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九年中国神华境外投资维权成功的法律启示

戴朋文 刘亚宁

2017年6月29日，在历经近两年的淡判后，中国神华澳大利亚控股有限公司和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政府签署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探矿权协议》。协议约定，在确保神华沃特马克项目开发的前提下，新州政府以2.618亿澳元（约合l3.6亿元人民币）的现金补偿，收回包括一大片黑土地在内的100平方公里探矿权，同时给予神华剩余95平方公里探矿权的更新许可。

国企海外投资鲜有维权成功案例，神华与新州政府的这次谈判维权，极具标志性意义。一个累计投资接近8亿澳元的露天煤矿绿地项目，被以2.618亿澳元收回100平方公里的探矿权，协议透露出的数据引发媒体关注和质疑。沃特马克项目究竟对各方有何影响？在历时两年长达27轮的谈判中，神华集团是如何在法律层面维护国家利益和股东利益，保证了国有资产的增值保值？记者对此进行了采访。

九年博弈项目进程一波三折

2017年7月12日，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资源部、基础产业部和地区水源部发表公报，宣布与中国神华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所属全资子公司神华沃特马克有限公司达成《探矿权契约协议》。新州政府出资回购了中国神华在九年前买下探矿权的部分土地，而中国神华则被准许继续在未被回购的土地上探矿，建没计划中的大型露天煤矿。

神华探矿权所属的土地，涉及甘尼达市、利物浦平原市和塔姆沃斯市三个郡市。在这三个郡市，对新州政府与神华达成的协议非常欢迎。更有当地人士表示，神华在甘尼达的落户，已经是这片肥沃的农业平原地区未来发展的一部分。

甘尼达市位于新州北部，所在的利物浦平原地区自1818年第一位欧洲人在此定居务农之后，逐渐成为澳大利亚最富庶的农业区。而近200年后的今天，和当地小麦、棉花、油菜籽和牛羊肉等农牧产品一样吸引人们关注的，是在这里已有140年开采历史的地下宝藏——煤。

但自《探矿权契约协议》签署的消息公布后，对神华沃特马克项目的关注，主要集中在黑土地和补偿款上。

时间退回到2008年，在一场面临多家竞争对手的竞标中，神华以2.999亿澳元的价格胜出，从新州当时的工党政府取得了沃特马克区域195平方公里的探矿许可，其中约一半面积是黑土地。由于黑土地的性状好、肥力高，非常适合农作物生长。据相关统计，目前全世界仅有四块大片的黑土地：乌克兰平原、美国密西西比平原、中国的东北平原和南美洲阿根廷连至乌拉圭的潘帕大草原。所以，在澳大利亚，黑土地被视为宝贵的农业资源。

不过，超出预料的是，取得探矿许可后，项目的进展并不顺利。

2012年1月，在新州政府批準的探矿权许可延期文件里，虽然勘探权总面积仍是195平方公里，但黑土地区域部分的采掘被禁止，沃特马克项目继续推进。

2015年，沃特马克项目的《环境影响评价》先后获新州和澳洲联邦政府批准。但到了2015年8月，部分农民、环保组织、媒体和一些政客要求取消沃特马克项目，迫于压力，新州政府开始与神华谈判，以延长勘探权许可。至此，距2008年取得探矿权土地，已经过去了七年。

淡判的过程充满曲折又遭遇到重重的阻力。而且，在时达两年、历经27轮的谈判过程中，按照探矿许可，神华已经基本完成四期勘探，并且通过了环保评估。这样，投资方面，除去2008年买下勘探权的3亿澳元，在采矿购地、勘探、环评等方面，神华又投入了4亿澳元。

到了2017年6月29日，新州政府与神华沃特马克公司达成了《探矿权契约协议》。依据协议，新州政府以向神华补偿2.618亿澳元的代价收回195平方公里中51.4%的黑土地区域，同时准许神华继续在约95平方公里山脊地范围探矿开采。

双赢协议风波声里稳步推进

依据《探矿权契约协议》，允许继续开采的95平方公里山脊地，正是沃特马克项目工程所在地块。

“神华已完成初步勘探的区域，都不在被政府回购的黑土地区域。”神华澳大利亚公司董事长刘翔介绍，补偿收回黑土地的方式，表面看损害了神华的利益，但从项目而言，黑土地地块不能采矿，对项目来说已经是无效资产，有偿购回就对神华产生不了伤害。

从账目上来算，人民币和澳元间的汇率与九年前的2008年相比相差很多。现在的2.618亿澳元折换的人民币比当年2.999亿澳元还多出了数千万元。抛开时间上的损失，神华在经济上基本得到了补偿。

但是， 《探矿权契约协议》签署的消息发布后，在澳大利亚当地，却引起了不少的质疑。

质疑的焦点，聚集在协议中确定的这笔交易，对新州政府来说划不划算。“有些人认为，新州政府的补偿款相当于原来2.999亿探矿权购买款的87%，但却仅仅收回了一半多的土地；还有人认为政府应该无偿收回全部的195平方公里土地。”刘翔说，反对党工党发言人甚至称： “政府应该利用其法规权力终止神华的提案。”

除了上述声音，出于一贯反对大型矿业项目的立场，澳大利亚的一些权益组织和环保人士则表示担心农业用地、地下水、生态保护等状况受到破坏。

就上述质疑声音，记者搜索相关资料显示，神华沃特马克项目2015年已经通过了新州环境保护}平估。这一评估依据的标准之严格被认为世界第一。依循新州和澳大利亚联邦的法规，神华曾提交百佘份关于土地、水源、地下水、动植物物种等环保相关问题的报告，并落实相关计划措施，最终通过了这个历时三年完成的环保评估。

当然，有关项目的利好消息与质疑声音并存。在2017年7月，新州矿业协会发表《沃特马克协议确保了新英格兰地区的就业和经济增长》报告。报告称，新州与神华的协议对甘尼达所在的新英格兰地区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协议锁定600个就业机会，并将保证地区经济的持续增长。项目对土地和水资源的潜在的可能影响通过了严格独立的审查。

境外维权添一成功案例

中国企业海外投资鲜有维权成功案例，神华与新州政府的此次谈判维权，极具标志性意义。

就最新达成的《探矿权契约协议》，新州州长贝瑞吉克莲在接受电视栏目采访时表示，签署这个协议是“研究了当前我们可选的所有合法方案”的结果。对正努力创造良好投资环境的新州政府来说，如果像反对党工党发言人所说，收回或无偿更改前任政府签下的协议，可能会让澳大利亚和新南威尔士州的投资环境受到影响。

显然，无论是对新州政府还是神华来说， “合法”，是双方在对待沃特马克项目时应该秉持的基本原则。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探矿权契约协议》签订后，沃特马克项目继续推进，是个得来不易的成功。沃特马克项目在税收、就业、地区发展上的潜在积极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事后回想，在时达两年历经27轮的谈判过程中，面对新州政府难以挑战的审批裁量权，神华采取的对策是准备充分、依法合规、合理诉求、坚持主张。神华组成的法律专家团队，对该事件进行了法律层面的深入评估。

對神华来说，合法合规力保自身的权益，不是一个简单的法律问题，不是一句“法庭上见”就可以解决的。对具有丰富海外投资经验的神华团队，他们从一开始就充分意识到，投资要合法合规，更要合情合理。

回头来看，沃特马克项目上新州政府反复变化，也因为遭受了众多外围因素的影响。该项目招标后，当地反煤组织、澳棉花协会以及部分农场主等，以保护农业用地、地下水为由长时间进行抗议，新州反对党便借机在州议会提出反对，认为州政府应该阻止该区域一切开采活动，收回全部探矿权。此外，新州政府内阁频繁的人事变动，包括2017年年初时任新州州长贝尔德的辞职等因素，也为此次补偿协议的淡判增添变数。

尤其是，2015年8月神华开始第二次探矿权更新谈判时，新州政府再次发生变卦，突然提出要无条件收回划定勘探区的黑土地及其他区域共100平方公里的探矿权，同时还要对探矿权增加新的限制性条款。如此巨大的改变，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已违反了当初探矿权招标的商务要约。然而，面对新州政府巨大的审批裁量权，神华并没有反对的权利。但是，神华公司在同意接受部分土地被收回的同时，也提出新州政府应当对其违反招标约定、造成神华损失的行为进行补偿。但这一要求当即遭到了新州政府的否定。同时，神华也从侧面了解到，此类情况要求州政府补偿难于登天，弄不好还存在着整个项目开采权被取消的风险。

“这一突然出现的变化让他们整个团队一时压力巨大，但基于神华必须坚守的海外投资原则，他们最终决定，要依据澳大利亚法律找新州政府讨说法。”刘翔说，经过认真的咨询论汪和各方准备，神华公司开始从法律层面、当地经济发展、技术能力保障以及两国贸易关系等不同角度与新州政府进行申述和交涉。最终，经过27轮、持续近两年的谈判，新州政府从一开始的明确拒绝补偿，到逐渐转变态度，再到认真考虑神华诉求，并在最终达成了双方都能够接受的补偿与探矿权更新约定。

“神华之所以咬牙坚持，不敢放弃，直到最后拿到了合理补偿，并不是在澳大利亚演绎了神话，而是要竭尽全力地去维护国家利益和股东权益，也是为彰显神华集团高层领导对海外投资项目强化风险管控的意志和决心。”刘翔说，此次协议的签署，不仅使神华在澳大利亚的团队收获了与新州政府及当地社区未来携手合作、实现共赢的信心，也更加树立了他们对加快推进项目进程的恒心。

目前，神华澳大利亚公司将以沃特马克项目早日开工为目标，跟进探矿权更新，于2017年年底完成该项目的初步没计。神华将遵循当地政府的环境管理法律法规，合理开采，力争尽早出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