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树被砍倒之后

吴锦祥

有篇文章说了一个故事：某户人家，门前有一棵很大的苹果树，每年果实累累。主人将苹果卖掉后所得收入竟能维持全家基本生活。主人临终前对儿子说，我只有这棵苹果树留给你了，你照管好它，今后的温饱就能保障了。儿子谨遵父言，小日子也确实过得去。然而时间一长，尤其是外面世界的精彩让他不安分，跃跃试试地想出去闯荡，挣大钱，但又顾虑重重，生怕失去了眼下衣食无忧的生活。很长时间里，他一直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苦恼万分。终于有一天他下了狠心，毅然拿起斧子砍倒了苹果树，只身去一个大城市谋生。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历经千辛万苦，从饭馆跑堂做起，不怕吃苦，善于学习，数年后自己开起饭馆，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富甲一方的人物。谈起自己的成功，他不无感慨地表示，倘若当初不下决心砍倒那棵苹果树，那么他现在还是个守着一棵苹果树过着温饱日子的农民。

文章作者通过这个故事阐述了一条人生哲理：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样一棵苹果树，它伸出的长长枝蔓拴住了我们前进的脚步。成功的第一步，就是砍倒心中的那棵苹果树。

阅毕掩卷，我的思绪并没有随作者的结论打住。那个砍倒了苹果树而去城市发展成为富甲一方的成功者，只是一种可能，还有N种可能性：比如他进一家工厂做工却遭遇欠薪，之后老板竟然卷款跑路；他跟着别人做生意，由于缺乏经验，不仅没赚到钱，连本钱都亏了进去；在急于赚钱的心理下又不慎误入传销组织，受尽折磨，好不容易被公安人员解救出来时精神几近崩溃，并一直纠结在想回去而回不去的痛苦中。再比如，他也好学上进，吃苦耐劳，努力去适应城市生活的脉动，但仍处处碰壁，屡屡受挫，感觉城市似乎很难接纳他，在生活成本和其他方方面面的压力下，最后还是逃离异乡回到了老家。尽管没有了苹果树，但村里还有梨树、桃树和橘树。再比如，他一路打拼，并逐步摸到了门路，积累了人脉，在某个高人指点下，打了政策“擦边球”，过五关斩六将，终将产业越做越大，成为业界翘楚。但他积劳成疾，靠进口药维持，也在竞争中得罪了诸多同行老板。表面上光鲜而内心孤独，常常感叹自己成功了却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回忆那时苹果树下的单纯和幸福……

作为励志“鸡汤”，那篇文章的观点是可以成立的。只是要让读者，尤其是青少年知道，人生之路有多条，结果也有多种可能性。每一種选择都是未知数，提供了可能性。即便是一种结果，由于观察的视角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评判和结论。

乔布斯当年合作伙伴离去之事颇为典型。苹果公司最初是三个创始人，其中的罗纳德·韦恩拥有公司10%的股权。1976年他以800美元转让了拥有的全部股权，毅然离开了苹果公司。如今韦恩持有的股份以苹果公司的市值计竟高达350亿美元之巨，被称为史上“最昂贵的错误”。56岁的乔布斯病逝后，77岁的韦恩露面接受采访，他称乔布斯和另一个创始人可谓“智慧的巨人”，但太拼命，是工作狂，他若不离开，可能难以健康地活到现在。同时他还透露，其转让股权两年之后苹果公司声名鹊起，乔布斯曾试图再次邀请韦恩加入，但他拒绝了。

韦恩与乔布斯后来选择了不同的路，结果自然是不同的。

但同样一件事情，同样一个结果，评判却大相径庭：有人为韦恩惋惜，说他目光短浅，缺乏韧劲，最终与世界巨富失之交臂；也有人不认同，说乔布斯走了，而韦恩还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成功；也有人表示，乔布斯青史留名，永垂不朽，而像韦恩这样平庸甚或窝囊地活着，活了再长又有什么意义？

不要用一种结果和评价去误导读者。有人垂青乔布斯的财富和成功，有人佩服韦恩的明智和果敢；富甲一方的幸福指数未必比苹果树下的农民高，如日中天的人物常常有如履薄冰、高处不胜寒之感，羡慕平民百姓的自由与自在；不是付出了就一定会成功，许多人眼中的成功者毕竟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人是平凡的甚至平庸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活得有滋有味，活得优雅精彩。要多方面多角度去观察和理解，才能看得清晰、透彻，活得从容、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