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都去哪儿了?
2018-05-08孙欣
孙欣
上上一次下雨,我帶了一把新伞去实验室,引发了一阵小小的功能和时尚骚动。这把伞有点特别,它跟普通雨伞的折叠方向是相反的,被雨淋湿的那一面折在内层卷起来,雨伞周围干干爽爽。我的同事纷纷惊呼这伞的设计太合理了,必须马上去买一把,只有一个人不为所动——他常年拎一个肚大能容的皮质公文包,里面装得下他每天午饭的汤、水果、酸奶,还有一把标准的黑色男性折叠伞。英国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不少地方洗手间不分男女,雨伞倒分男女。
在实验室引领雨伞时尚潮流的那天后来没有下雨,导致我把伞忘记在了公共汽车上。上一次下雨,下班出门时我只好求那个对我的时髦雨伞不太感兴趣的同事跟我共伞到公共汽车站。他问我:你那把反过来的伞呢?我说丢了。他说:哈!他的黑色雨伞用得时间久了,伞骨已经有点歪斜。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把伞用到坏而不是忘记在什么地方,还挺让人欣慰的。英国小说家切斯特顿塑造过一个特别的侦探——耶稣会的布朗神父。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把大雨伞。像他这样目光如炬、心细如发的人,一定不会把伞忘记在什么地方。就算他把伞丢了,在那种英国小村庄,自会有热心的教民把伞送回来。
如果有最爱丢的物品评选,雨伞能排进至少前三。它不像钱包钥匙那么重要,不像眼镜首饰那么显眼。下雨时离不了,雨稍停就恨不得让它从手边消失。每年不知道有多少雨伞被忘记在公交、的士、火车、飞机上,它们可能会在失物招领处默默躺上几十年,最后被当成垃圾丢掉。塑料瓶子可以制成其他塑料物品,纸张可以重打纸浆,金属和玻璃可以再度熔炼重新塑形,但是那些无意间丢掉的雨伞命运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它们会进入二手市场,从合法的一手货变成暧昧的二手货,就像旧自行车一样;也许有人会耐心地将其拆解成有用的零件,做成新伞或别的什么东西。更大的可能则是它们会汇入现代人制造的无用之物的洪流,进入垃圾填埋场。我有时觉得伞也有灵魂,被无心丢掉毁掉的那些伞已经汇成了一个积雨云下的怨灵场,像讨替身一样,吸引着那些人们刚从商店领回家的无辜新伞,加入它们的行列。
关于伞的另一个奇怪现象是:当一把伞开始损坏时,它反而没那么容易丢失了。每次下雨我都会看见路上有那么多衣着整齐的人撑着缺了一角甚至两角的伞,铮铮铁骨暴露在外。人的身体衣履被形状不规则的伞遮着,虽然不大靠得住也聊胜于无。将就得久了,就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