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的药方
2018-05-08袁越
袁越
2017年8月9日, 盖茨与坦桑尼亚乡村里的卫生工作人员进行了挨家挨户的巡诊,为“被忽视的热带疾病”提供医疗服务。图为盖茨与孩子们一起用餐
两种慈善
天安门广场往东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一组灰墙绿瓦的古建筑群,这就是著名的北京协和医院所在地。这家医院的前身是由6家英美教会于1906年出资合办的协和医学堂,1915年被刚刚成立不久的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20万美元收购,后者又花了12.5万美元买下了位于东单三条的占地22.5公顷的豫王府,然后用了两年时间和750万美元,建成了北京协和医学院。这所完全按照美国精英教育模式运作的现代化医学院直到今天仍然被公认为是全中国最好的医学院,其附属的北京协和医院更是拯救了无数中国人的生命。
2017年,协和医院相对低调地过完了它的百岁生日。回首往事,洛克菲勒基金会显然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值得大书特书。按照《慈善资本主义:捐赠如何改变世界》一书作者的说法,这家成立于1913年的基金会标志着源于西方的民间慈善运动开始了第四个黄金年代,协和医学院则是中国人首次从这股遍及全球的慈善浪潮中获益。
如果把慈善简单地定义为“富人主动把属于自己的财产送给穷人且不求回报”,那么当人类社会首次出现贫富差距的时候,慈善就出现了。不过,早期的慈善行为规模很小,内容单一,形式简单,称其为“施舍”也许更为恰当。这个词有很强的宗教含义,因为几乎所有的宗教都鼓励信徒分享财富,这也是宗教之所以存在了这么多年的重要原因。比如,英文里的慈善最早叫Charity,这是基督教义的三大核心之一,相当神圣。
2006年6月26日,沃伦·巴菲特(右)与盖茨夫妇在纽约市喜来登酒店举行新闻发布会,巴菲特承诺将85%的财富捐献给慈善机构,资金主要捐献给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
这种基于宗教教义或者道德情感的民间慈善行為直到今天仍然非常流行,每一个去过贫穷地区旅行的人恐怕都曾经遇到过。但是,这种“授人以鱼”的慈善模式如今却遭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批评者认为这种方式虽然能够满足施主的情感需求,却会让受惠者因为习惯了被救济而变得不思进取,结果反而更加糟糕。
民间慈善之所以在“施舍”的层面上停留了这么久,主要原因在于过去的财富大都集中在国王和贵族的手中,真正来自民间的超级富豪不但人数少,而且手中掌握的财富也有限。这些人如果想干点大事,只能把钱捐给某个慈善组织,由他们来负责实施,这就是如今遍布全球的非政府组织(NGO)的前身。
资本主义的诞生彻底改变了财富的分配方式,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了一个来自平民的富人阶层,真正意义上的民间慈善从此拉开序幕。1601年英国政府通过了世界上第一部慈善法案,为资本家介入慈善领域铺平了道路。此事标志着民间慈善史上第一个黄金年代的开始,具有重大意义。
1938年1月1日,牧师霍顿向穷人发放面包
有意思的是,正是由于资本主义制度拉大了贫富差距,导致了城市贫民阶层的出现,慈善才变得愈发重要。这些城市贫民不但是资本家赚钱的工具,同时也是商品的主要消费者,如果他们始终处于穷困潦倒的境地,无论对国家还是对资本家都是不利的。于是就在同一年,英国国会通过了世界上第一部国家福利法(俗称穷人法),正式宣布政府接管了慈善事业。这个法本质上就是授权政府采用税收的方式完成对民间财富的再分配,从此英国穷人也可以享受到基本的生活补贴和医疗保障。
民间慈善的第二个黄金年代始于18世纪初期,欧洲在经历了一番动荡之后终于稳定了下来,商业开始繁荣,首次出现了股份公司这个新生事物,加快了财富的积累,为民间慈善的兴盛创造了条件。这一时期的英国慈善家流行建医院,很多英国著名的慈善医院就是在这一时期建立起来的。
民间慈善的第三个黄金年代始于19世纪中叶,英国进入了维多利亚时代,渐入高潮的工业革命和已达顶峰的帝国扩张帮助欧洲资本家们积累了大量财富,同时也导致了社会分化的空前加剧,为民间慈善提供了充分的条件和动力。
1609年,一些定居者在弗吉尼亚州的詹姆斯敦殖民地为一些没有种植庄稼的人发放少量的玉米
可惜欧洲的繁荣并没有维持太久。从19世纪末期开始,世界经济的重心逐渐从西欧转向了北美,那里广阔的土地和丰富的自然资源造就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批超级富豪。石油大王约翰·洛克菲勒(John Rockefeller)不但成为美国首富,而且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Billionaire,意为身家超过10亿美元的人)。虽然当年的1英镑折合5美元,但洛克菲勒仍然是全球最富的人,远超第二名一大截。据计算,鼎盛时期他的个人资产大约相当于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2%,甚至有人根据这一比例认定他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人。
1901年,洛克菲勒的首富头衔短暂易主,顶替他的是美国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这位出生于苏格兰的新亿万富翁从欧洲富豪那里学到了不少经验和教训,比如他很早就意识到必须提早为自己的财富找到一个更好的出路。1889年,卡内基发表了一篇名为《财富》(Wealth)的文章,公开阐述了他的慈善理念。在他看来,富人把钱留给子女是最坏的选择,欧洲历史上已经有无数案例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把钱交给政府或者捐给慈善机构也不好,因为世界上绝大多数政府官员和慈善机构都充斥着庸才,只知道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所以,一个真正负责任的富豪不但应该捐出自己的财富,还应该贡献出自己的时间和才华,亲自管理这笔钱的使用。
换句话说,卡内基认为商场上的成功人士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为这个生了病的社会开药方,并亲自抓药。
卡内基不但这么说了,也是这么做的。他在66岁那年卖掉了自己的钢铁厂,用这笔钱成立了一系列基金会,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世界。比如,他认为知识是改变命运的最重要的因素,于是他出钱在美国和加拿大等英语国家修建了将近3000座公共图书馆,让穷人也能读到书。他还把商人的那一套做法搬到了慈善领域,要求被捐助方的地方政府拿出同等价值的钱或者土地进行匹配,这种做法相当于加杠杆,把捐款的影响力扩大了一倍。
美国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
在卡内基的影响下,洛克菲勒也加入了慈善的行列。他本人是个浸礼会教徒,坚信最大的慈善就是拯救生命,于是洛克菲勒把大部分捐款用在了公共健康领域,捐资建设了一大批医学研究所和医学院校,协和医学院就是其中之一。这件事很能体现出民間慈善和政府福利的区别,因为政府的钱来自纳税人,肯定要优先服务于本国人民,只有像洛克菲勒这样的民间人士才会把大笔的善款捐给其他国家,遥远的中国这才得以获益。
在这两位先驱的影响下,美国汽车大王亨利·福特(Henry Ford)也于1936年成立了福特基金会,并在此后的数十年时间里一直保持着“全球最大的慈善基金会”的头衔,迄今为止总共捐出了130多亿美元。
福特基金会也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提高穷人福祉方面。上世纪40年代,福特和洛克菲勒联手资助了一大批旨在提高粮食产量的农业科技项目,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绿色革命”的由来。这次革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迄今为止至少拯救了10亿人的生命,其中大部分在亚洲。
这三位美国超级富豪联手开启了民间慈善历史上的第四个黄金年代,同时也彻底改变了慈善行业的运作方式。新一代慈善家们不再是那种只知道给钱的施主,而是积极参与到了慈善事业中来,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改变世界。
从这个时期开始,慈善就从Charity变成了Philanthropy,后者的字面意思是“爱人类”,其含义宽广了很多,凡是来自民间的、以提高人类福祉为目的的自发行为都可以叫作慈善。慈善也不再是富人的专利,早期慈善里那个“施舍”的意思消失了。
可惜的是,由于两次世界大战以及随之而来的政治动荡,民间慈善的第四个黄金年代并没有持续太久即告结束。从此全球慈善行业进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冬眠期,直到比尔·盖茨(Bill Gates)横空出世才又重新焕发了青春。
美国汽车大王亨利·福特
两代富豪
人类历史上经常会出现一些神奇的巧合,让人禁不住产生轮回之感。老洛克菲勒当年有个高级助手,名叫弗雷德里克·盖茨(Frederick Gates),正是在此人的建议下,洛克菲勒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很多项目也都是在盖茨的策划下实施的。
我们大家所熟悉的比尔·盖茨和那个弗雷德里克·盖茨没有亲缘关系,但比尔·盖茨却和老洛克菲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人都曾是全球首富,盖茨虽然刚刚丢掉了这个头衔,但他目前的个人资产仍然超过了900亿美元,这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数字。
另外,两人都是在活着的时候便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基金会,投身慈善事业。盖茨于2000年成立基金会的时候才45岁,正值壮年。他在这么做之前也曾经请教过一个人,他就是老洛克菲勒的孙子戴维·洛克菲勒(David Rockefeller)。后者向盖茨介绍了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运作方式和慈善理念,盖茨很可能就是受此启发成立了基金会,并把主要关注点同样放在了公共健康领域。
盖茨是新一代所谓“IT新贵”的代表人物,这批超级富豪和前辈们有着非常大的不同。首先,他们发财的年龄普遍较轻,比如盖茨在他32岁时身价就达到了12.5亿美元,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年轻的白手起家型亿万富翁。他当上全球首富时的年龄也只有40岁,正值壮年。相比之下,老一辈超级富豪大都是在成为老年人之后才功成名就的,比如卡内基当上全球首富时已经66岁了。
美国石油大王约翰·洛克菲勒
其次,新一代超级富豪的财富累积过程相对较为轻松,不像老一辈那样需要艰苦打拼。这一方面是因为老一代富豪大都是靠钢铁或者汽车等实业起家的,本身就较为艰苦;另一方面,今天的金融行业远比100年前要发达得多,新一代超级富豪大都是靠股票市场发的财,成为亿万富翁常常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第三,新一代超级富豪大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知识水平比老一代要高得多。比如盖茨虽然没有读完大学,但他上的是哈佛,而且退学也不是因为学不下去,而是要去创业。盖茨一生都很爱学习,阅读量不亚于一名大学教授。相比之下,老一辈超级富豪大都没怎么受过高等教育,像洛克菲勒只在社区学院学过两个月会计,卡内基更是从12岁起就开始工作了,连高中都没有读过。
这三个原因使得新一代美国超级富豪更容易接受现代慈善的理念,行动起来也更加坚决。盖茨基金会成立之后,美国迅速掀起了一股成立基金会的浪潮。据统计,如今美国一共有大约8.5万个基金会,其中一半都是在2000年之后成立的。
一家由约翰·洛克菲勒支持的国家银行,由黑人经营并为黑人服务(摄于1927年)
就这样,民间慈善历史上的第五个黄金年代到来了。
虽说新的时代人人都可以成为慈善家,但富人在这方面的能力肯定要比普通人高得多,超级富豪就更不得了了。2006年,盖茨说服自己的好友,著名投资家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加入基金会,两人联手捐出了400多亿美元,把盖茨基金会变成了全球最大的私人慈善组织。2009年,盖茨又和巴菲特共同起草了《捐赠誓言》(Giving Pledge),鼓励其他超级富豪也把自己的财产捐出来。迄今为止一共有175位亿万富翁在承诺书上签了字,他们来自全球22个国家,承诺捐赠的总资产接近4000亿美元。如果他们的承诺真的能兑现的话,这将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由于当年社交媒体尚未普及,国内民众对盖茨基金会的成立印象不深。直到2015年脸书(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夫婦宣布将把自己财产的99%捐给以他俩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时,中国老百姓才意识到外国的超级富豪们竟然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
当年网民们为此事展开了一场大讨论,反对派认为扎克伯格的做法是变相逃税,但这个指责是没有根据的。没错,确实有一些人通过捐赠的方式降低税率,以达到合理避税的目的,也有一些人通过把商业支出转移到基金会的方式来逃税,但这些方法早就被税务局盯上了,真正能够侥幸逃掉的税款额度都很小。而像盖茨和扎克伯格这种超大规模的捐赠是不大可能逃税的,他们毕竟要先把钱拿出来才能减税,其个人可支配收入肯定是大幅度减少了。
1940年12月18日,约翰·洛克菲勒的儿子温斯罗普·洛克菲勒在纽约一家医院献血给英国伤员
支持方则相信,此事证明美国富人都是活雷锋。不过这个看法也是片面的,一个人是否愿意为慈善事业捐款,和他是不是个好人没有必然联系。尤其对于那些经营企业的超级富豪来说,慈善有可能是一种隐形广告,或者变相攀比的手段。
比如,世界第一大烟草公司菲利普·莫里斯(Philip Morris)曾经在1999年的时候拿出7500万美元做公益,但事后却花了1亿美元宣传这件事。对于公司来说,这笔公益捐款就是变相广告而已。也许有人会说,人家毕竟捐出了真金白银,宣传一下怎么了?问题在于,以广告为目的的慈善要的是出名,捐款的实际效益是没人关心的。事实证明这样的捐赠经常会适得其反,给社会带来伤害。
再比如,很多老牌慈善机构都采用会员制,为的就是营造一种气氛,让捐款的富翁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比如伦敦有家“总裁俱乐部”,每年都会举办募捐慈善晚宴,迄今为止已经连续举办过33届。晚宴只允许男富豪出席,主办方会花钱雇用一批年轻女招待,要求她们衣着暴露。今年1月,伦敦《金融时报》派记者假扮女招待前往卧底,发现到场的慈善家们公然对女招待动手动脚,整个现场一派乌烟瘴气。俱乐部方面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跟女招待们签保密协议,禁止她们公开揭露富豪们的丑行。此事一经披露,立刻引爆了西方媒体,大家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失望,没想到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慈善家们私底下原来是这副德行。
所以说,关于慈善的讨论不应该仅仅停留在慈善家的私德上,而是应该关心一下这股慈善浪潮究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哪些变化。
前世界首富保罗·盖提
两种药方
刚刚在国内上映的美国电影《金钱世界》(All the Money in the World)讲的是另一位前世界首富保罗·盖提(Paul Getty)的故事。他靠石油起家,去世前身价高达60亿美元。但他是个出了名的小气鬼,居然和绑架他孙子的绑匪讲价钱。不过他在收集艺术品方面却毫不吝啬,因为他酷爱艺术,为此他还专门成立了盖提信托基金,使之成为全球最大的艺术品收藏和管理机构。如今这些珍贵的艺术品全都收藏于洛杉矶的盖提艺术中心,供游客免费瞻仰。
虽然盖提并没有为穷人捐过什么钱,但如果把“爱人类”作为慈善的定义的话,盖提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慈善家,只不过他为这个世界开的药方不是医药或者粮食,而是艺术。
像盖提这样的富人还有很多。事实上,美国这8.5万个基金会当中大多数都是为艺术或者宗教等领域服务的,真正为穷人提供帮助的还不到一半,但它们全都享受税收减免的待遇。从这个角度讲,慈善就相当于富人把原本应该以税收的形式交给国家来管理的财富截留下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拯救世界。换句话说,新一代富翁们对于政府开的药方不太满意,于是他们通过基金会的形式把处方权揽到了自己身上。
美国电影《金钱世界》剧照
纵观历史,富人和政府之间的暗斗由来已久。民间慈善史上的前四个黄金年代全都开始于新技术的发明带来的财富快速增长,导致贫富差距迅速拉大,招来了底层人民的反抗,于是富人们试图通过慈善来缓和阶级矛盾,拯救资本主义制度,但却总是不成功。最终还是得由政府出面,通过提高税收等手段把富人手中的处方权夺回来,这才终于化解了危机,同时也宣告慈善黄金年代的结束。
如今我们正经历着的第五个黄金年代只不过是政府和富人之间的新一轮博弈而已,而且因为IT技术的飞速发展导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这场博弈变得越来越激烈了。社会学领域有个80/20理论,大意是说,在一个正常社会里,20%的人拥有80%的财富。但是,今天全世界最富的8个人拥有的财富相当于最穷的38亿人所拥有的财富总和,贫富差距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点,这是很危险的。
于是,新一代富豪投身慈善的热情也达到了历史顶点。这批人吸取了前辈们的经验教训,想了很多办法来提高捐款的效率。比如他们会请各行各业的专家来基金会当顾问,或者干脆直接和政府或者国际机构合作。不过,私人捐赠的性质决定了很多问题是很难避免的,比如缺乏监督机制就是其中之一。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系里,只要假以时日,任何一笔投资的好坏都能看出来,坏投资也都会得到相应的惩罚。在慈善行业,大多数项目只需让捐款人满意就行了,缺乏必要的监督机制和奖惩机制。比如盖茨基金会只有盖茨夫妇和巴菲特这三个理事,任何项目只需让他们三人满意就行,其他人起码从理论上讲是无权干涉的。而政府也只负责监督捐款的流向,保证其不被私人挪用就行了,对这些钱产生的效益没有发言权。
慈善的性质决定了即使慈善家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往往也很难彻底修正。根据《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书记载,盖茨基金会成立初期非常重视教育,盖茨认为美国的公立学校规模太大,不利于学生的健康发展,便于2005年拿出20亿美元启动了一个试点项目,帮助一部分公立学校缩小规模,涉及到的学生总人数高达80万。可惜仅过了3年盖茨就意识到他捐的这点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且他的思路和做法也不一定正确,实践证明对于孩子们的升学率影响不大。于是盖茨果断终止了该项目,这说明他还真是个敢于承认错误的人。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不少学校因为经费突然中断而不得不关门,给学生们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即使像盖茨这样的聪明人也会犯错,即使像盖茨基金会这样财大气粗的慈善机构和政府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举例来说,即使在慈善业最发达的美国,各类慈善捐款的总额也从来没有超过GDP的2%,美国政府掌握的资源至少是整个慈善行业的20倍。所以说,政府才是慈善的主力军,不但过去是这样,在可预见的未来也还是会这样。
这方面一个很好的案例就是最近炒得沸沸扬扬的星链计划(Starlink)。SpaceX公司老板埃隆·马斯克(Elon Musk)打算用他的重型猎鹰火箭把1.2万颗通信卫星送到近地轨道,让那些现在还没有连上网的穷人能够通过卫星和互联网相连。这项计划如果真能成功,绝对是穷人的福音。但问题在于,此前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提出过类似的计划,但都没有成功。马斯克提出这个星链计划到底是因为他掌握了某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还是如一些人猜测的那样为了圈钱,外行人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早已用“笨办法”实现了马斯克的宏伟愿望。早在2004年,中国政府就提出了“村村通”计划,其中一项要求就是全中国境内95%以上的偏远山区必须有电信信号,而且资费不得高于城镇地区。为了达到要求,中国电信部门在全国范围内建设了300多万座4G基站,占全球4G基站总数的60%。单从经济上講,这个项目肯定是亏损的,但却让绝大部分生活在边远地区的中国老百姓都享受到了廉价的4G信号,为他们脱贫致富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这是政府主导慈善项目获得成功的经典案例,但却很难在全世界范围内普及开来,因为大多数穷国的政府是没有这个觉悟和能力的,于是慈善机构就派上了用场。盖茨也在采访中指出,慈善虽然是国民经济中很小的一块,但却是很重要的一块,因为民间慈善不但可以起到拾遗补阙的作用,还能够做出一些风险较高的尝试,这些尝试通常政府是不敢去做的。
作为普通民众,我们不必关心慈善家们的动机,也不用去操心慈善项目的好坏,但我们应该关心一下富人们开出的药方,毕竟他们见多识广,看问题有时会比传统机构还要更深刻些。而像盖茨这样的超级富豪更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因为这些人不但敢于开出一些传统机构不敢开的药方,而且还有能力亲自抓药。要知道,在巴菲特加入之前,盖茨投在公共健康领域的钱就已经比世卫组织还要多了。
结语
早期人类社会是由很多小团体组成的,在这种简单的组织构架里,全体成员相互信任,依靠自然形成的道德准则来维系内部团结,依靠民主的方式来共同制定游戏规则。在这样的社会里,仅靠个人施舍就能对付贫穷问题了。
随着科技和经济的发展,人类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国与国之间的界限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可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却还是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必须由政府以及各类国际组织出面,统一协调,共同完成对财富的再分配,以此来应对日益严重的贫富差距,让大多数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但是,事实证明,随着政府机构和国际组织变得越来越庞大,官员们很容易和现实脱节,这种统一协调的管理机制越来越难以面对日益复杂的局面了。于是,超级富豪慈善家群体应运而生,这些人相信自己有能力为这个日益复杂的社会开出药方,凭一己之力来尽量填补民众和政府之间的空白。
(参考资料:Philanthrocapitalism:How Giving Can Save the World,Matthew Bishop & Michael Green;No Such Thing as a Free Gift,Linsey McGoey;Just Another Emperor?The Myths and Realities of Philanthrocapitalism,Michael Edwar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