军谈判,答应只要巴匪退回内蒙,奉军将不予追击。其实,这只是张作霖的一条计谋。由于日军的保护,条约的约束,中国军队不能在南满铁路两侧与巴布扎布交战。为了避免外交上的麻烦,张作霖下令军队从郑家屯、铁岭、四平、怀德一带撤出,给巴布扎布让出一条路,待他离南满铁路较远时,再寻机会消灭他。日军迅速占领了这些地区,并护送巴布扎布取道双辽、科左中旗、扎鲁特旗、阿鲁科尔沁旗、巴林旗等地向库伦转移。在沿途,张作霖不顾日军对巴布扎布的保护,对其不断拦击。据公主岭之交涉局长朱光忠电报:9月3日日军护送蒙匪,“原与督军约定由郭驿至新河口,沿径彼此不得互攻,迢至朝阳坡,即被警团截击,彼兵扬旗,阻止我向该旗枪击。彼为保持国威计,乃取军事上之自由行动”。蒙队中“有日人五十余名,带炮两尊为助”,击退了警团。另据调查委员赵恩臻9月13日禀报:日军佐藤支队长声称,日军“现奉关东都督命令,已定明日兵勒蒙匪动身,并派骑兵约二百人尾随监视,至洮辽大道为止,前途不复过问”,但“蒙匪慑于我军前途兜剿,是以趑趄不前,除我开一去路,彼军尾行监视令其回蒙外,别无了结之法”。在奉军的不断拦击下,弹尽粮绝、士气沮丧的巴布扎布勉强逃到了热河林西县。张作霖得到热河都统姜桂题的报告后,立即添派重兵围剿巴部,巴匪伤亡惨重,巴布扎布本人也被击毙。

巴匪惨败,使得宗社党南北夹攻夺取奉天省的计划落空了。然而,宗社党的活动却没有停止。他们在各地或谋攻某个县城,或“抵抗军警,搜罗银行、税局各处款项”,或打家劫舍、绑票诈财,仍严重扰乱着奉天省的社会秩序。对此,张作霖采取了坚决镇压和持续打击的策略。在各地警团的一致努力下,陆续破获了宗社党在开原、公主岭、怀德、宽甸、海城等地的秘密机关,逮捕宗社党人,截获其军火,使宗社党的势力受到了严重打击和逐渐削弱,活动日益减少。“从前党首马清山、金鼎臣、梁回回等均自隐匿,不常外出”;“大连乱党除赴山东方面及四处分散外,剩余无几”;“旅顺肃亲王处闭门自守,与先前之无赖等辈不常往来也”;党首“张孟三虽系向办党事者,现在包办修工各事,对于党务亦无势力”。到1917年春夏之交,宗社党的活动基本上已趋于销声匿迹。

五、余论

打击宗社党,不仅是张作霖反对封建复辟,更是他维护自身利益的行为。应该说在这个问题上,张作霖无论对内(奉天)还是对外(日本)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对内而言,中国社会尽管已进入了民国时代且实行了民主共和制,但封建复辟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仍具有一定的社会基础,不少人对封建复辟仍抱有幻想。以肃亲王善耆为首的满清遗老妄图建立滿蒙帝国分裂中国不得人心,张作霖予以坚决镇压,并彻底消除了复辟势力在东北的影响。特别是在持续追剿巴布扎布的过程中,张作霖不顾日军对巴布扎布的保护,穷追不舍,直至其被完全消灭。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遵守与日军关于“巴匪退回内蒙,奉军将不予追击”的承诺,没有打算以放过巴布扎布为条件去讨好日本,也没有考虑消灭巴布扎布会得罪日本政府。这一举动,是得人心之举,不仅树立了张作霖良好的政治形象,使他的统治得到了东北广大人民的认可,也极大地巩固了刚刚诞生的张氏奉天地方政权,使他完成了对内权力的坚固化。自此以后,奉天再也没有敢和他叫板的力量了。

对外而言,张作霖虽然成为了奉天督军兼省长,并掌控中华民国第二十七师,但能否掌控奉天全局在日本看来尚未可知。因为历史的原因,当时日本在东北有其特殊的权益,任何一个东北的当权者都不能对日本视而不见,日本也一直在东北寻找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在宗社党被消灭之前,日方内部在支持张作霖还是宗社党的问题上始终存在着分歧。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宗社党的势头一度还占了上风,但经过“郑家屯事件”的交涉及镇压宗社党的行动后,日本对张作霖的实力和地位有了重新的认识和评价。当时的日本外务大臣后藤新平在他的《关于满蒙日本军队的行动》一书中指出:张作霖在满洲有一种特殊之地位,若利用有如此地位之张作霖,满蒙之事日本皆可横行无阻。日本认为,在张作霖那儿,日本可以得到在宗社党那儿得不到的东西。‘旧驻华公使林权助到达大连接见商业会议所及市会诸人,盛言张督军之对人开诚布公”,并指责“从前一帮浪人公然帮助马贼扰害地方,实为贻羞日本帝国”。日本抛开宗社党,转而支持张作霖,是因为日本认识到,张作霖在东北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流亡的宗社党,利用张作霖手中的权力,可以巩固日本在东北的权益。而张作霖得到日本政府的重视和支持,也为他进一步壮大奉系实力,掌控东北乃至攫取中央政权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总而言之,在这场内外交织的政治军事斗争中,初柄奉天政权的张作霖可以说成为了其中最大的赢家。消灭宗社党,既是他巩固奉天政权之举,更是他促使日本与其合作之始,张作霖最终以自己的实力和地位赢得了日本的支持,实现了奉系军阀发展过程中的重大转折;对日交涉,是张作霖升任奉天地方首脑后首次直接负责对日交涉,既显示了他的智慧和原则,也积累了对日交涉的经验,并充分运用到了以后的对日交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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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巧骗袁世凯
张作霖手黑
领导的签名不能随便学
张作霖的管人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