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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见胡适函电四封

2018-05-14金传胜

关东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考证胡适

金传胜

[摘要]新发现胡适致邵瑞彭、张丹斧、梅贻琦、雷沛鸿的函电四封,对于了解与考察胡适的生平交游、教育思想等当有裨益,故介绍于此,并略加梳理与考证。

[关键词]胡适;函电;考证

笔者平时在查览民国报刊时,对涉及胡适的文献史料多有留意,陆续辑得胡适致邵瑞彭、张丹斧、梅贻琦、雷沛鸿的四封函电。这些函电在迄今为止所有公开出版的胡适著作文集中,都未见收录,亦失记于《胡适年谱》等研究资料,当系胡适佚文。为了裨助于胡适研究,兹依时间先后为序,披露介绍于此,并结合相关资料,略加梳理与考述,以供学界参考。

一、致邵瑞彭函(1925年2月20日)

次公先生:

抄奉《墨字》札记一条,乞指正。

《胡茄十八拍》见郭氏《乐府诗集》卷59,有小序记此歌的源流。乞告金先生。

胡适上。

十四,二,廿。

此函的手迹以“胡适之书翰”为题刊发于1927年11月10日天津《南金》杂志第4期。《南金》1927年8月由著名文人姚灵犀(名君素)创办,自许为“世所公认北方惟一最优美之文艺月刊”(见第9期广告)。编辑者署南金杂志社,社址义奥交界三十二号。姚灵犀任社长,主编胡叔磊,编辑部有毕素波、傅惜华等。除总社外,在北京另设分社,分社社长傅芸子。第9期后,因姚灵犀南归,组织机构有所调整。原主编胡叔磊出任津社社长,傅芸子为平社社长兼主编(见第10期《本社特别启事》)。1928年8月出版第10期后停刊。该刊登载诗词、书法、篆刻、绘画、随笔、论文等,另配有彩色插页,是一份内容丰富、品质精良的综合性通俗文艺刊物。

胡适此信刊出时,左侧旁注“邵次公赠刊”,说明原函由邵次公提供。邵次公即邵瑞彭,浙江淳安人,民国时期著名词人、学者和书法家。他师从晚清词学大家朱祖谋,早年曾加入南社,后在北京大学、河南大学等处任教。邵氏与章太炎、章士钊、龙榆生、卢前、张元济等文化名流皆有交游。1920年代,邵瑞彭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北京,与鲁迅、胡适等新文学作家颇有往来。如1921年3月16日鲁迅日记载:“寄邵次公以《域外小说集》一本。”1924年12月8日鲁迅日记有:“晚子佩招饮于宣南春,与季市同往,坐中有冯稷家、邵次公、潘企莘、董秋芳及朱、吴两君。”这是邵氏寓京期间,以同乡关系与鲁迅交往的记录。大约因与傅芸子友善,故成为《南金》的撰稿人之一,先后在该刊发表《毛诗大序疏证》(第3期)、《五官异义》(第4期)、《先天八卦》(第5期)等诗文。

同在第4期还刊有胡适《墨字》一文,可能也是通过邵氏寄来的。《墨字》后收入《胡适文存》第3集,并附录《邵瑞彭先生来信》及邵瑞彭的《墨子人神仙家之杂考》。《邵瑞彭先生来信》全文如下:

适之先生有道:

手示及札记并诵悉,已将尊料录入旧稿矣。刘君安是刘根之字,见《神仙传》。仲容先生《墨子后语》讹为刘安。太炎所作《黄巾道士缘起说》(在《检论》)据《北堂书钞》定君安为刘根之字,亦未检《神仙传》。因便附告,复颂

安善

弟邵瑞彭再拜。二月廿一

此函起首所指之“札记”,应即胡适抄寄的《墨字》札记。因此,《胡适之书翰》与《邵瑞彭先生来言》这两通书札恰好形成往来酬答,邵之“来信”实为“复信”。邵函落款具“二月二十一日”,据此亦可确定其系年为1925年(民国十四年)。

此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0册收录有《邵瑞彭信二通》,其一邀请胡适做客新居,其二为胡提供《红楼梦》的相关资料。这些仅是胡、邵往来书信的吉光片羽,但足见胡适与邵瑞彭一度通信频繁,内容则以探讨学术问题为主。

二、致张丹斧函(1929年9月12日)

丹翁:

在上海画报上见有朱高士为我刻的印子,还有你的题句。但我实不曾托朱先生刻印,至今也还不曾见着此印,无从“精鉴”,也不知此印现在落于谁家了。

朱先生既已刻了此印,想来不是给假胡适之刻的,就煩老兄转问一声,如此印尚在,不如爽性赏了我罢。至于我应该如何酬谢他,也请老兄示知。

胡适,十八,九 十二。

此函以《适之给丹翁》为题,刊载于1929年9月18日《上海画报》508期第3页。《上海画报》是扬州籍文人毕倚虹1925年6月6日创办的一份著名综合性画报,三日刊。1926年,因毕倚虹病重,《上海画报》为钱芥尘所接办,著名文人周瘦鹃自第70期(1926年1月)起担任主编,直至第431期(1929年1月)辞职。嗣后,该刊交还给钱芥尘主持,张丹斧、舒舍予、黄梅生、俞逸芬协助编务。钱、张、舒等五人被时人称为“上画五虎”。

除胡适书函外,同页还刊登了丹翁《歪诗敬答适公》和《高士致丹翁》。丹翁即张丹斧,原名张扆,又名延礼,字丹斧,别署丹翁,原籍江苏仪征。他是民国时期著名报人,活跃于沪上小报界,曾任《繁华报》《大共和日报》《神州日报》《晶报》的主笔,兼为《上海画报》《小日报》等报刊的特约编撰,与胡适、郭沫若等文化名流有文字交,有“文坛怪物”之称。高士即朱高士,据郑逸梅《忆名宿张丹斧》一文记载:“丹斧和苏州朱竹坪很莫逆。竹坪善治印,丹斧常在报端捧他,称为‘朱高士。”朱高士是苏州籍金石家,与黄宾虹等有来往,今《黄宾虹文集》“书信编”便收有黄宾虹与朱高士的一封书信。通过此函,黄宾虹代时任国民党广东省政府主席的陈铭枢(字真如)向朱求刻一枚玉印。《上海画报》曾刊登过朱高士为张学良、柳亚子、何香凝等当世名人所刻的印章,可证朱氏之“善治印”,其所刻之印颇受当时文人雅士的喜爱与欢迎。

《歪诗敬答适公》诗云:“高士转到博士语,才知梅兄印未与。分明曹生邱,变作龟王羽,意者此诗见报端,玉印已在博士许。”

《高士致丹翁》一函内容如下:“病胃灭贪即愈,孔老先生有言:‘不时不食,蟹味虽美,尚未及时,所以致疾。顷逸少转来胡适之博士致公之信,并谓此印如在梅翁处,请丹老作一复书或滑稽诗,亦大好报材也。嘻!天下怪事真多,我的玩意烂污到极点,赔了工夫赔了钱,落了个‘愿亏血本,恳求试用的名义,将来或引起胡适之博士登报声明‘此印作废那就更好玩了。丹老你斟酌答复罢。弟苞顿首。”逸少即此时参与《上海画报》编务的俞逸芬。俞逸芬原名俞逸,笔名大云、迦叶等,系袁克文(寒云)入门弟子,擅长诗词书画,精于收藏与戏剧。1927年11月与袁克文合办三日刊《红豆报》,由此成为小报界的名人,后又与黄转陶合办《星报》。曾任《晶报》记者,并为《明镜报》《洪水报》《新新日报》《金刚报》等撰稿。

笔者继续查阅《上海画报》,果然在1929年9月12日出刊的第506期第2页上刊发了朱高士为胡适所刻“胡适之印”,并有丹翁的题字“朱高为胡圣治玉印”,以及题诗一首:“高士刻玉妙,博士精鉴到。丹翁题诗俏,梅生所介绍”。这里的“梅生”与《歪诗敬答适公》中的“梅兄”及《高士致丹翁》中的“梅翁”皆指黄梅生。据此看来,朱高士为胡适刻印,黄梅生是介绍人。若要还原事件的原貌,还须从他身上人手。

所幸在9月24日《上海画报》第510期上,黄梅生以“梅生”为笔名发表了《圣印谈》一文,交代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据此文云,黄梅生与胡适友善,屡次向胡求字,于是他起意请朱高士给胡适治一玉印,使其“可以报胡先生屡赐墨宝之惠”。朱刻好后,由张丹斧将玉印及他的题辞寄来,黄梅生便一并登在9月12日的《上海画报》上,一方面给高士作收据,一方面使胡适见到后向黄索印。胡适当天就读了本期画报,但他并没有去找介绍人黄梅生,而是致函张丹斧,询问事情的原委与玉印的下落,顺带着索要此印,从而“引起高士如许烦恼”。

同年9月30日出版的第512期上,黄梅生复以“梅生”刊发了一则《圣印续谈》。作者称其于9月29日偶访胡适寓所,在胡的书桌上,发现了不少佳印,因请其择优者刊于本报。文中还介绍了胡适的印章小史,现抄录如下:

胡先生谓生平不常用印,偶为人书匾,辄画一印。结婚时,始以旧石章磨去其文,自作草书胡适及其夫人冬秀名,请人代刻,印于婚书上。年来方稍事收集,然皆为友人所赠也。所最喜者,为河北名金石家马叔平所治阴文胡适二方小印,谓其刀法得古趣,退山所刻“胡适之印”阴文章,用后偶置案头,忽被鼠啮去其角,古朴尤不近人作也。得高士玉印,乐甚,再三属谢高士。有人求书,辄用此印。胡先生内弟江保和君亦擅铁笔,胡先生自作草书适之二字印,即江君所镌也。

文旁刊有“胡适之先生常用之印(旁注之字为胡手笔)”(见右图),包括马叔平、江保和、退山等人为胡适所刻之印,可谓“有图有真相”,显然并非弄虚作假。文中还进一步透露:朱高士的玉印已由黄梅生赠至胡适处,胡适十分欢喜,再三致谢。

值得一提的是,1946年7月28日,北平《南北》三日刊第2卷第8期曾以《胡适之先生的幽默书翰》为题,再次刊载了胡适致张丹翁书、朱高士致张丹翁书和丹翁《歪诗敬答适公》。文后,投稿者(或编者)还特意添加了一则“一砚注”:“一颗玉印,致使佳话如此。适之先生一封幽默信,可以说是妙到毫巅了。现在适之先生已经回国,并且将到平,这样当然小事,恐怕久已忘怀了。如今特别提出来,也可以说凑凑热闹吧!”

正如“一砚”所云,胡适与张丹斧、朱高士、黄梅生等人此番笔墨往来,只是缘于一颗小小的玉印。假如胡适见报后直接问介绍人黄梅生要印,自然就不会闹出乱子,可没有了这些波折,也就失去了“大好报材”。事情的结果以玉印归于胡博士而告终,堪称皆大欢喜。这一则有趣的轶闻既显示了胡适高超绝妙的幽默艺术,又反映了新文化名流与小报文人之间互动频繁的“朋友圈”,确乎可以引为现代文坛上的一段佳话。

三、致梅贻琦函(1934年3月27日)

月涵兄:

我在竺藕舫处抄得第二批美庚款留美学生的榜文,已另录副保存,今将一份送给你看看。

《清华周报》或可将此榜登出,作一种清华史料。匆匆问双安。

胡适

廿三,三,廿七

第二批(一九一○)留美学生榜文

考取第二次遣派赴美学生一览表(宣统二年一九一○)

此信刊于1937年3月1日《清华校友通讯》月刊第4卷第1、2、3期合刊“清华史料”栏目内。该刊1934年1月创刊于北平,由清华大学校友通讯社编辑出版,属于校友会刊物。

上函中,收信人月涵即梅贻琦,1931年10月至1948年12月任国立清华大学校长。显然,胡适希望好友梅贻琦能将榜文公开登出,作为“一种清华史料”。信中《清华周报》当指《清华周刊》,因《清华周刊》1914年3月创刊时初名《清华周报》,1914年9月始改名。1936年,王瑶担任《清华周刊》第45卷总编辑。西安事变爆发后,王瑶先后发表《西安事变》(1936年12月13日《清华周刊》第45卷第7期,署齐肃)等时评,主张团结抗日,引起校方不满。清华校方指责“该周刊内容不惟未见改善抑且愈多乖谬实有违学校爱护学生刊物之本意”,遂于1937年1月12日发布通告,勒令《清华周刊》停止出版。两周后(1月25日),该刊出至第45卷第12期后短暂休刊。因而,梅贻琦最终将胡适原函及榜文刊发于《清华校友通讯》,虽于时间上显得滞后,总算未负胡适之初衷。

确如信中所言,胡适还将榜文“另录副保存”,足见其重视程度。今查1934年3月27日的胡适日记,《第二次考取庚子赔款留学美国学生榜(宣统二年)》赫然在目。该抄件后记有数段题辞,开头一段云:“民国廿三年二月我在南京竺可祯先生家中看见他保存的这张油印榜文,我托他抄一份寄给我。寄来之后,我又托章希吕先生重抄一份保存在我的日记里。中国政府最早派遣留学美国的学生四批,其姓名履历都保存在徐雨之的年谱里。我盼望这張榜也可以长久保存,为后人留作一种教育史料。”可见,无论是将榜文保存于私人日记中,抑或抄示友朋以期公开发表,胡适的本意旨在为后人研究中国近代教育留下一份珍贵的史料,实乃用心良苦。

四、致雷沛鸿电(约1935年2月)邕宁教育厅雷厅长勋鉴:顷接适之先生由沪嘱转致电台端一文,曰:

宾南先生赐鉴:临别不及细谈,至今耿耿。桂省决施行两年义务教育为全国倡,最所钦佩。鄙意有二点:(一)为基础教育宜卑之无甚高论,以读写算三事为主。一切主义都暂时撇开,则师资易求而争议可免;另设三四个模范试验学校,以各方各种教育理论试验之所。(二)为广谋升学津贴,凡受过两年义务教育,成绩特别优良者,由政府免费升学,习完小学,又拔其尤优者,免费升中学;如此则天才可因国家的帮助而充分发展。此二事前已为先生及健公及渭南先生言之,兹更托毅夫兄电陈,用备考虑!

胡适等语,谨代转达,刘沛泉叩微。

上文以《胡适之先生致雷教厅长电》为题,刊于1935年3月1日《国民基础教育丛讯》半月刊创刊号“教育通问”栏。《国民基础教育丛讯》创刊于南宁,由广西普及国民基础教育研究院编辑出版。逐页题名《从讯半月刊》,其他题名《国民基础教育从讯半月刊》。

这封长电是胡适托好友刘沛泉(毅夫)转致雷沛鸿(宾南)的。电文中提到的“健公”当即白崇禧(又名健生),“渭南”则指广西民政厅厅长雷殷(字渭南)。雷沛鸿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位杰出的教育家,曾数次出任广西省教育厅厅长。20世纪30年代,他创立广西普及国民基础教育研究院,大刀阔斧地进行教育改革,推行国民基础教育运动,开展成人教育,不仅促进了广西教育事业的发展,也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积极影响。陶行知、梁漱溟等著名教育家都对雷氏的教育实践给予了大力支持。与《胡适之先生致雷教厅长电》同栏亦刊发了陶行知1935年1月29日致雷沛鸿讨论普及教育问题的书信。

1935年1月,胡适南下,接受香港大学授予其名誉博士学位,嗣后赴两广讲学、游览。在广西期间,作为贵客的胡适受到东道主一方的教育厅厅长雷沛鸿等的热情接待。胡、雷两人促膝长谈,雷沛鸿还陪同胡适亲赴乡村实地考察,胡得以了解广西教育现状。胡适后来在《南游杂忆》一文中,明确表示了对于雷氏开展的普及国民基础教育运动的赞赏:

我在邕宁乡间看的那个小学还是“广西普及国民基础教育研究院”的一个附属小学哩。广西教育厅长雷沛鸿先生正在进行全省普及教育的计划,请了几位专家在研究院里研究实行的步骤和国民基础教育的内容。他们的计划大旨是要做到全省每村至少有一个国民基础学校,要使八岁到十二岁的儿童都能受两年的基础教育。我看了那些破衣赤脚的小学生,很相信广西的普及教育是很容易成功的。这种的学堂是广西人民负担得起的。这样的学生是能回到农村生活里去的。

广西之行结束后,胡适于1935年1月26日乘轮抵沪。因而,胡适致雷沛鸿的函电当作于1月底或2月初。此电文显示了胡适对雷氏施行义务教育之举的钦佩,并以切实的建议表达了自己的教育主张。至于胡适的意见是否被雷采纳或吸收,则非笔者力之所逮,有待学界予以考辨。总之,上述函电对于研究胡、雷两人的生平交游与教育思想等均具不可忽视的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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