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新生
——唐长沙窑艺术碰撞域外文化
2018-05-13张威
张威
(南京艺术学院,南京市,210000)
长沙窑是中国陶瓷史非常有时代意义的重要窑口,也是当时外贸瓷的主要窑口。它位于现今湖南省望城县铜官镇附近石渚的瓦渣坪一带,最早存在于安史之乱之际,在唐朝的中晚期达到顶峰,五代时开始慢慢衰落,这个时期正好是社会风气开放和对外贸易发达的时期。唐朝经济发达,社会稳定,对外文化交流频繁,大量的域外文化传到唐朝,唐朝文化也影响到世界,作为文化载体的特色艺术品,陶瓷扩大了中国文化影响力。
唐朝陶瓷大致分为“南青“(图1 )“北白”(图2 )的格局,彩瓷仅唐三彩比较丰富,作为一个新兴起来的窑口,长沙窑将如何生存?长沙窑的窑工审时度势抓住对外贸易的机会,把目光对准海外市场,积极吸收融合域外文化,制造了一批优质的外销瓷,使长沙窑的风格焕然一新,打开了一条创新生存和兴盛之路。
长沙窑彩绘瓷为其打开一条新路,它并非彩瓷的始祖,但彩瓷工艺的成熟和普及,当功推长沙窑,长沙窑把中国推入了彩瓷时代。外销瓷的主要产品主要是彩瓷(图3)和模贴花瓷(图 5),长沙窑受西域文化的浸润是显而易见的,主要包括欧洲的东渐文化,中西亚游牧民族文化以及南亚的佛教文化,这些文化因素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原后,经汉文化的洗礼,脱离了欧洲、西域的大文化背景,融入中原文化系统,这种现象在长沙窑瓷器上表现出来是分散的、单个的,没有形成独立的系统风格。从装饰手法上看,西亚的装饰手法对长沙窑的影响深刻,彩绘是长沙窑的重要的特征。
彩画是最早起始于埃及的彩花纹技法,后来被希腊罗马所吸收,继而慢慢传到了西亚,与汉时同时的的安息国非常流行褐、绿彩陶。这种彩绘技法传入中国以后,最先流行于新疆、甘肃青海等地方的石窟壁画艺术,其风格与中国传统绘画完全不同,特别是色彩方面,大量的使用红绿彩。长沙窑的窑工大胆的将这一技法用于瓷器上,并将这种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长沙窑用彩很丰富,但是以褐绿彩为主色调,对画法也有所借鉴,与中国传统的绘画技法结合非常的完美,使得技法变化自如,泼墨法在长沙窑的瓷器上表现得酣畅淋漓形成各种自然的图案,给人朦胧的美感,诱发人们遐想、,憧憬,颇耐人寻味。
图1 唐 越窑青瓷碗
图2 唐 刑窑白瓷执壶
图3 唐 长沙窑连珠几何纹绿釉瓷枕
图4 唐 舞马衔杯图
波斯萨珊王朝的主要装饰手法连珠纹,由他组成的圆几何纹样在波斯锦、金银器、玻璃器上屡见不鲜。受其影响,连珠纹在新疆尼雅、吐鲁番、阿斯塔那等地的古墓出土的织锦上也是非常流行。与此同时中原文化吸取波斯金银器、玻璃器中连珠纹图案,唐三彩中便借用了这一装饰手法,但长沙窑的应用最为普及。长沙窑窑工对连珠纹的手法运用是具有创造性的,用法独特变化丰富,如单彩变双彩变多彩,多以褐彩连珠线条以及绿彩连珠线条相间组成的图案。釉和彩以瓷胎为载体通过窑火的洗礼使得连珠纹的美感得到进一步强化与艺术高度的提升。西域的连珠纹多为几何纹(图3),而长沙窑除了有几何图以外还有山峦起伏形和云形纹,图案更复杂,寓意更加的丰富有深意。这自然是受到本土绘画艺术的影响,更具有中国文化的内涵,这样的瓷器更具生命力。长沙窑还大胆的把文字运用在了瓷器上,以文字作为装饰图案,在瓷器史上可能是最早的,文字内容不仅有中国的诗歌,还有阿拉伯文(图14),深刻地体现了西域文化与中国文化的不断融合与新生。
其次,模印贴花也是长沙窑最常见的一种装饰手法,贴花配合泼釉使得纹样本身更具有艺术张力,有超强视觉冲击力。如果泼釉较厚,则纹样若隐若现更具神秘感,让人难以寻味。西安何家村出土以及黑石号出水的金银器带把金杯(图12)上可见到贴花工艺,这种手法源自西亚金银器的捶揲工艺(图4)。长沙窑的贴花灵感便是由此而来的,甚至有些图案是直接拷贝过来的。波斯锦上的对鸟、对鸭、对兽等图案,在长沙窑的瓷器上也有不少的反映。长沙窑模印贴花图案中常见成双成对的鸟在枣椰(图5)桫椤树上,或枝叶上相对栖息,或对飞嬉戏,其布局基本上与波斯锦上的构图手法如出一辙。
佛教文化东渐后,唐代的寺庙佛塔屹立全国,这点在长沙窑的瓷器(图7)上也得到了印证,青釉绿彩塔纹,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耸立着一幢七层佛塔,折射出“天下名山僧占尽”的社会现实。模印贴花童子莲花,彩绘摩羯纹(图6)都是取材于佛教文化。彩绘也有常见到“童子坐莲”取材于佛教的《龙女坐莲图》。印度佛教装饰题材的沙椤树,也常在长沙窑的产品中出现。
图 5 唐 纹壶
图 6 唐 摩羯纹
图 7 唐 长沙窑佛塔纹壶
图8 唐 长沙窑高足杯
图9 唐 乐伎八棱金杯
图10 唐 长沙窑青釉贴花瓜楞执壶
长沙窑瓷器的造型与当时西亚,中亚的金银器及唐代金银器都是极具渊源。1970年何家村发现的窖藏金银其中就有一只乐伎八棱金杯。当时窑工并没有简单的照搬这一些金属器型,他们是将碗盏碟等器物的口分成几等分,将壶的腹部分成几等分,口沿的线条起伏,都融入传统的葵形,莲瓣形造型,形成了四曲,六曲等葵口和莲瓣口,宛如锦上添花,颇有韵味,使这一类装饰有了更宽广的延伸。长沙窑的壶腹部经等分后,则形成自己所特有的造型风格——瓜棱形器(图10),有凹棱、出筋两种形式。同时也有一种方形倭角碟,其造型也是深受波斯金银器的影响。长沙窑的器物中有很多的人物俑和小孩的玩具,胡人俑(图11)是一个典型的西域胡商来华形象的真实写照,这种胡人俑在盛唐时的岳州窑产品中也能见到,与中原唐三彩及灰陶胡人的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长沙窑出土的一件三耳罐上,堆压一宝袋图案,也与唐三彩“胡人乘骆驼俑”鞍子上挂的宝袋相似。长沙窑在为数不多的人物纹饰中,由以西域的胡人为多。西域的音乐和舞蹈在张骞通西域后东渐,风靡华夏,“黑石号“上的金杯(图12)上有八个贴花人物,上面八个人物图案有跳舞有吹奏乐器或持剑等,既是此等写照。长沙窑塑造了很多胡人奏乐和舞蹈人物,如(图13)湖南衡阳司前街水井出土的一件贴花舞蹈人物形象,流以及两系下共贴三人,左边一个执壶站立,中间的一个做舞蹈状,右边一人在笛。这种舞蹈图案在中国传统图案中非常罕见,舞蹈人物丰腴长颈,胳膊袒露,下身紧身短裤,上挂披巾,轻柔透明,纹褶飘逸流动,站在蒲团前,扭动身躯,婆娑起舞,这与传统的”长袖折腰“的舞蹈形象不同,是直接通过人体的曲线和肌肉的不断变化给人以美感,丰富了中国舞蹈图案的内容和方法,也对中国的绘画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长沙窑瓷器八角烛台造型深受西亚八角造型的影响,在明永乐、宣德年间都还存在。
丰富的文化内涵成就了长沙窑的光辉历史,这里的内涵不仅仅只是中国文化的精髓所在,还包括丰富的域外文化精髓的传入与融合。在唐代经济繁荣,海外贸易发达的背景下长沙窑窑工脑子活跃敢于把两种文化融合在一起,通过自己的创新新生了一大批新的产品。新产品无论是造型还是装饰的技法,元素以及艺术表现力让世人眼前一亮,让人们看到了长沙窑崭新的风格和敢于于创新的精神。一个新的产品种类要生存下去就要不断的创新和改进进而符合当下人们生活需求。古代各个窑口都有过为了让自己的产品更好更有竞争力都创新改进过,但笔者觉得长沙窑的这种尝试和创新是首屈一指的,在产品创新上是最有发言权的。他的产品是为了适合市场而作出改进的,同时产品本身很有自己的风格和自己的艺术特色。艺术价值与市场价值兼得,是一个非常好的早期陶瓷产品典范。
图11 唐 长沙窑胡人俑
图12 唐 黑石号出水金杯
图13 唐 长沙窑模印贴花执壶
图14 唐 长沙窑阿拉伯文字水壶
现今社会,人们对于生活用器都有一种观点,那就是艺术与实用相结合。比方说一个产品设计,人们都希望这个产品即具有设计感也具有实用功能。长沙窑的装饰性和实用性的结合就非常到位,它的瓷器彩绘具有非常强的欣赏功能,国画写意的技法在上面是运用的恰到好处,时代感非常强烈,又超越了它的时代。这是长沙窑留给现今我们陶艺创作者最宝贵的一笔财富,也为陶瓷艺术的发展抹下了一笔重彩,让世代做陶人都能记住它鲜明的艺术个性。
长沙窑当时在艰难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法则也同样适用于当今的陶艺创作,好的东西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就像现在笔者看一千多年前长沙窑的作品也觉得它很依然很美。艺术来源生活,要高于生活,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艺术要回到生活中,服务于大众,好的艺术是要为大众所接受的。笔者觉得艺术要有平民精神,艺术不仅仅只是给上层欣赏的,平民一样有权利享受。长沙窑在于这一点上就非常具有发言权,长沙窑的彩绘,装饰都很朴实但不失档次,有些还富有童趣,让人亲切感受到那自然流露出来的情感。彩绘的线条、笔触言简意赅,所描绘的都是生活,每一幅图画非常的巧妙。这种艺术表现这是非常值得我们借鉴的,把自己对生活的感受,把自己的情感放进自己的作品,让别人能读懂你的情感产生与之共鸣之音这样才是成功的作品。作者也才能有所满足,让自己有更多的创作欲望和激情。这种艺术的平民精神是作者所追求的,也应该是从事艺术的人们所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