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丹心刘建康
2018-05-08王博蔡文怡
王博 蔡文怡
刘建康是我国著名的鱼类学家和淡水生态学家,中国淡水生态学奠基人、鱼类实验生物学的主要开创者。他把一生都献给了所爱的事业,并取得了丰硕成果。
“赛先生”开启童年梦 高中课点亮爱国心
1917年9月1日,刘建康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县。6岁时,他入读上海毓贤小学。当时正值上海抵制日货,就连军阀都在反对政府在山东问题上的“卖国媚外”。初入学堂的刘建康深恨政府无能,使祖国备受外族欺辱,使人民深陷危难之中。幼小的他暗下决心,要为国家的强盛而读书。
1931年,刘建康入读苏州中学高中部。当时,教世界史的老师叫张梦白。张梦白长不了学生几岁,为人亲切,授课生动,话语言辞充满浓烈的爱国情和正义感。刘建康日后回忆:
那个时候学科学,就是要学外国人的本领,使我们的国家富强起来。所以我从小就有这样的想法,要干实事,做实在的事情,不能搞空的。那时候觉得做生意做买卖都是搞空的,而我们要做的是靠科学来救国。当时就有“空谈误国,要干实事”的说法,这位老师在他整个课程教学中都贯穿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这对我后来出国的影响也很深。因为我知道自己到外国去,只是去学外国人的本领,是为了救国的。政府给我花了这么多钱,把我送到国外读书,就是為了要我以后回国报效祖国的。当时这个想法很强烈,我在外国,到处都有人请,都希望我留在他们国家……但是当时我就说:“不行!我的工作在中国!”
拜师伍献文 学有所成
1934年,刘建康考上了东吴大学生物系,他想学经济价值较大的动物门类,研究与人类生活关系更密切的淡水生物,并选择专门研究鱼类。经导师刘承钊介绍,刘建康认识了前来讲学的伍献文教授。那时,伍献文已是知名的鱼类专家,而刘建康还是个懵懵懂懂的青年学生。与伍先生相识后,更坚定了刘建康做一名鱼类学家的信念。
大学毕业后,刘建康如愿被推荐成为伍献文的研究生。伍献文将从一代动物学宗师秉志那里承袭的治学态度和他在法国留学期间学到的科研方法,悉数传授给刘建康。6年里,导师民主的学术风格和对刘建康的充分信任,使得刘建康大胆创新,研究成果也在国际上产生不小的影响。如此高的起点,使刘建康很早便建立起学术自信。1945年秋,刘建康经中英科学合作馆馆长、英国生物化学家、科技史学家李约瑟博士推荐,到加拿大麦基尔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师从英国皇家学会会员贝瑞尔教授。求学期间的一个暑假,他来到美国有着浓厚学术氛围的伍兹霍尔实验室。在这里,他聆听了多位诺贝尔获得者的学术报告,学术视野更加开阔。
自1934年开始,刘建康和伍献文便开启了一生的师徒佳话。他们既是师生又是翁婿,共同完成《鱼》等多篇著作,一起捐出稿费支援抗美援朝……伍献文对学术执着,在学术同行中低调融洽;他兴趣广泛,朋友中不乏各领域的专家;他学术视野开阔、思想开明,鼓励学生创新……这些都对刘建康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促使他在鱼类研究中开辟出新的道路。在伍献文的影响下,刘建康于1951年11月加入九三学社。
挫折时期初心不改
认定目标绝不拐弯,这是刘建康倔强个性中的可贵之处。1957年,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本属必要的反右派斗争严重扩大化,一大批学术界的大家被打成右派,刘建康也在反右过程中受到冲击。那时,自上而下,震耳欲聋的口号是“政治是统帅,思想是灵魂”,许多搞研究的人的宝贵时间都浪费在政治会议上,刘建康站出来直言:“我认为,在科研机构,业务是灵魂!”
这段时间,刘建康曾动员水生所的科学家饶钦止、倪达书参加九三学社,希望更多地发挥民主党派科学家在业务方面的作用。而刘建康这些一心向着业务、向着营造良好科研环境的“直言不讳”,便成了煽风点火之人口中的“用心不良”,领导宣布将他划为右派分子,行政上给予“由研究三级降为四级,并撤去原鱼类组长职务”的所谓宽大处分。
对于刘建康来说,上世纪60年代初期还算是个宽容的年代,按他的话,自己还“够不上反动学术权威”,顶多算陪斗挨批的。当时,面对无法在自己付诸心血的学术著作上署名的问题,刘建康不以为然。所内同事都替他委屈,他却说:“名字没有了,人总算还在,只要能搞科研就行。”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学术界噤若寒蝉,刘建康又被卷入到这场政治浩劫中。伍献文教授在当时被树为“反动学术权威”,“罪该万死”,年近七旬的老人因此被投入私设的牢房关了整整9个月。伍献文一直坚守信仰,对那些胡乱招供、诬陷好人的现象痛心疾首。在他看来,鱼类中有不少品种是善于变化颜色的,但这些都是鱼求生存的本能,一个有尊严的科学家,怎么能根据外界的政治气候而像鱼一样变化呢!伍献文的铮铮铁骨,为刘建康树立了一名学者的人格榜样。
一份上世纪80年代初的组织鉴定上写道: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刘建康同志是被冲击的对象,直到党的三中全会以后才给予彻底平反。……文革初期他在学术上受批判,后来在政治上长期被隔离审查,被打成“中统特务”,当时在极左路线的逼供和威胁下,刘建康同志始终未牵涉到他人,并能正确对待被审问题和整过他的同志。
着眼淡水生态领域谱新篇
1971年,刘建康恢复了正常的科研工作,第一个任务是去武钢攻克淡水壳菜堵塞冷却水管道的防治研究。壳菜是一种双壳类动物,繁殖快,大片大片层层堆叠,极易造成地下水管道堵塞。炼钢的冷却环节需要水,壳菜淤塞管道水上不来,怎么办?
刘建康带着所里成立的“管道小组”科研人员立即奔赴武钢厂区现场。他钻进又黑又闷的管道勘察,取下活体壳菜在实验室进行分析,研究其生长习性。多次灭杀实验后,刘建康终于发现,起作用的是次氯酸钠。随着灭杀技术的推广,壳菜大片脱落,冷却水管道畅通了。这项研究解决了武钢生产难题,获得高度肯定。
湖北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作为荆楚大地上最美丽的明珠,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偌大的东湖居然面临鱼产量有限的尴尬境地。1960年,刘建康从生物生产力角度对湖泊渔业的利用进行了理论探讨;1964年发表的《从生物生产力角度看湖泊渔业增产的途径》,为70年代起东湖渔业的大幅增产奠定了理论基础。通过到浠水望天湖等地考察中小型湖泊的放养经验,刘建康形成了关于湖泊养鱼从理论到实践的初步认识。1980年,他发表了《东湖渔业增产试验综述》一文,该文阐述了70年代以来东湖渔业增产的试验情况,提出增产措施。对于这一段经历,刘建康曾说:“我为科学研究能直接转化为生产力而感到自豪。”
东湖的鱼产量上去了,却出现了一种质疑的声音。1980年前后,每到夏季,东湖水面就会出现水华现象。水华大量生长、腐烂,水面散发恶臭。很多人认为是养鱼导致东湖水质变坏了。作为主持东湖渔业增产试验的首席专家,刘建康心里很清楚,东湖水质的富营养化,肯定是污染造成的。然而1985年以后,东湖的水华现象竟神秘地消失了。
为了破解水华之谜,在刘建康的指导下,由博士后谢平牵头开展这项研究。从1989年起,谢平等人连续4个夏秋在东湖进行原位围隔试验。经研究,鲢鳙养殖密度的上升是导致东湖80年代中期蓝藻水华消失的原因。2003年,刘建康与谢平发表《用鲢鳙直接控制微囊藻水華的围隔试验和湖泊实践》一文,总结了武汉东湖18年来成功阻止微囊藻水华重现的经验。该项成果已应用于滇池、巢湖水的污染治理。
从鱼类学、渔业生态学到水域生态学,刘建康成就斐然。他曾在中外刊物上发表独著与合著论文百余篇,其中关于“鳝鱼的始原雌雄同体现象”的研究,为低等脊椎动物性别分化理性的研究开辟了新途径,并被中、美、英、日和苏联等多个国家的学者引用;上世纪50年代,他主持并实地参加的梁子湖鱼类生态调查和长江鱼类生态调查项目,为我国湖泊和长江鱼类的生态学提供了大量而系统的一手资料,这项集体成果是论证葛洲坝建坝和三峡大坝建坝对鱼类生态影响的主要依据。随后,刘建康的科研工作又向更深层次发展,提出了“人类经济活动对湖泊生态系统的影响”等研究课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国际“人与生物圈”科研项目。
上世纪80年代,他主持的“东湖生态系统的结构、功能与生物生产力的研究”,获中国科学院科技进步成果二等奖。他主持的“东湖生态学研究”,1994年获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一等奖。由他担任第一主编的篇幅逾百万字的《中国淡水鱼类养殖学》(第三版)被列为“当代科技重要著作(农业领域)”之一,并于1995年获全国优秀科技图书一等奖。1997年,刘建康获“何梁何利基金”生命科学科技进步奖;1981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1992年,入选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国际知识分子名人录》。
在《院士治学格言》中,刘建康写下:“重视科学实验,着手社会实践;不唯上,不唯书,不唯权威;独立思考,敢于创新。”他认为,“搞科研的人要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淡泊名利,安贫乐道,钱够用就行了,不追求发财,但求自己的科研成果能为国家、社会造福。”
情系九三学社作贡献
刘建康不仅在科研上成绩卓著,在湖北九三学社事业的发展上也起到了引领作用。刘建康加入九三学社后,曾任九三学社湖北省委筹委会委员、第一届九三学社湖北省委常务副主委、湖北省政协副主席、第二届九三学社湖北省委主委等职。在任期间,他真抓实干,湖北九三学社的组织建设等各项工作成效显著。
为了更好地履行参政党职能,切实开展参政议政工作,1994年10月,刘建康应邀参加党外人士考察团,对乡镇企业进行考察,并对个别乡镇企业存在的环境污染问题提出了意见和建议。1995年,中共湖北省委和省政府为制定湖北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九五”计划及2010年远景目标纲要,多次举办党外人士座谈会,刘建康就我国“九五”计划和反腐倡廉等问题发表意见,献计献策。
2017年11月6日,刘建康溘然长逝,而他身上所散发着的爱国、民主、科学的光芒,却永不磨灭。